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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泓风月画图间

    无人对饮的温彦行,今日并未再因此而心烦意乱。

    毕竟前些日,便已觉整理好了那些心绪,未再刻意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泛滥情感之后,果然是有效果的。一个人独饮了一会儿,像往常那样翻了翻书,再抬眼望着楼下已颇显精致的小院儿,虽仍不见人在,却忽有了作画的兴致。

    少年时期喜欢的事情,后来常因没有时间或心性,已是许久未曾动过笔了。

    不过温彦行可是名副其实的天选之人,画工上虽不能称为大家,那也是相当了得的,“临摹”区区一方小小的院子,自是手到擒来之事,只不过要想画的精细,画出神韵,再画上色彩,离了大半日的忙活,也是不可能的。

    院子虽画的十分写意自然,也颇能看出作画人的才情笔触,那石桌上的热茶香气缥缈,却未见有人端坐在旁。只见院中兰花开,未见种花赏花人,此是温彦行作画时的心境,也是他心里选择的逃避与浅浅不安。

    那个藏起来的院中人,还是只能在他心里,而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直到傍晚之分,天都有些擦黑了,陆婉儿才与玲儿从城外回到了温府所住的宅子。已经四下无人,就连天色黑的都看不清面目表情了,二小姐还是没有摘下头上的帷帽,听声音肯定是哭过了,且哭得很久很大声,连喉咙都哭得哑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她这么难过,玲儿想自己也只有偶尔受了欺负,想要一个娘亲的时候才会一个人躲起来这样哭过。怕是二小姐心里的事,也像这种程度的悲伤吧,想到这儿玲儿亦觉得心里难受极了,马车上忍了一路,不敢开口细问,甚至连二小姐哭过这么明显的事,都要假装不知。

    回到院子里陆婉儿有些累了,于是趁玲儿先行进屋点灯的功夫,已是独自一人坐在了石凳上,任自己趴在眼前石桌上,一动也不想动。

    于是,不但画已收起,晚膳都早已用过的温彦行,终于听到院子里有人进去了,然后看到房间亮了灯,本以为今日可能是见不到陆婉儿了,却听见丫鬟从房中朝院子里喊了一声:“二小姐,灯掌好了,你先进来休息!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好给你端来。”

    夜色朦胧间,细看才发觉石桌上趴着一个圆圆的帷帽,不知是从哪里呆了一整天,方才回来。

    听那帷帽下的人瓮声应了一句“好!”,小丫鬟轻声轻脚地离开了院子,而院中独坐之人却一动也没动,不知是累坏了还是情绪低落,温彦行想或者两者都有吧,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那都不重要。

    小院儿里添了人,白日的景儿却没了,当然不是真没了就是天黑看不清了。春天的月色清冷有风,都快小半个时辰了,丫鬟怎么还没回来?那陆二小姐莫不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吧?又不是不懂事的孩童,挪到屋儿里休息不好吗,这样是很容易着凉的。

    尚未发现自己日渐精分的温公子,此刻内心活动就像一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不停地嫌弃着,又不停地絮絮叨叨,想让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儿成熟一点儿,更懂得自爱一些。要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立场和身份,真的是想喊她两句了。

    其实也只因温彦行知道,那石桌上的人定是清醒的,毕竟倘若就只是疲劳到想睡,正常人还是会第一时间躺到屋子里温暖又舒适的床上去,哪有人会在又黑又凉的院子里,身下是又冰又硬的石桌呢?这不是自虐吗?

    因此多半是情绪低落,刚刚或正在经历悲伤逆流成河的状态,才可能会这样吧。同样是聪慧又敏感的温少爷,就是觉得心疼了,心疼那个瘦弱单薄的身影,小小一只孤寂到不能自已的安静、柔弱。

    这么多天一直未见其悲伤愁苦,向来都是一副放飞自我的样子,今日终于露出脆弱的一面了吗?终于是一个和离之人该有的状态了吗?终于像是一个刚失了爱情不久的女子了吗?也不知道她今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卸下伪装,放弃了这么多天的抵抗......

    就在楼上之人越脑补越心疼的时候,小丫鬟终于回来了,还从温家小厨房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回来。

    母亲安排的这个丫鬟倒是不错,就像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两个仆僮一样,最起码忠心耿耿,知进知退也知冷知热,同属颇为用心的良善之人。

    “二小姐,你怎么还在院子里!再待下去该着凉了!”丫鬟玲儿一边小心地把热汤面端进屋放好,一边又从屋子里出来把陆婉儿搀起来,也扶了进去。

    因知陆婉儿脸色肯定不佳,便细心的从里面关上了门,好让二小姐把帷帽摘下来,用热毛巾擦个脸,然后吃口热热的面。虽然她也知道,院子里又没人往屋儿里看,可就是觉得关门这个动作,或许会让二小姐更安心地卸下防备,也能让她觉得密闭起来的空间会更温暖些。

    这也是为何,陆婉儿这些天越来越觉得依赖玲儿的原因,也使得婉儿白日里最想计划要做的事之一便是,倘若玲儿以后愿意跟着自己,就一定要想办法把她从温府的卖身契讨来,还她一个自由之身,即便是死契要去央求舅母或温夫人,即便要花再多钱也在所不惜。自己也定会好生善待于她,若她日后有了心仪之人,也甘愿为她准备嫁妆,给她祝福......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陆婉儿对她与玲儿之间的情谊,是心里有底的。

    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小院儿里没了透出的灯光,丫鬟玲儿也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窗外寂静的夜色,让温彦行觉得时间流速都好似加快了,明明才是戌时未到而已,感受上却已然是深夜了。

    也不知那屋子里的人,是否真的睡着了?温彦行也算是第一回那么早就吹灭了楼上的烛光,合衣躺在自己的床上。许就是想营造一个和陆家二小姐所处的相同环境,借此体会她此刻的心绪,共情着她与别人的往事悲伤。

    长夜漫漫,心念红颜的温公子不知,就在他浅浅未眠疑入梦,所觉似是又似非的时候,陆婉儿其实早已呼吸浅浅又温柔缱绻地,睡了几个月来最安稳的一夜。

    因此一大早大出温家少爷所料,小院儿里便有人趁着饱睡后的清醒,蘸着晨间露水,给远在江南道的姐姐写起了信。

    信中细述了自来到沂州府的种种,也把昨日之感悟同一直忧心她不已的陆珍儿,推心置腹地谈了谈,亦仔细说了些自己想要在沂州府经商的打算,手中本钱虽说不多,却可以先寻些畅销之物,做些倒买倒卖的简单营生,而这都需得姐姐在洪州给予很大的支持配合。

    写到这些,陆婉儿也心知一切都快不得,毕竟两地距离甚远,就算是书信一封也颇需要时日才能到,更何况自己这一路亲身行来,亦知路途的遥远和交通不便。

    需得选一个中点站,借助陆记往北的商路,捎带部分货品至此后,然后寻沂州府里最可靠的商行,定一个长期稳妥的合作关系,再从中间这个枢纽之地运过来,方能以最少的成本,又最安全的方式,将这条往来于洪州与沂州的线路打通。

    而姐姐应该可以在洪州办妥一些采买和发货事宜,却并不擅长销货;那第一步不妨就先选一批江南的好物运送至此地,自己也可以借此摸摸沂州城的市场,试试水。

    做生意不像搞发明创造,最忌闭门造车,需得去深入市场,了解客群,摸清当地消费者的购买能力和生活喜好等。因此,在书信寄出去前,多逛几次沂州城的商铺和街道,好生琢磨一番,便是一定要成行的事了。

    日日从正门出府肯定是不妥,不过毕竟自己是客,像上回一样带着玲儿从侧门悄悄出去,倒也是个好法子,毕竟上回只是巧合,也不可能每回都能被熟识得温府之人遇见,只要不选夜晚出行,且保证玲儿与自己的安全,二人到时都戴上帷帽有意遮挡之下,当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当一个人真正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切的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即便是客观就已存在的,也会容易被忽略,或想尽一切办法使其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