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鬼谈
咔～咔咔～
嘭～
一连串脆响，洞心湖冰封的湖面碎裂崩开。一银发满头的老者从崩开的冰洞中鱼跃而出，打了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站立在冰面上。
老者喘着粗气，低头看看怀里破布紧紧裹住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五六岁模样，正酣睡，嘴角微微扬起，凌烈的寒风吹打他娇嫩的脸庞丝毫没有搅扰他的美梦。
老者抱着孩子在冰面上艰难行走，每走一步都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弓起的背愈发弯曲，快到岸边时，老者已是双膝跪地缓慢爬行。
洞心湖岸边不足二尺的小坡在老者看来却如同一堵高墙，他没力气爬上去了，只能伸出颤抖不止的双手将怀里的孩子托起放上小坡。
老者趴在坡上，轻抚孩子稚嫩的脸庞，一双老眼中溢出两行泪，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
“杜鹃，今后...瑾儿就靠你照顾了......”
瑾儿是那孩子的名。
老者话音刚落，微微红光透过破布在瑾儿下丹田处闪烁，似是在回应老者的话。
“瑾儿，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带着我和你娘的寄托，一定要活...下去......”
老者艰难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双腿一软，身子如无骨般顺着小坡滑落下去，躺倒在结冰的湖面上没了气息。
......
两个时辰后，洞心湖西北方三十里外的一座小城鹤州。
鹤州城正经历着近百年来最寒冷的冬至，整座城昨夜就已被暴雪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暴雪初停，刺骨的寒风催促街上的摊贩和行人早早回家躲避严寒。一路上，人们时不时在手上哈出白气摩挲两下又连忙揣进袖口里，见到熟人也只是点头微笑，好似张嘴问候一声都会冻掉舌头一般。他们脚步匆匆，忽而隐于鹤州城的街头巷尾，不一会儿，城内街道上已鲜有行人，家家点起了灯，妇人们在厨房内忙碌起来。
城门未闭，守城的士兵还在雪中坚守。
他们把戟夹在胸前，双手伸向火盆贪婪地吞噬着火焰的温度，上身烤得发烫，下身却冻得冰凉，他们只有不停地踏步才能保证双脚不被冻僵，若不是不允许，他们定会把那火盆从架子上取下放在脚边，让全身都能享受火焰的炙烤。
一连盯着白茫茫的地面和树林好几个时辰，临近换班时，守城士兵的眼睛是几乎睁不开的，他们只偶尔向通往城内的路上瞥一眼，若无异常又闭上继续烤火、踏步取暖。
南城门，两名士兵正站在火炉旁闭着眼踏步、闲谈。
“老杨，什么时辰了，再不换班，我这老骨头真扛不住了。”
“估计申时了，怎么也还得熬两刻钟，别说你，我这两只蹄子早就没知觉了，这大冷天守城真不是人干的事！”
“谁说不是，诶，别忘了看看有人进城没。”
“这么冷的天都这个点了，哪还有人进什么城。”
“那也得看一眼，万一有歹人混进城去，你我担待不起，一刻钟前是我看的，该你了。”
“好好，我看一眼就是。”
站在城门左侧的士兵杨仁极不情愿地睁开一只眼朝路上瞥了一眼，只睁了眨眼的功夫又连忙闭上，敷衍道：
“没人，我都说了……”
杨仁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他眉峰一抖，猛地瞪大了双眼往进城的路上看去，只一眼，吓得惊叫出声：
“天爷！活见鬼啊！”
杨仁的惊叫声引得赵秀眯着眼朝他望去，疑惑道：
“瞎叫什么？大白天哪能见鬼。”
杨仁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雪地，张着嘴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赵秀朝杨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雪白一片没什么稀奇。
转头见他杨仁依旧一脸惊慌地指着地面，赵秀索性扛着长戟从火盆后头绕了出来在地上细看。这一看，差点没把赵秀的三魂七魄吓散了去。
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一张面色如雪般惨白五六岁小孩的脸，正瞪着一双如眸子黑如珍珠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那小孩正是洞心湖老者从湖中送上岸的瑾儿，他身上裹着的破布不知落在了何处，此时的他赤身裸体趴在雪中，身上的肌肤已冻得微紫。
赵秀吓得失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害怕得直往后退，长戟抵在城墙地砖石上，蹭落了大片积雪。
杨仁同样吓得不轻，顾不得寒冷退了好远，倚靠在城墙上瑟瑟发抖。
两人都弄不清楚瑾儿是人是妖，害怕它会突然蹦过来咬断自己的脖子，于是二人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在雪地里不停转动脑袋的瑾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瑾儿这边望望那边看看，盯着城内屋舍中闪烁的烛光看得入神。约莫过了半刻，瑾儿抖落盖在他身上的积雪，手做脚用，爬进城里去了。
直到那瑾儿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赵秀和杨仁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了雪地里，过了好一会儿冻得扛不住才爬起来走到火盆前取暖。
“老…老赵…刚才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看…看着…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二人吓得不轻、冻得不轻，说话都还不十分利索。
“这……这大冷天，若真是个孩子，赤身裸体早冻死了。”
“你…你的意思是……”赵秀说着顿了顿，吸溜了一下流到嘴边的鼻涕又继续说，“那要真是个妖怪，你我二人还将它放进城去，这可如何是好？”
杨仁没有说话，手伸在火盆前不住地摩挲着，思索了半晌后，一字一顿道：
“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可是……”
“你脖子上那玩意儿不想要了不成？”
这话是管用的，瑾儿进城不一定会惹出事端，可真把这事抖搂出去，他二人未尽到守城的职责，免不了要挨顿板子甚至掉脑袋。
赵秀和杨仁嘴都很严，谁也没将此事说出去。
可自那日过后，他二人便整日噩梦缠身，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张惨白的小孩脸正冲他们笑，方过半月，赵秀就经受不住噩梦折磨悬梁了。
得知赵秀悬梁自尽，杨仁忽的仰天大笑，当即疯癫了，嘴里喊叫些“鬼童”“妖怪”“吃人”之类的疯话，整天游荡在鹤州城内。
鹤州城人纷纷议论杨仁和赵秀冬至那天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甚至有人臆想出吃人魂魄的妖怪进了鹤州城，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然而，从未有人将这些事与南城门东街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小乞丐联想到一块。
小乞丐五六岁模样，大冬天身上裹了块不知从哪捡来的脏污不堪的破布，不会走路只会爬，讨食时只会“啊吧啊吧”。他总蜷缩东街的杨柳巷口，瞪着他那双如眸子黑如珍珠的大眼睛打量着过往行人。
好在几个月过去鹤州城再未曾传出有人自杀、疯癫，或其他诡异之事，这两桩惨案渐渐成了鹤州城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谈资。
天马行空的流言编成了故事、写成了话本，其名“冬至鬼谈”，望海楼的说书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然讲的最多、听者最多的总是“冬至鬼谈”。
冬去春来，秋去冬来，一转眼便过去了七年……
嘭～
一连串脆响，洞心湖冰封的湖面碎裂崩开。一银发满头的老者从崩开的冰洞中鱼跃而出，打了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站立在冰面上。
老者喘着粗气，低头看看怀里破布紧紧裹住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五六岁模样，正酣睡，嘴角微微扬起，凌烈的寒风吹打他娇嫩的脸庞丝毫没有搅扰他的美梦。
老者抱着孩子在冰面上艰难行走，每走一步都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弓起的背愈发弯曲，快到岸边时，老者已是双膝跪地缓慢爬行。
洞心湖岸边不足二尺的小坡在老者看来却如同一堵高墙，他没力气爬上去了，只能伸出颤抖不止的双手将怀里的孩子托起放上小坡。
老者趴在坡上，轻抚孩子稚嫩的脸庞，一双老眼中溢出两行泪，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
“杜鹃，今后...瑾儿就靠你照顾了......”
瑾儿是那孩子的名。
老者话音刚落，微微红光透过破布在瑾儿下丹田处闪烁，似是在回应老者的话。
“瑾儿，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带着我和你娘的寄托，一定要活...下去......”
老者艰难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双腿一软，身子如无骨般顺着小坡滑落下去，躺倒在结冰的湖面上没了气息。
......
两个时辰后，洞心湖西北方三十里外的一座小城鹤州。
鹤州城正经历着近百年来最寒冷的冬至，整座城昨夜就已被暴雪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暴雪初停，刺骨的寒风催促街上的摊贩和行人早早回家躲避严寒。一路上，人们时不时在手上哈出白气摩挲两下又连忙揣进袖口里，见到熟人也只是点头微笑，好似张嘴问候一声都会冻掉舌头一般。他们脚步匆匆，忽而隐于鹤州城的街头巷尾，不一会儿，城内街道上已鲜有行人，家家点起了灯，妇人们在厨房内忙碌起来。
城门未闭，守城的士兵还在雪中坚守。
他们把戟夹在胸前，双手伸向火盆贪婪地吞噬着火焰的温度，上身烤得发烫，下身却冻得冰凉，他们只有不停地踏步才能保证双脚不被冻僵，若不是不允许，他们定会把那火盆从架子上取下放在脚边，让全身都能享受火焰的炙烤。
一连盯着白茫茫的地面和树林好几个时辰，临近换班时，守城士兵的眼睛是几乎睁不开的，他们只偶尔向通往城内的路上瞥一眼，若无异常又闭上继续烤火、踏步取暖。
南城门，两名士兵正站在火炉旁闭着眼踏步、闲谈。
“老杨，什么时辰了，再不换班，我这老骨头真扛不住了。”
“估计申时了，怎么也还得熬两刻钟，别说你，我这两只蹄子早就没知觉了，这大冷天守城真不是人干的事！”
“谁说不是，诶，别忘了看看有人进城没。”
“这么冷的天都这个点了，哪还有人进什么城。”
“那也得看一眼，万一有歹人混进城去，你我担待不起，一刻钟前是我看的，该你了。”
“好好，我看一眼就是。”
站在城门左侧的士兵杨仁极不情愿地睁开一只眼朝路上瞥了一眼，只睁了眨眼的功夫又连忙闭上，敷衍道：
“没人，我都说了……”
杨仁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他眉峰一抖，猛地瞪大了双眼往进城的路上看去，只一眼，吓得惊叫出声：
“天爷！活见鬼啊！”
杨仁的惊叫声引得赵秀眯着眼朝他望去，疑惑道：
“瞎叫什么？大白天哪能见鬼。”
杨仁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雪地，张着嘴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赵秀朝杨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雪白一片没什么稀奇。
转头见他杨仁依旧一脸惊慌地指着地面，赵秀索性扛着长戟从火盆后头绕了出来在地上细看。这一看，差点没把赵秀的三魂七魄吓散了去。
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一张面色如雪般惨白五六岁小孩的脸，正瞪着一双如眸子黑如珍珠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那小孩正是洞心湖老者从湖中送上岸的瑾儿，他身上裹着的破布不知落在了何处，此时的他赤身裸体趴在雪中，身上的肌肤已冻得微紫。
赵秀吓得失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害怕得直往后退，长戟抵在城墙地砖石上，蹭落了大片积雪。
杨仁同样吓得不轻，顾不得寒冷退了好远，倚靠在城墙上瑟瑟发抖。
两人都弄不清楚瑾儿是人是妖，害怕它会突然蹦过来咬断自己的脖子，于是二人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在雪地里不停转动脑袋的瑾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瑾儿这边望望那边看看，盯着城内屋舍中闪烁的烛光看得入神。约莫过了半刻，瑾儿抖落盖在他身上的积雪，手做脚用，爬进城里去了。
直到那瑾儿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赵秀和杨仁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了雪地里，过了好一会儿冻得扛不住才爬起来走到火盆前取暖。
“老…老赵…刚才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看…看着…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二人吓得不轻、冻得不轻，说话都还不十分利索。
“这……这大冷天，若真是个孩子，赤身裸体早冻死了。”
“你…你的意思是……”赵秀说着顿了顿，吸溜了一下流到嘴边的鼻涕又继续说，“那要真是个妖怪，你我二人还将它放进城去，这可如何是好？”
杨仁没有说话，手伸在火盆前不住地摩挲着，思索了半晌后，一字一顿道：
“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可是……”
“你脖子上那玩意儿不想要了不成？”
这话是管用的，瑾儿进城不一定会惹出事端，可真把这事抖搂出去，他二人未尽到守城的职责，免不了要挨顿板子甚至掉脑袋。
赵秀和杨仁嘴都很严，谁也没将此事说出去。
可自那日过后，他二人便整日噩梦缠身，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张惨白的小孩脸正冲他们笑，方过半月，赵秀就经受不住噩梦折磨悬梁了。
得知赵秀悬梁自尽，杨仁忽的仰天大笑，当即疯癫了，嘴里喊叫些“鬼童”“妖怪”“吃人”之类的疯话，整天游荡在鹤州城内。
鹤州城人纷纷议论杨仁和赵秀冬至那天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甚至有人臆想出吃人魂魄的妖怪进了鹤州城，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然而，从未有人将这些事与南城门东街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小乞丐联想到一块。
小乞丐五六岁模样，大冬天身上裹了块不知从哪捡来的脏污不堪的破布，不会走路只会爬，讨食时只会“啊吧啊吧”。他总蜷缩东街的杨柳巷口，瞪着他那双如眸子黑如珍珠的大眼睛打量着过往行人。
好在几个月过去鹤州城再未曾传出有人自杀、疯癫，或其他诡异之事，这两桩惨案渐渐成了鹤州城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谈资。
天马行空的流言编成了故事、写成了话本，其名“冬至鬼谈”，望海楼的说书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然讲的最多、听者最多的总是“冬至鬼谈”。
冬去春来，秋去冬来，一转眼便过去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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