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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台风过境

    “你听说没有?秦专员这次下来就是为了查赵组长的,你看看那架势,连办公桌都准备好了,可能要打持久战了。”

    另一人附和道:“我看也是,据说赵组长……”

    秦叙听他话说到一半没声了,透过叶片缝隙看出去,那男人左右看了一圈,才轻声细语的接着说:“他对别的女员工图谋不轨,被人举报了。”

    “不能吧!赵组长脾气是不好,但看着也不像那不正经的人啊,他老婆还经常来送饭呢。”

    那男人系着一块粉红色的领结,看上去十分骚包,拿着咖啡杯的手还翘着兰花指:“怎么不能,赵组长都四十多了吧,哪能不贪新鲜呢?但是我看这次秦专员要白跑一趟了。”

    他一脸神秘,反倒引得其他两人追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秦叙也好奇,怎么就觉得他要无功而返呢,这调查还没进行几步呢,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向八卦中心倾斜。

    “那赵组长跟史总监关系不一般,要是有点什么事,史总监能看着不管?那必然是要出手的,秦专员威名再响,也比不过副总监啊。”

    听见和话,秦叙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些人真是高看了史好运的能力,一个子公司的副总监,还能管到他头上去?

    这些年他调查的副总监级别的人物还少吗,也没见真为哪个大人物折节。

    他自己心里明白,调查专员这个位置,是能引来瞩目,各种奖金不菲,但同时也是非常危险的,到处树敌不说,上位者最喜欢拉拢他们,充当手中的枪炮,他就知道组里有很多人都在高层有靠山,每年都会为背后的主子扫掉几个路障。

    但秦叙不屑如此,那些利诱还不放在眼中,不过一份工作而已,没有谁有这样的脸面,值得自己费心筹谋。想拿权势压着他,那是不能够的。

    以为他作风够正派,公司反而格外器重,至少董事会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股东为了制衡彼此,也会保着他在这个位置上长久的坐下去。

    所以一个史好运,他秦叙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若最后赵天刚真的品德不端,那也就是一纸辞呈了事,以他所见,史好运必定乐见其成,或者假惺惺的落下几滴鳄鱼的眼泪,要说求情,那是绝不可能的。

    正想着,那三个人里又加入了新成员,秦叙眯着眼睛看过去,是个身材曼妙,长发垂肩的女人,性感的包臀裙,撩起发丝的时候,连指尖都透露着魅惑。

    “青青姐,你这衣服真好看,是在哪买的啊?”

    “对呀对呀,这香水也好闻,是哪个牌子呀?”

    三个人瞬间将这女人围在中间,好似颇受欢迎的样子。

    秦叙想着这人并不面熟,看来这几天没在项目部里见过她。

    “这是祖马龙的香水,前调是威廉梨,果香浓郁清新,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女人声音甜美,宛若黄鹂啼鸣。

    只是秦叙恍然想起,那天在傅瑶办公室说起信封上的香水,就是这个威廉梨的味道,他眼神微眯,这个青青用的就是这个,难不成真的这么巧,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叙悄悄从绿植后面的出口走回去,想了一下,敲响了傅瑶的门。

    “请进。”

    傅瑶正为会上争执不下的方案头疼,手边的茶杯里泡着一盏浓浓的茶水,茶汤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可见浓烈。

    “青青姐是谁你知道吗?”

    秦叙开篇点题,这个青青很可能就是下一步进展的关键人物,因为傅瑶说过,那个香水的味道比较小众,而且这两天也只在这一个人身上发现过。

    傅瑶猛然顿住,想了好一会才说:“是有一个叫白青的,她是史总监的行政助理,不过好像好几天没看见过她了。”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我跟史总监毕竟要避嫌的,他那边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

    秦叙了然的点点头,傅瑶这么做也是应该的,这个白青居然就这么巧,还是史好运身边的人,他抿了抿唇,看来桌面上的人事档案又要增加一个人的了。

    “你要查白青?”傅瑶问道。

    秦叙点点头,想着一个助理的档案就没必要回总部调阅了,在子公司的人事部就能查的详细。

    “我劝你动作小一点,她跟史好运关系匪浅啊。”

    秦叙看着她一脸暧昧的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白青跟史好运之间可能有些桃色绯闻吧,但这种事情哪都有,也不是独一份的,还不至于让他畏首畏尾。

    微微点头就出去了,脚步一转,直奔人事部,他的权限足够查看档案了。

    不查不知道,这白青原来是赵天刚手下的人,三年前才调任史总监的行政助理,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商学院高材生,当一个小助理怎么看都是屈就了,偏偏三年再无调动,在这位置上待得安稳极了。

    他将赵天刚、史好运和白青的档案并排放在桌面上,希望能从里面看出什么门道,但一上午过去了,除了虚无缥缈的猜测,一点实质的关联都没找到,要是硬说联系的话,三年前他们共同经手过一个项目。

    项目还没结束,白青就做了史好运的助理,而赵天刚一直原地踏步。

    秦叙又去档案室找到三年前项目的相关资料,从头开始翻看,那些苍蝇大小的文字在脑海中逐渐形成画面,果然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白青入职只有五年,这个“归海工程”是接手的第一份策划案,在一张工程造价表上找到了白青的签字,但最后的一页,赵天刚并没有签字,可见当时是发生了什么波折。

    再然后,整个档案就没有看见过白青的字迹了。

    秦叙合上文件,一手拄着头思索,难道就是这张工程造价表造成白青调任的?

    可是没有实证,他也不能贸然的去问当事人,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这般,岂不是打草惊蛇。

    思考陷入僵局,秦叙烦躁的搓了搓脸,看着时间也该吃午饭了,索性起身往大食代走去,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公司办的大食代大锅菜自然不能跟他的手艺比,酱茄子上浮了一层油,看着就没胃口,只选了相对清爽的白灼菜心和清炒时蔬,又打了一碗蛋花汤,就端着往用餐区走过去。

    “秦专员,来这里!”

    傅瑶坐在窗边朝他招手,秦叙不想跟她对着吃饭,还想趁着午休换换脑子呢,自己吃饭求个清净,于是脚上转了方向,径直坐在了角落里。

    刚夹起一口菜花,咀嚼两下,这菜好像没放盐似的,还有一股豆油的腥味,撇了撇嘴,对着另一个菜进攻。

    眼前延伸出一片阴影,抬头就看见傅瑶坐在了正对面,笑的眯起眼睛对着自己招手,手指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衬的指甲浑圆可爱,秦叙停留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白青的档案你看过了?有问题吗?”傅瑶咬着筷子问道。

    秦叙没出声,心里吐槽这清炒时蔬也没味道,耗油放多了。

    “赵天刚是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他真的会离职吗?”傅瑶接着问。

    这蛋花汤就是开水冲蛋,紫菜不够新鲜,火候有点大了,秦叙想道。

    傅瑶见他不搭话,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我在跟你说话呢。”

    秦叙心中叹气,调查没有完成之前,不是相关人员都不可能透露一点消息的,这姑娘怎么就不明白呢。

    连着往嘴里塞了几口米饭,就站起来说:“我吃完了,再见。”

    傅瑶站起来拉住他胳膊:“别走啊,午休时间不用这么严肃吧,咱俩聊聊天啊。”

    秦叙瞥了一眼她放在小臂上的手,细嫩白皙,眼神冷淡:“松开。”

    傅瑶有些悻悻的,松开拉扯的手指,小声说:“我来的时候碰见白青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跟信封上一样,恭喜你找对方向了。”

    秦叙握着餐盘的手指微动,傅瑶的话他听见了,看来这个方向没有错,他要回去把文件再仔细研究一下。

    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傅瑶,脸上正有些哀怨的盯着他的背影,打好的饭菜只吃了两口,也跟着离开了。

    秦叙这个人做事情非常专注,工作的时候,眼里只有文件,做饭的时候,眼里也只有食材,从不一心二用,所以在桌子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期间站起来打了两个电话,在邮箱里看着总部发来的“归海工程”细则,一行行的浏览速度很快,食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的很快。

    等几十页的资料看完,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将前因后果重新梳理,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白青还真是找对人了。

    当年归海工程启动,那块地皮,恰好就是今天会上讨论的地方,三年前因为工程造价虚假,公司支出了一大笔金额,白青做为提交负责人本来要被赵天刚追责,但史好运第二天就将人要到了自己麾下,又向上层疏通,将白青保了下来,不然三年前白青就已经引咎离职了。

    后来施工过程中,工地事故频发,进度推行不下去,只能暂停,一下就拖到了现在。

    可见三人之间的确是存在关联的,要是往严重了说,白青跟赵天刚之间还有旧怨。

    可这矛盾是不是太不起眼了,赵天刚做为上司,要训斥开除一个犯了错误的下属,是很正常的事情,难道白青真的至于在三年之后进行报复?

    秦叙的脑海中两个声音互相较劲,一个说他小题大做,不能硬找关联;另一个又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白青就是公器私用,意图报复。

    他略有些疲惫的眼睛看向窗外,雨势并没有减弱,车辆前的雨刷器挥舞不停,阴郁的天气总会让气氛都变得沉闷一些。

    他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每天要琢磨的都是各种尔虞我诈,充满了人类劣根性的一面,太不美好,也很累,脑筋要一刻不停的转动。

    即便从业多年,也没有做饭更让他手到擒来。

    思绪偏航到做菜上,看着风雨,晚上也不会有人光临小店,他想着今天要做些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呢?

    因为台风将至,西贡渔船都不出海了,早上并没有新鲜的海货送到,厨房里还剩了一些蔬果,冰箱里也还冻着一些大虾,等下班回去炒两个家常菜,就当做犒劳吧。

    中午实在没有吃好,现在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但五脏庙已经告急,饥饿感开始叫嚣。

    秦叙将文件收拾好,坐在工位上看着手表的分针一圈圈转动,放空了自己的心神,静待下班。

    以往他都要赶公交巴士,但这大雨倾盆,雨伞是挡不住的,走到公交巴士站全身都要湿了,索性在软件上预约了出租车。

    秦叙住的那条佐敦老街,进不去车辆,只能停在巷口,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必然要湿身了,摸了摸袖子,这套西装还是去年高价定制的呢,沾水就要及时干洗,不然就白费了,真是麻烦啊,还是地下商场三十块钱一件的短袖方便又舒服。

    他在家的时候都是休闲短袖,下身穿着短裤,脚上踩着一双拖鞋,要是头发长一些没有整理,刚好遮挡住眉毛,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上市公司里呼啸往来的职场精英。

    五点三十分,秦叙准时离开工位,一秒都不耽误,直奔电梯冲向门口,钻进车厢,动作一气呵成。

    不过又快又急的雨点是不会放过他的,只从大门走向出租车的几步距离,肩上的布料就被晕染出一圈圈的水痕,头发也湿漉漉的挂着水珠。

    看着外面等在门口的员工,秦叙就像跑毒成功一般,升起一丝丝窃喜。

    这个时间正是高峰期,以前坐公交巴士有专用通道,除了有点挤之外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切切实实的被堵在路上,一个红绿灯等了三次都过不去,前前后后都是亮着尾灯的车,道路上一片焦灼。

    秦叙靠在后座,闭上眼睛,用耳朵感受这个世界。

    雨水砸在玻璃上、天窗上、嘈嘈切切如乱珠入盘,雨刷器来回摇摆,只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它划过的轨迹,外面有急脾气的车主按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还有什么呢?

    秦叙侧耳去听,还有风摇树冠,雨落长街,行人纷踏,好一幅雨天出行图。

    他嘲讽自己百无聊赖到用声音打发时间,又觉得这样闭上眼睛,倒是看不见嘈杂事态,反倒清净。

    当耳边交错的声音逐渐变少,他感觉已经行驶出最拥挤的主城区,熟悉的放学铃声响起,便知道已经到了德信小学,下一个街口转弯,便就离佐敦老街巷口不远了。

    秦叙缓缓睁开眼睛,雨幕如同上好的丝缎在窗玻璃上绵延不绝,迷蒙的灯光被水色折射,落在眼中变得光怪陆离。大风掀起行人用力支撑的雨伞,落在地上便是一个趔趄,树冠在风中的呜咽声支离破碎,但那树叶的翠绿经过洗礼更显幽深。

    下一眼,便是熟悉的巷口。

    “您到了,一共五十三块。”

    秦叙解开西装外套,与卷成一团的领带一起随意的塞进手提包,这风让人的脚步都变得艰难,索性没有打开包里的雨伞,下车的一瞬间,白衬衫变得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布料之下白皙的肌肤。

    雨水冰凉,落在身上惊起一身寒颤。

    秦叙宛如一个没有无感的人,不疾不徐的走在小巷里,反正已经湿透了,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就不要跑动起来溅到裤子上了吧,他这样想着。

    风雨吹乱了发丝,顺着额发流进眼睛,让他视野变得更加狭窄,这条佐敦老街走过成千上万遍,哪里有水坑,哪一块青石板松动,藏着小喷泉,哪个缝隙里的青苔最厚,雨季湿滑,都在他心中眼中,根本不必低头刻意去寻。

    一步步走到饭店门口,早上还残留着三朵盛开的蝴蝶兰花盆,此时已尽数凋零,花瓣被泥水拍打萎靡,躺在地上了无生机,花枝上只剩下干瘪的枝干和摇摇欲坠的绿叶。

    拿钥匙的瞬间,又有两片叶子飘落在水坑里,顺着下水轨道飘进不见天日又肮脏的地下排污管。

    走进饭店,将满城风雨挡在门外,秦叙比落汤鸡还要狼狈。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干爽,顺着裤腿流下的水,变成一小滩积在地面,裤腿上挂着泥沙,微微甩头,雨水就随着惯性飞出去落在桌面上,空气里,还会打在眼睛上。

    抹了一下脸,随手将手提包里的西装扯出来,已经皱巴巴的变形,扔进了脏衣篓,走进浴室冲着热水澡。

    浴室玻璃上很快染上一层薄雾,被雨水浸染冰凉的身体与温热的水流碰撞,让皮肤激起一片色若春花的微红,常年颠勺的手臂肌肉扎实,双手握着毛巾,用不太温柔的力度搓洗着,如同犁地一般赶走寒气。

    秦叙仰着头,甲状软骨饱满的凸起与细长的脖颈形成性感的弧度,从头发上流下的泡沫轻轻划过,平时看他的手并不惊艳,此时被热水浸泡,细腻的泡沫点缀般沾染在手背、掌心,青色的血管与浅淡的轻红交织,竟有非同一般的蒙昧气息。

    带着洁白的泡沫抚摸过每一寸肌肤,修长的腿上留不住泡沫,逐渐下滑落在瓷砖上,然后被水流打散,当所有寒气散去,温热占据全身,他才仿佛才外面的疾风骤雨中缓过神来。

    睁开双眼,对面的镜子上铺盖着水雾,隐约可见未着寸缕的身体,以及他心中那一份疲倦、麻木,又带着颓靡的灵魂。

    换上干爽的短袖长裤,踩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走进厨房,将冻上的虾扔进水盆解冻,然后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端着走到紧挨着老照片的座椅上。

    早上做好的糖葫芦还叠放在白瓷盘里,糖浆微微融化,上下两层粘连在一起,星星点点的微黄糖浆落在下面,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将指腹放在口中,砸吧两下,觉得这次糖熬的分外好,应该是他喜欢的甜度。

    刚刚沐浴过的双眼,带着三分水汽,发丝柔顺的搭在头上,竟有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柔软姿态。

    只是那双眼睛里,除了水汽,还有七分思念,不过转瞬即逝,又变成了无波无澜的深潭。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周围一片安静,厨房的灯光照亮玻璃窗三步以内的地方,外面的雨声越发明显。

    秦叙想着,明天小巷必然积水,还是要把雨靴找出来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