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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相矛盾

    顾庚只是觉得很郁闷。

    跟随渔夫老姜连续赶路已经四五天了,这几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

    老姜的破渔船根本无法承载从秦川周游天下的任务,水路也不通,因此老姜干脆把船直接卖了,就带着钓竿和一布袋子的东西作为全部身家,开始了前往楚国的旅途。

    刚开始的时候在秦川,老姜的积蓄还算丰厚,夜住旅店,白天赶路虽然辛苦了些,但至少了解许多秦川的风土人情,也算得上走一路收获一路。

    第四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秦川的春雨尚可以说是吹面不寒,秋雨却实在是冷的彻骨,老姜的蓑衣也不顶用,那天老姜见他哆嗦的厉害,便去早市上买了一身粗麻布衣服让顾庚先穿着,新麻粗糙不堪,在身上刺挠的很,顾庚又不好直接去挠,于是就很懊恼。

    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可是客观条件的简陋与破败尚且不足以让他崩溃,最难受的地方在于老姜自从见了那只灰毛兔化为齑粉后,不知是对自己敬畏了几分还是恐惧了几分,总之对于那天的事情闭口不提。

    顾庚知道,那东西确实是不详,但无论如何算到我头上来算怎么一回事?又不是自己召唤来的。

    很多时候顾庚都想上去与老姜争执理论一番,但看见老姜也一同风餐露宿节衣缩食的样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老姜,你说咱们去楚国,能钓到什么鱼啊?值钱吗?”

    顾庚捧起一碗热茶端给老姜,眼看着逐渐消失在霏霏雨雾中的城楼,他又一次觉得有些不甘。

    如果不是跟着老姜闯荡,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气逼人,顾庚最初炽热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下来。

    可是,可是每当他后悔于自己当初的选择想要离开老姜时,他又有些不忍,如果不是遇见我,老姜过的打渔人的生活也很不错啊。

    老姜从顾庚手里接过茶,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淡淡道:“听说过逍遥游吗?”

    有新东西!这是顾庚的第一反应。

    “逍遥游?那是什么?在水里逍遥的游吗?”顾庚不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老姜的声音响起,引得顾庚一阵遐想。“这讲的是鲲鹏,一种在水里是鱼,出水便化作鸟的东西。”

    “也是我们要去楚国的目的。”

    顾庚突然觉得这一路还是值的。如果真的能见到鲲鹏的话。

    “就凭咱俩,几千里的东西,咱们怎么去钓啊,怕不是还没下饵就被当成饵料了。”顾庚突然意识过来几千里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茶杯剧烈晃动,一些茶水倾洒在雨幕里。老姜被烫了一下,也不去擦,看着顾庚笑了笑,“不用下饵,你就是饵,有你在就能钓。”

    “为什么?”顾庚瞪大了眼。

    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一些,车夫扭过头来哈哈大笑:“老兄,你就别逗那毛孩子了,老庄要是能听见你用孩子钓鲲鹏,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老姜也笑笑,给车夫一抱拳“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逗逗自家娃娃,不知还有多远能到云梦泽啊?”

    “如果这场秋雨下个不停,兴许咱们今晚是赶不到云梦了,毕竟山路泥沼颇多,咱驾车还是以安全为主。”

    “好,全凭小兄弟掌车,雨天道路难走,待到了云梦泽另有赏钱。”

    “好嘞,你们再歇会儿。”车夫一拱手,驾车更平稳了些。

    顾庚觉得更郁闷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北冥有鱼?叫鲲,还是化作鸟飞?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顾庚竭力回忆这个世界还是二维时自己对它的认识,却觉得是一种很陌生的东西,陌生又有一点向往,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想起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觉得很乱,老姜,我们去楚国真的是要找这种鱼吗?你可别骗我。”

    “真的,不骗你,钓到了咱们就跟着鱼回北冥去,那边更适合你。”老姜说了一番云里雾绕的话。

    算了,顾庚不打算纠缠这些了,问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老姜说话永远也不会说明白,倒不如自己真的去看看那鱼。

    感觉,怎么像是被忽悠了呢。

    车夫的技艺很娴熟,看架势应该是常年往返于秦楚边境以拉客为谋生手段的,一路没出什么岔子。

    初入楚地,验明通关文牒便进了丹阳城。车夫一抱拳:“二位,就送到这里吧,往前走就是丹阳城,里面人多货广,保准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老姜扔过一个布袋,笑道:“小兄弟不一起吃个酒,老夫请客,吃完再回秦国也不迟啊。”

    “不吃了,赶着回去照顾我家婆娘呢!”车夫掂量着钱袋的重量,一挥手,便去城外招揽入秦的士子去了。

    顾庚不知道老姜那么多通关文书是什么时候在哪办的,也许有什么渠道吧,他说不准,但目前为止还算靠谱就对了。

    最终历经五天五夜,顾庚终于跟随渔夫来到了楚地的丹阳。

    与秦国的整体偏于肃穆严格的国风不同,楚地的百姓就随意许多,自打出武关进入丹阳以来,这种感觉就明显许多。丹阳城虽然比不上大秦富庶,但街边聚众斗酒的、嬉闹的人不计其数,没人在意老姜和顾庚两个外地来的游人,街边集市相对秦国而言也松散许多,官家只管税收不少就好,至于交易的东西,完全不在他们管辖的范围之内。

    从集市旁走过,可让顾庚触目惊心,不仅仅有各自稀奇的飞禽走兽,山珍菌子,还有破旧的竹简书卷甚至是人口交易。

    他努力回忆一番,好像只有秦国商鞅变法后废除了奴隶制度,而放眼天下变法的国家并不多,至少楚国就不是。

    再往深处走,集市就不像外围那般光鲜了,最开始让顾庚感觉不适的是牲口的排泄物,一场雨后街道上本就泥泞不堪,楚国本就不入秦国讲究排水与清洁,来往的骡马驴子随地都是大小便的最佳场所,污浊的粪便裹挟着草木的腥味,险些让顾庚吐出来。

    其次就是集市售卖的东西了,要说飞禽走兽竹简这些物件都还能接受,卖点地契祖宅什么的顾庚也可以理解,可你抛妻卖女的什么东西?

    无数次顾庚都想忍着恶臭上前给摊前卖妻女的人狠狠来上一拳,可老姜一直拉着他,顾庚执拗不过,只好恶狠狠的盯着那摊主,而后被老姜拽走。

    “老姜,楚国怎么这样啊!”顾庚的愤怒不假辞色。

    “小子,今天你救得了一个打的了一个,明天呢?”老姜接着往前走,并不理会顾庚的情绪,而是指着远处的商人,径直走去。

    顾庚又看了一眼卖妻女的摊贩,狠狠跺了一下脚,往老姜指的方向走去。

    集市边缘有个操着楚国口音的商贩,一手举着矛,向人们夸耀着他的矛是全楚国最锋利的矛,其锋利程度能刺破一切盾。

    一边说着,似乎嫌语言的力量不够证明似的,将长矛狠狠刺向摊边架子上破旧的盾牌,果不其然,以长矛的尖锐很轻松便刺穿了那个旧盾,节目效果拉满。

    围观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老姜看了陈庚一眼,见陈庚并不为之所动,于是轻咳一声:“这是我们要买的第一件东西。”

    陈庚看见商贩卖力的表演,突然想起来在秦国的场景,在那边私自贩卖兵器是要受秦律处罚的吧。

    商贩也不把矛拔出来,那面刺破的盾牌就是此矛最好的勋章了,而后去架子上取来一把玄黑古朴的盾牌。

    “各位看官各位买官!这面盾是采用龙泉玄铁打造而成的玄盾,能抵御一切刀剑之锋,不信大家瞧!”

    说着,抽出一把古朴刀狠狠往盾牌上面一看,不出意外,朴刀直接折断了半截,而盾牌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围观的一众看客又是一阵叫好,许多人纷纷掏出钱来准备买下回家防身之用了。

    顾庚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他问老姜:“那倘若用那个矛刺那个盾呢?又会怎么样?”

    老姜正上前准备买下这两件东西,闻言又转身回来,“最糟糕的结果,盾会破掉,矛也会断掉。”

    面对着老姜的目光,顾庚突然能想象到画面了,是有点惨不忍睹。

    “但是,小子,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说的道理。”老姜指着刚才来的路,“你我身上都有矛的尖锐和盾的防御,那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屏障。”

    “可是,就像今天你见到卖妻女那人的情况一样,当你的盾因为愤怒化作了矛刺向他人,同时你也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见顾庚似懂非懂的样子,老姜上前用最后一袋子金买下了矛和盾,塞到顾庚怀里让他拿着,“我想教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未来要善用你的矛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