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围困
这位中年人带着李子龙和朱杰向泰清茶馆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走去。
“我叫蒲玉瞑，是这座小镇里唯一的……嗯……哲学家。”中年男子一边带路，一边笑着说道。
“哲学家？”朱杰一脸好奇地看着蒲玉瞑，“哲学家平时都干些什么？”
“思考。”
“只是思考？”
“我也写书，把思考的成果记录下来。”
“刚才那本书是你写的？”
“不是，那是尼采的书。”
“尼采？”
“十九世纪的一位著名哲学家。”
“哦？也是哲学家……他写了些啥？”
“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听着朱杰和蒲玉瞑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三人顺着居民楼的楼梯，来到了蒲玉瞑的住所。
“里面有些乱，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吧……”
蒲玉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二人，而后打开了房门，走进了他的住处。
李子龙和朱杰向房内看去。果然，蒲玉瞑的屋子的确是乱糟糟的一片。各色的书本完全不加整理地铺在房间内的各处。鞋柜上，餐桌上，客厅的茶几上，沙发上，储物柜上……这些书本的状态也各不相同，有摊开躺在地上的，有仰着头插在沙发的缝隙里的，有相互交错堆叠成一个小山丘的，还有斜撑着地面靠在墙壁上的。
总之，这是一片书的乱序世界。似乎没有一本书在它该待的位置上，也没有一本书，处在它的自尊所对应的完整性上。
“哲学家的屋子挺乱的。”朱杰站在李子龙身后，小声地评价道，“似乎跟他们的脑子一样乱……”
蒲玉瞑正在卧室里专心找着他父亲的日记，并没有听见朱杰的低语。
就这样，李子龙和朱杰在门外站了十多分钟，看着蒲玉瞑从卧室找到客厅，再找到书房，最后终于在餐桌下面找到了那本本来应该好好珍藏的日记。
“你该找个时间收拾收拾屋子了。”李子龙笑着接过三本泛黄而陈旧的日记。日记很厚，似乎记录了二十几年前那厚重的点点滴滴。
“哦，你说那些书啊……”蒲玉瞑瞟了眼自己的住所，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家里的书有多乱一般，“懒得了。这些文字乃身外之物，看过一遍就行了，重要的是理解吸收里面的思想。”
“我老师以前要是赞同这个解释，我的书包里早就是一摊摊的废纸了。”朱杰在李子龙身后轻声笑道。
“老师？”蒲玉瞑有些疑惑而惊讶地看着朱杰，“你是泰安镇来的？”
“不是。”李子龙立马答道，“他是外乡人。”
“这样啊……”蒲玉瞑点了点头，不再有疑，兴趣缺缺地看着两人，“那你们走吧。我这里的东西你们肯定也看不上了。”
“谢谢！”李子龙微微一鞠躬，表示感谢。
“没事。”蒲玉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们有消息了记得来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那些真相，不过是想让我爸死得更瞑目一点罢了。他老人家当年到死的时候都还在纸上算着公式。”
李子龙和朱杰告别了蒲玉瞑，走在大街上。此时那些赶集的人们已经回来了，小镇上所有能空下手头活路的人几乎都簇拥去打听消息了。一时间，整条大街上显得格外空空荡荡。
“我们去哪儿？”朱杰看着远处兴奋的人群，问道。
“去找招待所。”李子龙答道，“把这本日记尽快读完，而后再作打算。”
朱杰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你不打算回去吗？”
“不打算。”李子龙明确地答道，“好不容易有进展了，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何况还有蛮狼流徒在锦城外围游荡，现在回去也不安全。”
“好吧。”朱杰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道，“虽然城外的世界和我想象的一样疯狂、蛮横，充满血腥，但其实他们和我们也没有差多少嘛！虽然城外人都很彪悍开放，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重感情的。”
“这些差异锦城的那些高层其实都知道。”李子龙咧了咧嘴，无声地冷笑道，“只是他们依旧不可能接受城外人的。”
“为什么？”朱杰不解地问道。
“往小了说是世仇和利益冲突。”李子龙看了眼朱杰，解释道，“城内这些年来对于城外一直是极端的仇视态度。锦城的巡逻队在城外几乎见到异人甚至是非锦城的常人就会射杀，再加上城内管理层的各种恶意宣传，让城墙内外间的仇恨几乎达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况且，城内的管控权在高层，城外的管控权在异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终止合作结盟关系。对于这种不可控的信任体系，就像是和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的病人一同开车一样。指不定哪天趁你打盹的时候，他就将车开到悬崖里去了。”
“那往大了说呢？”朱杰继续问道。
“观念不合，价值观对立。没有哪个城里人接受被饥饿状态下的异人吃掉的可能。就算是死刑犯，这样的处刑方式也不能被大众所接受。简而言之，在城内，用自由换取生命权；在城外，用生命权换取自由。这是两种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了，想改变任何一方都不容易。”
朱杰认真地思考了良久，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言语。
“你和那个蒲玉瞑以前有交集？”朱杰还是没有按捺住开口的欲望。
“没有。”李子龙答道，“但我们曾来自同一个地方。”
此时，天空的乌云渐渐多了起来，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湿气。两人快步来到了和平镇招待所，以李子龙的证件，两人很轻松地便入住了这家旅店。
见已经五点了，两人在简单安顿好后，便去了招待所旁的餐馆吃晚餐。
和平镇上的餐食自然没有登仙楼的美味，不过也很富有地方特色。重油重辣的口味让在路上颠簸了半天，饥肠辘辘的朱杰很是受用，一边红着鼻尖，一边下筷如飞。
“吃太快了不是好事。”李子龙一脸冷漠地看着朱杰狼吞虎咽的样子，建议道，“你的消化系统对于这里的食物还很陌生。覆盖在食物上的细菌对于你的肠胃而言也可能是很陌生的类型。马虎的咀嚼会导致消化不良，进而使你的肠道菌群失衡。”
朱杰含着满嘴的饭菜，愣了半秒，而后模糊地说道：“说人话……”
李子龙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过神色依旧冷漠：“你会拉肚子。”
“那不会！”朱杰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当初……嗯……你知道……出去的时候，还是吃的野味，我都没事。”
朱杰也长了个心眼，知道不能在公众场合处说“城外”、“部队”、“拉练”等城外人根本不会说的敏感词汇。
“那也是在你那附近活动。”李子龙答道，“我们来这里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
朱杰没再说话，继续大口往嘴里塞着食物。拜那场热闹的擂台赛所赐，中午的朱杰在豪华的饭桌上根本没什么胃口，再加上早上两人只是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所以现在的朱杰比李子龙更加饥肠辘辘。
“呜~~”
突然，整个小镇响起了警报声。
餐馆里的食客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而后向落地窗边涌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短暂的警报声后，镇上的喇叭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荒枭来袭！荒枭来袭！注意天空！注意天空！”
喇叭里话音刚落，街道上的行人们便纷纷开始向室内逃窜。那些沿途室内的人也都打开了房门，将那些惊慌逃窜的镇民快速地集结到了室内。
小镇上的广播还在继续重复着方才的警报。但餐馆内已经炸开了锅。
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一脸惊慌地相互交谈起来。看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会惹上这么一群凶蛮的流寇。
“荒枭……”朱杰皱着眉头，看着李子龙，显然知道事情不太好办起来。
荒枭，是一伙以鹰雀为变异方向的异人。同蛮狼流徒一样，这一帮人也在锦城的通缉榜上。虽然飞在天上的显然比在地上跑的更加灵活难缠，但由于荒枭组织很少在锦城附近活动，也还算讲道理，没有蛮狼那么疯狂而无原则，所以在榜上的排行并不在蛮狼之上，位列第四的位置。
但长期在城外游荡的李子龙知道，荒枭虽然在城里人的心目中不及蛮狼。但在城外，蛮狼如同强盗，人人厌恶，并且敢于反抗。荒枭如同军队，人人敬畏，只敢低头服从。
“他娘的！荒枭咋个会来我们镇上唵？我们也没惹他们啊……”一个中年男子在餐馆里紧张地问着周围的人，但其他人也和这个男子一样迷茫。
“是不是卫队巡逻的时候不小心跑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咯？那群龟儿子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一位中年妇女担忧地看着黄昏的天空，焦虑地猜测道。
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半空中掠过，在无人的街道上一闪而逝，但却吓得餐馆里的所有人惊叫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室内的承重墙靠去，不再敢在窗边逗留。
李子龙和朱杰也随着人群渐渐向墙边靠去，和众人一样，蹲在墙边，听着紧张的人群在窃窃私语。不少人甚至躲进了里屋的厨房里，不过虽然躲得深了些，但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镇上的喇叭再一次传来了声响：“荒枭，荒枭，这里是和平镇政府办公室。和平镇没有做出过得罪贵方的行为，但你们却在刚才无故袭杀了我镇的卫队队员若干。请你们拿起镇门口处的扩音喇叭，告诉我方你们的来意。我们已经电话通告了周边各村镇，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
“和平镇打不过荒枭吗？”朱杰蹲在李子龙身边，小声地问道。朱杰显然听出了和平镇政府言语中的拖延与示弱之意。
“荒枭这次应该是全员出动了。”李子龙皱着眉头，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和平镇虽然粮食产粮丰富，但不是一个负责工业制造的镇。这里的武器并不先进，而且镇上的异人势力也很一般，根本打不过实力强悍又灵活的荒枭。”
就在此时，一个尖啸的声音自喇叭里传来。很明显，这就是办公室所说的扩音喇叭了。
“我们的来意很简单，交出‘天招’！”
整个餐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唵！‘天招’被我们的人拿了？这下遭惨咯……”
“日他个仙人板板！哪个瓜娃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偷‘天招’啊？这不是让全镇的人都跟他一起陪葬吗？”
“‘天招’？这个哪个敢偷哦？是不是搞错咯……”
朱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子龙，轻声问道：“那是啥？”
李子龙低着头，在朱杰耳边说道：“荒枭的首领马抗的凶器，也一直都是他最趁手的武器。刚刚说话的人，听声音，应该就是马抗本人了。”
朱杰顿时明白了荒枭的人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大军压境，不惜和整个和平镇甚至是同富盟撕破脸。
就在众人心慌意乱地议论纷纷之际，喇叭里又传来了办公室那个男子的声音：“这件事我们和平镇政府并不知情，敢问可否给我们几个小时，让我们调查一下？如果你们同意的话，请你们暂时飞离我们和平镇的领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地面上那些来来回回的黑影，大气都不敢乱出。
“五分钟之内给我派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大开杀戒了！”另一个尖锐的混杂着鸟鸣声的嘶吼从喇叭里传来，“我们就守在镇外，一个都别他娘的想逃！”
餐馆里的众人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心中默默期盼着政府办公室赶快派几个人出去谈判。
终于，那些盘旋在和平镇上空的身影开始渐渐远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显然是谈判有了效果。
“请所有和平镇的居民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到和平广场集合。所有大型工厂仅留一人进行看守。所有镇外人员前往招待所进行等候。所有不听指令而被发现的人员，后果自负！”
此时，广播里传来了办公室的声音。
众人陷入了寂静，看着依旧无人的街道，似乎没人愿意率先打破这样的死寂。
“记得结账……”餐馆老板的声音弱弱地从柜台那头传来。
众人不由地勉强一笑，而后纷纷站了起来，结账之后，陆陆续续地向广场的方向跑去，没人愿意在街上多呆一秒。
李子龙和朱杰也跟着人群一同涌上大街，而后穿过马路，回到了招待所。招待所离小镇的北门很近，因此两人甚至能在房间的窗外瞥见远处立在树梢顶端的鹰形异人。
“我感觉这里好危险啊……”
朱杰拉上了窗帘，并将窗户锁死，但依旧一脸担忧地盯着帘幕。
“这有什么办法。”李子龙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忧，“我们不过是池鱼罢了。这些天灾还轮不到我们来抗。”
“你不怕要是没找到‘天招’，我们会被第一个拿来杀鸡儆猴吗？”朱杰躲在墙壁后面，偷偷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着。
“荒枭也不蠢。”李子龙坐在房间的课桌旁，将一本刚从蒲玉瞑那里淘来的日记放在桌上，开始给自己还绑着绷带的虎口换药，“招待所一般都住着外乡人。这些人对于和平镇的人来说无关紧要，这样杀鸡，是儆不了猴的。而且不殃及无辜的池鱼，在城外世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潜规则吧。就看荒枭狗急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坏规矩了。”
“但愿吧……”朱杰说话间，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并将一把匕首勒在腰后的裤带上。
李子龙注意到朱杰腰间的匕首，笑道：“你不是想来城外找一把凶器吗？这两天事情确实挺密的。闲的时候带你去逛逛？”
“真的吗？”朱杰顿时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子龙，“我想要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最好能和你的短刀一样，能够毫不费力地熔断骨头……”
“看缘分吧。”李子龙没有打击朱杰的美好幻想。
凶器这种东西在城外一直都是极其稀缺的装备。荒枭这么大的组织为了一把凶器能全员出动讨回，足可见凶器尽管可能并不适用于普通人，但依旧有价无市。
“咚咚咚……”
此时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朱杰立马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贴在靠浴室的墙壁上，一脸警惕。
李子龙笑了笑，凭借他的感知自然知道门外来了人。他不顾朱杰满脸抗拒的神色，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你好。”
李子龙微笑道。
“你好。”
门外是一位身形高挑的裸体男子，他微微一鞠躬，展现出了城外人难得的礼貌。他长着一双浓眉，眼神深沉有力，一看就是饱经历练江湖游子。他的身材挑不出任何毛病，全身的肌肉很匀称地微微隆起，让他有力的同时又不失轻盈与敏捷。他的胸腔看上去比常人更宽，胸腹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绒毛，和鸟类腹部的绒毛看上去别无二致。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最吸引人之处，因为他长着一双覆盖着鸟羽的翅膀。他的翅膀此时收拢在他身侧，很自然地竖立着，从触地的羽毛端算起，这支翅膀可能就有一米七的样子，稍稍超过了他的肩膀，比李子龙整个人都还要高一些。
“阁下有什么事吗？”李子龙问道。
“您和您的朋友都是锦城人吧？”这个来自荒枭的鹰形异人直视着李子龙的双眼，他的声音带着鹰形异人特有的尖啸感，用礼貌的言辞说出了略带威逼的口吻。
“阁下好耳力，不知怎么称呼？”李子龙并没有否认，坦白了两人的身份。
“我叫杨望山。看来刚才那些话您是对我说的。不过，您能下榻这里的招待所，想必也是有城外身份的吧？”杨望山瞟了眼还躲在墙后的朱杰，但并没有在意后者的防备行径。
“不错。”李子龙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本。
杨望山在见到蓝色的本子时，目光明显一凝。在察看了里面的信息之后，他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
“原来你就是李子龙，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一个常人。方才我在外面就觉得你和里面那位小兄弟有些手段了，果然是胆识过人！”
“请问杨兄可有什么事交待？”李子龙心里对于鹰形异人的眼里依旧微微一惊，但表面上依旧好奇地问道，微微一侧身，示意杨望山进来说话。
杨望山有些摇晃地走进了，他的脚趾上长着锋利的钩型爪，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杨望山看了眼坐在床上，一脸无助却又十分警惕的朱杰，而后将翅膀微微张开，坐在了另一张床上。
“我们荒枭想请你帮忙。”杨望山神色一肃，开门见山，“和平镇的那群废物多半找不到逃进这里的那个小偷。所以我希望你作为中间人，能协助他们进行调查。”
“协助？”李子龙有些玩味地看着杨望山，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望山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了同样值得玩味的笑容：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胁迫……”
“我叫蒲玉瞑，是这座小镇里唯一的……嗯……哲学家。”中年男子一边带路，一边笑着说道。
“哲学家？”朱杰一脸好奇地看着蒲玉瞑，“哲学家平时都干些什么？”
“思考。”
“只是思考？”
“我也写书，把思考的成果记录下来。”
“刚才那本书是你写的？”
“不是，那是尼采的书。”
“尼采？”
“十九世纪的一位著名哲学家。”
“哦？也是哲学家……他写了些啥？”
“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听着朱杰和蒲玉瞑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三人顺着居民楼的楼梯，来到了蒲玉瞑的住所。
“里面有些乱，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吧……”
蒲玉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二人，而后打开了房门，走进了他的住处。
李子龙和朱杰向房内看去。果然，蒲玉瞑的屋子的确是乱糟糟的一片。各色的书本完全不加整理地铺在房间内的各处。鞋柜上，餐桌上，客厅的茶几上，沙发上，储物柜上……这些书本的状态也各不相同，有摊开躺在地上的，有仰着头插在沙发的缝隙里的，有相互交错堆叠成一个小山丘的，还有斜撑着地面靠在墙壁上的。
总之，这是一片书的乱序世界。似乎没有一本书在它该待的位置上，也没有一本书，处在它的自尊所对应的完整性上。
“哲学家的屋子挺乱的。”朱杰站在李子龙身后，小声地评价道，“似乎跟他们的脑子一样乱……”
蒲玉瞑正在卧室里专心找着他父亲的日记，并没有听见朱杰的低语。
就这样，李子龙和朱杰在门外站了十多分钟，看着蒲玉瞑从卧室找到客厅，再找到书房，最后终于在餐桌下面找到了那本本来应该好好珍藏的日记。
“你该找个时间收拾收拾屋子了。”李子龙笑着接过三本泛黄而陈旧的日记。日记很厚，似乎记录了二十几年前那厚重的点点滴滴。
“哦，你说那些书啊……”蒲玉瞑瞟了眼自己的住所，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家里的书有多乱一般，“懒得了。这些文字乃身外之物，看过一遍就行了，重要的是理解吸收里面的思想。”
“我老师以前要是赞同这个解释，我的书包里早就是一摊摊的废纸了。”朱杰在李子龙身后轻声笑道。
“老师？”蒲玉瞑有些疑惑而惊讶地看着朱杰，“你是泰安镇来的？”
“不是。”李子龙立马答道，“他是外乡人。”
“这样啊……”蒲玉瞑点了点头，不再有疑，兴趣缺缺地看着两人，“那你们走吧。我这里的东西你们肯定也看不上了。”
“谢谢！”李子龙微微一鞠躬，表示感谢。
“没事。”蒲玉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们有消息了记得来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那些真相，不过是想让我爸死得更瞑目一点罢了。他老人家当年到死的时候都还在纸上算着公式。”
李子龙和朱杰告别了蒲玉瞑，走在大街上。此时那些赶集的人们已经回来了，小镇上所有能空下手头活路的人几乎都簇拥去打听消息了。一时间，整条大街上显得格外空空荡荡。
“我们去哪儿？”朱杰看着远处兴奋的人群，问道。
“去找招待所。”李子龙答道，“把这本日记尽快读完，而后再作打算。”
朱杰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你不打算回去吗？”
“不打算。”李子龙明确地答道，“好不容易有进展了，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何况还有蛮狼流徒在锦城外围游荡，现在回去也不安全。”
“好吧。”朱杰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道，“虽然城外的世界和我想象的一样疯狂、蛮横，充满血腥，但其实他们和我们也没有差多少嘛！虽然城外人都很彪悍开放，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重感情的。”
“这些差异锦城的那些高层其实都知道。”李子龙咧了咧嘴，无声地冷笑道，“只是他们依旧不可能接受城外人的。”
“为什么？”朱杰不解地问道。
“往小了说是世仇和利益冲突。”李子龙看了眼朱杰，解释道，“城内这些年来对于城外一直是极端的仇视态度。锦城的巡逻队在城外几乎见到异人甚至是非锦城的常人就会射杀，再加上城内管理层的各种恶意宣传，让城墙内外间的仇恨几乎达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况且，城内的管控权在高层，城外的管控权在异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终止合作结盟关系。对于这种不可控的信任体系，就像是和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的病人一同开车一样。指不定哪天趁你打盹的时候，他就将车开到悬崖里去了。”
“那往大了说呢？”朱杰继续问道。
“观念不合，价值观对立。没有哪个城里人接受被饥饿状态下的异人吃掉的可能。就算是死刑犯，这样的处刑方式也不能被大众所接受。简而言之，在城内，用自由换取生命权；在城外，用生命权换取自由。这是两种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了，想改变任何一方都不容易。”
朱杰认真地思考了良久，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言语。
“你和那个蒲玉瞑以前有交集？”朱杰还是没有按捺住开口的欲望。
“没有。”李子龙答道，“但我们曾来自同一个地方。”
此时，天空的乌云渐渐多了起来，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湿气。两人快步来到了和平镇招待所，以李子龙的证件，两人很轻松地便入住了这家旅店。
见已经五点了，两人在简单安顿好后，便去了招待所旁的餐馆吃晚餐。
和平镇上的餐食自然没有登仙楼的美味，不过也很富有地方特色。重油重辣的口味让在路上颠簸了半天，饥肠辘辘的朱杰很是受用，一边红着鼻尖，一边下筷如飞。
“吃太快了不是好事。”李子龙一脸冷漠地看着朱杰狼吞虎咽的样子，建议道，“你的消化系统对于这里的食物还很陌生。覆盖在食物上的细菌对于你的肠胃而言也可能是很陌生的类型。马虎的咀嚼会导致消化不良，进而使你的肠道菌群失衡。”
朱杰含着满嘴的饭菜，愣了半秒，而后模糊地说道：“说人话……”
李子龙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过神色依旧冷漠：“你会拉肚子。”
“那不会！”朱杰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当初……嗯……你知道……出去的时候，还是吃的野味，我都没事。”
朱杰也长了个心眼，知道不能在公众场合处说“城外”、“部队”、“拉练”等城外人根本不会说的敏感词汇。
“那也是在你那附近活动。”李子龙答道，“我们来这里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
朱杰没再说话，继续大口往嘴里塞着食物。拜那场热闹的擂台赛所赐，中午的朱杰在豪华的饭桌上根本没什么胃口，再加上早上两人只是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所以现在的朱杰比李子龙更加饥肠辘辘。
“呜~~”
突然，整个小镇响起了警报声。
餐馆里的食客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而后向落地窗边涌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短暂的警报声后，镇上的喇叭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荒枭来袭！荒枭来袭！注意天空！注意天空！”
喇叭里话音刚落，街道上的行人们便纷纷开始向室内逃窜。那些沿途室内的人也都打开了房门，将那些惊慌逃窜的镇民快速地集结到了室内。
小镇上的广播还在继续重复着方才的警报。但餐馆内已经炸开了锅。
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一脸惊慌地相互交谈起来。看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会惹上这么一群凶蛮的流寇。
“荒枭……”朱杰皱着眉头，看着李子龙，显然知道事情不太好办起来。
荒枭，是一伙以鹰雀为变异方向的异人。同蛮狼流徒一样，这一帮人也在锦城的通缉榜上。虽然飞在天上的显然比在地上跑的更加灵活难缠，但由于荒枭组织很少在锦城附近活动，也还算讲道理，没有蛮狼那么疯狂而无原则，所以在榜上的排行并不在蛮狼之上，位列第四的位置。
但长期在城外游荡的李子龙知道，荒枭虽然在城里人的心目中不及蛮狼。但在城外，蛮狼如同强盗，人人厌恶，并且敢于反抗。荒枭如同军队，人人敬畏，只敢低头服从。
“他娘的！荒枭咋个会来我们镇上唵？我们也没惹他们啊……”一个中年男子在餐馆里紧张地问着周围的人，但其他人也和这个男子一样迷茫。
“是不是卫队巡逻的时候不小心跑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咯？那群龟儿子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一位中年妇女担忧地看着黄昏的天空，焦虑地猜测道。
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半空中掠过，在无人的街道上一闪而逝，但却吓得餐馆里的所有人惊叫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室内的承重墙靠去，不再敢在窗边逗留。
李子龙和朱杰也随着人群渐渐向墙边靠去，和众人一样，蹲在墙边，听着紧张的人群在窃窃私语。不少人甚至躲进了里屋的厨房里，不过虽然躲得深了些，但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镇上的喇叭再一次传来了声响：“荒枭，荒枭，这里是和平镇政府办公室。和平镇没有做出过得罪贵方的行为，但你们却在刚才无故袭杀了我镇的卫队队员若干。请你们拿起镇门口处的扩音喇叭，告诉我方你们的来意。我们已经电话通告了周边各村镇，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
“和平镇打不过荒枭吗？”朱杰蹲在李子龙身边，小声地问道。朱杰显然听出了和平镇政府言语中的拖延与示弱之意。
“荒枭这次应该是全员出动了。”李子龙皱着眉头，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和平镇虽然粮食产粮丰富，但不是一个负责工业制造的镇。这里的武器并不先进，而且镇上的异人势力也很一般，根本打不过实力强悍又灵活的荒枭。”
就在此时，一个尖啸的声音自喇叭里传来。很明显，这就是办公室所说的扩音喇叭了。
“我们的来意很简单，交出‘天招’！”
整个餐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唵！‘天招’被我们的人拿了？这下遭惨咯……”
“日他个仙人板板！哪个瓜娃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偷‘天招’啊？这不是让全镇的人都跟他一起陪葬吗？”
“‘天招’？这个哪个敢偷哦？是不是搞错咯……”
朱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子龙，轻声问道：“那是啥？”
李子龙低着头，在朱杰耳边说道：“荒枭的首领马抗的凶器，也一直都是他最趁手的武器。刚刚说话的人，听声音，应该就是马抗本人了。”
朱杰顿时明白了荒枭的人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大军压境，不惜和整个和平镇甚至是同富盟撕破脸。
就在众人心慌意乱地议论纷纷之际，喇叭里又传来了办公室那个男子的声音：“这件事我们和平镇政府并不知情，敢问可否给我们几个小时，让我们调查一下？如果你们同意的话，请你们暂时飞离我们和平镇的领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地面上那些来来回回的黑影，大气都不敢乱出。
“五分钟之内给我派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大开杀戒了！”另一个尖锐的混杂着鸟鸣声的嘶吼从喇叭里传来，“我们就守在镇外，一个都别他娘的想逃！”
餐馆里的众人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心中默默期盼着政府办公室赶快派几个人出去谈判。
终于，那些盘旋在和平镇上空的身影开始渐渐远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显然是谈判有了效果。
“请所有和平镇的居民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到和平广场集合。所有大型工厂仅留一人进行看守。所有镇外人员前往招待所进行等候。所有不听指令而被发现的人员，后果自负！”
此时，广播里传来了办公室的声音。
众人陷入了寂静，看着依旧无人的街道，似乎没人愿意率先打破这样的死寂。
“记得结账……”餐馆老板的声音弱弱地从柜台那头传来。
众人不由地勉强一笑，而后纷纷站了起来，结账之后，陆陆续续地向广场的方向跑去，没人愿意在街上多呆一秒。
李子龙和朱杰也跟着人群一同涌上大街，而后穿过马路，回到了招待所。招待所离小镇的北门很近，因此两人甚至能在房间的窗外瞥见远处立在树梢顶端的鹰形异人。
“我感觉这里好危险啊……”
朱杰拉上了窗帘，并将窗户锁死，但依旧一脸担忧地盯着帘幕。
“这有什么办法。”李子龙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忧，“我们不过是池鱼罢了。这些天灾还轮不到我们来抗。”
“你不怕要是没找到‘天招’，我们会被第一个拿来杀鸡儆猴吗？”朱杰躲在墙壁后面，偷偷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着。
“荒枭也不蠢。”李子龙坐在房间的课桌旁，将一本刚从蒲玉瞑那里淘来的日记放在桌上，开始给自己还绑着绷带的虎口换药，“招待所一般都住着外乡人。这些人对于和平镇的人来说无关紧要，这样杀鸡，是儆不了猴的。而且不殃及无辜的池鱼，在城外世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潜规则吧。就看荒枭狗急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坏规矩了。”
“但愿吧……”朱杰说话间，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并将一把匕首勒在腰后的裤带上。
李子龙注意到朱杰腰间的匕首，笑道：“你不是想来城外找一把凶器吗？这两天事情确实挺密的。闲的时候带你去逛逛？”
“真的吗？”朱杰顿时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子龙，“我想要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最好能和你的短刀一样，能够毫不费力地熔断骨头……”
“看缘分吧。”李子龙没有打击朱杰的美好幻想。
凶器这种东西在城外一直都是极其稀缺的装备。荒枭这么大的组织为了一把凶器能全员出动讨回，足可见凶器尽管可能并不适用于普通人，但依旧有价无市。
“咚咚咚……”
此时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朱杰立马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贴在靠浴室的墙壁上，一脸警惕。
李子龙笑了笑，凭借他的感知自然知道门外来了人。他不顾朱杰满脸抗拒的神色，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你好。”
李子龙微笑道。
“你好。”
门外是一位身形高挑的裸体男子，他微微一鞠躬，展现出了城外人难得的礼貌。他长着一双浓眉，眼神深沉有力，一看就是饱经历练江湖游子。他的身材挑不出任何毛病，全身的肌肉很匀称地微微隆起，让他有力的同时又不失轻盈与敏捷。他的胸腔看上去比常人更宽，胸腹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绒毛，和鸟类腹部的绒毛看上去别无二致。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最吸引人之处，因为他长着一双覆盖着鸟羽的翅膀。他的翅膀此时收拢在他身侧，很自然地竖立着，从触地的羽毛端算起，这支翅膀可能就有一米七的样子，稍稍超过了他的肩膀，比李子龙整个人都还要高一些。
“阁下有什么事吗？”李子龙问道。
“您和您的朋友都是锦城人吧？”这个来自荒枭的鹰形异人直视着李子龙的双眼，他的声音带着鹰形异人特有的尖啸感，用礼貌的言辞说出了略带威逼的口吻。
“阁下好耳力，不知怎么称呼？”李子龙并没有否认，坦白了两人的身份。
“我叫杨望山。看来刚才那些话您是对我说的。不过，您能下榻这里的招待所，想必也是有城外身份的吧？”杨望山瞟了眼还躲在墙后的朱杰，但并没有在意后者的防备行径。
“不错。”李子龙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本。
杨望山在见到蓝色的本子时，目光明显一凝。在察看了里面的信息之后，他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
“原来你就是李子龙，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一个常人。方才我在外面就觉得你和里面那位小兄弟有些手段了，果然是胆识过人！”
“请问杨兄可有什么事交待？”李子龙心里对于鹰形异人的眼里依旧微微一惊，但表面上依旧好奇地问道，微微一侧身，示意杨望山进来说话。
杨望山有些摇晃地走进了，他的脚趾上长着锋利的钩型爪，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杨望山看了眼坐在床上，一脸无助却又十分警惕的朱杰，而后将翅膀微微张开，坐在了另一张床上。
“我们荒枭想请你帮忙。”杨望山神色一肃，开门见山，“和平镇的那群废物多半找不到逃进这里的那个小偷。所以我希望你作为中间人，能协助他们进行调查。”
“协助？”李子龙有些玩味地看着杨望山，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望山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了同样值得玩味的笑容：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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