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行
走廊仿佛漫长无边。
墙体上昏黄的钠灯断断续续闪烁着光芒，将前方围出一圈黄晕，又被黑暗吞没。
她数着这些断断续续的光点，打心眼里害怕这片寂静。她太小了，没见过这种苏式风格的建筑。
“到了，别害怕，进去吧。”
领着她的男人似乎读穿了她所思所想，悄悄对她这样说，随后推开一扇门。
天花板的灯泡正正打在屋中坐着的女人上方，她长长的头发在发热的钨丝下泛着耀眼的金色，用璀璨华美去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那个女人神色恹恹的，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那暗黄色顶光打下来，以一种不常见的光线照耀的面庞上，女人的神情全不似一个正常人。
她实在太小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那种神情，只是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不，可以说是恐惧。
她想要逃跑，却被男人紧紧攥住手，无法挣脱。
“我将她带来了，”长发的男人向那个女人轻轻颔首。
连这个哥哥都向那个女人行礼，这让她感到更加害怕了。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面部扭曲着，从座位上几乎跌落。女人弓着腰，飞快地奔来，最后几乎跪倒。
女人抱住了她。她尖叫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不要怕，不要怕……“女人安慰她，但那声调仿佛硬生生从喉管中挤出来，带着僵硬与不协调。
她恐惧到了极点，无视对方的安抚，继续放声尖叫：“走开！我不要你！
“你这个……怪物！”
这话说完后，她感到女人缓慢地松开了她。
她急忙挣脱对方，绕到长发男人的身后，紧紧拽住他的风衣，放声大哭。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到女人瘫坐在地上。长发散乱，之前的笃定与威严全数消失了。
如今女人的神情依旧是那难以描述的可怖，只是她感觉，那不变的表情之下似乎带了丝……迷茫。
“到最后，连你也认为我是怪物了吗？姐姐。”抽噎的间隙，她听见女人喃喃地自言自语。
常声从昏睡中醒来。
她刚才梦见自己在小学教室中无视重力地跳来跳去。昏黄的灯光在漂浮在她的头顶，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她睁开眼，心里正不情不愿地想着又要去上课了，眼睛却正正对上一副……结霜的蛤蟆镜。
“好歹醒了。”结霜的蛤蟆镜松口气，“这下我们不会被夏总沉尸黄河了。”
常声迷茫的坐起来，遗忘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她遇到了一帮和自己的马融化在一起的兵马虫，然后她为了带走闯进她们教室里的一只而……
她的同学们！她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向教学楼看去。
可惜操场离教学楼太远，她只看到了不远处草坪上被五花大绑的常照和宋谕。
“你们在干什么！”常声崩溃地大喊，欲一把撑起自己过去给两人解绑。
但是她忘了自己刚失去过量的鲜血，这猛的一发力令她头晕眼花，“哎呦”一声，又瘫倒在草坪上。
“啧啧。”姬夭夭目睹了她全程的动作，最后得出结论，“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炎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常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内心一片灰暗。
“还什么情况呢？你的学校差点被兵马虫炸飞了啊！”姬夭夭笑着说。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晃荡晃荡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太阳伞来。
常声侧头，眼睁睁看着他举起那把伞，将伞柄卡在脖子上，摘下眼镜，蹲在地上，仔细地擦拭起来。
“那我的同学们呢？为什么把我的同学们绑起来？”
“楚凤和夏流渊去看有没有活人了。”姬夭夭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普通人来说，能从山海经里的怪物手下逃出来基本绝无可能。
“可是这两个家伙竟然从那些兵马虫眼皮底下逃出来了，真不知道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不过，他们刚刚看到你浑身是血被吓坏了。为了防止他们惊吓过度而癫痫什么的，只能先委屈他们咯。”
宋谕扭动起来，常照嘴里呜呜乱叫。
常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慢慢坐起来，检查自己的伤口，“对呀，我刚刚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但是现在我的伤口都不见了？”
她扭头，正对着姬夭夭歪着脑袋夹着伞，手里攥着墨镜，橙红色的瞳孔懒洋洋地直盯着她，笑道，“自然是要感谢我啦！”
他旋即戴上墨镜站起身来，“你醒来的时间刚刚好，剩下两个人也回来啦！”
话音刚落，两道亮光闪过，夏流渊和楚凤精准落在几人中间，衣角随气流摆动垂落。
宋谕和常照惊恐地看着这两个从天上飞下来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夏流渊甫一降落，便快步走到常声身边，伏下身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姬夭夭摊手。
夏流渊起身后退几步，向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楚凤随即代替他上前，将常声拉起来，“你这样真的很莽撞……”
“可、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常声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个安慰过自己的姐姐，面对她带着些质问的语气，刚刚才有的一点勇气又没了，瞬间蔫吧下去。
楚凤力气很大，单手就把她拽了起来。
真正起身后，常声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虚弱，她几乎只能通过借楚凤的力才能勉强站稳。
楚凤扶着她，用另一边的袖子打打她身上的灰尘，动作又快又熟练，“你还信不过我们的实力？”
“可是臊子面大哥他说……”
楚凤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确因为一些原因不想释放神通，做出伤害你的行为……
“可是他忘了，即便你神脉不稳，你也是炎帝，华夏最强的神裔之一，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啊！”
当时的常声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
她只是摆出一份纳闷的姿态，想要等着楚凤继续解释。
但楚凤看了看她的表情，并没有顺着话往下说的意图，而是转头与姬夭夭对话起来。
“全部都死了。”她向姬夭夭说。刚刚面对常声时眉眼间那种浅淡的温柔此刻已尽数消失，只留下漠然。
那是一种无谓生命的态度。
宋谕和常照瞪大眼睛，嘴里发出悲鸣。常声腿一软，几乎要再次晕倒。
那她刚刚那番几乎拼上性命的努力，究竟有什么用！
“可惜了，这可是这里最好的中学。一群天之骄子啊。”姬夭夭撇撇嘴，嘴上说的是哀叹，语气却毫无惋惜。
“能不能救救他们！”常声难以接受刚刚还在一起读书的同学此刻已经被宣告死亡，即便大部分与她毫无交集，“就像你刚刚救我一样！”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姬夭夭问。
他的语气是在真的质疑，就仿佛上课向老师提问的优等生。
“你竟然问为什么？”常声颤抖着，身体向前弓去，几乎摔倒。她难以理解竟然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用质询的眼光盯着楚凤。
“你们难道是在拿我寻开心？他们没有死？”
“我们怎么可能用人命开玩笑……”
“要我亲自带你去看看吗？”夏流渊突然插话。
“你别添乱！”楚凤斥责道，用仅剩的一只手拉住常声，“你别去看……我们真的为他们感到惋惜。
“但是他们毕竟是凡人。即便是未来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常声被她这番近乎冷血的发言震惊了，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直地瞪着她，“这就是你们作为神的责任感？守护苍生？”
楚凤回应她的目光，却被她眼神中的怒火与不甘吓了一跳。
在她的眼神中，她重新看到一个人。
有着不死不休如凤凰般高贵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这些怪物离开山海经结界之前，就消灭它们。”她低声安慰道。
“但是如今它们已经离开了山海经结界，造成了这个结果。木已成舟，你不能强求姬夭夭再去救已死之人，毕竟……”
“楚凤！”夏流渊阻止她继续说话。
“不好好说清楚的话，一位炎帝是不会甘心的。”
夏流渊当然知道这点，但他更加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楚凤抬起的几乎带了恳求的目光，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别说了。”
常声的心冷却了下来。
这就是神吗？
面对恸哭的凡人，无动于衷的神？
这么一想……或许的确如此。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乞求神明的协助，但真正有人得到回应了吗？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既然她已经是已经成了这些神中的一份子，那即便以她自己为代价，她也要拯救所有人！
“我跟你们走。”既然做出决定，那么她的声音也便再次坚定起来。
“什么？“楚凤愣住了。
常声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转头，环顾所有人，“……如果你们愿意救人，我就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你们走。”
“还在这里讲条件呢？”姬夭夭冷哼一声，“妹妹，这不是你讲条件的场合。
“如果你现在不跟我们走，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妖怪们会被你无法掌控的神力吸引而来，你只会连累更多的凡人。”
“如果这样，我还可以选择死亡。”
常声感受到楚凤挽着她的胳膊一下子收紧了，几个人的视线也紧紧盯了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不去注意宋谕的眼神，“找到一个神裔很难吧？不然你们也不会花这么长时间去找这一任炎帝的下落，甚至当面都没有认出我。
“先前这个结论这对我来说这还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推断，毕竟你们对我的态度毫无破绽。
“但就在刚刚大战兵马虫时，看到夏流渊在我提到‘死’时那紧张的神情，我确定这一点了。
“所以威胁是假，你们只是想击溃我的心理防线，以最少的代价，让我毫无抵抗跟你们走；
“实则重视是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可以让我大胆猜想一下——你们没有时间再等下一个炎帝了。“
她这番推论一定起了效果。因为几个人的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终于，姬夭夭冷冷笑了。
“你错了，错就错在把自己太当回事。我告诉你，你没有责任感是真的，而之前想杀你也是真的！
“即便没有你，单凭我们几人也能平这天下之灾！
“毕竟我们可是神！与你不同，即便到死，我，我们，也都担得起自己身负神裔的名号！”
他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动作起来。
不知何时，那把锋利的扇子再次出现。只是这次不同于先前锋利的冷光，此刻扇身流动起如水波般的浮光。
随着扇子的舞动，他的周身流动起如细线般的水流。
与夏流渊如光电般夺目的蓝不同，那水是橙红色的，如同傍晚映照夕阳的河流或是染了赤潮的湖面。
这细细的水流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姬夭夭与所有人隔开。
那水流如同漩涡般越扩越大，在漩涡中心的姬夭夭摘下墨镜，露出如燃烧夕阳一般的眼瞳！
“神通·分波秋泛！”
那水霎时炸开，学校被笼罩在橙红色的雾气中。
常声呼吸了一口，仿佛吸入一大口浓浓的氧气，头脑感觉陡然清晰，全身肌肉都感到舒畅，在尖叫着生长。
她注意到宋谕膝盖上本来还在流血的伤口也愈合了。
更为神奇的是，有一股难以描述的能量在他们周围游动，那种力量仿佛带有无尽的生命力，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体育课上倒在血泊中的学生们开始缓缓动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惊呼声在操场上响起。一些恢复快的学生已经慢慢地爬了起来。
整个学校，竟然起死回生了。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甚至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这奇迹也让她意识到，姬夭夭还是答应了她开出的条件。
“这下你满意了吧？”姬夭夭冷笑着，嘴上依旧不饶人，身体却已然脱力，在倒下的一瞬间被夏流渊扶住。
但他仍然冷笑着，平日片刻不离的墨镜此刻被随意一扔，他用那双可谓恐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常声。
“用我这不值钱小神的命，换炎帝屈尊纡贵来承担自己的职业。”
常声下意识望向楚凤——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姬夭夭又自嘲一笑，眼神放空，仿佛回到久远之前。
“也算是托了你的福。毕竟我也从未想过，我这神通还能再次派上用场。
“原来我还有用。”
墙体上昏黄的钠灯断断续续闪烁着光芒，将前方围出一圈黄晕，又被黑暗吞没。
她数着这些断断续续的光点，打心眼里害怕这片寂静。她太小了，没见过这种苏式风格的建筑。
“到了，别害怕，进去吧。”
领着她的男人似乎读穿了她所思所想，悄悄对她这样说，随后推开一扇门。
天花板的灯泡正正打在屋中坐着的女人上方，她长长的头发在发热的钨丝下泛着耀眼的金色，用璀璨华美去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那个女人神色恹恹的，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那暗黄色顶光打下来，以一种不常见的光线照耀的面庞上，女人的神情全不似一个正常人。
她实在太小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那种神情，只是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不，可以说是恐惧。
她想要逃跑，却被男人紧紧攥住手，无法挣脱。
“我将她带来了，”长发的男人向那个女人轻轻颔首。
连这个哥哥都向那个女人行礼，这让她感到更加害怕了。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面部扭曲着，从座位上几乎跌落。女人弓着腰，飞快地奔来，最后几乎跪倒。
女人抱住了她。她尖叫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不要怕，不要怕……“女人安慰她，但那声调仿佛硬生生从喉管中挤出来，带着僵硬与不协调。
她恐惧到了极点，无视对方的安抚，继续放声尖叫：“走开！我不要你！
“你这个……怪物！”
这话说完后，她感到女人缓慢地松开了她。
她急忙挣脱对方，绕到长发男人的身后，紧紧拽住他的风衣，放声大哭。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到女人瘫坐在地上。长发散乱，之前的笃定与威严全数消失了。
如今女人的神情依旧是那难以描述的可怖，只是她感觉，那不变的表情之下似乎带了丝……迷茫。
“到最后，连你也认为我是怪物了吗？姐姐。”抽噎的间隙，她听见女人喃喃地自言自语。
常声从昏睡中醒来。
她刚才梦见自己在小学教室中无视重力地跳来跳去。昏黄的灯光在漂浮在她的头顶，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她睁开眼，心里正不情不愿地想着又要去上课了，眼睛却正正对上一副……结霜的蛤蟆镜。
“好歹醒了。”结霜的蛤蟆镜松口气，“这下我们不会被夏总沉尸黄河了。”
常声迷茫的坐起来，遗忘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她遇到了一帮和自己的马融化在一起的兵马虫，然后她为了带走闯进她们教室里的一只而……
她的同学们！她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向教学楼看去。
可惜操场离教学楼太远，她只看到了不远处草坪上被五花大绑的常照和宋谕。
“你们在干什么！”常声崩溃地大喊，欲一把撑起自己过去给两人解绑。
但是她忘了自己刚失去过量的鲜血，这猛的一发力令她头晕眼花，“哎呦”一声，又瘫倒在草坪上。
“啧啧。”姬夭夭目睹了她全程的动作，最后得出结论，“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炎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常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内心一片灰暗。
“还什么情况呢？你的学校差点被兵马虫炸飞了啊！”姬夭夭笑着说。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晃荡晃荡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太阳伞来。
常声侧头，眼睁睁看着他举起那把伞，将伞柄卡在脖子上，摘下眼镜，蹲在地上，仔细地擦拭起来。
“那我的同学们呢？为什么把我的同学们绑起来？”
“楚凤和夏流渊去看有没有活人了。”姬夭夭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普通人来说，能从山海经里的怪物手下逃出来基本绝无可能。
“可是这两个家伙竟然从那些兵马虫眼皮底下逃出来了，真不知道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不过，他们刚刚看到你浑身是血被吓坏了。为了防止他们惊吓过度而癫痫什么的，只能先委屈他们咯。”
宋谕扭动起来，常照嘴里呜呜乱叫。
常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慢慢坐起来，检查自己的伤口，“对呀，我刚刚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但是现在我的伤口都不见了？”
她扭头，正对着姬夭夭歪着脑袋夹着伞，手里攥着墨镜，橙红色的瞳孔懒洋洋地直盯着她，笑道，“自然是要感谢我啦！”
他旋即戴上墨镜站起身来，“你醒来的时间刚刚好，剩下两个人也回来啦！”
话音刚落，两道亮光闪过，夏流渊和楚凤精准落在几人中间，衣角随气流摆动垂落。
宋谕和常照惊恐地看着这两个从天上飞下来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夏流渊甫一降落，便快步走到常声身边，伏下身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姬夭夭摊手。
夏流渊起身后退几步，向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楚凤随即代替他上前，将常声拉起来，“你这样真的很莽撞……”
“可、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常声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个安慰过自己的姐姐，面对她带着些质问的语气，刚刚才有的一点勇气又没了，瞬间蔫吧下去。
楚凤力气很大，单手就把她拽了起来。
真正起身后，常声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虚弱，她几乎只能通过借楚凤的力才能勉强站稳。
楚凤扶着她，用另一边的袖子打打她身上的灰尘，动作又快又熟练，“你还信不过我们的实力？”
“可是臊子面大哥他说……”
楚凤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确因为一些原因不想释放神通，做出伤害你的行为……
“可是他忘了，即便你神脉不稳，你也是炎帝，华夏最强的神裔之一，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啊！”
当时的常声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
她只是摆出一份纳闷的姿态，想要等着楚凤继续解释。
但楚凤看了看她的表情，并没有顺着话往下说的意图，而是转头与姬夭夭对话起来。
“全部都死了。”她向姬夭夭说。刚刚面对常声时眉眼间那种浅淡的温柔此刻已尽数消失，只留下漠然。
那是一种无谓生命的态度。
宋谕和常照瞪大眼睛，嘴里发出悲鸣。常声腿一软，几乎要再次晕倒。
那她刚刚那番几乎拼上性命的努力，究竟有什么用！
“可惜了，这可是这里最好的中学。一群天之骄子啊。”姬夭夭撇撇嘴，嘴上说的是哀叹，语气却毫无惋惜。
“能不能救救他们！”常声难以接受刚刚还在一起读书的同学此刻已经被宣告死亡，即便大部分与她毫无交集，“就像你刚刚救我一样！”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姬夭夭问。
他的语气是在真的质疑，就仿佛上课向老师提问的优等生。
“你竟然问为什么？”常声颤抖着，身体向前弓去，几乎摔倒。她难以理解竟然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用质询的眼光盯着楚凤。
“你们难道是在拿我寻开心？他们没有死？”
“我们怎么可能用人命开玩笑……”
“要我亲自带你去看看吗？”夏流渊突然插话。
“你别添乱！”楚凤斥责道，用仅剩的一只手拉住常声，“你别去看……我们真的为他们感到惋惜。
“但是他们毕竟是凡人。即便是未来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常声被她这番近乎冷血的发言震惊了，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直地瞪着她，“这就是你们作为神的责任感？守护苍生？”
楚凤回应她的目光，却被她眼神中的怒火与不甘吓了一跳。
在她的眼神中，她重新看到一个人。
有着不死不休如凤凰般高贵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这些怪物离开山海经结界之前，就消灭它们。”她低声安慰道。
“但是如今它们已经离开了山海经结界，造成了这个结果。木已成舟，你不能强求姬夭夭再去救已死之人，毕竟……”
“楚凤！”夏流渊阻止她继续说话。
“不好好说清楚的话，一位炎帝是不会甘心的。”
夏流渊当然知道这点，但他更加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楚凤抬起的几乎带了恳求的目光，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别说了。”
常声的心冷却了下来。
这就是神吗？
面对恸哭的凡人，无动于衷的神？
这么一想……或许的确如此。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乞求神明的协助，但真正有人得到回应了吗？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既然她已经是已经成了这些神中的一份子，那即便以她自己为代价，她也要拯救所有人！
“我跟你们走。”既然做出决定，那么她的声音也便再次坚定起来。
“什么？“楚凤愣住了。
常声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转头，环顾所有人，“……如果你们愿意救人，我就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你们走。”
“还在这里讲条件呢？”姬夭夭冷哼一声，“妹妹，这不是你讲条件的场合。
“如果你现在不跟我们走，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妖怪们会被你无法掌控的神力吸引而来，你只会连累更多的凡人。”
“如果这样，我还可以选择死亡。”
常声感受到楚凤挽着她的胳膊一下子收紧了，几个人的视线也紧紧盯了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不去注意宋谕的眼神，“找到一个神裔很难吧？不然你们也不会花这么长时间去找这一任炎帝的下落，甚至当面都没有认出我。
“先前这个结论这对我来说这还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推断，毕竟你们对我的态度毫无破绽。
“但就在刚刚大战兵马虫时，看到夏流渊在我提到‘死’时那紧张的神情，我确定这一点了。
“所以威胁是假，你们只是想击溃我的心理防线，以最少的代价，让我毫无抵抗跟你们走；
“实则重视是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可以让我大胆猜想一下——你们没有时间再等下一个炎帝了。“
她这番推论一定起了效果。因为几个人的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终于，姬夭夭冷冷笑了。
“你错了，错就错在把自己太当回事。我告诉你，你没有责任感是真的，而之前想杀你也是真的！
“即便没有你，单凭我们几人也能平这天下之灾！
“毕竟我们可是神！与你不同，即便到死，我，我们，也都担得起自己身负神裔的名号！”
他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动作起来。
不知何时，那把锋利的扇子再次出现。只是这次不同于先前锋利的冷光，此刻扇身流动起如水波般的浮光。
随着扇子的舞动，他的周身流动起如细线般的水流。
与夏流渊如光电般夺目的蓝不同，那水是橙红色的，如同傍晚映照夕阳的河流或是染了赤潮的湖面。
这细细的水流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姬夭夭与所有人隔开。
那水流如同漩涡般越扩越大，在漩涡中心的姬夭夭摘下墨镜，露出如燃烧夕阳一般的眼瞳！
“神通·分波秋泛！”
那水霎时炸开，学校被笼罩在橙红色的雾气中。
常声呼吸了一口，仿佛吸入一大口浓浓的氧气，头脑感觉陡然清晰，全身肌肉都感到舒畅，在尖叫着生长。
她注意到宋谕膝盖上本来还在流血的伤口也愈合了。
更为神奇的是，有一股难以描述的能量在他们周围游动，那种力量仿佛带有无尽的生命力，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体育课上倒在血泊中的学生们开始缓缓动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惊呼声在操场上响起。一些恢复快的学生已经慢慢地爬了起来。
整个学校，竟然起死回生了。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甚至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这奇迹也让她意识到，姬夭夭还是答应了她开出的条件。
“这下你满意了吧？”姬夭夭冷笑着，嘴上依旧不饶人，身体却已然脱力，在倒下的一瞬间被夏流渊扶住。
但他仍然冷笑着，平日片刻不离的墨镜此刻被随意一扔，他用那双可谓恐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常声。
“用我这不值钱小神的命，换炎帝屈尊纡贵来承担自己的职业。”
常声下意识望向楚凤——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姬夭夭又自嘲一笑，眼神放空，仿佛回到久远之前。
“也算是托了你的福。毕竟我也从未想过，我这神通还能再次派上用场。
“原来我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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