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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残杯不饮人意深

    晒药竹斋暖,捣茶松院深;多病逢迎少,闲居又一年。

    就这样,时光也未曾因为谁人的纠葛而慢下脚步,等待他们及时醒悟或鼓足面对的勇气。

    除却个别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地距离感,这个新年还是令山上众人倍感珍惜与高兴地。是一种历经磨难劫后余生地幸福,难得而珍贵。

    平日里顽皮或爱哭闹地孩子,干净有礼地来向二小姐拜年问安;温父也以茶代酒向她表达着复杂地感激与祝福。

    陆婉儿看着眼前从锦衣玉食到布衣短袄地温家人,脸上依然洋溢着对新一年到来地雀跃欢欣,内心还是生出由衷地钦佩与感动。

    人生是需要这样地期盼与信心支撑的。

    苦难终究会过去,而那些由此新生地部分会更加坚韧,就像玲儿与清山悄悄牵起地手,羞涩中饱含坚定。

    陆婉儿借着鼎沸地热闹,看向正被善意包围地林晓阳,还有身旁同样不苟言笑地管家和吕怀山、御医等,主仆几人有些无措地应付着那些喝多地热情,冷静地人就连酒量都是深不见底般自持,这倒与心思简单地众人们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陆婉儿微醺地猜测着,她并未喝酒却也觉有些醉了,发烫的脸色想来已是坨红一片。

    盯着桌上的酒壶,忽想起此生喝酒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滋味还是辛辣呛出眼泪地吗?她鬼使神差地悄悄伸出了手......

    就是泯了一小口,记忆好像瞬间被带回还是青葱模样地陆府二小姐,偷偷去家中酒窖抱出一坛,后来醉倒不醒人事的那夜;而第二回是与沐舒一起又是喝到昏天黑地,二人又哭又笑地折腾了一夜。

    陆婉儿忍不住被那时鲜活地自己逗笑了,却不知林晓阳也恰巧隔空看见她抿嘴偷笑地模样,眼底也似乎闪过一些不易察觉地动容。

    守至深夜,所有人都长了一岁。

    过完今天,孩童们就会懂事一点,大人们也更成熟一些,而年迈之人或许是对风雨兼程地人生缓缓释然。酒意未能加深陆婉儿地醉意,反而让她重新清醒起来,终于知晓那些喝不醉地人在想些什么了,她苦笑。

    原来,会担心今宵酒醒何处地人,才是幸福的。

    管家已经着人安排散场事宜,很快除了桌上的杯盘狼籍,就只剩下比宴席开始前更加冷静地人,面面相觑。直到得出空闲,才在林晓阳的示意下互相更尽最后一杯,而后拱手离去。

    迷糊地玲儿本来还想着为二小姐侍寝,却被陆婉儿遣清山将其送回房里休息。

    于是,场中除了站立在东家身旁的管家,便只剩林晓阳与陆婉儿隔桌相坐;几人都未曾言语,陆婉儿也意欲站起来福身而去,不曾想却被最不可能叫住她的人,出言叫住了。

    “想要再喝一杯吗?”林晓阳的话,到底是让她怔住了脚步。

    陆婉儿觉得自己是该婉拒并离开的,两个清醒地人喝酒又有什么意思,可是对于新年第一个邀请,礼貌上她是不是不该回绝?管家识趣地拱手要走,却不知又被二小姐出言留了下来。

    “大掌柜,一起吧。他腿脚不便,等会儿喝醉了怕是还要麻烦你送回去呢。”三个清醒地人一起喝,就有意思多了!陆婉儿有些恶作剧地想。

    她也没有主动移到林晓阳那桌,而是在原来地位置复又坐了下来。

    然后场面就是大掌柜一人面无表情地尴尬起来,他抬头看向林晓阳,心里想着只要东家示意他离开,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大不了守在外面等他们二人喝完就是了。

    哪曾想林晓阳也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重新坐下来。

    若是一般伙计,譬如吕怀山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此等安排,可到底还是那个老谋深算地管家,拿起酒壶斟满一杯端至陆二小姐面前,说了一句“二小姐,抬爱了!”;然后一饮而尽,又接一句“我先去看看山上是否都已安排妥当,去去就回!”。说完头都不抬,拱手便退了出去。

    原来,只要自己不愿陷入尴尬地境地,那尴尬地就会是旁人。果真又是从大掌柜身上学到了,陆婉儿眼瞧着管家全身而退,半点落荒而逃地窘迫都未曾留下,竟忽觉其认真推辞地模样甚为可爱,摇头轻笑间自顾自对着敬酒地空气喝了一杯。

    宴席上察觉到她偷偷喝酒地举动,林晓阳其实是第一时间小声问了身旁御医的,大夫说只要不过量,偶尔这一回无妨。

    饶是如此,见陆婉儿受了大掌柜刺激一口便闷下一杯,心里也是不免有些紧张地责备起用心良苦的管家来。

    “酒太冷了,还是饮茶吧。”林晓阳突然说道。

    桌上煮茶的炭火已熄,陆婉儿抬头望了一眼,起身想要从取暖炉里弄些木炭出来,重新点燃。

    “你过来坐好,我已经差人去准备了。”好似一个眼神示意,陆婉儿就只得默默地坐过去。天底下最辛苦的工作,怕就是王公贵族们的隐卫了吧。不但要时刻猫在旁人不易察觉的地方警惕安全,还得关心主子是要喝茶还是喝酒的诉求。

    明知林晓阳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才临时提议要饮茶。陆婉儿却不受控制地想些有的没的,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何,对这人积累了那么多的怨怼。

    等待的过程,再次因为沉默而稍觉漫长。

    不就是取些炭火的事,也不知向来迅疾地身手,怎地做事回如此拖沓,刚刚还在心里为隐卫抱不平地人,转而又埋怨起来。好在都只是二小姐一个人地心理活动,作不得数那种。

    林晓阳不说话,陆婉儿就觉得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用怎样的语气或身份;活泼了不妥,幽怨了也不行,淡淡然地又好似不太会,索性还是沉默地好。当然,林晓阳说话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不过下意识地应一下总还是会得。

    若是可以放肆些,她现在大概最想说得是:“你这人也着实有些太闷了,身边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容忍地呢?”

    或者像那些喝醉地人一样说:”来!新的一年,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还有,还有!“你们主仆都是怎么做到,一年到头,都只用一个表情地呢?”......

    许还是酒意影响了大脑地活跃,陆婉儿面无表情地享受着另一个自己,尤擅吐槽地泼辣样子,有别于现在或过去任何时候的自己,直言直语的性情,有些粗俗也有些简单,却甚是生动和有趣。

    “近来,可觉身体还好?”林晓阳终是觉得沉默过了头,开始说话。

    “吃了你送来的那么多灵药,还有银子,怎会不好?”大脑里那个陆婉儿先答了话,坐在桌前的二小姐才福了福身子道:“一切都好,有劳记挂。”。

    “嗯。你的丫鬟和仆僮年后若要准备婚事,就差管家他们去办。”林晓阳又道。

    “此事不劳林东家费心!你都说了,既然是我的人,我自会看着办的!”脑子里那位又赖皮地抢答道。而现实中二小姐却只应了一声:“好!”。

    “还有温家其他人,用不了多久便可悉数进山;至于那些流放中去世的,我已命人尽量把灵柩运回此地安葬。”看着身旁低眉顺目地女子,林晓阳感受到了她的疏离。

    “他是不是没话找话说?既然都已安排妥当的事,也用不着再议了!”脑袋里的小人儿,竟然开始反问起端坐地二小姐,惹得陆婉儿很想跟她说,别闹!嘴上却依然稳妥地应道“好!”。

    “还有温公子的灵柩,若是你想,待开春后也可着人迁过来。”也不知到底是为何,定要在除夕夜的时候提及这些,林晓阳直到清晨都还在颓然地反思着。

    “得!茶还没喝上,人就糊涂了,大过年的非要聊迁坟之事。可以结束对话,回去睡觉了吗?”另一个陆婉儿又在脑袋里忍不住吐槽道。

    “迁吧!京城又有什么好呆的呢?”二小姐看似沉思了一秒,淡然应道。

    “好!”林晓阳深觉氛围已足够莫名其妙,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再开口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茶我们明日再饮吧。”陆婉儿决定还是听从脑袋里小人儿的意见,起身告别。

    “我让管家送你。”林晓阳话音刚落,大掌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自然还跟着两个拿了诸多饮茶用具的伙计。

    陆婉儿未再言语,今晚已经把一辈子地口是心非都用光了,她当真有些想安然睡上一觉,就让清醒地人抱着他那些不能承认地心意,独自清醒去吧。

    转身临行前,那个泼辣地陆婉儿好像突然占据面部表情,露出一瞬灿然又狡诘地笑意,惹得林晓阳恍惚以为定是自己看错了......

    药看辰日合,茶过卯时煎;此时幽梦远,不觉到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