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人
午后，集市的人流开始逐渐变少。毕竟来此赶集的人都是为了大采购而来，为了确保自己的货物能够完好无损地运回自己所在的村镇。因此众人都不敢久留。加上有的村镇离集市路途较远，本就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此时若是不回，大部分队伍就很难赶在天黑之前，将采购的货物运回自家家门了。
顺着离开的人流，李子龙和朱杰也继续着他们的寻书之路。
在见识了城外人的疯狂之后，朱杰此时对于城外人产生了浓浓的戒备。跟着李子龙在集市的小路上走着，朱杰已经不怎么敢与这些城外人直视，更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仿佛生怕激发了他们的血性，会将他剖尸曝市。
“我们要去哪里？”待两人走出集市的南门后，朱杰这才有勇气开口问道。
“和平镇。”李子龙答道，“希望能搭上一辆顺风车。”
“有吗？”
朱杰环顾四周，发现停车场里全是正在忙着运货的城外人。大部分人都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今天中午的擂台赛。虽然很多人都在靠外围的位置观看，或者被分配去看守货物了没到现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打听当时的情形。
李子龙随便找了一辆离两人最近的面包车，很随意地便交谈了起来：“走不走和平？”
正在装货的两位大汉谈得正欢，瞟了眼李子龙和朱杰，有些警惕地问道：“去干什么？”
李子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道：“去办事。”
见是深蓝色的证件本，两位大汉愣了一秒钟，而后腰背顿时明显弯了几分。留着寸头的大汉立马在自己的衣角处揩了揩自己的双手，接过了证件本，翻开证件后，又恭敬地递还给了李子龙，操着一口方言低声道：
“李先生，我们不去和平，但要从和平过。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啊？”
“那要看你们多久出发。”李子龙笑着回道。
“我们装完货就走！”旁边那个光头大汉立马接话道，眉眼皆露出了笑意，“等我装完这儿的货，我马上就去给你催人哈。你先坐，先坐……”
这两个大汉立马加快了装车的速度，而后一溜烟便跑去叫他们的同伴了。
“你这个本子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朱杰好奇地看着李子龙将证件本重新放回了包里，“我看大家见到颜色就像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似的。”
“本子上的颜色本来就是用来区别等级的。”李子龙看着远去的大汉，答道，“红色是镇长级，只有镇长和‘同富盟’委员会的人才能拥有；蓝色是村长级，主要包含了村长、一些政府官员、豪商，也包含了一些对整个联盟有大功的人；绿色是队长级，包括各村的保卫队队长、村镇的管理层，以及对村镇有发展贡献的人才以及各种品行标兵；黄色是士兵级；白色是平民级；黑色是奴隶级。”
不一会儿，五个大汉和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便聚了过来，神色中满是好奇与兴奋，有些畏惧地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就拿着蓝本子的男子。
由于面包车就只有两个座位，其中一个还是司机的位置，另一个主要负责看路和沿途交涉。所以李子龙和朱杰和其他人一样，都选择了坐在敞开的后车板上。
这也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毕竟除了村长，这群村里来的男男女女们还没见过其他拿着蓝本的人。
随着冒着黑烟的轰鸣声渐渐响起，李子龙所在的面包车驶离了集市，从集市的南门经过护卫队的哨卡，向着更南方的丘陵山路驶去。
在颠簸的山路上，车上的众人不可避免地将话题聚焦到了今天的擂台上。
“我觉得那个来自外乡的‘摘星手’真实实力是不俗的。”李子龙听着那个留着寸头的大汉，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中午的情景，插嘴道。
“就是。”一位穿着牛仔裤的妇人立马义正严词地出声呵斥其那个男子，仿佛得到李子龙的支持，就是得到了天大的肯定一般，“能打赢‘排山王’的人哪有你说得那么不经打哦……你是不是去看了哟？是不是又揩油去了哟！尽开黄腔嘞！你等着嘛，我今天回去是要跟你婆娘说的哈！”
“那确实是我看到的啊……”被李子龙反驳一句后，这个留着寸头的男子顿时气势一弱，但又不能不解释，毕竟家里的那货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母老虎，“我李苗对天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我看到的！你们不信，你们不信的话……我也莫得办法。”
“其实李哥说得也没错。”李子龙笑着说道。
“先生，”妇人立马受宠若惊地打断道，“他李苗啷个能被你尊称一声哥哦？你还是喊他的名字算咯……”
李苗听罢，也是一脸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看得旁边的朱杰咧了咧嘴，被这卑躬屈膝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李子龙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继续道：“那个‘摘星手’是典型以灵活和巧劲取胜的异人。‘摘星手’在打陈松的时候，是用了暗劲的。不然你觉得陈松为啥子赢得那么惨，还吐血了嘞？”
“陈松怎么还吐血啦？”旁边一个庞大腰圆的年轻小哥一脸惊讶地瞪着李子龙，随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失礼了，忙红着脸，收回了视线，拘束地道，“我……我是说……陈松那么厉害，怎么会吐血呢？”
“哎呀，刚才先生不是说了蛮？”李苗一听，顿时敲了一下身旁小哥的脑袋，气笑道，“那个‘摘星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陈松赢，那也是险胜！这次留下病根，下次集市的时候，多半就打不赢了。”
众人一听李子龙和朱杰是去过登仙楼看比赛的，顿时两眼放光，见李子龙似乎也不吝唾沫，便开始津津有味地听起了正版的擂台赛详情。在李子龙连讲述带分析说完一遍后，众人不由地啧啧称奇，对李子龙也是越发的尊敬了。
“先生，容我插句嘴哈。”那个穿着牛仔裤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呢？可能是我们见识短浅了，你这么学识渊博，以前都没咋听说过你的事迹呢？”
“嘿！你这个臭婆娘，天天就窝在村里头，除了那些村长些，你又听说过几个拿蓝本本的先生嘛！”李苗顿时得意地骂道，带着那种反将一军的得意。
“因为我是外乡人，你们不晓得我很正常。”李子龙笑着答道。
“外乡人啊？”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李子龙。
“那先生您是……正常人？”一个缩在一角的年轻人十分谨慎地问道。
李子龙微微一笑，小小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是。”
车上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们自然知道拿到蓝本子在“同富盟”里意味着什么。对于他们这些正常的当地人来说，拿蓝本子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奢求的事。正常人终其一生能混到绿本就已经是祖宗显灵了。绝大部分人都是终其一生的白本子，代代相传。而李子龙作为一个外乡来的常人，能拿到蓝本子，那必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了。
“那先生你缺不缺姑娘啊？”妇人的心思立马活络起来，八卦的心思顿时油然而生。
“说啥子哦！先生这么尊贵的身份，哪里会缺姑娘嘛？”李苗捂着脸，一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神情。车上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有啥子嘞？”妇人丝毫不以为羞，依旧不以为然地道，“正室虽然只有一个，但先生可以纳妾的嘛！我们村的绣儿我自认配不上先生的身份，但绣儿这么能干乖巧的女娃子，做个小妾还是可以的嘛！”
“你都不晓得人家先生有没得正室，就喊人家纳妾，就你这个倒贴钱的样子，也不嫌丢人……”李苗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一顾。
“李龟儿子，你好意思！”妇人立马怒了，指着李苗的鼻子就大骂起来，“你龟儿子一天到黑只晓得跪搓衣板，除了诓你们家那个婆娘得行，还有啥子能干的蛮？我帮你给你家宝贝闺女说媒，你还不领情！”
见车上这两人已经有要动手的苗头了，李子龙只得在一旁劝架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我每次在同富盟也待不了好久，经常出远门，不合适……”
两人看在李子龙的面子上，也就不再争吵了。车上的其他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对这两个冤家习以为常了。
“不过你们村在哪儿？”李子龙笑着问道，“之后我有空了，说不定也能去拜访拜访各位。”
“我们平今就在和平南边，基本上是同富的最南边儿咯。”李苗连忙笑着答道，“先生如果有空，欢迎来我们那儿做客哈！”
“就是，就是……”那妇人也连忙笑道，“我们那儿，别的没啥子，就是土质好，粮食多，是整个同富最产粮食的地方了。先生来做客，肯定管饱！”
“好，一定！”李子龙笑着答道。
此时已经在路上跑了一个钟头的面包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已不再是无人的土路，而是一些较为老旧的柏油路。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得出来，众人来到了一片人口聚集区了。而这里，也就是李子龙和朱杰将要前往的目的地——和平镇。
李子龙和朱杰拜谢过后便下了车。这一车的村人都很热情，并没有收两人的车费，反而还想塞给两人不少瓜果吃食，但被二人婉拒了。
“原来你也挺健谈的呀……”朱杰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李子龙。
“入乡随俗罢了。”李子龙笑了笑，淡淡地答道。
两人下车后，便向进镇的隘口走去了。在门卫恭敬的目光中，李子龙和朱杰来到了这座位于“同富盟”南边的产粮大镇，和平镇。
其实和平镇不过是一个村落的大小，之所以叫镇，不过是因为南边的一众村庄都以它为首，相当于各村落联盟的统一行政中心。但和平镇实际就是和平村演变而来的，因此这里虽然比其他村要更繁华一点，但也并没有高端到哪去。
两人走在镇里的人行道上，看着沿途各种沿用着旧时代风格的建筑，仿佛回到了“饥饿灾祸”之前，那段没有高大围墙的历史。两车道的马路旁是林立的公寓楼，虽然都只有五六层的高度，但也足够遮挡住行人眺望天空的视线，洒下一片阴凉。
镇子上不仅有工厂和商店，也有像酒吧、理发店、茶馆这种可供人打发时间的去处。
但这样的镇子里，却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电子设备，更没有网吧之类令旧时代青少年们沉迷的去所。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异人们的感知极其敏锐，对他们而言，弥漫在四周的电磁波就像无时无刻都萦绕在他们耳边的蚊子声一般，不仅会令他们厌烦，还会加快他们的“饥饿”周期。因此，在这个异人为王的同富，很少有能够收发信息的电子设备。村镇间的信息交流也大都由有线电或者原始的物理方式传输。
不过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下午，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些供人闲暇时娱乐的店铺也都人烟稀落，看不到几个顾客。但大家在忙碌的同时，又都会时不时地向小镇的入口处望去，翘首以盼着从集市上归来的车队。
李子龙和朱杰则开始寻找纸条上写着的那家“泰清茶馆”。
其实也不难找，因为镇子就这么大，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镇子上仅有的这几家茶馆该怎么走。
泰清茶馆开在小镇的东面隘口旁。兴许是地理位置的缘故，这里的顾客似乎比其他茶馆要多一些。
只见这个坐落在一栋公寓楼底层的茶馆里，坐着十几桌前来喝茶聊天的客人，大都是五十来岁的大爷大妈，坐在竹椅上，磕着花生瓜子，一边打牌一边谈天说地唠家常。
纸条上的内容说，卖书人独自坐一桌，桌上有一摞书。这个目标在宽敞的茶馆里其实并不难找，因为孤零零一个人坐一桌本身就已经是很明显的特征了。
李子龙和朱杰一进门便发现了这个坐在靠墙位置的，只有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完全没有城外人的特征，朱杰甚至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城里人。这位男子浓眉大眼，但身材十分平庸。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明显的肌肉，手上也没有长期务农务工所留下的印迹，更没有战斗时留下的旧伤痕迹。这个男人的气质很平和，看上去甚至可以称得上儒雅。他坐在靠墙的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宽松的裤腿露出了他光洁的小腿。
最不寻常的是，这位中年人在看书。在这个需要珍惜时间工作的大好天气里，他居然一个人坐在茶馆看书！李子龙见过太多城外的风景了。朱杰或许看不出，但李子龙自然知道这一行为的不寻常。
“你好。”李子龙坐在了这位中年人的对面，真诚地看着对方询问的双眼，“我是来买书的，是茫叔让我来的。”
朱杰也选了条竹椅，坐在了李子龙身后。
中年人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瞟了眼自己正在读着的页码，而后轻轻关上了书：“你们为什么要买它？”
“因为我在调查那段往事。”李子龙双肘撑在膝盖上，盯着中年人的双眼，看上去颇为坦诚地答道。
“我是看过那本书的。”中年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子龙，“我也确实通过那本书了解了不少东西。但我想知道你调查到哪里了，又是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李子龙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才是卖书人。我不卖消息。”
“你可能想错了。”中年人同样摇了摇头，依旧严肃地说道，“我卖书并不是为了赚钱。你也能看到。我能在这个时间点天天来茶馆看书，说明我并不缺钱。我卖书，是因为我也要调查清楚那段往事。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有这个能力，但同时，你需要足够可信。”
李子龙静静地看着这位从始至终一直一本正经的中年男子，而后点了点头，靠回了竹椅的后背：“很合理的解释。那我能问问这本书是出自谁之手吗？”
“出自先父之手，这是先父当年的日记。”
“看您如此知书达理，想必先父也是知识分子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静等着李子龙的下文。
“我是Ov-02。”李子龙平静地盯着中年男子，像是在说着什么寻常话语。
中年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立马站了起来，张大着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你是……”
中年人哆嗦着手，不知是惊恐还是惊喜地指着李子龙，惹得旁边喝茶的大爷大妈们都好奇地看向这里。
李子龙坐在竹椅上，平静地看着中年人震惊的反应，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又重新坐了下来，但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冷静，反而变得异常激动：
“你怎么还活着？”
“我不在场。”
“我以为……我以为……”中年人满脸通红，尽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他的唾沫已经喷到了他的茶杯和桌面上，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书能卖给我了吗？”李子龙依旧十分平静地面对着中年人的失态，问道。
“不用你买，我送你。”中年人立马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和目的。但你真的……成功了吗？”
“当然。”李子龙笑着答道，“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的吗？”
中年人半是欣慰半是喜悦地点了点头，两眼放光地打量着李子龙，看得一旁的朱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走！”中年人站了起来，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我带你去拿书。”
“你不收拾收拾东西？”李子龙看着中年人满桌子的书，问道。
“没事儿！”中年人不在意地摆摆手，“书这种东西，在这小镇上，是最不容易掉的了！”
“好吧。”李子龙瞟了眼桌上那本方才中年人正在读的书，他放心地和朱杰一同站了起来，跟上了中年人的脚步。
茶桌上那些书籍，来往的行人确实没有打算看上一眼的。大家虽然都识字，但书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催眠的神器，没有人打算在白天使用。
更何况桌上的这本是大家从未听说过的书，还有一个极其拗口的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读的故事书，也不是实用的工厂操作手册。
书的封面清楚地展示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顺着离开的人流，李子龙和朱杰也继续着他们的寻书之路。
在见识了城外人的疯狂之后，朱杰此时对于城外人产生了浓浓的戒备。跟着李子龙在集市的小路上走着，朱杰已经不怎么敢与这些城外人直视，更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仿佛生怕激发了他们的血性，会将他剖尸曝市。
“我们要去哪里？”待两人走出集市的南门后，朱杰这才有勇气开口问道。
“和平镇。”李子龙答道，“希望能搭上一辆顺风车。”
“有吗？”
朱杰环顾四周，发现停车场里全是正在忙着运货的城外人。大部分人都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今天中午的擂台赛。虽然很多人都在靠外围的位置观看，或者被分配去看守货物了没到现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打听当时的情形。
李子龙随便找了一辆离两人最近的面包车，很随意地便交谈了起来：“走不走和平？”
正在装货的两位大汉谈得正欢，瞟了眼李子龙和朱杰，有些警惕地问道：“去干什么？”
李子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道：“去办事。”
见是深蓝色的证件本，两位大汉愣了一秒钟，而后腰背顿时明显弯了几分。留着寸头的大汉立马在自己的衣角处揩了揩自己的双手，接过了证件本，翻开证件后，又恭敬地递还给了李子龙，操着一口方言低声道：
“李先生，我们不去和平，但要从和平过。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啊？”
“那要看你们多久出发。”李子龙笑着回道。
“我们装完货就走！”旁边那个光头大汉立马接话道，眉眼皆露出了笑意，“等我装完这儿的货，我马上就去给你催人哈。你先坐，先坐……”
这两个大汉立马加快了装车的速度，而后一溜烟便跑去叫他们的同伴了。
“你这个本子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朱杰好奇地看着李子龙将证件本重新放回了包里，“我看大家见到颜色就像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似的。”
“本子上的颜色本来就是用来区别等级的。”李子龙看着远去的大汉，答道，“红色是镇长级，只有镇长和‘同富盟’委员会的人才能拥有；蓝色是村长级，主要包含了村长、一些政府官员、豪商，也包含了一些对整个联盟有大功的人；绿色是队长级，包括各村的保卫队队长、村镇的管理层，以及对村镇有发展贡献的人才以及各种品行标兵；黄色是士兵级；白色是平民级；黑色是奴隶级。”
不一会儿，五个大汉和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便聚了过来，神色中满是好奇与兴奋，有些畏惧地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就拿着蓝本子的男子。
由于面包车就只有两个座位，其中一个还是司机的位置，另一个主要负责看路和沿途交涉。所以李子龙和朱杰和其他人一样，都选择了坐在敞开的后车板上。
这也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毕竟除了村长，这群村里来的男男女女们还没见过其他拿着蓝本的人。
随着冒着黑烟的轰鸣声渐渐响起，李子龙所在的面包车驶离了集市，从集市的南门经过护卫队的哨卡，向着更南方的丘陵山路驶去。
在颠簸的山路上，车上的众人不可避免地将话题聚焦到了今天的擂台上。
“我觉得那个来自外乡的‘摘星手’真实实力是不俗的。”李子龙听着那个留着寸头的大汉，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中午的情景，插嘴道。
“就是。”一位穿着牛仔裤的妇人立马义正严词地出声呵斥其那个男子，仿佛得到李子龙的支持，就是得到了天大的肯定一般，“能打赢‘排山王’的人哪有你说得那么不经打哦……你是不是去看了哟？是不是又揩油去了哟！尽开黄腔嘞！你等着嘛，我今天回去是要跟你婆娘说的哈！”
“那确实是我看到的啊……”被李子龙反驳一句后，这个留着寸头的男子顿时气势一弱，但又不能不解释，毕竟家里的那货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母老虎，“我李苗对天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我看到的！你们不信，你们不信的话……我也莫得办法。”
“其实李哥说得也没错。”李子龙笑着说道。
“先生，”妇人立马受宠若惊地打断道，“他李苗啷个能被你尊称一声哥哦？你还是喊他的名字算咯……”
李苗听罢，也是一脸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看得旁边的朱杰咧了咧嘴，被这卑躬屈膝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李子龙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继续道：“那个‘摘星手’是典型以灵活和巧劲取胜的异人。‘摘星手’在打陈松的时候，是用了暗劲的。不然你觉得陈松为啥子赢得那么惨，还吐血了嘞？”
“陈松怎么还吐血啦？”旁边一个庞大腰圆的年轻小哥一脸惊讶地瞪着李子龙，随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失礼了，忙红着脸，收回了视线，拘束地道，“我……我是说……陈松那么厉害，怎么会吐血呢？”
“哎呀，刚才先生不是说了蛮？”李苗一听，顿时敲了一下身旁小哥的脑袋，气笑道，“那个‘摘星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陈松赢，那也是险胜！这次留下病根，下次集市的时候，多半就打不赢了。”
众人一听李子龙和朱杰是去过登仙楼看比赛的，顿时两眼放光，见李子龙似乎也不吝唾沫，便开始津津有味地听起了正版的擂台赛详情。在李子龙连讲述带分析说完一遍后，众人不由地啧啧称奇，对李子龙也是越发的尊敬了。
“先生，容我插句嘴哈。”那个穿着牛仔裤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呢？可能是我们见识短浅了，你这么学识渊博，以前都没咋听说过你的事迹呢？”
“嘿！你这个臭婆娘，天天就窝在村里头，除了那些村长些，你又听说过几个拿蓝本本的先生嘛！”李苗顿时得意地骂道，带着那种反将一军的得意。
“因为我是外乡人，你们不晓得我很正常。”李子龙笑着答道。
“外乡人啊？”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李子龙。
“那先生您是……正常人？”一个缩在一角的年轻人十分谨慎地问道。
李子龙微微一笑，小小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是。”
车上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们自然知道拿到蓝本子在“同富盟”里意味着什么。对于他们这些正常的当地人来说，拿蓝本子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奢求的事。正常人终其一生能混到绿本就已经是祖宗显灵了。绝大部分人都是终其一生的白本子，代代相传。而李子龙作为一个外乡来的常人，能拿到蓝本子，那必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了。
“那先生你缺不缺姑娘啊？”妇人的心思立马活络起来，八卦的心思顿时油然而生。
“说啥子哦！先生这么尊贵的身份，哪里会缺姑娘嘛？”李苗捂着脸，一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神情。车上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有啥子嘞？”妇人丝毫不以为羞，依旧不以为然地道，“正室虽然只有一个，但先生可以纳妾的嘛！我们村的绣儿我自认配不上先生的身份，但绣儿这么能干乖巧的女娃子，做个小妾还是可以的嘛！”
“你都不晓得人家先生有没得正室，就喊人家纳妾，就你这个倒贴钱的样子，也不嫌丢人……”李苗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一顾。
“李龟儿子，你好意思！”妇人立马怒了，指着李苗的鼻子就大骂起来，“你龟儿子一天到黑只晓得跪搓衣板，除了诓你们家那个婆娘得行，还有啥子能干的蛮？我帮你给你家宝贝闺女说媒，你还不领情！”
见车上这两人已经有要动手的苗头了，李子龙只得在一旁劝架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我每次在同富盟也待不了好久，经常出远门，不合适……”
两人看在李子龙的面子上，也就不再争吵了。车上的其他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对这两个冤家习以为常了。
“不过你们村在哪儿？”李子龙笑着问道，“之后我有空了，说不定也能去拜访拜访各位。”
“我们平今就在和平南边，基本上是同富的最南边儿咯。”李苗连忙笑着答道，“先生如果有空，欢迎来我们那儿做客哈！”
“就是，就是……”那妇人也连忙笑道，“我们那儿，别的没啥子，就是土质好，粮食多，是整个同富最产粮食的地方了。先生来做客，肯定管饱！”
“好，一定！”李子龙笑着答道。
此时已经在路上跑了一个钟头的面包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已不再是无人的土路，而是一些较为老旧的柏油路。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得出来，众人来到了一片人口聚集区了。而这里，也就是李子龙和朱杰将要前往的目的地——和平镇。
李子龙和朱杰拜谢过后便下了车。这一车的村人都很热情，并没有收两人的车费，反而还想塞给两人不少瓜果吃食，但被二人婉拒了。
“原来你也挺健谈的呀……”朱杰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李子龙。
“入乡随俗罢了。”李子龙笑了笑，淡淡地答道。
两人下车后，便向进镇的隘口走去了。在门卫恭敬的目光中，李子龙和朱杰来到了这座位于“同富盟”南边的产粮大镇，和平镇。
其实和平镇不过是一个村落的大小，之所以叫镇，不过是因为南边的一众村庄都以它为首，相当于各村落联盟的统一行政中心。但和平镇实际就是和平村演变而来的，因此这里虽然比其他村要更繁华一点，但也并没有高端到哪去。
两人走在镇里的人行道上，看着沿途各种沿用着旧时代风格的建筑，仿佛回到了“饥饿灾祸”之前，那段没有高大围墙的历史。两车道的马路旁是林立的公寓楼，虽然都只有五六层的高度，但也足够遮挡住行人眺望天空的视线，洒下一片阴凉。
镇子上不仅有工厂和商店，也有像酒吧、理发店、茶馆这种可供人打发时间的去处。
但这样的镇子里，却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电子设备，更没有网吧之类令旧时代青少年们沉迷的去所。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异人们的感知极其敏锐，对他们而言，弥漫在四周的电磁波就像无时无刻都萦绕在他们耳边的蚊子声一般，不仅会令他们厌烦，还会加快他们的“饥饿”周期。因此，在这个异人为王的同富，很少有能够收发信息的电子设备。村镇间的信息交流也大都由有线电或者原始的物理方式传输。
不过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下午，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些供人闲暇时娱乐的店铺也都人烟稀落，看不到几个顾客。但大家在忙碌的同时，又都会时不时地向小镇的入口处望去，翘首以盼着从集市上归来的车队。
李子龙和朱杰则开始寻找纸条上写着的那家“泰清茶馆”。
其实也不难找，因为镇子就这么大，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镇子上仅有的这几家茶馆该怎么走。
泰清茶馆开在小镇的东面隘口旁。兴许是地理位置的缘故，这里的顾客似乎比其他茶馆要多一些。
只见这个坐落在一栋公寓楼底层的茶馆里，坐着十几桌前来喝茶聊天的客人，大都是五十来岁的大爷大妈，坐在竹椅上，磕着花生瓜子，一边打牌一边谈天说地唠家常。
纸条上的内容说，卖书人独自坐一桌，桌上有一摞书。这个目标在宽敞的茶馆里其实并不难找，因为孤零零一个人坐一桌本身就已经是很明显的特征了。
李子龙和朱杰一进门便发现了这个坐在靠墙位置的，只有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完全没有城外人的特征，朱杰甚至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城里人。这位男子浓眉大眼，但身材十分平庸。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明显的肌肉，手上也没有长期务农务工所留下的印迹，更没有战斗时留下的旧伤痕迹。这个男人的气质很平和，看上去甚至可以称得上儒雅。他坐在靠墙的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宽松的裤腿露出了他光洁的小腿。
最不寻常的是，这位中年人在看书。在这个需要珍惜时间工作的大好天气里，他居然一个人坐在茶馆看书！李子龙见过太多城外的风景了。朱杰或许看不出，但李子龙自然知道这一行为的不寻常。
“你好。”李子龙坐在了这位中年人的对面，真诚地看着对方询问的双眼，“我是来买书的，是茫叔让我来的。”
朱杰也选了条竹椅，坐在了李子龙身后。
中年人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瞟了眼自己正在读着的页码，而后轻轻关上了书：“你们为什么要买它？”
“因为我在调查那段往事。”李子龙双肘撑在膝盖上，盯着中年人的双眼，看上去颇为坦诚地答道。
“我是看过那本书的。”中年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子龙，“我也确实通过那本书了解了不少东西。但我想知道你调查到哪里了，又是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李子龙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才是卖书人。我不卖消息。”
“你可能想错了。”中年人同样摇了摇头，依旧严肃地说道，“我卖书并不是为了赚钱。你也能看到。我能在这个时间点天天来茶馆看书，说明我并不缺钱。我卖书，是因为我也要调查清楚那段往事。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有这个能力，但同时，你需要足够可信。”
李子龙静静地看着这位从始至终一直一本正经的中年男子，而后点了点头，靠回了竹椅的后背：“很合理的解释。那我能问问这本书是出自谁之手吗？”
“出自先父之手，这是先父当年的日记。”
“看您如此知书达理，想必先父也是知识分子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静等着李子龙的下文。
“我是Ov-02。”李子龙平静地盯着中年男子，像是在说着什么寻常话语。
中年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立马站了起来，张大着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你是……”
中年人哆嗦着手，不知是惊恐还是惊喜地指着李子龙，惹得旁边喝茶的大爷大妈们都好奇地看向这里。
李子龙坐在竹椅上，平静地看着中年人震惊的反应，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又重新坐了下来，但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冷静，反而变得异常激动：
“你怎么还活着？”
“我不在场。”
“我以为……我以为……”中年人满脸通红，尽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他的唾沫已经喷到了他的茶杯和桌面上，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书能卖给我了吗？”李子龙依旧十分平静地面对着中年人的失态，问道。
“不用你买，我送你。”中年人立马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和目的。但你真的……成功了吗？”
“当然。”李子龙笑着答道，“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的吗？”
中年人半是欣慰半是喜悦地点了点头，两眼放光地打量着李子龙，看得一旁的朱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走！”中年人站了起来，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我带你去拿书。”
“你不收拾收拾东西？”李子龙看着中年人满桌子的书，问道。
“没事儿！”中年人不在意地摆摆手，“书这种东西，在这小镇上，是最不容易掉的了！”
“好吧。”李子龙瞟了眼桌上那本方才中年人正在读的书，他放心地和朱杰一同站了起来，跟上了中年人的脚步。
茶桌上那些书籍，来往的行人确实没有打算看上一眼的。大家虽然都识字，但书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催眠的神器，没有人打算在白天使用。
更何况桌上的这本是大家从未听说过的书，还有一个极其拗口的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读的故事书，也不是实用的工厂操作手册。
书的封面清楚地展示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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