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学生寝室文化节在学生会走马观花似地检查之后就悄然结束了，没有任何正式的评比结果和通报，多少让那些曾经为之付出大量心血的同学感到失望，女生们更是议论纷纷，毕竟她们在宿舍的装扮上用心更多，期待也最大。吕士德这个曾经十分热衷于学生会工作的大一新生，自此对学生会更加冷淡，无论谁叫他开会或者做事他都不再过去，连表面应付一下的动力都没有了。从曾经的崇拜和仰望到彻底的反感和排斥，前后不到三个月。他平时除了上课和泡网吧以外，就是到法律二班的各个寝室里与同学们闲聊。骏马，已经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莽夫了。虽然他仍是众人心底故意整蛊的对象，但是他在给大家带来乐趣的同时，人际关系处理能力变得更加游刃有余。他养成了两大爱好，一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图书馆里借来十几本现实题材和官场商战类小说，靠着床头快速读完；另外就是闲暇时对着镜子拔嘴角上的寥寥几根胡子。如果说王大华对社会的认知还处于青年学生时代的天然正义和纯真阶段，那么吕士德通过大量的阅读早已超越了这个阶段，认清并很快适应了社会现实以及游戏规则，而王大华却一直在梦里。

    政法系第四届大学生辩论赛如期举办了，法律一班的孟莹、吴凯波、赵小雪和法律二班的洪晓辉、畅响以及王大华分别组成两队在阶梯教室里进行了第一场辩论。虽然王大华在演讲上常常能获得好评和奖项，但辩论更考验一个人的应变和思辨能力，他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加上他们这几名辩手准备的并不充分，法律二班参赛团队败下阵来，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在他们准备辩论赛的那几天，王大华曾找到吴小燕，试图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这位女老乡，希望她能在舞台上锻炼锻炼自己。却没想到平时看着活蹦乱跳口齿伶俐的吴小燕在预演阶段每讲一句话都是吭吭哧哧的，让负责彩排的学生会干部当场否定，最后急得畅响对王大华说：“华哥，这事儿没你不行，咱们班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上了，你就别谦虚了啊，上吧。”洪晓辉也埋怨道：“我是找你来参加辩论赛的，不是让你帮我找人来参加的。你看你弄得这叫什么事儿！”王大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现在被赶上架子了，推是推不掉了。只好在场上临时发挥，努力从气场上压制对手，但在辩论的末了阶段总结发言后，让一班的辩手吴凯波一句“你跑题了”给彻底否定了。

    法律一班赢了比赛后，吴凯波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回寝室后跟同学们显摆，嘲笑道：“二班那三个辩手就那点水平还想辩论？个个都跟傻*似的！”这话正好被和畅响同一寝室的顾宇听见了，他回寝室后讲给了畅响。畅响一下子怒了，立马跳下床去找吴凯波，找了几圈最后在洗手池堵住了他。“站住！”畅响一把揪住吴凯波的衣领，厉声问道：“你他妈说谁傻*呢？！”吴凯波虽然心里很慌，但嘴上死不承认：“我什么也没说啊！”畅响不容分说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瞪圆了眼，咬着牙齿又问道：“我再问一遍，说谁傻*呢？！”吴凯波就是不承认，但也不敢还手，他想挣脱，却被畅响抓得死死的动弹不了。这时顾宇正好端着脸盆过来洗漱，看到这情形立马明白了，但又不好意思当场揭穿吴凯波。他打开水龙头，一边放水一边揉洗毛巾，头也不抬，表情漠然地说道：“还是承认了吧！”说完继续揉洗着自己的毛巾。畅响这时又接连给吴凯波吃了几个拳头才松手，鄙视地骂道：“肏你妈，算个爷们儿不？敢做不敢当，真他娘的没种！我告诉你，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大傻*！”

    吴凯波被畅响打了一顿的消息很快在宿舍楼里传了开来。王大华听说后，就来到畅响的宿舍里询问情况。畅响这时正在对面的宿舍里，和苟平恪、柳成林、钟山国、刘大帅四个人分享自己刚才打吴凯波的情形。原本是同学之间的一场冲突，竟然让畅响讲成了一个笑话，而且重点已经不是打吴凯波那几下了，而是顾宇在一旁洗脸时的反应。畅响一边模仿着顾宇揉洗着毛巾的动作，一边模仿着顾宇的表情和语气：“还是承认了吧……哈哈……哈哈，我肏，顾宇太他妈的搞笑了！哈哈……”几个人都被他逗得跟着哈哈大笑。

    畅响一看到王大华进来，表情立马变得严肃，问候道：“哟！华哥，今天怎么有闲心过来看兄弟们了？”王大华点头笑了笑，说：“没事儿，就是刚听说你跟吴凯波打架了，赶紧过来看看咋回事儿？”畅响笑嘻嘻地说：“这么快就传出去了？真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呀。”王大华问清楚事情的原因经过后，上下瞅了瞅畅响的身体，问道：“要紧不？没受伤吧？”畅响把衣袖往上一撸，给王大华反复展示一下，说：“我能有啥事儿啊，哥哥你就放心吧，真没事儿！”“他呢？吴凯波怎样？”王大华抬起手往外指了指。畅响抽了口烟，满不在乎地回答：“那能有啥事儿，就是轻轻捶了他两下，没事儿！”。王大华又点点头，说道：“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有啥事儿多商量商量，不要闹得太难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嗯，知道，华哥说得对！不过我跟你说啊，他这种人就是贱，当面鼓背后锣，欠揍！”畅响咬着牙说了最后一个词。王大华叹了口气，说：“我是担心你把人家给打坏了，又要挨处分。”畅响又笑嘻嘻地说：“谢谢华哥关心，不就是个处分吗，没事儿，出了问题我畅响一个人儿担着。”

    畅响自从上大学报到以来，在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里，连这一次打吴凯波，算是跟人干过三场架了。第一场架是军训刚刚结束时，跟学校西门口的保安打的。那件事原本和畅响没有关系，他只是刚好经过，出于仗义才动手的。大一新生入学军训时，白天是由部队的士官训练，到了晚上加训时，就由学生会干事代为训练。有两个从警察学校专升本过来的学长那期间训练过畅响他们这一支方队，畅响和他们两个关系处得非常好。也许是畅响这一支方队在队列训练汇报比赛中拿了二等奖，这两名警察学校专升本过来的学生因为受到了表扬就多少有点膨胀，骑着自行车经过西门口时没有下车被保安拦住了。这个西门口本是个小门，连接着教学区和学生宿舍以及商业区。其实，这个门口的保安平时并不在乎学生骑自行车经过时是否下车推行，但那天就是看不惯这两个专升本的学生吆五喝六过于张扬的样子，所以故意找茬儿让他们下车的。这两位学生还不服，就跟保安顶了两句嘴。而这保安原本是学校征地建设新校区的拆迁户，在当地就是个地痞无赖。他原以为教训这两个学生几句就过去了，没想到遇上硬茬儿了，他们竟然敢顶嘴！于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了。畅响正和同学们回宿舍，一看被打的竟是自己刚刚交好没几天的哥们儿，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那保安摁住打了。结果事情闹大了，来了一群救援的保安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乱打了一顿之后又上报学校，他们这三个学生就都被给了个处分。畅响在军训期间一直表现得都很活跃，系党高官很是欣赏他，却因为这件事不住地摇头叹息：“看你军训时表现得挺积极，本想好好栽培栽培你呢，你看你，惹了个这么大的事儿，学生处直接给的处分，想替你兜都兜不住！”

    畅响第二场架是把大二的系学生会干部姜白木给狠狠地揍了一顿。姜白木在系学生会里不属于任何一个职能部门，也没有具体的头衔称谓，但他又确确实实在系学生会里做事，而且系学生会每次召开全体会议，姜白木都能端坐在主席台上，刀一般地瞪着他那双三角小眼睛朝台下的每一名与会者望去。姜白木之所以没有谋到一个正经的职位，是因为系学生会选举时没有一个人投他的票。这一点实在是出乎专门负责领导和管理学生会工作的辅导员老师黄岩岿的意料。按照他的设想，姜白木作为04级法律专业的大班班长，至少应该当选为学生管理部部长，今后有关学生管理方面的工作他就能够通过姜白木及时获得信息。但这个姜白木太让他失望了，竟然连一张选票都没有获得，人缘不至于差到如此的地步吧！作为04级辅导员和管理学生会的老师，黄岩岿感觉自己十分没有面子，气急败坏地对在场的所有人员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都废了！”。可毕竟是公开唱票，连暗箱操作的机会都没有，真把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废了也无法向系领导交代，于是在所有学生会干部都确定下后，黄岩岿灵机一动，当场给姜白木封了个系学生会常务委员的职位，负责协调一切由他对学生会发出的指令。

    姜白木和王大华同样的年龄，也是参加了几次高考才终于考上了本科院校。自从来到省北文理学院以后，他一方面殚精竭虑鞍前马后地为黄岩岿卖命，一方面总想能快点找到一个女朋友。毕竟都二十三周岁了，这年龄在农村都已经当上爸爸了。看着男同学们一个个抱着美人儿归，他身上那个急啊！和他同一级的女生都看不上他，不光是他那尖嘴猴腮的长相问题，人品也很重要！漂亮的女生他已经没有机会，剩下的歪瓜裂枣的他也看不上，于是就决定对大一新生中的女同学展开攻势了。在甄选女友的工作中，他看上了刚刚加入系学生会文艺部的干事、05级法律二班的杨菲——她那时还不是畅响的女朋友。姜白木就喜欢杨菲那张冷漠而又充满傲气的瓜子脸，于是借着查阅学生会新进干事资料的名义搞到了杨菲的手机号码，并经常给杨菲发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早上好啊，新的一天到了，愿你在清晨阳光中开启美好的心情！”“中午好，又到了吃饭的时间，愿你有个好胃口！”“晚上好，忙活了一天，希望你早点休息，做个好梦！”这些一天三次的问候语是他亲自编写的，还有大量转发过来的短信问候语。

    杨菲刚开始感到很好奇，谁天天这么热心给自己发那么多的问候，连个署名都没有。起初还以为是畅响，难道他有两个手机号码？当她跟畅响对质时，畅响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说道：“你这肯定是被哪个贼给盯上了？”畅响拿着杨菲的手机上下翻看那些已经有上百条的问候短信，然后又笑嘻嘻地说：“谁让老妹儿你长得这么妩媚呢，有人喜欢是好事儿！”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已经决定要尽快把杨菲早点儿拿下了，以免夜长梦多。“毕竟狼多肉少啊！”畅响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又仰头长长地吐出来，不禁感叹道。于是就有了后来举办音乐节时在音乐楼的地下仓库里强吻杨菲的那一出。抢先占有了女生的初吻，就抢先占有了她的灵魂。杨菲此后心有所属，没有哪个再能打动她。畅响毫不避讳地在各个公共场合与杨菲又搂又抱，也是一种宣示：你们可都看好了，杨菲已经是我畅响的女朋友了，就别他妈的再打主意了。

    偏偏姜白木不死心，在他看到杨菲娇滴滴的被畅响搂在怀里时，他的心像是被轰炸了一通，那个恨啊！两手直发抖，眼珠突起像是要喷出来似的。他故意给杨菲发了一条情意绵绵的短信：“乖，几天没见你，怪想得慌。你最近还好吗？”杨菲看到短信后感到很惊讶，回复道：“你是谁呀？”“一直深深爱着你的人！”姜白木发完这一条，接着又给杨菲发了一条：“看到你被畅响那个混蛋抱在怀里时，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痛吗？撕裂般的痛！”“你到底是谁？”杨菲又问了一遍。姜白木没有再回复，此后每天晚上临近十二点时给杨菲发一条问候短信。刚刚入睡不久的杨菲经常半夜里被吵醒，感到更加厌烦，于是在问几次“你是谁”都没有回应后直接拉黑了那个手机号。姜白木见几次给杨菲发短信没有反应后，就借用学生会体育部部长王捷敏的手机号给杨菲发了一条短信。杨菲和畅响正好都存有王捷敏的手机号，他们是在学生会开会时互相留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王捷敏！这不是那个超有明星气质的帅哥吗？他有女朋友了啊，怎么还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看着那么富有正义感的人！”杨菲和畅响共同看着那手机号，陷入了思考中。“我觉得不可能是他，王捷敏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应该是那个人用他的手机发的。”畅响分析道：“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他去。肏，老子非把这事儿查清楚不可！”

    竟然是姜白木那个伪君子！等一切都搞明白后，畅响在西门口拦住了姜白木，极其蔑视地说：“美RB，你他妈懂不懂啊，追女生要光明正大地追！哪有你这样的，半夜了还要给人发骚扰短信，你他妈恶心不恶心啊？！我警告你啊，杨菲，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以后他妈的离她远点儿！”“你他妈叫谁美RB呢？！”姜白木疯一般吼道，在整个政法系，到目前还没有人敢惹他姜白木一下！畅响毫不畏惧，食指点着姜白木的胸前铿锵有力地说：“你！你这种猥琐的行为就跟RB鬼子似的！”“滚开！”姜白木愤怒地打开畅响的手。畅响不再犹豫，迅速上前拽住姜白木，接着用脚一绊，就把他摔倒在地上了，然后朝他头上、脸上、鼻子上狠狠地揍了一通。这天，在西门口值班的碰巧是上次被畅响打过的那个保安，当他看清楚畅响的面孔后，惊讶地喊道：“日他娘咧！这不是上次那个打架的小青年儿嘛，日他娘又是这小子！”

    黄岩岿得知姜白木被畅响暴打后，在办公室里指桑骂槐地说：“都他妈的选的什么学生干部啊，简直就是土匪黑社会！”麻新玫一直保持沉默，故意装作没听见，低头做自己的事。她选择了回避，不问也不参活。她在心底是佩服畅响这个学生的，敢做敢当，是个爷们儿，有种！I也服了you！黄岩岿让姜白木整理出一份材料，然后直接拿到了系党高官的办公室里。书记一边看一边念：“《关于严厉处分2005级法律专业二班畅响的通告》，呀！这个畅响又打架了？”他仔细看完所有的材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把那些纸张往办公桌上一扔，对黄岩岿说道：“学生处已经给过他一次处分了，这次总不能把他给开除了吧？畅响这个同学我熟悉，本质上并不坏，而且多才多艺，是个好苗子。你还是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黄岩岿心里一震，“熟悉”二字的分量不轻啊，看来畅响这小子是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