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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下)

    “星象为什么跟安天平的政治活动挂起钩来了?”望着坐在那奋笔疾书的黄凌,瓦西里狐疑地问道。

    “你个蛮子就不懂了吧?你们那里也就拿着星象算算个人的命运,而轩辕帝国却非常重视天文,把它们与国家的命运紧密挂钩,所谓观星象,察天命,知祸福兴衰。”狄锋解释道,“故而轩辕帝国的智者,第一条要求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像黄凌兄弟,对于天文就颇有研究,所以让他来执笔,拟一份跟向豪生完全针锋相对的奏疏。”

    “帝国历代流传下来有关天文之内容汗牛充栋,毕其一生亦难以尽学。日食、月食、星宿、分野、仪象、晷影、黄赤宫界与宿度、星流星陨、客星彗孛、天变、晕适、云气、雷电等,庞杂无比,裴然大观。历代智者都喜欢从中探察天意,卜测未来,并时常有异乎寻常的灵验之事载于史册。”

    “虽则这些预测,玄奥难解,难免有牵强附会之处,但颇为一些帝王所喜。尤其是在像面临如今这种令人忧心如焚的局面,某位大臣磨破嘴皮,摆事实,讲道理,洋洋万言,详剖利弊得失,可能不及人家星象官儿占一卜,做个莫名其妙的吉凶预测,对君王的影响更大、”

    “哈哈,写完了!”狄锋正解释间,黄凌已挥毫书就一篇奏疏,“彻底驳倒向豪生这丑类的荒谬之言!”

    “哦?”瓦西里大感兴趣,“说来听听!”

    “向豪生说,妖彗见西北,扫太微,主兵祸。”黄凌道,“我却言,流火赤雀,雕云素灵,更有白虎见于西北,乃先哀后荣,转悲为喜,西北叛乱弭平,帝国亦可得一骁勇名将,主祥瑞无比。”

    “安老狗妄图推卸责任,把西北叛乱归结于天意,避免追究他残苛压榨边黥造成的人祸。这次瓦大人任西疆招抚使,马大人任西疆招抚副使,以钦差大臣之身份前往西北劝降叛军,安老狗又故意诅咒其事不成。”狄锋笑着给瓦西里解释,“边黥叛军招安后,向豪生此番谬论自破。”

    西疆招抚,见到狄锋推荐一个连话都说得不利索的番将当招抚使,安天平及诸朝臣都以为必不成功,故而决定坐看瓦西里灰头土脸的失败笑话。

    “向豪生说,赤气犯北斗,冲紫微,由荆襄而散,有寇患起,然为柱国平之。”黄凌道,“我却言,客星入翼轸,败亡可期。其芒角黑青,经久弥散,示意所用非人,只剿不抚,事必不成也。”

    “我自荐南下荆襄,说服练百三。然安老狗嫉贤妒能,此等形势下依旧指望程子文能够力挽狂澜。”狄锋叹道,“练百三已占襄阳,此时确实需要施加强大的军事压力,但亦须辅之以安抚之策,分化瓦解这支部队,软硬两手并举,政治和军事手段同上,方可奏效。否则,一味大军进剿,逼得对方内部齐心协力跟你拼命,就算是帝国历史上那些名将复生,只怕也最多打出个惨胜之局!”

    “向豪生说,东北忽现瑞云,周圆数十丈,高下与楼平,五色藻密,光彩映山,徘徊良久,辗转南行。寓意东北谈判成功,战事平息,不再有兵燹之灾也。”黄凌道,“我却言,白晕贯三星,危殆之局,太白、荧惑皆入舆鬼,共主死丧。大凶!大凶!”

    “虏昌之所以愿意装出样子谈判,在于迅速占得大批领土,需要消化吸收,巩固后方,歇整因前一段过于迅速推进而有些疲惫的辫子军。此等索虏,饕餮无厌,掳掠***从不会满足!”狄锋怒道,“你伸过去笑脸,只会挨他的巴掌!惟有血淋淋的刀剑和冷冰冰的尸体,对这些索虏才具有真正的吓阻作用!虏昌已经蒙蔽了帝国一回,我们岂能第二次上当?!东北战事,只怕所谓的和平将极其短暂,第二轮血雨腥风即将出现!”

    “东北双方暂时息兵,坐下来谈判,是安天平目前唯一可以用来粉饰的一点儿东西了。只要虏昌重新发兵,安天平就连这点儿遮羞布也会被彻底撕去,暴露所有的丑陋。”黄凌道,“故而,我还观测到了最后几道异象。”

    “妖星入太微,国内有贼臣。太阴犯心前星,主兵丧。岁星亦入太微并犯左执法,将相有诛者!”

    “好!痛快!”狄锋拊掌道,“我们就跟向豪生赌这一回,看看谁说的灵验!”

    “你们都说些什么呀?”瓦西里探头过来,一脸的迷茫,“这个星,那片云的。怎么就不说说猎户座、金牛座、处女座之类的呢?”

    “啊?你说什么?”

    听得瓦西里讲出的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星座名词,狄锋和黄凌尽皆一愣、

    由黄凌执笔撰写,狄锋誊抄并署名的夜观天象奏疏,交由余保和带走呈递。

    几人舒展筋骨,不觉谈起了朝中政议的风向突转,颇生感慨。

    “安老狗的本次失策,亦有值得我们警惕和借鉴的地方。”一直在吏部办差的黄凌道,“安老狗所倚仗的人,皆是一帮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官僚。这样的人,在你得势的时候,会蜂拥而至,喧嚣哄抬,而一旦面临危局之时,却人人退思自保之策。这其实,对于我们今后如何定位和组织秘党,颇有启发,是一个足资借鉴的反面教材。”

    “黄老弟说得对,”狄锋点头道,“本次,由于我们在朝中人微言轻,孤单寥落,不得不借助外势来推动事情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安天平及其党羽在几次风波中的表现,本色也就暴露无疑,都是些没有坚定政治主张,纯粹由个人利益粘合在一起的投机分子组成,面临强大的外部压力,遭受危急局面时,便大难临头各自飞。倘若都是由砥砺坚韧、具有共同奋斗目标的志士仁人组成的团体,岂能表现得如此糟糕?!这样的团体虽然精干,却有极强的战斗力,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得倚靠这样的人才行!”

    “今后我们确实要充实队伍,壮大力量,但同时还必须精挑细选,擢拔真正的干才加入,而不能鱼龙混杂,一股脑儿胡乱地把人扒拉进来。”

    “狄兄所言甚是,秘党现今仍只能以小而精干为主,”黄凌点头道,“今后即使发展,也要严格区分核心圈成员与外围成员。”

    “不过我来帝京之后遇到的这几次风波,”狄锋沉吟道,“倒让我发现了现今帝国的豪门巨室、官宦士绅阶层的一个命门,即欺软怕硬,外强中干。较之当年那些坚毅有为的先辈,他们早就成了没有脊梁的软骨汉。”

    “我们的一系列主张,如废除火耗等,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通过并实施的,因为触犯了几乎整个官场的巨大利益。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支持。可一旦内忧外患同时迸发,他们这些怕死鬼,真的敢于命都不要,来佐卫自己那些东西么?!看看这次虏昌进犯东北,尽管烧杀掳掠之罪行罄竹难书,但真正起来反抗的却是底层的铮铮铁汉,反而那些屈膝迎降、认贼作父的富户大户,比比皆是!”

    “这其实令我意识到,鼎故革新之举,往往始于巨大的内外压力之下方有成功之可能。当他们意识到,如果不放弃某些既得利益,就可能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时,或许会有相当多看清楚了形势的人赞同我们的。”

    “此即所谓借势而成事。先引势造势,再因势利导,最后以势凌人,迫其屈服,我们那些得罪官宦巨室的各项主张,方才能够贯彻推行下去!”

    “唉!”黄凌闻言,亦是一叹,“为什么任何改革,总是要到内忧外患已间不容发的当口上,才会真正地下定决心来实施呢?!”

    “狄大人!”

    正商议着,王贝走了进来。

    “有事么?”

    “兵部曹尚书派家仆送来手帖,请您去曹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