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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早课结束

    棺华池如同鹌鹑一般,缩在流霜身旁,他本欲离开大殿,即将爬行至偏殿旁边,坐在边上的流霜突然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拽在身边。

    连个蒲团都没有。

    棺华池无力吐槽,身边的流霜心无旁骛读着经书,声音清冷而平淡,不受大殿内杂乱的声音干扰。

    来参加大典的宾客都是第一次参与早课,这种从云渡山带来的修行方式让他们极为稀奇,真正读起来却因为不熟悉经文而显得有些慢。

    殿内数百弟子无论是语速还是语调都整齐划一,许是常年熟读,不似宾客或快或慢的生硬读法。

    抽出余光瞥了一眼流霜,棺华池悄摸摸向着一边挪动,继续着逃跑大业。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他反正是不乐意杵在这。

    挪动两下,自觉没被察觉到的棺华池手脚骤然发力爬了起来。

    天不遂人愿,身后传来的拉扯力让他猝不及防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揉了揉额头,抬眼向后看去,流霜一手持经文朗声读着,一手紧紧拽着他的脚腕,不让他再往前半分。

    棺华池悻悻然一笑,又退了回来,紧挨着流霜,一动不动。

    视线放开,远处的流峙余光瞥了过来,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叹了一口气,棺华池也不继续挣扎了,就这么盘膝坐在流霜身边,撑着下巴无所事事。

    发呆是一件技术活,尤其是长时间发呆。

    得益于曾经时震逼他做早课的经历,他一直都能在比较吵闹的环境中静静走神。

    流霜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散落在身旁的小娃娃身上。

    小娃娃目光涣散,小手垫在膝盖上撑在脸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像!太像了!和小池园那时一模一样!

    儿时的池松比较勤奋,常常准时准点做早课,池竹比较爱睡懒觉,大几岁的池松经常把师弟从被窝里捞起来,给他穿衣洗漱,然后拉着他去读经书。

    池竹比池松还要聪慧,那些经文只要教一遍他就知道该怎么读,更不用担心他读不明白。

    许是聪明人的通病,池竹不爱读书,池松会把小池园内的经文通读一遍又一遍,而池竹读一遍就不想再碰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等到池竹六岁时,二人开始一起做早课,每日卯时读书,只读一个时辰,而一个时辰便可读一卷。

    小池园内从云渡山誊抄了所有藏书的副本,大约一百五十卷左右,十年间算来理应不知能读多少遍。

    池松比池竹大五岁,读了十五年,一百多卷书翻来覆去的读,毫不厌倦,而池竹只看一遍便觉得厌烦,没了耐心再读。

    偏偏他又聪慧,问他经书内的意思,他又对答如流,分毫不差,就仿佛那些书都是他写的一般,用起来得心应手。

    是以,那时的池竹就如同今日这般,坐在池松身边撑着脸颊发呆,然后等池松做完早课与她一同用膳。

    流霜像母亲一样照顾了池竹好些年,又时不时回一趟小池园,这孩子一举一动的那些小习惯早就了然于心。

    前往正武剑宗的路上,流霜遇见了一个遮遮掩掩的白衣人,白衣人认得她,她却不认识对方。

    但她认得白衣人身上穿着的,是当年道门失窃的三件灵宝,星斗、月纱与流萤。

    那人抛给她一幅画像,画中人就是身边这个人,甘平带来的这个叫棺华池的小娃娃。

    画中的留白部分写上了一段话:池竹未死,画中人即是,名棺华池,莫相认,莫声张,恐于谋划不利。

    那幅画经她过目之后,自行化作飞灰,白衣人也一并消失。

    流霜相信了。

    五年了,她还是不相信那个孩子会这么轻易死去。

    哪怕他面对的是魔尊。

    在前往正武剑宗的路上,流霜先去了一趟小池园,在那里痛哭一场,五年间藏在心中的痛苦与内疚发泄一尽,才有如今面对时的淡然。

    她本以为再相见时会是几十年后,直到这个孩子成长起来,才会去见她,没想到如此赶巧。

    她自小池园赶来,见着那三位亲传,本想问候一声,没想到却看见了他们身后躲躲藏藏的小家伙。

    小家伙不愿与她相认,便由他去吧,他心中自有分寸,该相认时,自会相认。

    他只要没有死,那一切都好。

    只是本以为池竹死而复生,会是老成模样,结果行为举止却仍旧跟个孩子一样。

    想到他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内,趴在蒲团上睡觉就有些想笑,更遑论是众目睽睽之下在早课的时候偷偷爬出去?

    他那么大的人,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事的?

    哪怕是她给他抓到身边,他仍旧想溜出去,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厌恶做功课。

    至于把他抱起来时,对她的轻薄无礼,流霜又怎么会在意?

    这孩子小小年纪被甘平带在身边,想来又是无父无母,无非是梦中幻想着对自己娘亲的孺慕之情罢了。

    她流霜虽不是他的生母,毕竟也是将他从襁褓中抚养长大的,也算半个娘亲。

    甘平师兄也不知怎么想的,既然已经认出了池竹,为何不送到云渡山来?哪怕是单独找她也行,非要带在身边到处跑。

    棺华池撑着小脸,无神的双眼逐渐闭合,似乎又要睡着。

    也不知这放下书活蹦乱跳,拿起书原地睡觉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流霜见状,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随后霎时间收敛,抬手曲起双指,毫不留情敲在棺华池的脑后,给他打到清醒,伏在膝盖上抱着脑袋嘤嘤呜呜。

    良久,棺华池才缓过劲,抬起脸颊,露出一双含泪的明眸,可怜兮兮。

    流霜嘴角掀起一丝笑意,让你小子见了我还装不认识。

    活该!

    流霜心里舒畅,抬手召来一处蒲团前无人阅读的经书,放在他面前,手指轻轻点了点书封。

    棺华池两只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情不愿捧起经书,带着一丝哭腔小声读着。

    像极了受万般委屈的孩童,还被逼迫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流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冷笑连连,我看你日后若是见了池松,是不是也要装作不认识的淡定模样,若非如此,到时非要把你腚打歪。

    棺华池嗫嚅着声音,轻轻读着手里烂熟于心的经文,时不时拿眼睛瞄一眼身旁不动如山的流霜,心中暗自琢磨着且忍一时,早读一旦结束,撒丫子便跑,躲在屋里不出来,直到这开宗大典结束,抓紧跟甘平跑路,到时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拜拜了您嘞!

    远处的甘平早已察觉到那边的动静,不动声色偷瞄着,他当然不担心那小子会做什么诸如大闹现场的事,毕竟以那小子的打算,现在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找个地方藏的死死的。

    那小子狼狈的模样让甘平心里忍不住发笑,这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棺华池在他身边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落到流霜手里却噤若寒蝉,宛如受惊的鹌鹑一般。

    甘平在想,这小子原本肯定是不怕流霜的,约摸只有尊重,如今只是不愿意张扬,更怕暴露身份才显得有些畏畏缩缩,那他不如与流霜商议一下,让她来天下武府做新弟子的早课师如何?

    正好,祝朝露集世间武学于一身,周止是老先生座下文脉大成者,流霜她则是道门法师,一身道法早已融会贯通。另一方面,把池松师姐弟二人从襁褓里拉扯大,应该知道怎么照顾孩子,祝朝露和周止这俩哪里会这种事情。

    嗯,就这样,今年武府的传承弟子由三大道统中的佼佼者来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仔细一想,他也不是没有用嘛,起码这面子还在,他亲自去邀请流霜,兴许流霜看在天下武府是池竹心血的份上就答应了呢?

    甘平越想越觉得在理,流霜一直在云渡山之中潜心修行,许久未曾露面,如今恐怕不只是为了剑宗开宗大典,前两年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甘平的目光看向流霜身边瑟瑟发抖的棺华池,肯定不是为了这小子,他的身份鲜少有人知道,目前算下来,不过只有自己与玄武两人而已,就连池松恐怕都不知道。

    想到这,甘平微微动了动衣袖,袖子里还装着从莲花宫带来的三片莲花瓣,池松应该快出关了。

    从玄武带来的消息来看,池松状态虽然算不上好,应该也无性命之忧,流霜此行离开云渡山,大概是为此而来。

    原来如此,云渡山那座道门祖庭,早已为池松出关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这几片莲花瓣,微雨要他取来应当也是要转给流霜的。

    等会儿先去探探流霜的口风,看看她是不是为了池松特意出关,若是如此,袖中之物也不用带回去了。

    再者说,池松也是那小子放在心中的头等大事,让他知道流霜早有准备,也不用再去为他师姐的事情操心了,到时只管在府内修行便是。

    云渡山这个庞然大物一旦为了某件事去运转起来,远远比他一个人去努力更加有用。

    甘平如此想着,目光看了远处的棺华池背影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萎靡不振的棺华池悚然一惊,瞬间坐正了身体,伸手挠了挠后背,突然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