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酒家
“出发了。”
李子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而平静，将浑浑噩噩之中的朱杰叫醒。
朱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厂房小门外蒙蒙亮的世界，艰难地爬了起来。
“你的伤好些了吗？”
朱杰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开始整理起自己那只有一张床单和一件衣服的临时床铺。
“还好。”李子龙答道，转身走了出去。
昨晚在和蛮狼流徒缠斗的时候，李子龙虽然几乎横劈了一只狼人，但也因此震得虎口开裂。在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之后，现在并无大碍。
朱杰简单整理了一下之后，也走出了这间不大的厂房。
清晨的天气看上去很晴朗。阳光正在东方，一副将出未出的模样，将天边映得浅蓝浅蓝的，甚是好看。空气中充斥着露水的味道，只要微微一刮风，就能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哆嗦。清晨的虫鸣似乎换了一群，声音与昨晚不太一样了，更加清新而有活力，也让朱杰疲惫的身心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空气不错！”
朱杰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吃点东西，吃完后出发。”
李子龙对于朱杰的感叹无动于衷。他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我们今天去哪儿？”
朱杰好奇地凑到了李子龙身边，也坐在了台阶上，把自己那份压缩饼干也拿了出来。
“去办我的事。”李子龙的回答十分冷淡。
“哦。”朱杰对于李子龙的冷漠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毫不在意地开始啃着自己那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本来打算把你送回去的。”李子龙叹了口气，颇为轻蔑地瞥了眼朱杰，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计划不如变化嘛！”朱杰笑呵呵地道，而后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不知道锦城那边怎么样了。那群野蛮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向锦城进发肯定没安好心。”
李子龙静静地瞟了眼朱杰。朱杰立马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知道啦！反正我们也帮不了，不用瞎操这些闲心。”
李子龙将眼神收了回去，继续看着阳光升起的方向。
“你不就是去找一本书嘛。”朱杰见李子龙又不说话了，不由地撇撇嘴，而后一副穷追不舍的无赖模样，“干嘛这么躲着我？怎么？怕我跟上面的人打报告啊？”
李子龙根本没有搭理朱杰，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边走边道：“看你像是吃饱了，出发吧。”
朱杰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大口压缩饼干，忿忿地包在嘴里，而后便站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跟上了李子龙的步子。
清晨的路变得有些潮湿。在沿途野草野花的拍打下，两人没走多久，裤腿就已经打湿了一片。这还是两人走公路的下场，要是真在没有路的草丛里穿行，恐怕两人没走多远便要浑身洗一次冷水澡了。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岔路口。在这里，开着一家小店，搭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树干上挂着的招牌，上面写着七歪八扭的几个字“酒水肉面”。
两人刚走到小店门口，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便从店里迎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那笑意，朱杰恍惚间觉得，就和电影里，那些青楼里的老鸨挑头牌时的眼神差不了多少。
“这不是小龙吗？稀客啊！这位小兄弟是……”这位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女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朱杰，让朱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被这个中年女人上下看了个通透。
这个女人虽然身材丰腴臃肿，但皮肤却十分白皙，甚至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她的手掌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手掌，长着毛茸茸的棕色软毛，毛掌间还隐隐露着锋利的指爪。从她贼眯眯的眼神里，朱杰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女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还是个城里人……敢出城来耍，可以嘛！”
对于朱杰的身份，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军用的背包，斜跨着的步枪和全套的迷彩。
“有衣服吗？给他换一套。”李子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个看上去风一刮就会倒的简陋小店里。
“这么帅的身材，老娘我肯定是有配套的呀……”此时这位妇人就像是看着久假未归的情郎一般，色眯眯地看着朱杰，眼眸之中春水荡漾，看得朱杰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跟着李子龙走进了小店里。
在那块草棚的遮盖下，小店里的环境倒有些阴暗。两张烂木桌和几把长凳占据了小店里的大部分空间，还有一个蜂窝炉正在烧着开水，让整个小店里的温度相较室外上升了不少。
穿堂的小店后门，蹲着四五个男人，看上去都三十多岁的样子，有的身材魁梧，但有的瘦得跟竹竿子似的。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面露疲色，而且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小店后面。若是不进店，朱杰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是？”朱杰疑惑地看着李子龙，问道。
“二娘的面首。”李子龙露出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但这个笑容一闪而逝。
“什么意思？”朱杰完全没听说过这个词，自然也听不懂李子龙在说些什么。
“我的好弟弟……”此时二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朱杰的身后，一只手搭在朱杰的肩膀上，将他环绕在自己身前，几乎贴着朱杰的耳后轻声道，“你看上哪件衣服了？跟姐姐说说。”
朱杰吓得立马想跳起来，但突然发现在二娘粗壮手膀的镇压下，自己居然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着这样暧昧的姿势。
“弟弟力气还挺大的嘛……”二娘丝毫不恼，语气中似乎更加欢喜了些，“想必功夫还是不错的，要不让姐姐长长见识？也看看城里人玩些什么花招？”
朱杰被羞得两颊绯红，在二娘的蛮力下，自己只能乖乖听天由命。他只能羞恼地瞪了眼对面的李子龙，后者却只是静静地坐着，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些茶水，丝毫没有帮朱杰的打算。
“别害羞嘛！”二娘的声音蛮横中带着一丝娇羞，让后者的脸变得滚烫起来，“姐姐我还没玩过这么年轻的弟弟呢！我当初见你子龙哥哥的时候，他都比你大些了。”
朱杰先是惊讶地瞪了眼李子龙，而后感受到二娘在自己的耳后直接亲了下去。他只觉得大脑瞬间宕机，也不知怎么，他就直接弹了起来，差点把木桌给掀翻。
“别这么激动，听她乱吹……”李子龙气笑道，一手端着自己的茶碗，另一只手按住了差点飞出去的木桌，“要是把碗打了，二娘可是要把我俩讹惨的。”
“怎么会？”二娘终于放过了朱杰，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妾身只会向两位相公讨要些贴身之物而已……”
“行了，放过我的耳朵吧。”李子龙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道，“你到底有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啊？”
“别着急嘛！我说有就肯定有啦！”二娘的语气变回了原样，此时虽然听上去气势十足，但对于朱杰而言，比起方才的语气，真是好听了千倍万倍了。
“他身上那种样式的怎么样？”
二娘用脚尖指了指草房后一个中年男子的衣服，一边问着，一边给朱杰倒着茶水，还一边偷偷地在朱杰的手背上轻轻蹭着。
“行……”朱杰的脸又一次红润了几分，完全不敢看二娘，只能轻声答道。
“真是个腼腆的弟弟。”二娘笑呵呵地扭着腰走向了店外。
店外的二娘脸色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她粗暴地将那个男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丢到远处，仿佛在扔一块碍眼的破抹布一般。
“滚！”二娘冷冷地命令道。
这个长得还算健壮的男人立马捣蒜似的点着头，都顾不得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躲在了自己同僚们的身后。
没过多久，二娘又从店外走了回来，脸上挂着亲切可人的笑容，手里拿着几件干净整洁的衣裤，一并递给了朱杰。
“要吃点什么吗？”作为店主的二娘毫不客气地端了根凳子，坐了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粗茶。
“不了，着急赶路。”李子龙说罢，看了眼朱杰，“你去后面的小屋里换一身吧。你要是穿着这身，还没走到集市上，肯定就已经挨千刀了。”
二娘笑眯眯地看着朱杰，柔声道：“小屋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公子若是找不到，小女子愿意带路。”
朱杰立马跳了起来，连忙道：“不用了，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去。”
说罢，朱杰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用出了他当侦察兵时锻炼出来的全部速度。
朱杰一走，场面顿时冷静下来许多。
二娘也不再毛手毛脚，而是规规矩矩地喝着水。她瞥了眼李子龙包扎过的手：“手怎么了？”
“杀了只狗，受了些伤。”李子龙若无其事地答道。
“蛮狼？”二娘立马猜到了答案，“这些天他们确实在这附近乱窜，不知道想干些什么。集市都查得严起来了。”
见李子龙陷入了沉默，二娘又挑起了话题，一脸不解地看着李子龙：“为啥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人倒是乖巧有趣，但连我都打不过，去集市上也是个拖累。”
“迫不得已。”李子龙耸了耸肩，“况且，他也有他的长处。”
“那我有我的长处吗？”二娘果然规矩不过三秒，又恢复了眯眼狐笑的流氓模样。
“别闹。”李子龙翻了个白眼，而后道，“你知道你去了集市会发生了什么。”
二娘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要不是老娘我守身如玉，我还怕那些？”
李子龙咧咧嘴，连冷哼都不屑。
二娘随即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子龙：“你说茫子那边靠谱吗？会不会又是他道听途说的消息，你知道那老头，最喜欢邀功请赏了……”
“应该不会。”李子龙摇了摇头，“茫叔这次带来的消息，只有真正看过那本书的人才会知道。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但愿吧。”二娘盯着毛坯的墙壁，叹了口气，“你也是个苦命的小子。二娘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久些。但……也不用太久，免得老娘我在下面寂寞。”
李子龙只得再次咧咧嘴，见朱杰换了身朴素衣服跑了出来，便起身和二娘告别了。
“你的自动步枪也留在这儿吧。这可不是城外能买到的东西。”李子龙淡淡地瞟了眼朱杰道。
朱杰一脸不情愿地看着李子龙。他自然相信李子龙的判断。但作为一个军人，他很难舍弃掉自己顺手的枪械。事已至此，朱杰只得依依不舍地将这把锦城最先进的“炉公”自动步枪交给了二娘。
“放心吧，小弟弟。”二娘笑意不减地接过了步枪，“二娘平时寂寞了也能帮你擦擦枪。妾身可是很愿意亲自为公子擦枪的呢，还希望公子的枪不要乱走火……”
朱杰顿时招架不住，逃也似的跟着李子龙离开了这家没有名字的茶水店。
二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完全没了方才的活力与戏谑，此时只剩下几丝不多不少的怅惘。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彪悍的妇人啊……”朱杰穿着这身从二娘那里借来的衣服，一想到二娘的各种神情媚态，便觉得浑身到处都在发痒。
“城外的世界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和谐。”李子龙走在前面，平静地道，“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果腹之道。”
“我知道。”朱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看得出来，二娘其实不坏。”
李子龙有些惊讶地瞥了眼朱杰，不再言语。
过了二娘的小店，两人又走了几里路。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衣衫破旧的赶集人大都聚群活动，背着巨大的布包和布袋子，有的甚至还提着鸡鸭等家禽，一看就是同乡人甚至是同村的人。对于李子龙和朱杰的出现，他们不会主动招惹，甚至看都不会多看几眼。但在他们相遇最初的那一瞟里，这些乡下人都带着浓浓的戒备与试探。
还有不少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从道路上缓缓驶过，敞篷的后车板上站着三五个人，像是护卫一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行人。大家都没有枪械，但几乎人人都有一把趁手的长刀。
“集市里大部分的摊位都是卖食物和日用品的地方，”
待走到人少的地方时，李子龙便开始给朱杰普及关于城外集市的常识，免得后者当场露马脚。毕竟城外的居民看待城内人，也抱着十分异样与抵触的情绪。
“因为各个村镇的人口都相对较少，历史遗留的生产设备和生产技艺也有限，很难自给自足。集市算是他们互补需求的交易场所。但这里也有贩卖武器、凶器和一些所谓‘炼体秘籍’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消息铺子，书店，小餐馆等等，和以前旧时代的乡村集市差不多，但因为有异人的存在，会更危险一些。”
“这些卖家大多都是异人吗？”朱杰警戒地看着远处搬运着自家货物的陌生人。
“就算是城外，异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密集。”李子龙摇了摇头，而后继续道，“按目前的统计数据来看，城外的常人与异人之比为两百比一，所以这里的卖家大部分都是正常人。而且大部分异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们大多只是身体被强化了一些。你不需要妖魔化他们。”
“那要是有异人在这里捣乱怎么办？”朱杰依旧很担忧地问道。
“自然有治安。”李子龙看着朱杰，似乎在问他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每一个或者几个村会有一位村长，也就是当地最强的异人守护者。这些村落相互结盟，形成镇，而后选出一个镇长。这些毗邻的小镇在商业与生存利益的驱使下达成合作关系，形成了如今的‘同富盟’。每个‘同富盟’组织内的小镇都会轮流担任治安护卫队，保证一切交易的公平与安全。同时这些镇制定了一些相对完善的法规，来约束所有人的行为，有点类似于旧时代的联邦制。”
朱杰只得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虽然是王牌侦察兵，但文化课成绩可并不出众。对于李子龙已经简化的说辞，他理解起来依旧有些吃力。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人群渐渐密集的区域。车辆都在两人身后的一片大空地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推着各式的装载工具，成群结队地聚拢，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李子龙便不再讲话了。朱杰初来乍到，自然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识趣地收敛了自己略显张扬的个性，跟着李子龙，默默地在人群中穿行。
两人很快来到了集市的大门口。在这里，一堵一人高的墙将集市围了起来。远看面积，这集市的规模应该不小。几个身材魁梧健硕的人套着红色袖标，袖标上面写着三个白字“监护队”。他们站在大门口，检查着每一个赶集人的身份证件。这些人身边立了一块很简易的牌子，上面写着“北门”。
“我没有证件啊……”朱杰轻轻扯了扯李子龙的衣角，轻声道。
“我能带你进去。”李子龙面无表情地答道。
两人顺着人流渐渐来到了大门口。李子龙递上了他的证件，那是一张偏深蓝色的小本。
当那些监护队队员看见这个蓝色的本子时，几乎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只见负责查看李子龙证件的监护队队员很是恭敬地接过了这个小本子，简单检查过后立马恭敬地让开了一条路，将证件递还给李子龙。
“李先生，请……”
所有监察队队员，包括在场的众多城外人听罢都微微鞠躬，为李子龙让出了一条道路。他们的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迎接一位回归的王侯。
李子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而平静，将浑浑噩噩之中的朱杰叫醒。
朱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厂房小门外蒙蒙亮的世界，艰难地爬了起来。
“你的伤好些了吗？”
朱杰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开始整理起自己那只有一张床单和一件衣服的临时床铺。
“还好。”李子龙答道，转身走了出去。
昨晚在和蛮狼流徒缠斗的时候，李子龙虽然几乎横劈了一只狼人，但也因此震得虎口开裂。在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之后，现在并无大碍。
朱杰简单整理了一下之后，也走出了这间不大的厂房。
清晨的天气看上去很晴朗。阳光正在东方，一副将出未出的模样，将天边映得浅蓝浅蓝的，甚是好看。空气中充斥着露水的味道，只要微微一刮风，就能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哆嗦。清晨的虫鸣似乎换了一群，声音与昨晚不太一样了，更加清新而有活力，也让朱杰疲惫的身心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空气不错！”
朱杰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吃点东西，吃完后出发。”
李子龙对于朱杰的感叹无动于衷。他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我们今天去哪儿？”
朱杰好奇地凑到了李子龙身边，也坐在了台阶上，把自己那份压缩饼干也拿了出来。
“去办我的事。”李子龙的回答十分冷淡。
“哦。”朱杰对于李子龙的冷漠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毫不在意地开始啃着自己那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本来打算把你送回去的。”李子龙叹了口气，颇为轻蔑地瞥了眼朱杰，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计划不如变化嘛！”朱杰笑呵呵地道，而后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不知道锦城那边怎么样了。那群野蛮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向锦城进发肯定没安好心。”
李子龙静静地瞟了眼朱杰。朱杰立马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知道啦！反正我们也帮不了，不用瞎操这些闲心。”
李子龙将眼神收了回去，继续看着阳光升起的方向。
“你不就是去找一本书嘛。”朱杰见李子龙又不说话了，不由地撇撇嘴，而后一副穷追不舍的无赖模样，“干嘛这么躲着我？怎么？怕我跟上面的人打报告啊？”
李子龙根本没有搭理朱杰，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边走边道：“看你像是吃饱了，出发吧。”
朱杰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大口压缩饼干，忿忿地包在嘴里，而后便站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跟上了李子龙的步子。
清晨的路变得有些潮湿。在沿途野草野花的拍打下，两人没走多久，裤腿就已经打湿了一片。这还是两人走公路的下场，要是真在没有路的草丛里穿行，恐怕两人没走多远便要浑身洗一次冷水澡了。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岔路口。在这里，开着一家小店，搭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树干上挂着的招牌，上面写着七歪八扭的几个字“酒水肉面”。
两人刚走到小店门口，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便从店里迎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那笑意，朱杰恍惚间觉得，就和电影里，那些青楼里的老鸨挑头牌时的眼神差不了多少。
“这不是小龙吗？稀客啊！这位小兄弟是……”这位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女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朱杰，让朱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被这个中年女人上下看了个通透。
这个女人虽然身材丰腴臃肿，但皮肤却十分白皙，甚至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她的手掌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手掌，长着毛茸茸的棕色软毛，毛掌间还隐隐露着锋利的指爪。从她贼眯眯的眼神里，朱杰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女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还是个城里人……敢出城来耍，可以嘛！”
对于朱杰的身份，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军用的背包，斜跨着的步枪和全套的迷彩。
“有衣服吗？给他换一套。”李子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个看上去风一刮就会倒的简陋小店里。
“这么帅的身材，老娘我肯定是有配套的呀……”此时这位妇人就像是看着久假未归的情郎一般，色眯眯地看着朱杰，眼眸之中春水荡漾，看得朱杰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跟着李子龙走进了小店里。
在那块草棚的遮盖下，小店里的环境倒有些阴暗。两张烂木桌和几把长凳占据了小店里的大部分空间，还有一个蜂窝炉正在烧着开水，让整个小店里的温度相较室外上升了不少。
穿堂的小店后门，蹲着四五个男人，看上去都三十多岁的样子，有的身材魁梧，但有的瘦得跟竹竿子似的。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面露疲色，而且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小店后面。若是不进店，朱杰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是？”朱杰疑惑地看着李子龙，问道。
“二娘的面首。”李子龙露出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但这个笑容一闪而逝。
“什么意思？”朱杰完全没听说过这个词，自然也听不懂李子龙在说些什么。
“我的好弟弟……”此时二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朱杰的身后，一只手搭在朱杰的肩膀上，将他环绕在自己身前，几乎贴着朱杰的耳后轻声道，“你看上哪件衣服了？跟姐姐说说。”
朱杰吓得立马想跳起来，但突然发现在二娘粗壮手膀的镇压下，自己居然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着这样暧昧的姿势。
“弟弟力气还挺大的嘛……”二娘丝毫不恼，语气中似乎更加欢喜了些，“想必功夫还是不错的，要不让姐姐长长见识？也看看城里人玩些什么花招？”
朱杰被羞得两颊绯红，在二娘的蛮力下，自己只能乖乖听天由命。他只能羞恼地瞪了眼对面的李子龙，后者却只是静静地坐着，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些茶水，丝毫没有帮朱杰的打算。
“别害羞嘛！”二娘的声音蛮横中带着一丝娇羞，让后者的脸变得滚烫起来，“姐姐我还没玩过这么年轻的弟弟呢！我当初见你子龙哥哥的时候，他都比你大些了。”
朱杰先是惊讶地瞪了眼李子龙，而后感受到二娘在自己的耳后直接亲了下去。他只觉得大脑瞬间宕机，也不知怎么，他就直接弹了起来，差点把木桌给掀翻。
“别这么激动，听她乱吹……”李子龙气笑道，一手端着自己的茶碗，另一只手按住了差点飞出去的木桌，“要是把碗打了，二娘可是要把我俩讹惨的。”
“怎么会？”二娘终于放过了朱杰，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妾身只会向两位相公讨要些贴身之物而已……”
“行了，放过我的耳朵吧。”李子龙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道，“你到底有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啊？”
“别着急嘛！我说有就肯定有啦！”二娘的语气变回了原样，此时虽然听上去气势十足，但对于朱杰而言，比起方才的语气，真是好听了千倍万倍了。
“他身上那种样式的怎么样？”
二娘用脚尖指了指草房后一个中年男子的衣服，一边问着，一边给朱杰倒着茶水，还一边偷偷地在朱杰的手背上轻轻蹭着。
“行……”朱杰的脸又一次红润了几分，完全不敢看二娘，只能轻声答道。
“真是个腼腆的弟弟。”二娘笑呵呵地扭着腰走向了店外。
店外的二娘脸色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她粗暴地将那个男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丢到远处，仿佛在扔一块碍眼的破抹布一般。
“滚！”二娘冷冷地命令道。
这个长得还算健壮的男人立马捣蒜似的点着头，都顾不得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躲在了自己同僚们的身后。
没过多久，二娘又从店外走了回来，脸上挂着亲切可人的笑容，手里拿着几件干净整洁的衣裤，一并递给了朱杰。
“要吃点什么吗？”作为店主的二娘毫不客气地端了根凳子，坐了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粗茶。
“不了，着急赶路。”李子龙说罢，看了眼朱杰，“你去后面的小屋里换一身吧。你要是穿着这身，还没走到集市上，肯定就已经挨千刀了。”
二娘笑眯眯地看着朱杰，柔声道：“小屋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公子若是找不到，小女子愿意带路。”
朱杰立马跳了起来，连忙道：“不用了，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去。”
说罢，朱杰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用出了他当侦察兵时锻炼出来的全部速度。
朱杰一走，场面顿时冷静下来许多。
二娘也不再毛手毛脚，而是规规矩矩地喝着水。她瞥了眼李子龙包扎过的手：“手怎么了？”
“杀了只狗，受了些伤。”李子龙若无其事地答道。
“蛮狼？”二娘立马猜到了答案，“这些天他们确实在这附近乱窜，不知道想干些什么。集市都查得严起来了。”
见李子龙陷入了沉默，二娘又挑起了话题，一脸不解地看着李子龙：“为啥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人倒是乖巧有趣，但连我都打不过，去集市上也是个拖累。”
“迫不得已。”李子龙耸了耸肩，“况且，他也有他的长处。”
“那我有我的长处吗？”二娘果然规矩不过三秒，又恢复了眯眼狐笑的流氓模样。
“别闹。”李子龙翻了个白眼，而后道，“你知道你去了集市会发生了什么。”
二娘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要不是老娘我守身如玉，我还怕那些？”
李子龙咧咧嘴，连冷哼都不屑。
二娘随即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子龙：“你说茫子那边靠谱吗？会不会又是他道听途说的消息，你知道那老头，最喜欢邀功请赏了……”
“应该不会。”李子龙摇了摇头，“茫叔这次带来的消息，只有真正看过那本书的人才会知道。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但愿吧。”二娘盯着毛坯的墙壁，叹了口气，“你也是个苦命的小子。二娘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久些。但……也不用太久，免得老娘我在下面寂寞。”
李子龙只得再次咧咧嘴，见朱杰换了身朴素衣服跑了出来，便起身和二娘告别了。
“你的自动步枪也留在这儿吧。这可不是城外能买到的东西。”李子龙淡淡地瞟了眼朱杰道。
朱杰一脸不情愿地看着李子龙。他自然相信李子龙的判断。但作为一个军人，他很难舍弃掉自己顺手的枪械。事已至此，朱杰只得依依不舍地将这把锦城最先进的“炉公”自动步枪交给了二娘。
“放心吧，小弟弟。”二娘笑意不减地接过了步枪，“二娘平时寂寞了也能帮你擦擦枪。妾身可是很愿意亲自为公子擦枪的呢，还希望公子的枪不要乱走火……”
朱杰顿时招架不住，逃也似的跟着李子龙离开了这家没有名字的茶水店。
二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完全没了方才的活力与戏谑，此时只剩下几丝不多不少的怅惘。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彪悍的妇人啊……”朱杰穿着这身从二娘那里借来的衣服，一想到二娘的各种神情媚态，便觉得浑身到处都在发痒。
“城外的世界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和谐。”李子龙走在前面，平静地道，“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果腹之道。”
“我知道。”朱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看得出来，二娘其实不坏。”
李子龙有些惊讶地瞥了眼朱杰，不再言语。
过了二娘的小店，两人又走了几里路。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衣衫破旧的赶集人大都聚群活动，背着巨大的布包和布袋子，有的甚至还提着鸡鸭等家禽，一看就是同乡人甚至是同村的人。对于李子龙和朱杰的出现，他们不会主动招惹，甚至看都不会多看几眼。但在他们相遇最初的那一瞟里，这些乡下人都带着浓浓的戒备与试探。
还有不少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从道路上缓缓驶过，敞篷的后车板上站着三五个人，像是护卫一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行人。大家都没有枪械，但几乎人人都有一把趁手的长刀。
“集市里大部分的摊位都是卖食物和日用品的地方，”
待走到人少的地方时，李子龙便开始给朱杰普及关于城外集市的常识，免得后者当场露马脚。毕竟城外的居民看待城内人，也抱着十分异样与抵触的情绪。
“因为各个村镇的人口都相对较少，历史遗留的生产设备和生产技艺也有限，很难自给自足。集市算是他们互补需求的交易场所。但这里也有贩卖武器、凶器和一些所谓‘炼体秘籍’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消息铺子，书店，小餐馆等等，和以前旧时代的乡村集市差不多，但因为有异人的存在，会更危险一些。”
“这些卖家大多都是异人吗？”朱杰警戒地看着远处搬运着自家货物的陌生人。
“就算是城外，异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密集。”李子龙摇了摇头，而后继续道，“按目前的统计数据来看，城外的常人与异人之比为两百比一，所以这里的卖家大部分都是正常人。而且大部分异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们大多只是身体被强化了一些。你不需要妖魔化他们。”
“那要是有异人在这里捣乱怎么办？”朱杰依旧很担忧地问道。
“自然有治安。”李子龙看着朱杰，似乎在问他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每一个或者几个村会有一位村长，也就是当地最强的异人守护者。这些村落相互结盟，形成镇，而后选出一个镇长。这些毗邻的小镇在商业与生存利益的驱使下达成合作关系，形成了如今的‘同富盟’。每个‘同富盟’组织内的小镇都会轮流担任治安护卫队，保证一切交易的公平与安全。同时这些镇制定了一些相对完善的法规，来约束所有人的行为，有点类似于旧时代的联邦制。”
朱杰只得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虽然是王牌侦察兵，但文化课成绩可并不出众。对于李子龙已经简化的说辞，他理解起来依旧有些吃力。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人群渐渐密集的区域。车辆都在两人身后的一片大空地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推着各式的装载工具，成群结队地聚拢，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李子龙便不再讲话了。朱杰初来乍到，自然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识趣地收敛了自己略显张扬的个性，跟着李子龙，默默地在人群中穿行。
两人很快来到了集市的大门口。在这里，一堵一人高的墙将集市围了起来。远看面积，这集市的规模应该不小。几个身材魁梧健硕的人套着红色袖标，袖标上面写着三个白字“监护队”。他们站在大门口，检查着每一个赶集人的身份证件。这些人身边立了一块很简易的牌子，上面写着“北门”。
“我没有证件啊……”朱杰轻轻扯了扯李子龙的衣角，轻声道。
“我能带你进去。”李子龙面无表情地答道。
两人顺着人流渐渐来到了大门口。李子龙递上了他的证件，那是一张偏深蓝色的小本。
当那些监护队队员看见这个蓝色的本子时，几乎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只见负责查看李子龙证件的监护队队员很是恭敬地接过了这个小本子，简单检查过后立马恭敬地让开了一条路，将证件递还给李子龙。
“李先生，请……”
所有监察队队员，包括在场的众多城外人听罢都微微鞠躬，为李子龙让出了一条道路。他们的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迎接一位回归的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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