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追杀
“我们为什么甩不掉他？”
朱杰停下了飞奔的脚步，迷茫地望着前方一片黑暗的树林。他已经将自己作为王牌侦察兵全部的反追踪技能用在了两人逃亡的路途上。但这位刺客不但穷追不舍，甚至还在两人刚认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放出一道道冷箭。箭箭几乎都擦着朱杰的身体飘过，让两人一直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我们可能被标记了。”
李子龙擦了擦额间黄豆大滴的汗水，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可想而知两人究竟逃亡了多久。
两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各种自救或者反杀的方法，但都以失败告终了。
朱杰和李子龙曾将全身都涂了一遍与泥土同气味的药水，但根本没有效果。两人也曾尝试过持枪反击，但刺客的身法十分灵活，射完一箭之后马上更换了位置，甚至可以在李子龙的感知圈外围绕着射击，让两人防不胜防，不得不继续逃亡。
由于每次射箭的目标都是朱杰，李子龙也曾尝试让朱杰先走，而后沿路埋伏。结果不但没有成功，还不知道为何，差点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射中。若不是当时李子龙周遭都很安静，能感受到异常刮起的微风和听见空气箭支的破风声，恐怕李子龙如今已经是一个断臂之人了。
朱杰当然也曾尝试做过多种掩盖两人行径路线的尝试，甚至还不惜开辟了一条新的路线，一路布置线索，引诱刺客中计，但这位刺客像是在两人身上装了定位器一般，一直尾随在两人身后，从没有中计过。更令人觉得憋屈的是，两人至今连这位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怎么标记？”朱杰百思不得其解，“气味也被掩盖了。就算我们身上被装了探测器，也应该被你的干扰器给屏蔽了才对。”
李子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的身心如今都已经很疲惫了。这位刺客十分谨慎。自从第一次刺杀时掌握了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后，这位刺客就再也没有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出现过了。就算是他伏击刺客的那一次，这个狡猾的猎手也是在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外射箭的。
“但我还是觉得他并没有标记上我们两人，而只是标记上你了。”
李子龙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认真地分析着。
“为什么？”
朱杰猫着腰，快步跟在李子龙身后，尽量减小自己的面积。
“因为他每次射箭的目标都是你。而且我埋伏他的那次，他射箭的位置明显没有其他那几箭来得远。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的感知距离只有一百来米的样子，但因为你被标记了，所以他可以在更远的地方对你进行射击。”
朱杰听得一阵头大：“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他的射程比我们远，他的探测范围比我们远。我们还甩不掉他！敌暗我明，就算对面只有一个人，我们也迟早会被他给耗死的。”
李子龙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带着朱杰向一处小山坡上行进。在这里，不出李子龙的所料，他发现了一个小山洞。这个山洞并不深，仅能供四五个人藏身，但这个洞是内凹的。也就是说，如果人躲在里面，洞外没有可供射击瞄准的线路。
“我们需要休息。”李子龙看着朱杰，严肃地道，“这里是户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找一个临时的避难所了。”
朱杰检查了一下这个狭窄的山洞，担心地道：“我们都在里面就不怕被他堵在门口吗？”
“如果我们不休息，以我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李子龙平静地看着朱杰有些慌乱的神色，安慰道，“他不敢堵我们。他的武器是弓箭。而我们有一把手枪，如果他现身在洞口，肯定是我们优势。”
“但我们有可能会被堵在里面啊……”朱杰还是不放心地道。
“现在是晚上，我们视线受阻。但如果是白天，相信他也不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而我们所在的洞口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的狙击点，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登高的位置，只能爬在山坡上或者山坡下的草丛里。他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随时瞄着我们。他就算感知力再精准也不可能像热成像仪器那样知道我们的姿态和动作，所以他根本判断不出我们明天什么时候会出洞。”
朱杰虽然依旧不放心，但和李子龙站在洞口外不动更令他心慌。他只得脑子一热，点了点头，跟着李子龙钻进了这个不大的山洞里。
“但那个异人为什么不能有热成像的异能呢？像蛇类不是就有热感知功能吗？”
刚进洞，朱杰便立马发觉到了问题，但此时想走怕是有些开不及了。
“因为他的追踪距离太远了。”李子龙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缓缓答道，“你可以想想他射第一箭的时候。我们离他至少有两百米。在我们发现他之后，他又被我们甩开了一段距离。热成像探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远。再加上山坡、树林里遮挡众多，热成像探测很难接收到我们身体发出的红外线。”
朱杰想了想，虽然认同李子龙的道理，但长时间的追杀让他倍感惊慌，很难从焦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李子龙也发现了这一点，笑道：“别紧张。这刺客不敢和我们正面斗，就说明如果我们发现了他的踪迹，我们还是有反杀的可能性的。此时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守住洞口的防线，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朱杰点了点头，神色虽然缓和了几分，但看得出，依旧十分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枪，指尖微微颤抖着。
李子龙很能理解朱杰此时的状态。毕竟自己也是过来人，当年一个人闯荡城外世界的时候也有不少不眠之夜，如今也深知保存体力的重要性。
见朱杰一时间很难入睡，李子龙便十分轻松地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暂时睡不着了。那我先睡，你守上半夜。”
朱杰点了点头，一脸严肃而正经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看好洞口。”
李子龙没再说话，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朱杰有些惊讶地看着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的李子龙。作为军人，他当然知道说睡就睡是每一位优秀的军人应有的能力。但像李子龙这种在生死关头还能入睡的人，究竟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调节能力才能做到啊！朱杰扪心自问，自己现在肯定是睡不着的。
朱杰先是正襟危坐地靠在山洞的内壁上，仔细地听着洞口外的动静。但除了虫鸣，他什么都听不见。
洞口外是一片草地，里面掺杂着不少枯枝落叶。一旦有人靠近，朱杰不可能听不见。
渐渐地，他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刺客究竟有没有追上两人。或许他跟丢了呢？
但随后朱杰便抛弃了这种让他放松警惕的想法。
只有往最坏的方面想，才有可能随时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这是训练营里朱杰那位已故班长的口头禅。他一直记得。
夜很平静，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溪流一般单调地流淌着。洞外的虫鸣声随着夜色沉沉而缓缓地变奏着。月光微明，雨已经停了。看得出来，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龙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预示着他已经睡醒一觉了。
“是不是到我了？”李子龙轻声问道。
朱杰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同样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道：“那我睡了。”
就这样，两人完成了值夜的交换。
不过朱杰虽然很疲惫了，但一到该自己睡时，依旧有些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起来。
“睡不着？”李子龙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隐隐的调侃之意。
“你心态是怎么这么好的？”朱杰忍不住感慨道，“你心真大！”
李子龙的声音平静而沉稳：“练出来的。你在城外的荒郊僻壤里待上十年之后也能这样。”
在短暂的沉默后，朱杰又一次耐不住沉寂，开口道：“城外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一直待在外面？真的是因为你的身世吗？”
“当然不全是。”李子龙笑了笑，反问道，“难道你也只是因为你班长的遗愿吗？”
朱杰沉默了。他有些不安地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冰冷的石壁，似乎陷入了思考。
“肯定不仅是那样。”朱杰轻声道，“当初在城里我表现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其实是想在城外好好表现，形成反差，让你觉得我成长得很快，让你同意把我带在身边。但一出城我就发现，城外还是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我之所以这么急切地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城，其实也是想来看看这城墙之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想看看我爸究竟为什么能为其沉迷一辈子……”
“那你现在怎么看城墙之外的世界？”李子龙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好。”朱杰脱口而出，不过仔细想了想，又缓缓加了一句：“但也不算坏。”
李子龙又换了一个角度：“那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个生物实验室，获得了那项可以治疗‘饥饿’的技术，你会怎么处理它？”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朱杰的声音平稳而镇定。虽然之前朱杰也用如是的语气说过话，但在这一瞬间，李子龙突然觉得朱杰变得成熟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我以前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锦城政府，既能治疗那些愿意弃暗投明的异人，又能针对那些无可救药的异人。但现在，我只是惧怕权力，惧怕一切拥有权力的个体。我越发觉得……人类是平凡的生物，就算有些人可能天生奇异，有些人可能天生善于说服别人，但他们都没有能力去驾驭统治其他个体的能力。”
李子龙微微一愣。黑暗之中，从微微透进山洞的月色里，他隐约间仿佛看见了朱杰明亮的双眼一般。他能想象到这个青年在说此番话时的神色和状貌，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在这一周多的城外生活里，这个聪慧果敢的青年在以李子龙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成长着。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李子龙叹了口气，“饥饿是所有人的宿命。他们一旦面对饱腹的诱惑，便会舍弃一切人性。”
两人在这个小山洞里蜷缩着渡过了一夜。
正如李子龙所料的那样，刺客并没有出现，也没有靠近洞口。李子龙在整个后半夜都没有感受到刺客的踪迹。很明显，这位刺客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极其谨慎而有耐心。自从他在第一次刺杀过程中发现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后，这位刺客便再没有出现在李子龙的控制范围里。
“我们怎么出去？”
一觉醒来的朱杰尽力伸展了一下他全身的肌肉，一脸疲惫地看着李子龙。显然，朱杰昨晚并没有睡好。李子龙能从他夜里极其不均的呼吸和彻夜持续的梦话中看出。
“等天再亮些的时候。”李子龙并不着急，趴在出口通道的后面，谨慎地观察着洞外的环境。今天的天气不错，似乎又是一个艳阳天。
“他现在肯定觉得天已经微微亮了，我们可能会尝试着逃跑了。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让他白白消耗注意力，在更亮一些的时候再出去。”
朱杰点了点头，但他下一秒便发现李子龙的手上写着：“5分钟后跑”
李子龙指了指山下，示意了两人出洞后的逃生路线。而后李子龙指了指耳朵。
朱杰再次点了点头，明白了李子龙的意思。李子龙觉得刺客能一直不依不饶地紧跟他们，原因是在于这位刺客听力出众。这或许也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能在百米开外便感知到李子龙和朱杰。因为在行进过程中，他们很难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对于那些听力出众的异人来说，听一百米开外的声响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李子龙方才的话显然是为了误导洞外一直监听着两人的刺客。不立刻就逃离显然也是怕刺客在两人对话时警觉，怀疑两人已经猜出了他的能力，进而在短时间内更加集中注意力。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随着李子龙挥了挥手，朱杰便看见前者毫不犹豫地直接冲出了这座狭小的山洞，向山下以“之”字型路线飞奔而去。
朱杰自然没有愣神，紧随其后，与李子龙跑出两条路线截然相反的“之”字型路线，在尽最大可能防止一石二鸟的同时，用双重变换的路线迷惑刺客的瞄准。
果然，一道空气箭应声而来。这是刺客准头最差的一箭，落在了距朱杰三米开外的灌木丛里。
刺客埋伏在山上的某处。这是不难猜到的。
因为山下的环境很可能被山洞里的李子龙和朱杰观察到。而两人若是想要观察山上的环境，只能把脑袋乖乖伸出来察看。这样的风险极大。以刺客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肯定是不会如此做的。
因此，向山下逃离的两人与刺客再一次拉开了距离，逃出了刺客的射程范围之外。在这场猎杀的斗智斗勇之中，算是取得了一次阶段性的胜利。
“我们去哪？”
又一次长途飞奔后的朱杰气喘吁吁地改跑为走，盯着前方的李子龙的大背包，问道。朱杰显然已经发现李子龙已经偏离了两人本该前进的路线。现在，两人不再朝着“妖洞”的方向前进，而是向东偏移了些许。
“枯背山。”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找那群鹰人求助？”
朱杰想了想，虽然他很不愿意去那种贼窝，但现在看来，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凭自己摆脱掉刺客，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选择相信杨望山的承诺。
“没有别的办法了。”李子龙皱着眉，汗水顺着他的鼻梁流淌着，“何况我确实需要一位‘红爪匠’帮我做一件凶器。”
“你有材料？”
朱杰惊讶地盯着李子龙。他可是记得杨望山只说过让“红爪匠”免费为他锻造一件凶器，可没说要提供材料。
“如果快的话，我们还有一整天的路程。”李子龙并没有回答朱杰的问题，“我们最好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枯背山附近。”
被追杀的滋味并不好受。李子龙和朱杰随时都担惊受怕地在赶路。朱杰更是仿佛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一路上草木皆兵，连午饭都恨不得边走边吃。
若是常人倒还可能因为时间久了而放松警惕。但像朱杰这种天生侦察兵的料子，赶路的全程都可谓绷着一根线，时刻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生怕是一只看不见的箭羽夺命而来。
“我们还有多久？”
朱杰跟在李子龙身后，看了眼天边的日头。夕阳半垂，已经渐渐隐入远处的丘陵小山。
“我也没去过枯背山。村里的地图实在是太潦草了。我还真看不出还要多久。”
李子龙苦笑着把地图递给了朱杰。只见地图上二者所在的区域被一条条两人根本分不清的线条交错覆盖着。除了告诉二人这片区域有很多丘陵之外，李子龙和朱杰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希望我们不要走偏了。”
朱杰担忧地看着前方七折八拐的山路，又向后看了看，除了荒草萋萋的山坡，就只有一颗颗高大的松柏。
“应该不会。”李子龙安慰道，“指南针至少还是准的。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
“嗖……”
又是一阵破风声从远处传来。
这一次，李子龙和朱杰同时趴下，躲避这肉眼根本看不见的箭支。
“刷……”
一道锋利的切割声从两人头顶传来。
待两人定睛一看时，发现朱杰的头发被从中间硬生生地剖开了。朱杰一脸惊恐地趴倒在地，用手捂着那一小撮几乎被剃光的头发。
这一箭比两人想象得快上太多了。以致于两人虽然听见了风声，但依旧躲避不及。显然，刺客也知道了两人的目的，希望在两人达到枯背山前彻底解决这场战斗。
在这持续了一天半的追杀过程中，两人也了解到这位根本看不见的刺客。他每一次射击都是需要准备的，而且这位刺客每次射击之后都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才能再射出一箭。
趁着这个间隙，李子龙一把拉起朱杰。朱杰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虽然双腿一直在打抖，但还是凭借出色的平衡能力和肌肉记忆一跃而起，跟着李子龙开始狂奔。
“刷……”
这次的准备时间比两人想象得快很多。刺客显然也打算拼命一搏了。只见一道疾驰的空气箭支射中了朱杰的背包，幸好由于朱杰并没有跑直线，导致箭支斜向刺入，穿透了背包，却没能刺到朱杰的身体，不然挂彩的朱杰应该是没命活到下一箭之后了。
但这一箭也让狂奔的朱杰协调受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嗖……”
又一道羽箭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吓得朱杰不敢再踉跄前行，直接就地一滚，缩小自己的受害面积。
一道羽箭堪堪擦过了朱杰的左肩，没入了草丛里，化为了空气。
“为什么他不准备了！”
朱杰惊慌地叫了起来，但动作不停，虽然在地面上翻滚，依旧挣扎着想站起身来。
为了掩护朱杰，李子龙转身开枪，向他从弹道中估计出的射击点方向迅速将手枪中的子弹打光，进行火力掩护。
朱杰趁着刺客埋头躲避的间隙，顺利完成了站立，继续和李子龙没命地狂奔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刺客就是只瞄准朱杰。这让没了子弹的李子龙再也无法掩护后者的行动。
“呼……”
在两人刚以为逃过一劫时，第三发空气箭紧随其后。听得出，这次刺客也是用尽了全力。李子龙和朱杰甚至能在奔跑时听见弓弦断裂的声音，可见刺客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这发箭的声音并没有前两次来得那么声势浩大，反而如鬼魅一般无声。但正是这一箭，让听见风声的李子龙头皮瞬间发麻。
他终于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谁了。
那道毫无声响的箭羽一发，必然意味着一只猎物的毙命！
他是城外的一个传说，是所有商旅的噩梦，一切凶人的天敌。他是城外最著名的凶人之一，是曾经猎杀过镇长的可怕存在！
凶人“弓屠”，其无声之箭，可绷断筋骨！
而这一发无声之箭，甚至让“弓屠”绷断了他的弓弦！
正背对着“弓屠”逃命的李子龙顿时停下了脚步，想要转身看向朱杰。因为他知道，在这一箭面前，任何的动作都是无用的，要么在听见破风声后被瞬间击毙；要么瞄准得根本就不是李子龙，那只能是在李子龙身后逃命的朱杰。
“扑哧……”
弓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在李子龙还未转头前便传入他的耳朵。
待他转过头去时，李子龙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有一人竟挡在了朱杰的身前。
此时这个光头男子正紧紧地攥着拳头，手臂因疼痛而肌肉暴起，显得十分狰狞可怖。男子的拳头鲜血淋漓，已经被这看不见的箭支给贯穿了。但这支箭羽也因此瞬间没了冲劲，化作了最寻常的空气。
只见这位光头男子缓缓收回了他健壮的手臂，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惊骇的朱杰和神情已经变得疑惑不解的李子龙。
光头男子合上了他的手掌，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作了一个合十礼，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汩汩流出，仿佛一条血泉。
男子的语气温和浑厚：
“南无阿弥陀佛，见过施主。”
朱杰此时早已大脑宕机。他当然知道，那支本该势不可挡的箭支会将自己射个透心凉。但此时看着这个徒手接箭的和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李子龙也作合十礼，微微一躬身：
“多谢赤啖大师救命之恩！”
赤啖和尚，一个行走在城外荒郊野岭之处的凶人。他的来历无人知晓，他的境界无人知道。他曾经屠尽了一个村庄，也曾将同富盟堂堂镇长直接手撕在了他的镇民们眼前。他是锦城通缉榜的榜首，独自一人，毫无争议地力压蛮狼流徒和荒枭。
但与此同时，每一位行走在荒原上的游子都知道。遇到赤啖和尚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一位行侠仗义的勇士，以及一位不慕名利的出家人。
赤啖和尚，无论在城里还是在城外，都是一个传说。
朱杰停下了飞奔的脚步，迷茫地望着前方一片黑暗的树林。他已经将自己作为王牌侦察兵全部的反追踪技能用在了两人逃亡的路途上。但这位刺客不但穷追不舍，甚至还在两人刚认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放出一道道冷箭。箭箭几乎都擦着朱杰的身体飘过，让两人一直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我们可能被标记了。”
李子龙擦了擦额间黄豆大滴的汗水，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可想而知两人究竟逃亡了多久。
两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各种自救或者反杀的方法，但都以失败告终了。
朱杰和李子龙曾将全身都涂了一遍与泥土同气味的药水，但根本没有效果。两人也曾尝试过持枪反击，但刺客的身法十分灵活，射完一箭之后马上更换了位置，甚至可以在李子龙的感知圈外围绕着射击，让两人防不胜防，不得不继续逃亡。
由于每次射箭的目标都是朱杰，李子龙也曾尝试让朱杰先走，而后沿路埋伏。结果不但没有成功，还不知道为何，差点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射中。若不是当时李子龙周遭都很安静，能感受到异常刮起的微风和听见空气箭支的破风声，恐怕李子龙如今已经是一个断臂之人了。
朱杰当然也曾尝试做过多种掩盖两人行径路线的尝试，甚至还不惜开辟了一条新的路线，一路布置线索，引诱刺客中计，但这位刺客像是在两人身上装了定位器一般，一直尾随在两人身后，从没有中计过。更令人觉得憋屈的是，两人至今连这位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怎么标记？”朱杰百思不得其解，“气味也被掩盖了。就算我们身上被装了探测器，也应该被你的干扰器给屏蔽了才对。”
李子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的身心如今都已经很疲惫了。这位刺客十分谨慎。自从第一次刺杀时掌握了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后，这位刺客就再也没有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出现过了。就算是他伏击刺客的那一次，这个狡猾的猎手也是在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外射箭的。
“但我还是觉得他并没有标记上我们两人，而只是标记上你了。”
李子龙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认真地分析着。
“为什么？”
朱杰猫着腰，快步跟在李子龙身后，尽量减小自己的面积。
“因为他每次射箭的目标都是你。而且我埋伏他的那次，他射箭的位置明显没有其他那几箭来得远。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的感知距离只有一百来米的样子，但因为你被标记了，所以他可以在更远的地方对你进行射击。”
朱杰听得一阵头大：“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他的射程比我们远，他的探测范围比我们远。我们还甩不掉他！敌暗我明，就算对面只有一个人，我们也迟早会被他给耗死的。”
李子龙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带着朱杰向一处小山坡上行进。在这里，不出李子龙的所料，他发现了一个小山洞。这个山洞并不深，仅能供四五个人藏身，但这个洞是内凹的。也就是说，如果人躲在里面，洞外没有可供射击瞄准的线路。
“我们需要休息。”李子龙看着朱杰，严肃地道，“这里是户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找一个临时的避难所了。”
朱杰检查了一下这个狭窄的山洞，担心地道：“我们都在里面就不怕被他堵在门口吗？”
“如果我们不休息，以我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李子龙平静地看着朱杰有些慌乱的神色，安慰道，“他不敢堵我们。他的武器是弓箭。而我们有一把手枪，如果他现身在洞口，肯定是我们优势。”
“但我们有可能会被堵在里面啊……”朱杰还是不放心地道。
“现在是晚上，我们视线受阻。但如果是白天，相信他也不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而我们所在的洞口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的狙击点，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登高的位置，只能爬在山坡上或者山坡下的草丛里。他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随时瞄着我们。他就算感知力再精准也不可能像热成像仪器那样知道我们的姿态和动作，所以他根本判断不出我们明天什么时候会出洞。”
朱杰虽然依旧不放心，但和李子龙站在洞口外不动更令他心慌。他只得脑子一热，点了点头，跟着李子龙钻进了这个不大的山洞里。
“但那个异人为什么不能有热成像的异能呢？像蛇类不是就有热感知功能吗？”
刚进洞，朱杰便立马发觉到了问题，但此时想走怕是有些开不及了。
“因为他的追踪距离太远了。”李子龙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缓缓答道，“你可以想想他射第一箭的时候。我们离他至少有两百米。在我们发现他之后，他又被我们甩开了一段距离。热成像探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远。再加上山坡、树林里遮挡众多，热成像探测很难接收到我们身体发出的红外线。”
朱杰想了想，虽然认同李子龙的道理，但长时间的追杀让他倍感惊慌，很难从焦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李子龙也发现了这一点，笑道：“别紧张。这刺客不敢和我们正面斗，就说明如果我们发现了他的踪迹，我们还是有反杀的可能性的。此时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守住洞口的防线，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朱杰点了点头，神色虽然缓和了几分，但看得出，依旧十分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枪，指尖微微颤抖着。
李子龙很能理解朱杰此时的状态。毕竟自己也是过来人，当年一个人闯荡城外世界的时候也有不少不眠之夜，如今也深知保存体力的重要性。
见朱杰一时间很难入睡，李子龙便十分轻松地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暂时睡不着了。那我先睡，你守上半夜。”
朱杰点了点头，一脸严肃而正经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看好洞口。”
李子龙没再说话，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朱杰有些惊讶地看着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的李子龙。作为军人，他当然知道说睡就睡是每一位优秀的军人应有的能力。但像李子龙这种在生死关头还能入睡的人，究竟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调节能力才能做到啊！朱杰扪心自问，自己现在肯定是睡不着的。
朱杰先是正襟危坐地靠在山洞的内壁上，仔细地听着洞口外的动静。但除了虫鸣，他什么都听不见。
洞口外是一片草地，里面掺杂着不少枯枝落叶。一旦有人靠近，朱杰不可能听不见。
渐渐地，他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刺客究竟有没有追上两人。或许他跟丢了呢？
但随后朱杰便抛弃了这种让他放松警惕的想法。
只有往最坏的方面想，才有可能随时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这是训练营里朱杰那位已故班长的口头禅。他一直记得。
夜很平静，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溪流一般单调地流淌着。洞外的虫鸣声随着夜色沉沉而缓缓地变奏着。月光微明，雨已经停了。看得出来，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龙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预示着他已经睡醒一觉了。
“是不是到我了？”李子龙轻声问道。
朱杰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同样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道：“那我睡了。”
就这样，两人完成了值夜的交换。
不过朱杰虽然很疲惫了，但一到该自己睡时，依旧有些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起来。
“睡不着？”李子龙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隐隐的调侃之意。
“你心态是怎么这么好的？”朱杰忍不住感慨道，“你心真大！”
李子龙的声音平静而沉稳：“练出来的。你在城外的荒郊僻壤里待上十年之后也能这样。”
在短暂的沉默后，朱杰又一次耐不住沉寂，开口道：“城外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一直待在外面？真的是因为你的身世吗？”
“当然不全是。”李子龙笑了笑，反问道，“难道你也只是因为你班长的遗愿吗？”
朱杰沉默了。他有些不安地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冰冷的石壁，似乎陷入了思考。
“肯定不仅是那样。”朱杰轻声道，“当初在城里我表现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其实是想在城外好好表现，形成反差，让你觉得我成长得很快，让你同意把我带在身边。但一出城我就发现，城外还是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我之所以这么急切地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城，其实也是想来看看这城墙之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想看看我爸究竟为什么能为其沉迷一辈子……”
“那你现在怎么看城墙之外的世界？”李子龙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好。”朱杰脱口而出，不过仔细想了想，又缓缓加了一句：“但也不算坏。”
李子龙又换了一个角度：“那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个生物实验室，获得了那项可以治疗‘饥饿’的技术，你会怎么处理它？”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朱杰的声音平稳而镇定。虽然之前朱杰也用如是的语气说过话，但在这一瞬间，李子龙突然觉得朱杰变得成熟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我以前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锦城政府，既能治疗那些愿意弃暗投明的异人，又能针对那些无可救药的异人。但现在，我只是惧怕权力，惧怕一切拥有权力的个体。我越发觉得……人类是平凡的生物，就算有些人可能天生奇异，有些人可能天生善于说服别人，但他们都没有能力去驾驭统治其他个体的能力。”
李子龙微微一愣。黑暗之中，从微微透进山洞的月色里，他隐约间仿佛看见了朱杰明亮的双眼一般。他能想象到这个青年在说此番话时的神色和状貌，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在这一周多的城外生活里，这个聪慧果敢的青年在以李子龙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成长着。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李子龙叹了口气，“饥饿是所有人的宿命。他们一旦面对饱腹的诱惑，便会舍弃一切人性。”
两人在这个小山洞里蜷缩着渡过了一夜。
正如李子龙所料的那样，刺客并没有出现，也没有靠近洞口。李子龙在整个后半夜都没有感受到刺客的踪迹。很明显，这位刺客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极其谨慎而有耐心。自从他在第一次刺杀过程中发现李子龙的感知范围之后，这位刺客便再没有出现在李子龙的控制范围里。
“我们怎么出去？”
一觉醒来的朱杰尽力伸展了一下他全身的肌肉，一脸疲惫地看着李子龙。显然，朱杰昨晚并没有睡好。李子龙能从他夜里极其不均的呼吸和彻夜持续的梦话中看出。
“等天再亮些的时候。”李子龙并不着急，趴在出口通道的后面，谨慎地观察着洞外的环境。今天的天气不错，似乎又是一个艳阳天。
“他现在肯定觉得天已经微微亮了，我们可能会尝试着逃跑了。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让他白白消耗注意力，在更亮一些的时候再出去。”
朱杰点了点头，但他下一秒便发现李子龙的手上写着：“5分钟后跑”
李子龙指了指山下，示意了两人出洞后的逃生路线。而后李子龙指了指耳朵。
朱杰再次点了点头，明白了李子龙的意思。李子龙觉得刺客能一直不依不饶地紧跟他们，原因是在于这位刺客听力出众。这或许也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能在百米开外便感知到李子龙和朱杰。因为在行进过程中，他们很难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对于那些听力出众的异人来说，听一百米开外的声响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李子龙方才的话显然是为了误导洞外一直监听着两人的刺客。不立刻就逃离显然也是怕刺客在两人对话时警觉，怀疑两人已经猜出了他的能力，进而在短时间内更加集中注意力。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随着李子龙挥了挥手，朱杰便看见前者毫不犹豫地直接冲出了这座狭小的山洞，向山下以“之”字型路线飞奔而去。
朱杰自然没有愣神，紧随其后，与李子龙跑出两条路线截然相反的“之”字型路线，在尽最大可能防止一石二鸟的同时，用双重变换的路线迷惑刺客的瞄准。
果然，一道空气箭应声而来。这是刺客准头最差的一箭，落在了距朱杰三米开外的灌木丛里。
刺客埋伏在山上的某处。这是不难猜到的。
因为山下的环境很可能被山洞里的李子龙和朱杰观察到。而两人若是想要观察山上的环境，只能把脑袋乖乖伸出来察看。这样的风险极大。以刺客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肯定是不会如此做的。
因此，向山下逃离的两人与刺客再一次拉开了距离，逃出了刺客的射程范围之外。在这场猎杀的斗智斗勇之中，算是取得了一次阶段性的胜利。
“我们去哪？”
又一次长途飞奔后的朱杰气喘吁吁地改跑为走，盯着前方的李子龙的大背包，问道。朱杰显然已经发现李子龙已经偏离了两人本该前进的路线。现在，两人不再朝着“妖洞”的方向前进，而是向东偏移了些许。
“枯背山。”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找那群鹰人求助？”
朱杰想了想，虽然他很不愿意去那种贼窝，但现在看来，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凭自己摆脱掉刺客，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选择相信杨望山的承诺。
“没有别的办法了。”李子龙皱着眉，汗水顺着他的鼻梁流淌着，“何况我确实需要一位‘红爪匠’帮我做一件凶器。”
“你有材料？”
朱杰惊讶地盯着李子龙。他可是记得杨望山只说过让“红爪匠”免费为他锻造一件凶器，可没说要提供材料。
“如果快的话，我们还有一整天的路程。”李子龙并没有回答朱杰的问题，“我们最好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枯背山附近。”
被追杀的滋味并不好受。李子龙和朱杰随时都担惊受怕地在赶路。朱杰更是仿佛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一路上草木皆兵，连午饭都恨不得边走边吃。
若是常人倒还可能因为时间久了而放松警惕。但像朱杰这种天生侦察兵的料子，赶路的全程都可谓绷着一根线，时刻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生怕是一只看不见的箭羽夺命而来。
“我们还有多久？”
朱杰跟在李子龙身后，看了眼天边的日头。夕阳半垂，已经渐渐隐入远处的丘陵小山。
“我也没去过枯背山。村里的地图实在是太潦草了。我还真看不出还要多久。”
李子龙苦笑着把地图递给了朱杰。只见地图上二者所在的区域被一条条两人根本分不清的线条交错覆盖着。除了告诉二人这片区域有很多丘陵之外，李子龙和朱杰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希望我们不要走偏了。”
朱杰担忧地看着前方七折八拐的山路，又向后看了看，除了荒草萋萋的山坡，就只有一颗颗高大的松柏。
“应该不会。”李子龙安慰道，“指南针至少还是准的。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
“嗖……”
又是一阵破风声从远处传来。
这一次，李子龙和朱杰同时趴下，躲避这肉眼根本看不见的箭支。
“刷……”
一道锋利的切割声从两人头顶传来。
待两人定睛一看时，发现朱杰的头发被从中间硬生生地剖开了。朱杰一脸惊恐地趴倒在地，用手捂着那一小撮几乎被剃光的头发。
这一箭比两人想象得快上太多了。以致于两人虽然听见了风声，但依旧躲避不及。显然，刺客也知道了两人的目的，希望在两人达到枯背山前彻底解决这场战斗。
在这持续了一天半的追杀过程中，两人也了解到这位根本看不见的刺客。他每一次射击都是需要准备的，而且这位刺客每次射击之后都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才能再射出一箭。
趁着这个间隙，李子龙一把拉起朱杰。朱杰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虽然双腿一直在打抖，但还是凭借出色的平衡能力和肌肉记忆一跃而起，跟着李子龙开始狂奔。
“刷……”
这次的准备时间比两人想象得快很多。刺客显然也打算拼命一搏了。只见一道疾驰的空气箭支射中了朱杰的背包，幸好由于朱杰并没有跑直线，导致箭支斜向刺入，穿透了背包，却没能刺到朱杰的身体，不然挂彩的朱杰应该是没命活到下一箭之后了。
但这一箭也让狂奔的朱杰协调受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嗖……”
又一道羽箭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吓得朱杰不敢再踉跄前行，直接就地一滚，缩小自己的受害面积。
一道羽箭堪堪擦过了朱杰的左肩，没入了草丛里，化为了空气。
“为什么他不准备了！”
朱杰惊慌地叫了起来，但动作不停，虽然在地面上翻滚，依旧挣扎着想站起身来。
为了掩护朱杰，李子龙转身开枪，向他从弹道中估计出的射击点方向迅速将手枪中的子弹打光，进行火力掩护。
朱杰趁着刺客埋头躲避的间隙，顺利完成了站立，继续和李子龙没命地狂奔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刺客就是只瞄准朱杰。这让没了子弹的李子龙再也无法掩护后者的行动。
“呼……”
在两人刚以为逃过一劫时，第三发空气箭紧随其后。听得出，这次刺客也是用尽了全力。李子龙和朱杰甚至能在奔跑时听见弓弦断裂的声音，可见刺客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这发箭的声音并没有前两次来得那么声势浩大，反而如鬼魅一般无声。但正是这一箭，让听见风声的李子龙头皮瞬间发麻。
他终于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谁了。
那道毫无声响的箭羽一发，必然意味着一只猎物的毙命！
他是城外的一个传说，是所有商旅的噩梦，一切凶人的天敌。他是城外最著名的凶人之一，是曾经猎杀过镇长的可怕存在！
凶人“弓屠”，其无声之箭，可绷断筋骨！
而这一发无声之箭，甚至让“弓屠”绷断了他的弓弦！
正背对着“弓屠”逃命的李子龙顿时停下了脚步，想要转身看向朱杰。因为他知道，在这一箭面前，任何的动作都是无用的，要么在听见破风声后被瞬间击毙；要么瞄准得根本就不是李子龙，那只能是在李子龙身后逃命的朱杰。
“扑哧……”
弓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在李子龙还未转头前便传入他的耳朵。
待他转过头去时，李子龙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有一人竟挡在了朱杰的身前。
此时这个光头男子正紧紧地攥着拳头，手臂因疼痛而肌肉暴起，显得十分狰狞可怖。男子的拳头鲜血淋漓，已经被这看不见的箭支给贯穿了。但这支箭羽也因此瞬间没了冲劲，化作了最寻常的空气。
只见这位光头男子缓缓收回了他健壮的手臂，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惊骇的朱杰和神情已经变得疑惑不解的李子龙。
光头男子合上了他的手掌，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作了一个合十礼，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汩汩流出，仿佛一条血泉。
男子的语气温和浑厚：
“南无阿弥陀佛，见过施主。”
朱杰此时早已大脑宕机。他当然知道，那支本该势不可挡的箭支会将自己射个透心凉。但此时看着这个徒手接箭的和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李子龙也作合十礼，微微一躬身：
“多谢赤啖大师救命之恩！”
赤啖和尚，一个行走在城外荒郊野岭之处的凶人。他的来历无人知晓，他的境界无人知道。他曾经屠尽了一个村庄，也曾将同富盟堂堂镇长直接手撕在了他的镇民们眼前。他是锦城通缉榜的榜首，独自一人，毫无争议地力压蛮狼流徒和荒枭。
但与此同时，每一位行走在荒原上的游子都知道。遇到赤啖和尚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一位行侠仗义的勇士，以及一位不慕名利的出家人。
赤啖和尚，无论在城里还是在城外，都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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