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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为了赶路,仅仅在西京歇宿了两个晚上后,第三天这支赴京面圣的番军又重新启程。

    这一次,由于已经进入繁华的农耕区,不再是在草原大漠中行军,故而大家跳下了战马,改乘战船,走便捷的水路顺流东下,奔赴帝京。

    在狄锋与何平的努力争取下,西京驻军的游击使沈浪,负责这支部队的水路运输和护卫工作。

    沈浪,三十二岁,关陇本地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长有一个很突出的大脑袋,显得颇为可爱,故而在军营里又有一个绰号——“沈大头”。沈大头样子看上去憨厚可爱,人却精明能干,投身军旅后他就一直在水师就职,从操楫水手做起,一路累积军功战绩,擢拔为游击使。

    “沈大头”沈浪也是“刀疤贵”陈贵的同乡和故知,两人原在西京共事时,交情一向很好。陈贵迁职天狼县后,虽戍卫地点天各一方,路途遥远,但相互间却经常有书信往来。

    让沈浪陪同随行,当然是出自狄锋的主意。按理,与狄锋有过过节的西漠提督蔡同定会刻意阻挠,从中作梗。不过这会儿,蔡同正深陷城隍庙血案之中,乌纱岌岌可危,根本无暇理会这点小恩怨,更没有心思去亲自过问护送军官的调度安排这等具体事务。

    其他的军方官员恰有求托瓦西里和狄锋的地方,正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故而未费太大周折,护送水师将领人选很快就定妥了。

    兵士、物资装运完毕后,风帆扯起,桨楫划动,战舰启航。

    其他人倒都没什么,嘎子和骘妹却是一直待在大西北,从未坐过船,今趟跟随狄锋赴京,按他们的原话,坐在这“漂在水上的大木屋子”上头,感到非常好奇,也非常兴奋。

    骘妹好歹还矜持一些,为讨得情人的欢心,她须得努力展现贤妻良母的风范,只是左摸摸,右瞧瞧,嘴里啧啧不已。

    小嘎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带着好伙伴翻羽,一童加一马,欢叫着从船头奔到船尾,又从船尾再绕到船头,又笑又跳又闹。

    小孩的稚气的叫喊声,加上丑毛驴翻羽“呜——啊,呜——啊”的嘶鸣声,顺着翻腾的波浪,在辽阔的渭河上传送、

    狄锋,游击使“大头”沈浪,骑兵卫护千总何平,第一军团临时统帅瓦西里,迎宾使者鸿胪寺鸣赞赵迩,立于船头,看着小嘎子和翻羽满甲板地疯闹,相顾芜尔。

    与嘎子和翻羽的喧闹不同,魏老侠一个人独自在船尾,手持竹竿,抛撒丝线,静坐垂钓。魏老侠的钓鱼工夫实在厉害,在行船的时候,在激荡的渭河中,他还能隔一段时间就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钓上来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

    这一老一少,一马一鱼,一动一静,倒也相映谐趣。

    船头诸人观渭河风景,赏船上人物,顿觉心旷神怡,胸怀大畅。

    大家方自沉迷于河岸风景、世态人情的时候,那头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转头望去,瓦西里麾下军士,曾任圣廷帝国船厂主管的巴西尔,正与游击使沈大头的座舰舰长沐汕比划着手势,大声地争论着什么。

    瓦西里和沈浪各自派人去把争吵的双方请来,经询问方知,两人是在做技术探讨。

    在狄锋的教导下,经几个月与轩辕卫护部队共同行军的交流,瓦西里及麾下百夫长级军官,甚至包括一些普通军士们,轩辕语水平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可以说些腔调古怪的词汇和很简单的句子。巴西尔是第一军团中比较聪明的一位军士,学习语言的进程较快,手舞足蹈带比划地说些塑料轩辕语,倒也能让一般人明白他意思的大概。

    巴西尔既然当过多年的圣廷帝国船厂主管,自然对于轩辕帝国的水师船舶非常感兴趣,主动找旗舰舰长沐汕“攀谈”起来。两边都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亦都怀有同样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自我吹嘘,贬低对方。结果,技术探讨发展为激烈争吵,直至演化成人身攻击、

    “呵呵,两位呀,”望着气鼓鼓相互瞪视的巴西尔和沐汕,狄锋笑道,“陆地上刚赛完了马,河面上大家又开始来比船哩。”

    “也好,有比较才知优劣,有交流方能提高,”狄锋道,“咱们这回就再来研究研究这水师战舰,看看到底哪边更加厉害一些。”

    帝京。吏部郎中黄凌宅院的密室。

    “余公公,”黄凌的脸上堆着笑,递过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这是天狼通事狄兄给殷娘娘的孝敬。殷娘娘虽然俭省节制,堪称妇德之范,然宫中用度花销甚巨,这点小意思,给娘娘订制头面首饰、打赏下人,还请娘娘笑纳。”

    “余公公,这,”黄凌又递上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是狄兄要我转托给您的一份薄仪。”

    “黄大人和狄通事使不得,使不得呀!如此厚礼,小奴一介微末内臣,岂敢妄收。”

    二十出头的年轻太监余保和连声推辞,但望向银票的眼睛却发出贼亮贼亮的光芒,几乎要从喉咙眼里都伸出手来抓!

    这贵人殷盈,据说有沉鱼落雁之貌,更兼风情万种之媚,故而成为了皇帝现今最宠爱的妃嫔。而余保和,则是殷贵人的贴身内侍。

    当然,按照规矩,后宫大内,凡未曾净身的男子,就连宰相这等大官在内,都绝不许踏入半步。殷贵人的美貌风骚,众人无缘目睹,惟有依靠耳闻,并伸张想像的翅膀,在脑海里尽情意淫。

    但后宫风云,谁都不敢忽视。因为除了天生猎奇心理作怪之外,那更与官员的宦运息息相关。要想在帝京官场上发展,除了控制好朝堂辅臣之外,还必须搞定内臣与后宫,方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而且很多时候,后者反而更加重要。

    太子林泌为李皇后所生,三皇子林德为兰贵妃所生,当然会雷打不动地偏向自己的亲儿子。司礼大太监陈绝,秉笔大太监郑波,也都已经成为*一派的重要角色。这些人,狄锋和黄凌都不可能再去楔入进去,到里头去掺和什么了。

    已经形成的利益格局无法再动,狄锋就必须从格局之外寻找新的突破口,故而好色皇帝林庚的新宠殷贵人,自然也就成了他瞄准的首选目标、

    “哎,余公公,切勿嫌弃这点儿不成敬意的小礼。”黄凌当然知道余保和的心思,他硬是塞进这内侍的手里,“今后皇上和娘娘那头,还需公公费心照料哩。”

    几番忸怩反复,余保和终于接下两张巨额银票。

    “黄大人尽可放心,皇上和娘娘那边,小奴自有分寸。”余保和将银票塞入怀内,“前几天,皇上在殷娘娘那儿宿寝,他还跟娘娘说起过狄通事带队的那支古怪的番军呢。顺带着谈及狄通事的个性脾气,皇上还叫小奴找来当年狄通事中进士的殿试问卷和后来上疏的《平倭策》,在那儿仔细研读了一番呢!”

    “哦?是么?”黄凌笑道,“余公公,我和狄兄尚有一事相托。”

    “黄大人尽管说,只要小奴能做到,一定万死不辞!”有了沉甸甸的银两打底,余保和的胆气自然也就上来了。

    “眼下有些个内侍,利用职权,蓄意蒙蔽圣聪,蓝带司上递的访单,也颇多歪曲之处。余公公忠君事主,可否把下官誊写的一些手札递给娘娘?上头记录的都是一些很有意思的市井逸闻,典故趣事,娘娘肯定会喜欢的。而且我保证,所录之事,绝无虚妄之言。”黄凌道,“至于娘娘是否愿意跟皇上谈起,抑或什么时候论及,下官绝不强求。只要这些东西能给娘娘解解闷,下官就心满意足了。”

    “哦?”余保和也颇来了兴致,“黄大人还有此等雅好?现在您有现成的手札么?”

    “一点古怪癖好,还望公公不要见怪的好。”

    黄凌早有准备,从几案上将厚厚一沓手札递上。

    余保和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上头果然记录的都是些趣事逸闻,包括帝京谣谶案、西京城隍庙血案在内的各种民间传言,都被黄凌誊写在上。

    其中也有不少传闻与狄锋的那支赴京番军有关。

    这么做,是要确保皇帝对于那支番军的兴趣不衰减,对此事的兴奋点不会因路途这几个月的时光流逝而消散、

    “黄大人果然好文笔,”余保和几乎站着把整沓手札读完,抚卷叹道,“连小奴都读得入迷了!”

    巴西尔介绍了圣廷帝国水师的状况和装备。

    由于圣廷靠海,帝国的疆土又基本沿海岸线陈布,故而基本以海军为主,内河水师很少。海军主要是近海防御,但也存在一支远海舰队,只是近年来国土沦丧,国势萎缩,日益重视防御,故而远海舰队的规模不断裁缩,仅余几艘帆船战舰。

    圣廷帝国最厉害的,还不是战船,而是对付战船的恐怖武器——“圣火”。这种圣火为液态制剂,用类似于吸管装置喷射,喷射的时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并伴以浓烟,而且可以在水上燃烧,用来焚毁木质战舰最为合适。当年,新月帝国的异教徒曾数次派出千艘战船级别的庞大舰队入侵圣廷,都被“圣火”烧得灰飞烟灭,全军尽墨!打得最狠的一次,据说一千八百艘战舰来犯,仅五艘返国,余者尽葬身海底,尸骸无存!

    沈浪则详细讲解了轩辕帝国的水师状况。

    恰与圣廷帝国相反,因安天平错误的海禁政策,帝国海军几乎有名无实,形同虚设,但因长江、黄河等巨大的境内水系之存在,还有护航、消灭水匪等任务,故而内河水师得以保留了一部分,不至于彻底绝灭。

    轩辕帝国素来重视治水,航运发达,交通四方。帝国的造船技术不仅源远流长,而且持续发展,改造发明不断。仅以战船为例,帝国就有楼船、艨艟、斗舰、海鹘、走舸、游艇、哨船、划艇、巨型战座船、巨型巡座船等无数式样的,可适应任何水情作战的舰只。

    眼下大家所乘坐的,是一艘样式较为古老的楼船,高十余丈,分三层。

    第一层称为庐,就是主要舱房所设之处;第二层因高居于上,所以称为飞庐;最上层称为雀室,是船上的瞭望台,一般派士兵在里面瞭望、警戒,像鸟一样站在高处观察四周的动静,故称为雀室。

    楼船不但外观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攻防皆宜,是一座真正的水上堡垒。由于楼船身高体大,具威慑力,一般用作指挥船,只是它的行动不够灵便,在水战中,必须与其它战船互相配合。

    楼船甲板上的三层建筑,每一层的周围都设置半人高的防护墙。第一层的四周还要用木板围成“战格”,防护墙与战格上都开有若干箭孔、矛穴,既能远攻,又可近防。

    甲板建筑的四周还有较大的空间和通道,便于士兵往来。像眼下这艘楼船,甚至可以行车、骑马。

    一般而言,楼船主要作为统帅乘坐的旗舰使用,体积庞大,兵员充足,以接舷肉搏为主,更注重防御而非进攻。

    “像前方那艘领航的战船,叫做海鹘。”

    沈浪手指前方,继续介绍。

    海鹘的船型头低尾高,前大后小,船的外形模仿善于穿风掠浪的海鸟,适合划浪而行。船上左右设置浮板,在风浪中具有稳定船只的作用,又可阻挡侧浪,减轻船体横向摇摆。

    玄武王朝的设计师继承前代造船术,又对海鹘做了进一步改装,在船舷两侧加装铁板,增强防护能力;在船首加装犀利的铁尖,用来冲击敌舰,因而被称为“铁壁铧嘴”。现今玄武王朝的海鹘船,拥有一千料(帝国船舶计量单位,一千料约相当于六十吨)的载重量,长十丈,宽一丈八尺,深八尺五寸,底板阔四尺,分成十一个水密隔舱,是一种结构坚实、战斗力强、抗沉性能好、专用于冲击敌舰的撞击式作战的战舰。

    轩辕帝国的海战武器也十分先进和多样,火箭、搭梯、长钩矛、长斧、钩拒、拍竿等,应有尽有。

    尤其值得一提的拍竿,即一种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拍砸式重型吊锤,设计巧妙,且威力极大,可击碎敌船甲板,亦可用来直接砸毁城墙、

    两方为尽展国威,互相比宝,狄锋则一边做着翻译,一边暗暗默记于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