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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王大华上大学后第一次到网吧里上网是在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和祝文松一起去的。整个中学时期,他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网络,曾经对微机和电脑两个名词感到过困惑,直到大一上学期在电脑基本操作培训课上才学会了如何正确地开关机。他对网吧的印象还停留在上小学和初中时乡镇的街道边游戏厅里的情景——推开门进去,每台大型游戏机的屏幕前常常围着几个人,那往往是没有钱买游戏币而只能站在游戏机旁围观的中小学生。年龄稍微大点儿的社会青年站在操控台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两只手在游戏机摇杆和按键上分别来回拨动和猛力敲打着,嘴里叼着烟,还时不时狠狠地骂两句;整个游戏厅里灯光迷离,烟雾缭绕,每台机器里传出的劲爆音乐和厮打拼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游戏厅里。后来到县城里读高中后,他听到过有几个同学在聊微机游戏,但不知道微机游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那时他的世界里,只有课本和习题,哪里知道这世上竟有那么多的先进电子娱乐产品,连音乐喷泉这么常见的设施他也是在大学校园里才第一次看到的。

    从小在县城边长大的祝文松对网吧里的世界早已是轻车熟路。他属于那种学习起来能够全身心投入进去、放松精神玩起游戏来又能够忘掉全世界的类型,所以他既能把学习成绩搞好,又能跟随着时代的潮流体验到网络世界里的欢畅。当他听王大华说几乎没怎么进网吧里上过网时,感觉很不可思议,于是耐心地引导王大华和自己一起充值领卡,然后找一处看起来还算僻静的两台电脑前挨着坐下,打开电脑——这个操作王大华上电脑课时已经学会了,接着在祝文松的指导下输入账号密码,登录界面。然后,祝文松告诉他想玩儿什么就点击桌面上的哪个图标了。这点他也懂。但他一时不知道该玩儿什么,于是就打开音乐播放器,搜索起王菲的歌来。自从那次和梁媛媛一起买自行车回来后,他就一直想再听听梁媛媛为他唱的那两首歌。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你想要什么,在上面一搜,就都呈现出来了。王大华无限循环播放着王菲的歌曲,还发现了她的其它几首好听的歌,比如《棋子》、《红豆》等。

    祝文松打开电脑后就完全投入到自己的网游中了,游戏的间歇他瞥了一下王大华的电脑屏幕,发现他的桌面上除了音乐播放器在运行外,其它什么都没有打开。于是摘下耳机,把脑袋凑了过来,笑着问王大华在干嘛。王大华摘下耳机,说听歌呢。祝文松笑着说,听歌多浪费呢,干嘛不看电影或登QQ聊天。“我没有QQ啊。”王大华很坦然地说。祝文松惊讶地问道:“你居然还没有QQ号?唉,我的大哥呀,你可真是落后啊!得跟上时代的步伐才行,不然会让人觉得你很无趣的。”他又感慨一番,像是思考了一下,说道:“算了,我给你一个QQ号吧。”“算了”这两个字像是很舍不得似的。他像老师一样教王大华打开QQ,把自己的一个账号和密码都告诉了他。王大华登录后看到上面竟然有上百个QQ好友。他惊讶地问:“这都是你的网友?”祝文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都不认识,以前随意加的,你看着办吧,不想聊的话删掉就是了。”王大华看着那些令他眼花缭乱、风格各异的QQ头像,感觉和他们没有一点想聊天的兴趣,于是就把联系人栏里的所谓好友挨个儿都删掉了,只留下祝文松的另外一个账号。

    没了聊天好友,只听音乐确实有点浪费,干脆看电影吧。他突然想看周星驰的电影,于是搜出了《大话西游》系列。当看到影片里唠叨不停的唐三藏说道:“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王大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得祝文松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下。祝文松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你也喜欢周星驰的电影啊?《大话西游》可是他的经典,我看了几遍才看懂影片的含义,看似无厘头,实际上可有意思了。”王大华点点头,说:“这是第二遍看了,确实好看,以前没有看明白,感觉拍得乱七八糟的,这一次发现真的挺有意思。”他用鼠标拖动影片进度,反复品味“至尊宝”对“紫霞仙子”的那一段滑稽而又经典的爱情表白: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过了一会儿,祝文松又探过来身体压低声音很神秘地对王大华说:“想***儿不?”王大华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然后很有兴致地低声问:“哪里能看到?”“来,我教你!”祝文松好像什么都懂,在王大华的那台电脑上一番骚操作,便找到了资源,然后点开,对王大华说:“这上面都是,你想看哪个就点哪个。”他笑嘻嘻地看着王大华打开那些片子,然后在自己那台电脑上搜索出动画版的片子播放,他捅了捅正全神贯注看片的王大华,说:“那些真人版的没意思,我喜欢看动画版的,这种片子能让人有更大的想象空间。”这一夜,王大华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好久都无法入眠。

    十一月初,祝文松决定走了,离下一次高考只剩七个月的时间了,他再也不想耽搁下去了。他十分后悔当初就不该填报补录志愿,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过来报到了,还交了学费。交过学费后,当他在这近似荒芜的新建没有几年总共不过七八栋教学楼的大学校园里四处走动时,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他当即就想退学,但是,到如今已经耗了两个月也没有把学费要回来。王大华曾给他出了个馊主意:“爬到楼顶假装要跳楼,什么时候把钱退了什么时候再下来。”祝文松问:“那学校要是还不给退咋办?”王大华笑着说:“那就真往下跳,说不定还能让你家里拿到一笔赔偿金。”祝文松听了笑了笑,推了一下王大华说:“滚你的吧!那我图个啥?人都死了,要那些钱还有啥意义?”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学费不退就不退吧,和学校那帮领导纠缠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于这所普通二本院校,虽然在此已经生活了两个月,但他没有任何的眷恋。这里不是他的梦想,也承载不了他的梦想。他所向往的大学是那种富有历史感和浓厚文化气息的校园,而这里没有一点他梦想的那种情景。他整理好所有的背包和行李,把那些从未翻开过的课本依次装进书包里。然后,没有一丝的犹豫,离开了省北文理学院。回到家乡的晚上,他给王大华打了个电话:“大华,我走了,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跟你说一声。走之前没有跟你道个别,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王大华突然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心里总是感到一种隐隐的痛。上大学以来,他和其他几位老乡在校园里碰见时都只不过是热情地打声招呼,随便聊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就各自散了,只有祝文松和他的交往最密切。祝文松经常到王大华的寝室里找他谈心,诉说自己的郁闷。尽管王大华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来,但祝文松一直认为自己不属于这种普通的本科学校,他的梦想是重点大学里的金融专业。为了梦想,他义无反顾。现在,这个人突然就这么离开了,心里还真感到舍不得。

    “华哥,你那个金融专业的老乡走了?”骆永石问道,他突然觉得好久没有见到祝文松来他们寝室里找王大华聊天了。王大华一边整理着课本,一边点了点头,回答道:“嗯,走了。”躺在床上正看书的柳波听了很惊讶,也问了一遍:“你那老乡走了?”“是啊,走之前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打,到家了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的心不在这里,跟他讲再多的道理也没有用。”王大华说道。“对~~”柳波像是也很无奈地笑着说,依然是他那标志性的抑扬顿挫般的长音。这时吕士德从外面回来了,愣头愣脑的样子,一边全身心整理着自己的书桌,一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发出“嗨——”的声音。骆永石听了感到很烦,鄙夷地说:“骏马,你他妈的上厕所拉个屎就像感叹似的,喝口水也是这么大的声音,啥毛病啊!”王大华和柳波听了忍不住笑了。吕士德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又喝了一口水,接着发出长长的叹息一样的声音:“嗨——”骆永石见吕士德没理自己,有种自找了个没趣的感觉,拖着长音大声喊道:“骏马,吕士德——跟你说话听见了没?”吕士德这才扭过头,傻乎乎似地呵呵一笑,不屑地说:“喊那么大声音干嘛,好像我是聋子似的?”骆永石听了禁不住嘿嘿地笑了两声,反问道:“那我刚才说什么?”吕士德像是犯了迷糊一样,问:“你刚才说什么了?”王大华、柳波、骆永石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吕士德就是这样,当他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时,无论别人跟他讲什么,他好像有自动屏蔽功能一样,把干扰信号全都过滤掉,不会有一点反应。

    王大华发现吕士德在寝室里呆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以前他总是三天两头往系办公室、系学生会里跑,不是开什么会就是参加什么活动,总是很忙的样子。每次见他接到通知出去开会,心里竟还会有些嫉妒,酸酸地跟柳波和骆永石说:“我们的骏马又去搞政治活动了啊。”吕士德热衷于当班干部,但无奈时运不济,没人赏识他,也没有人理解他的赤诚之心,反而被认为傻帽,常常遭到嘲笑。王大华问道:“士德,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去系里开会了?”“开他妈的鸟会!”吕士德的情绪好像一下子被点燃了,亢奋地说:“都是一群垃圾!净弄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上次学生会里选举新一届干部,他妈的还分三六九等呢,主席谁谁谁,副主席谁谁谁,部长谁谁谁,然后到了办公室主任,念完名字还特意在后面加个‘括弧:副部级。’靠!难道这学生会里的部级干部和副部级待遇还不一样?指望这还能领到工资福利啥的?”“哈哈……”“呵呵……”“嘿嘿……”王大华、柳波、骆永石三个人听了吕士德的牢骚分别发出不同风格的笑声。吕士德越讲越起劲儿,他站在寝室的中间,模仿着学生会干部讲话时指点江山一样的派头,又讲他观察到的参会的干事们的各种神态:有抖腿的,有拍大腿的,有用脚来回搓地板的,有一直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连眨都不眨的,还有戴着耳机趴在桌上听音乐的,甚至有原本是闭目养神结果睡着了的,不同的行为动作都暗示了同一种心态:烦躁!“我他妈的也烦躁了,真浪费时间,还不如上网吧里看会儿毛片儿来劲儿呢!”吕士德最后一句话把几个人逗得捂着肚子笑:骏马这小子,看似一个傻大个儿,其实他妈的啥都懂!

    骆永石止住笑,换了个话题,他提议道:“要不这个周末咱们寝室一起去网吧包夜吧?华哥、柳波、骏马,你们仨意下如何?”柳波想都没想说:“可以啊。”吕士德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附和道:“没问题,早就想干一回通宵了!”惹得大伙又笑了一阵。王大华思考了一下,说:“我周五晚上还要做家教,周六上午也要去,想包夜的话只能周六晚上了。”吕士德听了居然表现出一脸鄙夷相,说道:“华哥你**就知道个挣钱,挣钱了也不请兄弟们喝个酒!”“耶呵!骏马讲话会带刺儿了,可以啊,进步得挺快啊!”骆永石笑着说。柳波也跟着笑了几声。王大华笑着说:“请吃饭没问题!即使是不挣钱,请咱们兄弟几个坐下来喝几盅也是应该的。”吕士德话锋又一转,声音很大像吵架似地说:“先说一起去网吧包夜的事儿,给个痛快话儿,你说到底行不行?!”王大华感觉再推脱就没意思了,于是说:“行,周五晚上做完家教回来我就去网吧找你们。这样可以吧?”吕士德傻呵呵地笑了笑,说:“这才够意思!”

    星期五晚上,王大华给王云龙辅导完作业,临走前跟他商量了一下,把周六上午的家教调整到周日上午,王云龙说可以。然后王大华就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赶了。以前做完家教回到寝室,骑车至少需要用半个小时,这次他骑得飞快,提前了十多分钟就回来了。整个宿舍楼里,没有几个寝室里的灯亮着,大部分同学都出去了。每到周末的晚上,八点以后宿舍楼里就会比往常显得很安静,给人一种特别空旷的感觉。王大华刚开始很不适应,最初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大家都是去网吧里包夜了。这是他第一次去网吧里通宵上网。

    他收拾完毕后,来到和室友们约定的网吧里,好家伙!法律二班其他几个寝室的兄弟们也都在。看来大家都挺默契的,这是专门组团过来了。他们早已开始投入到网络游戏中了,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嘴里叼着烟,青蓝色的烟雾漂浮在每个电脑的上方,薄薄一层,犹如起伏不定的云海。整个网吧里相对来讲是安静的,除了电脑主机里散热电扇不时转动发出的嗡嗡声,基本上就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了,偶尔会有哪个兄弟突然对着麦克风疯狂喊叫:“掩护我!”“快点出击啊!”“我肏!”……

    王大华不会打网络游戏,他对那些不感兴趣,来网吧除了查资料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电影了。自从和祝文松一起来网吧里体验过几次后,他发现在网吧里可以搜索到任何一部自己想看的电影,无论是内地的,还是港台的,以及欧美日韩的。有很多是他之前只听说过但没有看过的,于是就在网吧里挨着看了一遍,观影感觉还挺好。他忽然觉得来网吧里不一定要玩儿游戏,其实每个星期抽出一些时间看几部大片,也是非常不错的体验,通过影片还能打开眼界,了解不同国度和地域的风情,还能顺带着练习一下英语听力。这其实也是一种学习途径。事物本身并没有好坏对错之分,要看掌握它的人拿来干什么,要么去创造一个世界,要么去毁灭一个世界。偶尔上上网打打游戏,缓解一下压力,未尝不可,但是绝对要预防沉溺其中。否则,大学生真的是像猪一样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