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毒
“地球上的破坏几乎是彻底的，由于温特沃星人的出现，使全体人类彻底陷入疯狂中，烧杀抢掠几乎无时无刻不再上演，为了解决现状，改造人的议会提出议案——选举他们之中最有能力的两个人担任国家最高领导人，一种由独裁制和议会制相结合的新型政体就此诞生。此后，在领导人的带领下，无数资源被投入到飞船研发、反战舰系统和残骸研究之中，改造人的科技迅速发展，远远超过了选择接受纳降条件的自然人，不过自然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将所有精力花在军事提升上，他们利用人口数量的优势对改造人大举进攻，只为了给温特沃星人殖民太阳系扫清障碍。两大阵营彻底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不过哪方都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活动。”
“月球背面成为我们仅剩的生存地，这里拥有人类五十年来革命性进步的科技产物，新材料建筑井然有序地矗立于人造大气包裹的月岩之上，自循环生态系统和可控核聚变能源系统相辅相成，器皿培植技术和自动养殖技术日臻成熟。尽管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们的确将要搬到月球上生活。迁移的时间就定在一周后的午夜零点，在此期间，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望着天际线，期待着新生活的到来。”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在新的生存环境中，我们不可避免地遇到新的问题，劳动力紧缺与无限制的生育政策使得人口数量在短短十年内翻了整整一倍，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被留在了地球上的‘集中营’自生自灭，死亡的恐惧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但不管怎样，温特沃星人的第二次侵略即将来临，而我们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只有加入它们，成为蜂巢意志的一部分。”
画面到此便结束了，Allen关闭投影机，放回背包中。
“唉，你说未来到底是好是坏呢？”菲有些忧虑地看着Allen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不过这是个机会……怎么说也不会比以前更差了，不是吗？对于我们来说，原来那个是非颠倒的社会简直和监狱一样，迂腐、无能的人掌管着一切，真正值得敬佩的灵魂却生不如死。”
“那你忧虑什么呢？”
“可他们是智械啊，我不想变成义体人……那种感觉，看着就很怪。”
“确实。你对宇宙了解多少？”Allen从背包里拿出剩余的水和食物，递给菲一半。
“我基本不了解，只是在科普书上读过一些。你呢？”
“呃……我不确定，我的记忆太破碎了。我经常会回忆起很多关于宇宙的往事，但都只是突现的画面，没一会儿就消失了。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了解宇宙。”
“感觉你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好奇地看着我，“尤其你白天还会释放那个红色的……”
“灵能。”
“对啊，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菲期待地看着Allen。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其他人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Allen微笑地看着菲说道。
“我跟你一样，我也经常会想起一些奇怪的事物，就好像原本就存在，而不是看到的，或是学到的。”
“但我是如此孤独，虽然自由随性是最快乐的事……可沉默的压抑让我与家人、朋友之间始终触不可及，即便天天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总是争吵与仇恨。”
“是啊，我们有许多共同点。”
“或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拉钩，”菲微笑地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患难与共。”
“当然，”Allen微笑着将手搭了上去，和她拉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一起度过，好吗？”
“嗯，”菲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在Allen的右肩上，和他一起抬头仰望着水平如镜的夜空，“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很好奇。”
“为什么好奇我以前的事？”
“你想想，这多神奇啊，突然有一天，一个不知沉睡多少年的人来到你的生活中，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认知与能力，你会不好奇吗？”
“好吧，那我就说说吧……我生活的年代，几乎所有人都是势利眼，刻薄死板，在那个世界中，有钱就相当于有了一切，每个人都坚信成绩能改变一切，即便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但每个人都走在读书这条路上，即便很多人完全不适合。我的家人也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即便我完全不适合，也不可能。”
“你没和他们提起过吗？”
“当然有，几乎每天都在说，可我又能怎样呢……因为这件事，我的所有家人都讨厌我，他们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这么做，所以我也应该这么做，那我还能解释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永远孤独，我得到的爱，都必须付出代价，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祝福。”
“为什么啊？他们那么坏吗？”菲疑惑地看着Allen。
“其实也不是他们很坏，而是他们无法接受我的与众不同，在他们眼中，每一个未成年人都应该像机器一样坐在教室里从早学到晚，然后考个好成绩，不应该做其他的事。”
“啊？那也太可怕了。”
“是啊。”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陷入沉默。
突然，远处的城区中传来了机器运行的“隆隆”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清理建筑。
“什么奇怪的声音？”菲疑惑地探出脑袋张望，不过帐篷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我到高处看一下。”Allen走出帐篷，爬上废墟的顶端，向远处眺望。
“有什么发现吗？”
只见城市的另一头，大大小小的建筑被百米高的粉碎机推进临时搭建的行星级重铸熔炉中质解，整片区域充斥着幻惑的淡蓝色光晕。
“自然人在拆除城市。不过离我们很远，不用担心。”
“噢。”
“睡吧，估计又是难熬的一夜。”
“嗯，晚安。”
“晚安。”
Allen沉默地走回帐篷，再度失眠。已经不知道连续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不过尔尔，就不禁心烦意乱。
“看着他们疲惫的双眼，
挥之不去的伤痛，
可有谁能够选择？
他们说我是一个异类，
整天怨天尤人，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埋头苦干，
如果像机器一样也称得上努力的话，
欺骗与谎言构筑的文明，
伟大的灵魂该如何生存？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被抹去一切，甚至认不清自己是谁，
街道上满是物欲横流的暧昧，
空虚与迷茫再次吞噬我的内心，
我是如此惆怅，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他们不停告诫我，让我效仿世俗创造的霓虹之神，
但是这样的生活有何意义？
我深知自己身在何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
无人愿意倾听我诉说，他们依然躲着我，
他们说我总是冷漠无情，
一次次地伤害所有人的心，
就像噬人皮骨的杀手，
但是，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们只会不停地告诫我，要学会感同身受，
向他们创造的霓虹之神致敬，
在无声无息的沉默中前行，
但是，我的心早已凋亡，
我深知自己身在何处。”
每天清晨从疲惫中醒来，孤独便一刻不停地笼罩着Allen。就像一个拿着铁镐起早贪黑的矿工，无休无止地敲击着大脑中蕴藏无数宝藏的“记忆”矿山，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将深埋于时间泥泞中的记忆挖出，再将它置入混沌的脑海中呈现。在这个过程中不计其数的杂念、烦恼无法遏制地闯进脑中，变成一颗毒瘤长在混乱不堪的记忆里。
Allen疲惫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翻查背包里的物品，无聊地调试着收音机，试图找到有声频道，然而除了政府发布的公民须知外，什么也没有，全是“沙沙”的噪音。
“就听听公民须知吧，反正也是无聊，说不定会有有用的内容。”
Allen慵懒地躺下，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面包，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据专家报道，地球目前辐射指数仍高于200毫西弗，迁回之日依旧遥遥无期。人类应该做好长期定居月球或殖民其他宜居星的心理准备。由于三年前一场突发的全球性灾难……”
“这都多少年前的内容了，一点新的都没有，”Allen厌恶地关掉收音机，扔到一旁的废墟中，“看来在幻想的世界中我的身体强壮了不少，要不如此高的辐射量，我早就产生不良反应了。”
Allen站起来，将物资装进背包里，然后走到菲的帐篷前喊她起床。
“起床了。”
“嗯……”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将帐篷收起来。这时菲也从帐篷中拖着背包走了出来，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然后开始折叠帐篷。
“你的身体能防辐射吗？”
“可以啊，灾难发生后，政府免费给所有人防辐改造，否则哪能活到现在？那个场面真是太混乱了，有些人的行为真是肮脏至极，什么走关系、用钱贿赂，不用排队直接走后门进手术室改造，而其他人只能在医院外嘈杂的环境中无聊等待。那天我本来排两个小时就能到的，结果硬是等了三个小时。整个人都要疯了。”
“没人管吗？”
“管不了，裂解弹把所有电子制品都破坏了，那时还在抢修，没有机器人的帮助人力能维持场外秩序就很好了，哪还有人去盯着内部的情况，改造总共就三天时间，你想想一天得改造上亿的人，确实不容易，只能说人心薄凉。”
“没办法，金钱的力量。”
Allen习惯性地抬头仰望，只见天空诡异地变成了血红色，高空之下层层乌云缓缓地向西方的地平线流去。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如同一个燃烧的炉圈。
“今天的……啊……天空真奇怪啊。”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那里——”Allen抬手指着天边的一颗红彤彤的“火球”。
“两个太阳？”
“那是恒星能收聚器，不出所料的话今天是完工的日子。”
“有什么用吗？”
“简单来说可以毁灭整个太阳系，让敌人落个空。”
“啊？但这……这也太狠了吧？”
“以防万一。”
“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应该就一会儿而已。”Allen最后看了一眼，便低头专心走路。
菲伸出纤细的小手拉住Allen的胳膊，虽然累得厉害，但她还是保持着与Allen相同的节奏，似乎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可以，不过也因如此，菲走得踉踉跄跄的，好几次差点被钢筋绊倒。
“别急，我又不会抛下你。”Allen看着她滑稽的模样打趣道。
“我知道，但我不想拖累你——现在要去哪啊，走好久了。”
“快到了，累的话休息一会儿吧。”
“好呀。”菲如释重负地放下背包，就近坐在倒塌的墙板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现在都没人了，前几天还能见到些。”
“现在只剩军队和工人了。”
“你知道哪里有联络站吗？”Allen脱掉汗津津的T恤，从包里拿了件新的换上。
“联络站都建在工厂旁边，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了。”
“被自然人控制了吧？”
“嗯，而且有很多军队。”
Allen忧愁地看着满是废墟的城市，一时想不出逃离这里的办法，“我去左边找些物资，你去右边。十八点在这里集合。”
“啊？我们不一起吗？”菲胆怯地看着空旷荒凉的街道。
“分头找效率高一些。”
“那……好吧，我在你附近找，你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我害怕。”
“嗯。”
Allen按下激光枪充能键，向左边的街区走去，街道上满是弹片和断垣，在碎石瓦砾间还能找到被摧毁的步行机和巡逻机残骸，这一段路极其难走，几乎没有平整的落脚点，空气中充斥着腐烂重金属的臭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垃圾场中穿行的拾荒者。Allen沿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了大约一百米，然而沿街的店铺无一例外什么有价值的物资都没有。大多数店铺只剩一个烟尘斗乱的框架，少数还有物件的店铺里也找不到用得上的物资，像是理发店的自动剃发机；茶叶店中受潮的高档茶品；健身房中布满灰尘的健身器械。Allen沮丧地叹了口气，提前往回走，突然，前方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听声音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Allen急忙就近找了处掩体躲起来，探出半边脑袋朝天空张望，不过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情况？”
Allen急忙往回跑，站在坍塌的大楼前，灵能感知告诉他菲就在废墟中！
“人呢？不会被炸死了吧？”
Allen焦急地左顾右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哪里啊？”他一刻不停地挪开通往底层大厅的钢筋、水泥墙和断垣，“在里面吗？”
大厅近在眼前，Allen拔出激光枪用激光在墙板上切割出一个洞，然后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石灰、碎石铺满一地。在他头顶上的大楼似乎是幢公寓，一整排的房间和门前大大小小的鞋柜。Allen用激光枪轰开每一扇门，站在每间房的客厅中大喊她的名字，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你在这里。”
Allen再次尝试激起灵能，但混乱的幻像立刻一个接一个袭来，他只好打消启用灵能的念头。
“不会错的……对了，会不会藏在衣柜里？”
Allen走进房间，呼唤着菲的名字，并快速翻动衣柜，寻找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在这……”突然，靠墙的一扇暗门缓缓打开，菲吃力地咳了几声，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没事吧？”Allen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这间暗室足够坚固，像保险箱一样。”
“你没听见我的喊声吗？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
“没有，这里面隔音效果太好了，你后面翻东西大吼大叫我才听到了。”
“噢，”Allen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钱和金条。不过现在一点用没有。”
“确实，”Allen率先钻出大厅，环顾四周，所幸没有敌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一架无人机发现了我，幸亏我即时躲进暗室里逃过一劫，但它直接把整幢楼轰毁了。”
“噢，不过没事就好。走吧，这里太荒凉了。”Allen手脚并用地爬出废墟，向北方继续前进。
“嗯，”菲紧紧地跟在Allen身后，几乎是拉着他的背包带向前，“还有多远出城？”
“不远了，可能就十公里吧。”
“那也好远啊……”菲小声嘀咕道，望着无边无际的废墟长叹了口气，“我们现在离目的地有多远。”
“还远着呢。”
“还远着呢是多远？”
“至少还要走七天。”
“啊？我感觉快要累死在路上了。”菲忧愁地撅起小嘴。
“那还能怎么办呢？”Allen回过头看着垂头丧气的菲，忍不住笑道。
“走慢一些。”
“走慢一些就赶不上了。”
“可我不想再这么走了。”
“你想留下来也可以。”
“那不行，你——你怎么就不能想办法少走一些呢？”菲嗔怪道。
“我也想，一路上我都在留意街道上的交通工具，可一辆完整的都没有，全都他妈的烧焦了。”
“是啊……唉。”
菲拉着Allen的手臂，行尸走肉一般向前挪动着，嘴里轻声哼唱着含糊不清
的歌曲，毕竟如此漫长的旅程总得找些闲趣来掩盖内心的糟乱。Allen则闷声走路，他的大脑思绪万千，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那么熟悉，很显然这是他的记忆，他很确定在宇宙的某一个恒星系中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只不过由于记忆太过模糊，因此眼前的事物更像是地球事物与记忆片段的重叠，就仿佛是一场深入其境的梦。
三小时后。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菲气喘吁吁地撑着腰，拽着Allen的手臂。
“再走几步到前面的小区里休息。”
“这片空地不行吗？我一步都不想再走了。”
“那就在这里休息吧。”
Allen和菲在一旁的空地上搭起帐篷暂时休息，Allen翻开背包清点物资，将没用的东西扔掉，菲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充当午餐，风餐露宿的生活让她看起来极其憔悴，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了？”菲疑惑地看向Allen。
“没什么，就是你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特别苍白。”
“噢，”菲疲惫地躺在帆布上，揉了揉眼睛。
Allen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袋面包，情不自禁地打量着菲，“说实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没到目的地就无聊死了。”
“就是，像我这样既漂亮又有趣的人哪里去找？”菲看着Allen，略显得意地笑道。
“哈……”
Allen和菲互视而笑，看着她甜美纯真的笑容，Allen阴郁的情绪顿时疏散了不少，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准备躺下休息，然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不知何时被浓厚的白雾盖住了，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嘿，快起来，出事了。”
“怎么了？”菲探出身子，茫然地望向帐篷外，“毒气弹吗？”
“更像是生化武器，靠接触皮肤造成伤害（一种与空气接触即可快速传播的生化武器，接触到人体肌肤会导致组织细胞立刻坏死），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Allen急匆匆地收起帐篷，装进背包里。
“要去哪里躲？”
“附近有地道之类的地方吗？”
“不能去楼里躲吗？”
“气体是向上飘的，楼房里到处都是漏洞。”
“也是。附近……不过那种地方肯定很脏。”
“活命要紧，快走。”Allen急忙拉着菲离开现场，浓烟快速扩散，很快他们的身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小区的入口附近一般会有。”菲指了指前方的一排灰白色砖瓦房小区。
“过去看看。”
Allen拉着菲迅速跑到小区入口，在铁栅栏后的草坪中有一块十平方米的井盖。
“那里是地道吗？”
“那是垃圾处理场。”
“有空间躲吗？”
“有，但……真要躲垃圾场里吗？”
“不然还有其它地方吗？”
“我不知道。”
“那只能去这里，浓雾马上来了。”Allen从背包中拿出激光枪，在铁栅栏上切割出一个圆形的洞。然后跑到井盖前，用激光切开井盖，腐尸的恶臭味随即涌了上来。
“这味道也太恶心了吧，”菲有些不情愿地戴上防毒面具，小心地探出脑袋朝井道内看去，“看着好深啊。”
“跟紧我。”
Allen戴上防毒面具，顺着井壁上的爬梯往下，一手拉着爬梯，一手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照明。
“轰——”
“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抬起头向外看。
“巡逻机，这些可恶的自然人简直不让人活命。”菲生气地抱怨道。
Allen从背包里拔出激光枪，以防万一。
“快到底部了吗？”
“快了，只剩几米了，”Allen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只见数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脚下。“下来时注意落脚的位置，有尸体。”
“啊？那……”
“别大惊小怪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要习惯这样的环境好吗？”
“好吧……”
Allen顺利到达井底，沿着水平的地道向前走了几步。这里有许多粉碎机，还有一些老旧的机器人，看起来是由它们帮助人类处理生活垃圾。
“啊——老鼠啊！”
“嘘——吓我一跳。”Allen举起激光枪击毙即将冲向他们的鼠群。
“好可怕啊……”菲战战兢兢地拉住Allen的手臂，隐隐可以看到几具面目狰狞的尸体瘫在潮湿的地道上，粘稠的血液染红了整条地道，“跟恐怖电影一样，一转头突然看见。”
“我不都告诉你了吗？”
“可还是很恐怖……死的姿势也太夸张了。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去？”
“等一会儿我用灵能感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浓烟会散去。”
“啊？”
“要去里面看看吗？”
“不了，就在这里等吧。”
“好吧。”Allen和菲无聊地站在地道中相对干净的地方等待。
十分钟过后。
“好了吗？我快疯了。”菲几乎崩溃地哽咽道。
“浓烟散了，不过外面还有枪声。我先上去查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跟一起去，呆在这里实在太折磨了。”
“也好。”
Allen和菲爬出井盖，谨慎地躲到就近的掩体后环视四周，看不到一点活物的踪影，高空中同样空空如也，诡异的是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咳——咳——”
“不舒服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接触什么吗？”Allen关切地看着菲，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感觉——我——”菲急忙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吐出一滩恶心的浓痰。
“不妙，这种症状会持续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们得去医院找药，附近有医院吗？”
“沿这条街向前，去街边的药店里找找，医院太远了。”
“好。”
Allen和菲加快脚步朝药店赶去，路边狰狞的死尸层层叠叠，放眼望去，机械店铺内排满了各式各样的义肢和身体零件。一具腐烂的少女尸骸在店铺门前的街道上被巨柱插穿了身体，像雕塑一般静穆在冷色调的街道中央，破碎的电子耳机低垂在地上，旁边倒着一辆科技感十足的悬浮摩托，不过已经彻底损坏了。
Allen走进药店，在电子柜台间寻找药物，地上的电线密密麻麻地连到一台主控机上，看起来像是帮助医生找到快速找到并摆放药物的声控机器。他尝试喊出药名，下一秒电子柜台中的某处便亮了起来，Allen走到光源处查看，果然要找的药物就在柜台上。
“顺便拿些常用的药。”
“我知道，这个给你。”Allen将药剂递给菲，菲接过药剂一饮而尽。
Allen接着喊出一些常见的药品名，顺着光源很快就能找到它们，将它们统统装入背包后，Allen和菲并肩走出药店，向前方的空地前行。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患难与共的经历，Allen对菲不再像刚见面时那么排斥，反而有种无法言表的爱意，毕竟谁也不想永远孤独，一个能够吐露心声的同伴远比荣华富贵带给人的满足感更强烈，无论你在做什么事，大脑在思考什么，金钱只能给你的肉体提供一个更宽广的场所，而一个真心的伴侣就像风暴中为你指明方向的罗盘，为你的灵魂提供一个清净的世界。
一路上高楼大厦逐渐减少，废墟不断地延伸，就像看不到尽头的多米诺骨牌。突然，在Allen右侧距离二十米的楼檐下三个看起来机械感十足的改造人急匆匆地在碎石瓦砾上向前狂跑着。
“你们要去哪？”Allen朝他们大喊道，想要询问具体情况。
“你们是谁？”改造人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Allen。
“我们也是逃难的人，放心。后面有敌人吗？”
“没有，我们去等候处。就在前面不远。”
“政府接应的飞船吗？”
“不是，是私人的。”
“私人的？”
“对，现在月球基地很乱，一些掌握折跃技术却没能进入守望号的科学家，用这种方法招聘船员，他们想靠自己离开太阳系，”
“我们能上运输舰吗？”
“可以，不过上了运输舰，就必须和他们一起离开太阳系。”
“噢，谢谢。”
三个改造人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向前跑去。
“那还是算了，你觉得呢？”Allen转过头看向菲。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们可以去等候处问问周围城市的情况，说不定会有帮助。”Allen
略微抬起头眺望他们前行的方向。
Allen和菲照着改造人走过的路向前走，在抵达十字路口时，他们右侧的一个喷泉广场边缘，十余个改造人低调地坐在阴凉的树下，望穿秋水地盯着天空发愣。
“我就在这等你吧，那里人好多。”
“好。”
Allen拉起背帽，尽量减少皮肤暴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可能会认为是敌人）。装成流浪者走到他们的面前。
“打扰一下，你们有谁知道附近的城市里什么地方物资丰富吗？”
“废墟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前面有一对兄妹的营地，你走得够快的话可以赶上。他们很乐于助人，尤其是你对天文学有了解的话，他们会非常慷慨。我是天文爱好者，前些天我把最近一个月的观测记录送给他们，他们给了我一周的口粮作为回报，没有他们的施舍我早就饿死了。”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他们也想自行离开太阳系？”
“是的，不过我不看好他们，那个营地里的人说白了就是一群被放逐的流浪者组成的，没几个有文化，就算他们抢了一艘飞船，也去不了哪里。”
“地球上还有飞船？”Allen急切地追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地球上还剩两艘政府的机密飞船，一艘在他们手里，但另一艘不知道去向。这些都是我在兄妹的营地里听到的，哦对了，他们还说了一个位置——封闭世界的科研中心，说是那里有另一艘飞船的相关记录，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封闭世界还有那样一个地方。我在封闭世界呆了几年了都没听说过。”
“他们大致在哪个方向？”
“出城，然后去烂尾楼里找找。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好，多谢。”Allen点头致谢，又走到其他改造人面前继续询问，不过问了一圈，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不是在瞎扯，就是直接拒绝。Allen估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转身离开。
“你还有水和食物吗？”突然，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哀求地看着我，见我转过头看向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没有。”
“求你了。”她难过地注视着Allen。
“我真的没有足够的物资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找他们去。”Allen默然地转身离开。
“他们不肯……帮帮我，求你了。”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跟着Allen，眼眶红通通的，一脸委屈。
“这些人怎么都这样？”Allen在心里无奈地叹息道，放下背包从中拿出一瓶水，“给你一瓶水，但别跟着我。”
“可是我好饿。”
“自己想办法。”Allen坚决地离开。
“我……呜嗯……”小女孩委屈巴巴地停下了脚步，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见Allen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又本能地迈开脚步跟上。
“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会带着你的。”Allen转过头严肃地说道。
“呜嗯……”
小女孩愣在原地，泪眼婆娑地看着Allen。
Allen默然地向前走，前面的拐角处，菲正躲在墙后看着Allen。
“这么好奇怎么不跟我一起去，躲在墙后偷看？”Allen打趣道。
“人好多，我害羞……那个小女孩好可怜啊，要不给她一些物资吧？”菲从墙后向Allen走来。
“我们只有一天的物资了，能解决自己的问题都是万幸了。”
“可是——我们没有可以再找，她没有食物很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她是死是活不关我们的事。你难道想继续在城区停留吗？你忘了我们前天找物资遇到多少敌人了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菲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女孩。”
Allen和菲沿着通往郊区的街道向前走，天空阴沉沉的，街道上能见度极低，看得出来又是气象武器在作怪，不一会儿，雨便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
“去右边的楼里躲雨吧。”Allen略显焦躁地抬手指了一下位置。
“怎么是降雨？”菲疑惑地自语道。
“你以前见过吗？”
“以前经常可以见到，这是一种能维持一整天的人工降雨，还能改善近地面的干旱环境，但现在使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能附近的流浪者营地被发现了，自然人每次使用气象武器都会有大规模的清剿行动。”
“嗯。”
Allen和菲走进楼内，一起坐在阶梯上吃午餐，雨渐渐变大，打在街道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屋檐上的积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大约五分钟过后，高空中突然炮声不断，更糟的是地上的枪声也随之响起，自然人似乎发现了那些改造人的藏身之所。
此时，暴风雨已歇斯底里地席卷而至，时间才过正午十二点，视线却昏暗得如同阴郁的傍晚一般。楼外狂风大作，引擎声，激光声，爆炸声……夹杂在一起，Allen和菲刚想走上二楼查看情况，突然，数颗激光弹从城市上空的云雾中穿出，朝街道两侧的楼房涌来，我急忙转身示意她停下脚步。再转过身时，二楼两侧的墙壁被激光弹瞬间轰毁，整幢楼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要倒塌了。
“去楼下。”
“小心！”菲急忙抓住Allen的手臂。
大楼开始朝街道的方向倒去，Allen带着菲跑到大楼中间的支撑柱前，示意她抓紧自己的手。
“附近有地道或避难所吗？”Allen一手撑起全息护盾，另一手紧紧地抓住残存的支撑柱。楼上的建筑物不断落下，对面的楼房同样如此，坠落物扬起的尘土立刻笼罩了整片街区，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啊——”菲本能地勒紧Allen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的脖颈边。
“我们要掉下去了！”
底层的支撑柱终于撑不住断裂了，整幢大楼都在往下掉，我们像自由落体一样从二楼坠向一层。
“站稳了。”
“轰——”
楼上的碎石瓦砾接连不断地砸向他们，幸好Allen早有防备顶住全息护盾，缩在支撑柱旁，躲过了这场危机。
“没事吧？”
“没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菲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石上。
“我看一下周围的情况。”Allen向外挪了几步，朝街道上看了一眼，雨水毫无遮拦地从四周席卷而至，瞬间打湿了全身。
“先呆在这里。”
“不换个位置吗？”
“这里已经被轰炸过了，他们不会在这里继续浪费炮弹了，换个位置反而更危险。”
“嗯……”菲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发抖地缩紧身躯。Allen和菲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
“好冷啊，雨水好凉。”
“风太大了，都是从侧面劈来的，得找个风小一些的地方。”
“嗯，全息护盾能撑大一些吗？”
“快没能量了，最大就是这样。”
“好吧。”她无奈地蜷缩在我身前。
Allen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外套，给她披上。
“你也披一件吧，淋雨会生病的。”
“不用，我不冷。”
不远处的广场上，私人运输舰从高空中降了下来。Allen立刻跑到靠近广场的断垣边查看，然而昏暗的等候处一个人也没有。
“有看到敌人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Allen继续向远处眺望，此时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明确的边界，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改造人的飞船仍悬停在等候处的位置，Allen的内心开始动摇，犹豫着是否冒险向飞船求救。
“过去看看，至少——”
话没说完，十余艘巡逻机和数十人的战斗分队便从四面八方围向飞船。一时间，激光四射，猩黄的光芒在街道间流窜，并无情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甚至是已成废墟的建筑残骸。
“我们要离开这里吗？感觉好危险。”
“再等等，现在出去的话更危险，敌人的支援部队很可能就在路上。”
Allen趴在仅存的一小块窗台前观察窗外的情景，突然，从寂静中炸出一声巨响，红光硬是从黑暗中挤出来，照亮了天空。Allen回头看去，只见高楼在火光中，被红霞罩着，从地上升起一大片镶着黑边的红云。
“菲？”
“在这呢，”菲急匆匆地从远处的窗边跑过来，“敌人在轰炸这片区域。”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Allen和菲并肩向轰炸区外跑去，一路上泥泞的积水溅得他们整个裤腿全是。
“去前面的楼区躲起来。”
突然，我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她的身影那么娇小，小到只有我的一半高。
“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回过头，朝面容憔悴的小女孩看去。
小女孩默不作声地看着Allen，站在他们面前。
“你尽量跟着我们，敌人马上来了。”
小女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Allen踩着没过鞋垫的雨水，一路狂奔，小女孩竭尽全力跟着我们，冷静的不像是十岁左右的孩童，对于生命的渴望让她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毅力与体力，竟然跟上了我们的脚步。
“你先去楼里的避难所，我……我带她过去，至少先度过这场灾难再说。”
“嗯。”
Allen回过身走向小女孩，她见我回头，立刻激动地加快脚步跑向我。
“别急。”
突然，小女孩虚脱地倒在地上，泥泞溅了一脸，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事吧？”Allen急忙跑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抱起，小跑到就近的楼里。
“我好饿……”
Allen看着小女孩虚脱的脸庞实在于心不忍，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递给她。
“谢谢你。”
“没事。”
她大口大口地啃着面包，虚脱的手臂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咳咳……”
“慢点，唉……”Allen同情地看着她，“我背你走吧，这里不安全。”
“嗯。”
“你父母呢？”
“他们……他们不……不在了。”
“唉……你先跟着我吧。”
“嗯……”她万分感激地点了点头，激动地哭了出来。
Allen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大脑混乱不堪，心中的理智与善念像是拔河比赛的两方，而我是那一条绳子，左左右右像要被扯断。高空中，自然人的巡逻机仍在轰炸，并且不幸的是它发现了我们，立刻朝我们飞来。
“你到右边的废墟里躲起来，我对付它。”
“嗯。”
Allen放下她，激活全息护盾，就近躲到废墟后，准备射击。
“你跟紧我。”
“嗯，轰——”一颗导弹落在废墟上，强大的冲击力将Allen冲倒在地，他急忙从地上爬起，向废墟望去，只见小女孩浑身被都是被碎石和钢筋擦破的伤口。
“快过来。”
“我们后面有敌人。”
“我知道，我会阻击他们。”Allen短暂地瞄准后，打下空中的巡逻机，然后挥手示意小女孩到自己身边。
“有很多很多敌人，”小女孩担忧地说道，愣在原地，“他们会……会杀了我们。”
“我会解决他们。”
突然，废墟上空无数激光射下，Allen急忙弯腰躲进掩体，随着一阵枪林弹雨过后，Allen无法再感应到小女孩的存在。他失落地走出掩体，原本小女孩所在的位置现在已是一片烈火焚烧的废墟，他急忙跑到废墟前查看，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唉……可怜的孩子。”
Allen愧疚地转身离去，雨水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全身，透彻骨髓的寒冷从湿漉漉的肌肤渗入心脾，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不自觉地发抖，竭力迈动僵硬的双腿向避难所飞奔而去。
五分钟后。避难所。
Allen一打开避难所的大门，便急匆匆地脱掉衣服和裤子，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旧衣服当作毛巾擦干身体。
“你终于回来了。”菲急忙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跑到Allen身边，“你又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而已。”Allen换上最后一套上衣和裤子，赤着脚跑进帐篷，然后迅速从背包里拿出睡袋，一股脑钻了进去。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暂时……安……全了。
“我去找些生火材料吧。”
“嗯。”Allen紧紧地拉住睡袋，尽量不让冷气从开口的缝隙间涌进自己的身体。
“小女孩呢？”
“她遇难了。”
“唉……”菲低头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帐篷去寻生火材料。
Allen不断向手心呵气，等身体渐渐停止寒颤后，他从睡袋中探出右臂，将背包拉到睡袋旁，从中拿出便携式修复器，然后摸索着对准伤口的位置进行止血处理，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道水流射在皮肤上，痒酥酥的。不过这种修复器只能处理简单的皮外伤，对于被激光灼伤，甚至击穿的部位，只能用大型修复机进行修复。Allen抬起手臂打量了一番，几天的生死劫难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可怕的伤痕，不过他的内心反而万分平静，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思考什么。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好些了吗？”菲踉踉跄跄地将一堆杂物搬到帐篷前，然后疲惫地坐在帐篷的边沿喘气。
“基本好了，还有生火的材料吗？”
“没有了，只有这些。”
Allen走出睡袋，将生火材料平均分成两堆，然后拿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了起来。
“暖和多了。”
“是啊，感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瞬间退了下去。”
“嗯。”
雨渐渐小了许多，天空依旧昏暗一片，Allen拿出手表，此时已是傍晚六点，不知不觉中，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得早起赶路。”
“好，反正没有一天不赶路的。”菲转过头看着Allen无奈地笑道。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会到那里的。”
“嗯。”
“晚安。”
“晚安。”
Allen起身离开篝火，钻进睡袋里休息。
“真是疲惫的一天啊，可是这样的生活才有意义，不管困难还是轻松，都是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被人逼迫着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事。”
Allen侧过身，闭上双眼，然而大脑始终兴奋不已，他躺了一会儿后又走出帐篷到菲的帐篷前看了一眼，她已经在睡梦中了，安逸的表情惹人生爱。
“唉……要是现实该多好啊。”
Allen沮丧地坐在帐篷的边沿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愣……
“寒冷总能带给我心灵的慰藉，
深陷滥情绪中，妄想明天会突然变好，
行人撑着花伞前行，迫不及待地钻进车内，
苍白的路灯孤独地闪亮着，
暂忘对未来的迷茫与期待，
运气太差也罢，无人理解也罢，
反正扰人心智的话语从未停止过，
夜幕低垂，
黑暗中清脆的雨声遮掩住街道的喧嚣，
世界顿时清静了下来，
高楼大厦间灯光璀璨，
狂风呼啸，打湿厚重的外衣，
光滑的石板路倒映路灯的光晕，
想起跌宕起伏的过去，
大脑不自觉地为灵魂构筑出完美世界，
沉浸在回忆中不愿离去，
直到绝望再次悄无声息地降临。
……”
清晨悄无声息地降临，Allen像往常一样疲惫地早起。刚拉开帐篷的拉链，一股新鲜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伴随着一缕金色的光芒，太阳久违地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在朝阳的照耀下，晨雾知趣地退却了，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显得郁郁葱葱，与周围灰色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慵懒地走出庇护所舒展了一下身躯，屋檐上不时有昨日遗留的露水掉下，掉在脸上，凉凉的，仿佛回到童年时追逐打闹的时光。
“起床了。”
“嗯……这么早吗？”
Allen回帐篷收拾好行李，站在菲的帐篷前等待，不多时，她迷迷糊糊地从中走出，满脸的疲惫。
“这么困？”
“当然了，现在才六点多……你怎么天天这么早起床？”
“以前上学时早起习惯了。”
“六点多就起床？”
“是啊，在我原来生活的文明中大部分人都要像机器一样聚集在不过百平方
米的小房间内……思想洗礼二十年，有的甚至更久。”
“那也太可怕了。”
“原始文明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离奇的事物都能见到。”
“的确。”
“走吧，边走边吃。”
“嗯。”
Allen和菲再次踏上旅程，他们走过一条狭长的公路，来到建筑物密集的市中心，然而昔日繁华的市中心如今却像填埋场一样破烂不堪，肮脏的街道上野草四处疯长，碎石瓦砾满地都是。昏暗的天光映照着凌空飘舞的细密尘埃，和他刚来这里时见到的景色极其相似。
“等一下。”
“怎么了？”
“我的脚好痛，”菲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板上坐下，脱掉运动鞋，触摸着红肿的双脚。
“涂药也没用吗？”
“会好一些，但还是很痛，”菲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药物抹在患处。Allen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感觉自己好没用，一直拖累你。”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当然要患难与共了。”
“我知道，不过——”
“别想这些了，我们会一起逃离这里的，好吗？”Allen鼓励道。
“嗯，”菲穿好鞋子，看着Allen会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背好背包，“走吧。”
街道上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丝丝寒光，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释然地睡醒，不用被繁杂的日程与未知的明天所困，只需要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天走十七公里你觉得如何？”Allen回过头看向菲，“最好第六天到达边境，第七天正午左右抵达。”
“十七公里不得从清晨走到黑夜，我做不到。”菲无奈地看着Allen。
“有些时候你坚持不了的话，我背你。”
“好吧。”菲叹了口气，沉默地跟着Allen向前走。
七天过后。距离目的地十三公里。
连续六天的赶路让菲身心俱疲，不过这些对于Allen来说并不是困难，他人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菲无精打采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几乎是靠我拖着前行。
“昨晚没睡好吗？”
“睡不着……想家人，想过去。”
“看开些，不能总活在过去的悲伤中。”
“嗯。”菲忧郁地揉了揉双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Allen和菲沿着单行的公路前行，穿过一片茂盛的草地。野花杂生其间，在一片绿色海洋中不时冒出星星点点的紫色、黄色和红色，这片草地如同山间半隐半现的绿洲。她想缓步慢行，饱览美景，手指在草叶间拂过，任花草轻轻挠着手。而对于Allen来说，一心只想着去封闭世界，然后想办法离开地球。因此他始终大步流星，对两边的美景看也不看一眼。
“快点。”
“慢一些嘛，快累死了……”
Allen闷头向前走，时不时还得回过头看看菲落了多少。
“我可不想错过运输舰，错过了我们就得继续在地球上逃亡。”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菲幽怨地撅起小嘴，跌跌撞撞地跟在Allen身后。
“最后十一公里了，加把劲。”
“嗯。”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花了四个小时才穿过草地，来到今天要翻越的第一座山脚下。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抓紧时间。”Allen转过头鼓励道。
“休息一会儿吧。”
“就差七公里了，别停在终点前。”
“我都快累死了。”菲厌烦地坐了下来，满脸痛苦地脱掉鞋，整只脚红肿得像红烧猪蹄一样。
“这么严重吗？”
“不然呢？你都不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只是……今天实在急需赶路。”
“你就知道一直往前走。”菲不开心地撅着嘴，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的断垣上。
“只剩七公里了，现在已经下午三点……运输舰不会停留多久。”
“我知道。可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了，但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我不想再走了。”
菲低着头生闷气，难过在她原本乐观的脸颊上布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要不这样，我去等候处，你在这里等。如果赶上了，我就让飞船飞回来接你，如果没赶上……那我就原路返回。”
“好吧。”
Allen坐下来喝了口水，看着菲幽怨的脸庞。
“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还有能量液吗？”
“有。”
“我很快就回来。”
Allen转身准备离开，内心烦恼不堪，总觉得要和她把话说清。
“不是我不关心你，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早点告诉我，我就自己走完最后一段就是了。”Allen转过身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尝试一下，但你一直加快速度，我怎么跟得上？总不能在草地里等你。”
“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我没赶上最后一班运输舰，未来的逃亡路上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像今天这么赶路了，你有不舒服告诉我就是。我们就停下来。”
“好。”
“好了，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
Allen转身沉默地向目的地进发，没有菲的牵绊，他走得极快，几乎一路快走，一秒都没有停歇。
“没有人会喜欢我，我就是令人讨厌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太阳落了下来，阴云中的落日，如劈开混沌的利剑，让城市蒙上金砂般壮丽的色彩，仿佛天使之境降临于世。
“真美啊。”
“我永远都是孤单一人，永远……”
“唉——”Allen烦恼地捂住脑袋，眼前幻像四起。
“又来了，只要内心一烦躁幻觉就会出现。”Allen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出瓶装水喝了一口。
“现实总是逼迫着我做违心的事，总是让我身心俱疲，有时甚至连停下来平躺都是一种奢侈。我是如此孤独、无处安放。没有人会尝试理解与众不同的事物，也没有人会尊重未知的存在。更多时候，我看到的都是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只剩四公里了！”
Allen情绪高昂地大踏步向前，汗水早已浸湿了我的全身，然而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着赶快看上一眼，最后竟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
“就快到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七公里的路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段。Allen忐忑地望着天边，祈祷飞船不要离开。
“再加把劲，马上就到了！”
Allen用尽最后一股力气飞奔上山头，满怀期待地向脚下的城市看去，然而空荡荡的等候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片枯叶随着微风飘荡。
“不，不——连最后一班都错过了。”
Allen失落地靠在树旁，望着昏红的天空不知所措。
“不……那现在要去哪呢？封闭世界？不，何时才是个头啊？”
他几乎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夕阳渐渐落下，斑驳的晚霞将天际染得一片灿烂。远处，干秃秃的山峦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沧桑肃穆，原子打击造成的巨大破坏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凋亡的痕迹，但树枝上的叶片就像蒸发一样消散在空气之中。
“真是烦恼的一天啊。”Allen疲惫地踏上回去的路，七公里，不知道得走几个小时才能到。前进的路总是因为充满希望而短暂，而返回的路则是填满绝望与痛苦的沼泽，灵魂和肉体无时无刻不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摧残。
“真是自找罪受，带个拖油瓶逃难。”
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天边雾霭沉沉的乌云沉思着。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一丝星光。广袤的大地一片黑暗，触动着内心中对于自由与宇宙的渴望。
“不在绝境中重生，就在安逸中死亡。”
回到营地，Allen忧愁地坐在帐篷前，啃着干得像压缩饼干一样的面包，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水。
“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呢。”
“我真希望一开始就丢下你……这样你也不用整天疲于奔命，我此时也在月球基地里了。”Allen恼火地说道，转过身望着天空发愣。
“唉……”菲看着Allen失落的模样，也不禁耷拉着脑袋。
Allen沉默地从包里翻出一袋面包，掰开一半给她，“吃了吗？”
“吃了，我们快没食物了。”菲推还给Allen，凝望着远处。
“我知道。我现在很烦恼……一想到错过了最后的接应飞船，我就浑身难受。”
“别难过了，看开些。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来，自然人对地球的封禁更严了，我们前天遇到的飞船就是证明。”
“或许吧。”
Allen沉默地叹了口气，杵着脑袋沉思。他的内心矛盾不堪，有时是如此宏大，复杂到能容下整个宇宙的光景；有时却又是如此渺小，简单到一段时光只能容得下一件事。
“别失望了，至少我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是的，”Allen略微咧嘴笑道，看着她惹人生爱的脸庞，内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疼痛难耐，“或许这就是我吧，永远都处在迷茫与未知中……早点休息吧，十一点了。”
“嗯。”
Allen坐在帐篷的边沿，眺望着天上的繁星。
“今天肯定累够呛。”菲坐到Allen身边，和他一同抬起头眺望星空。
“是啊。”
“你失眠很严重啊，每天都晚睡早起。”
“我没办法停止想象，即便我想停止。尤其是深夜的时候，明明全身上下都很疲惫，脑子却十分清醒。”
“下次经过医院时，你可以去找些安眠药。”
“算了，我讨厌吃药的感觉，我以前几乎每天都在吃药，各种各样，每天都要记着时间，那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了。”
“你得什么病啊？”菲关心地看着Allen，“你现在好像就没有。”
“对，来这里后当然什么都好了。”Allen微笑道，叹了口气。
“那就好，”菲靠在Allen的肩膀上，看着星空，“你一直很孤独吗？”
“嗯。”
“你不和同学、朋友一起玩吗？或是和家人聊天？”
“我没有朋友。我的每一个家人都讨厌我，所以我还能说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倾听我诉说。”
“那你是喜欢孤单还是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了，谁会喜欢孤独呢？不过现在我也不清楚，或许大脑和内心是两个不同的我吧。”
“噢。”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吧。”
“嗯。”
Allen情绪低落地走进帐篷，如尸体一般瘫在睡袋上。
当希望于黑夜中降临，虽然未曾见面，却有着最本质的快乐，即便灰头土脸也有人相互作伴，大笑地交谈着，陌生之间却如老友般默契。
“一切都始于一场错误的降临，
其实我明白，
过去的回忆太过虚幻、缥缈，
无论如何尝试，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碎，
我曾竭尽全力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却不得已渐行渐远，
反复安慰自己，
但事与愿违的现实无情地嘲笑着我，
我不停地沉沦直至失去所有一切，
悲伤过后还能期盼什么？
这世间的美好与我无关，
诉说着美丽的谎言，
他们如烈火般灼热的眼神，
掩盖于阴暗的角落中执意仰望的我，
但真实的话总是恍若痴人说梦的呓语，
我拼尽全力，试图抓住能消停指责的救命稻草，
可无论我如何尝试，
最后一切全都不值一提。”
清晨，整个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世间万物上，别有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Allen疲惫地走出帐篷，刚想伸个懒腰。突然，一声巨响震撼着大地。刹那间，高楼、公园、立交桥……几乎所有能看见的事物都倒塌了，变为一片废墟。
“快点起床，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了？”菲迷迷糊糊地拉开帐篷拉链，疑惑地看着Allen。
“自然人在摧毁这座城市，我们得赶紧走。”
“嗯。”
“轰——”
“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刚起床就听到这些巨响。”
Allen和菲快步朝远离声源的方向跑去，在后方不远处，毁灭机器正越聚越多。
“跟紧我，这一段我们得加快速度，附近肯定有巡逻机。”Allen说着，拉起菲纤细的手向前小跑，带着她越跑越快，到后来几乎是飞奔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好端端的把整座城市拆掉，真奇怪。”
轰鸣声越来越响亮，不断有碎石和断垣从楼顶飞落，搅动得空气也震荡起来。菲听到了这些变化，害怕地攥紧Allen的手，他能够感受到菲的恐惧，还有她对自己百分百的信赖。
“怎么还没离开危险区啊，这机器到底有多大啊……”菲气喘吁吁地吸着气，快要跑不动了。
“至少一千米，不过应该也快离开了，声音越来越小了。”
Allen激发灵能感应来自低下的震动，这一片直径达十千米包含了整座城市中心的圆形区域即将坍塌，直到前方三百米为止。
“不远了，最后三百米。”Allen鼓励道，“安全的楼区就在前面，我们就快到了。”
菲没有回答。但Allen听到她的脚步加快了，刚才拽着菲那种费力的感觉松弛了很多，她已经从慢跑变成了全速冲刺。Allen心头一松，加紧往前飞奔。
“最后一百米。”
“轰隆隆——”
“什么情况？”
“这一片区域要坍塌了，就像灾难电影里的那样。”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蹦蹦床上跑步。不过好在Allen和菲在灾难来临前跑出了危险区，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石板上休息。
“你最近一次接收国家传布的讯息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到你的前一周。”
“那时候还剩多少人？”
“二十余亿，地球上的不知道。”
“还存活了二十余亿人？这么多？”Allen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发射的是裂解光波，只会针对特定的原子结构进行打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蹊跷，如果要毁灭地球的话，又没用伽马射线，如果要殖民的话，为什么要将整个星球毁了呢？”
“确实奇怪……那你怎么没去月球？”
“我的父母遇难了……一开始转移的是重要人员，后来自然人就掌控了地球，虽然期间改造人和他们谈判过，想要再转移一部分人，但他们不让没有劳动力的人去月球。可坏了。”
“这么无情？”
“当然了，啊……”菲脱下运动鞋，疼痛难耐地包扎着伤口，满脸痛苦。
Allen看着菲可怜又无助的脸，强烈的同情心瞬间涌上心头。
“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再往前走几公里出城休息，这里实在不安全，坚持一下。”
“嗯。”
约莫十分钟过后，Allen和菲便再次踏上征程，她谨慎地跟在Allen后面向前走，一摇一晃地避开在碎石间潜滋暗长的尸花（一种基因改造植物，以尸体为养料）和蛆虫。我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刻不停地大步向前走，时不时停下来等待菲慢吞吞地跟上自己。
公寓外的那条街很宽，两旁是红砂岩公寓，周围没有罕见的听不到枪声。他们走了四个小时，城市景观依旧没有消失。Allen不断地寻找坍塌的路标，确保行进方向正确。然而高楼仍旧一栋接着一栋，就好像无限延伸的多米诺骨牌，叫人浑身不舒服。Allen不介意开阔的视野和连绵不绝的风景，但高楼大厦林立，让他觉得自己被关在其中，而且，所有门窗后面都有腐烂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还没出城啊？”菲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累了？”
“嗯。”
“那休息一会儿吧。”
Allen就近找了块空地坐下，天渐渐暗了下来，手表上显示此时已是晚上七点了。
“今天估计出不了城了，晚上去前面的那座工厂里休息吧，这么偏远的地方应该没有敌人，”Allen看着菲，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家石头工厂，“累吗？”
“当然累了，能不累吗？”
“今天走得够慢了。”
“但也很累。”
Allen沉默地拿起一旁的瓶装水，喝了几口。
“政府为什么要把那里封起来？”他疑惑地问道。
“那里可是犯罪率最高的地区，而且呆在里面的居民多半都是在现实世界中抑郁不得志的年轻人。”
“那为什么要建这样的一座城市？”
“我怎么知道呢？或许是在试验吧。那里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全新的教育方式，全新的自动化交通，全新的职业等等。”
“噢。”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拿出手表看了一下时间，“走吧，最后几百米走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嗯。”
Allen和菲快步向工厂疾行，天色渐渐暗下，他们沿着从未铺修过的泥土路，向一座座高大的、牢笼般的石头厂房走去。工厂睁着几十只油腻的四方眼睛（太阳能探照灯），照射着泥泞不堪的道路，摆出一副冷漠自负的模样等待着我们。从这里望去，整个工厂像是一大堆错综重叠的建筑物：井架、拱门、栈桥、钢筋混凝土的和石头的大厦，有的仿佛是轻飘飘的；像是⼀些巨大的水泡，有的整齐匀称，具有朴实的风格与建筑物固有的凝重气魄。我们走进工厂后，便立即放下背包开始搭帐篷，期间Allen还用激光切倒了工厂门前的一棵树苗，以作篝火原料，一切准备就绪后，Allen和菲便肩并肩坐在帐篷的门沿上闲聊。
“有火温暖多了。”菲将手伸到篝火前，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伤痕。
“是啊，”Allen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盯着摇曳跳动的火苗，回想着现实中那无时无刻不被病魔折磨到癫狂的夜晚。他转过身从背包里拿出瓶装水，缓缓喝了一口，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烦恼地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我有些困了。晚安。”
“晚安。”
菲安静地走出帐篷，帮他拉上帐篷拉链。Allen躺在睡袋上辗转反侧，大脑就像缠绕在一起的磁带，混乱不清，不停地胡思乱想。
“多想体面地活在熟悉的环境里，
不曾想离开才是最后的归宿，
曾经的欢笑、嬉戏与打闹，
无情地嘲笑着被现实困扰的我，
所有讽刺的话语都事与愿违地实现，
终究是因为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别离，
拆散了熟悉的一切，
分隔在不同的世界再难相见，
在迷茫与未知中越走越远，
无力的大脑拖着僵硬的身躯艰难前行，
仅仅是为了心中遥不可及的希望，
我又一次迷失自己，
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梦中。”
皎白的月色染遍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加上那寥寥无几的残星，在我向上仰望的视线里构成一个幻境似的天堂。
“真美啊……可惜了……”
“月球背面成为我们仅剩的生存地，这里拥有人类五十年来革命性进步的科技产物，新材料建筑井然有序地矗立于人造大气包裹的月岩之上，自循环生态系统和可控核聚变能源系统相辅相成，器皿培植技术和自动养殖技术日臻成熟。尽管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们的确将要搬到月球上生活。迁移的时间就定在一周后的午夜零点，在此期间，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望着天际线，期待着新生活的到来。”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在新的生存环境中，我们不可避免地遇到新的问题，劳动力紧缺与无限制的生育政策使得人口数量在短短十年内翻了整整一倍，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被留在了地球上的‘集中营’自生自灭，死亡的恐惧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但不管怎样，温特沃星人的第二次侵略即将来临，而我们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只有加入它们，成为蜂巢意志的一部分。”
画面到此便结束了，Allen关闭投影机，放回背包中。
“唉，你说未来到底是好是坏呢？”菲有些忧虑地看着Allen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不过这是个机会……怎么说也不会比以前更差了，不是吗？对于我们来说，原来那个是非颠倒的社会简直和监狱一样，迂腐、无能的人掌管着一切，真正值得敬佩的灵魂却生不如死。”
“那你忧虑什么呢？”
“可他们是智械啊，我不想变成义体人……那种感觉，看着就很怪。”
“确实。你对宇宙了解多少？”Allen从背包里拿出剩余的水和食物，递给菲一半。
“我基本不了解，只是在科普书上读过一些。你呢？”
“呃……我不确定，我的记忆太破碎了。我经常会回忆起很多关于宇宙的往事，但都只是突现的画面，没一会儿就消失了。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了解宇宙。”
“感觉你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好奇地看着我，“尤其你白天还会释放那个红色的……”
“灵能。”
“对啊，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菲期待地看着Allen。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其他人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Allen微笑地看着菲说道。
“我跟你一样，我也经常会想起一些奇怪的事物，就好像原本就存在，而不是看到的，或是学到的。”
“但我是如此孤独，虽然自由随性是最快乐的事……可沉默的压抑让我与家人、朋友之间始终触不可及，即便天天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总是争吵与仇恨。”
“是啊，我们有许多共同点。”
“或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拉钩，”菲微笑地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患难与共。”
“当然，”Allen微笑着将手搭了上去，和她拉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一起度过，好吗？”
“嗯，”菲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在Allen的右肩上，和他一起抬头仰望着水平如镜的夜空，“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很好奇。”
“为什么好奇我以前的事？”
“你想想，这多神奇啊，突然有一天，一个不知沉睡多少年的人来到你的生活中，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认知与能力，你会不好奇吗？”
“好吧，那我就说说吧……我生活的年代，几乎所有人都是势利眼，刻薄死板，在那个世界中，有钱就相当于有了一切，每个人都坚信成绩能改变一切，即便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但每个人都走在读书这条路上，即便很多人完全不适合。我的家人也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即便我完全不适合，也不可能。”
“你没和他们提起过吗？”
“当然有，几乎每天都在说，可我又能怎样呢……因为这件事，我的所有家人都讨厌我，他们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这么做，所以我也应该这么做，那我还能解释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永远孤独，我得到的爱，都必须付出代价，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祝福。”
“为什么啊？他们那么坏吗？”菲疑惑地看着Allen。
“其实也不是他们很坏，而是他们无法接受我的与众不同，在他们眼中，每一个未成年人都应该像机器一样坐在教室里从早学到晚，然后考个好成绩，不应该做其他的事。”
“啊？那也太可怕了。”
“是啊。”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陷入沉默。
突然，远处的城区中传来了机器运行的“隆隆”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清理建筑。
“什么奇怪的声音？”菲疑惑地探出脑袋张望，不过帐篷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我到高处看一下。”Allen走出帐篷，爬上废墟的顶端，向远处眺望。
“有什么发现吗？”
只见城市的另一头，大大小小的建筑被百米高的粉碎机推进临时搭建的行星级重铸熔炉中质解，整片区域充斥着幻惑的淡蓝色光晕。
“自然人在拆除城市。不过离我们很远，不用担心。”
“噢。”
“睡吧，估计又是难熬的一夜。”
“嗯，晚安。”
“晚安。”
Allen沉默地走回帐篷，再度失眠。已经不知道连续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不过尔尔，就不禁心烦意乱。
“看着他们疲惫的双眼，
挥之不去的伤痛，
可有谁能够选择？
他们说我是一个异类，
整天怨天尤人，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埋头苦干，
如果像机器一样也称得上努力的话，
欺骗与谎言构筑的文明，
伟大的灵魂该如何生存？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被抹去一切，甚至认不清自己是谁，
街道上满是物欲横流的暧昧，
空虚与迷茫再次吞噬我的内心，
我是如此惆怅，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他们不停告诫我，让我效仿世俗创造的霓虹之神，
但是这样的生活有何意义？
我深知自己身在何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
无人愿意倾听我诉说，他们依然躲着我，
他们说我总是冷漠无情，
一次次地伤害所有人的心，
就像噬人皮骨的杀手，
但是，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们只会不停地告诫我，要学会感同身受，
向他们创造的霓虹之神致敬，
在无声无息的沉默中前行，
但是，我的心早已凋亡，
我深知自己身在何处。”
每天清晨从疲惫中醒来，孤独便一刻不停地笼罩着Allen。就像一个拿着铁镐起早贪黑的矿工，无休无止地敲击着大脑中蕴藏无数宝藏的“记忆”矿山，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将深埋于时间泥泞中的记忆挖出，再将它置入混沌的脑海中呈现。在这个过程中不计其数的杂念、烦恼无法遏制地闯进脑中，变成一颗毒瘤长在混乱不堪的记忆里。
Allen疲惫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翻查背包里的物品，无聊地调试着收音机，试图找到有声频道，然而除了政府发布的公民须知外，什么也没有，全是“沙沙”的噪音。
“就听听公民须知吧，反正也是无聊，说不定会有有用的内容。”
Allen慵懒地躺下，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面包，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据专家报道，地球目前辐射指数仍高于200毫西弗，迁回之日依旧遥遥无期。人类应该做好长期定居月球或殖民其他宜居星的心理准备。由于三年前一场突发的全球性灾难……”
“这都多少年前的内容了，一点新的都没有，”Allen厌恶地关掉收音机，扔到一旁的废墟中，“看来在幻想的世界中我的身体强壮了不少，要不如此高的辐射量，我早就产生不良反应了。”
Allen站起来，将物资装进背包里，然后走到菲的帐篷前喊她起床。
“起床了。”
“嗯……”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将帐篷收起来。这时菲也从帐篷中拖着背包走了出来，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然后开始折叠帐篷。
“你的身体能防辐射吗？”
“可以啊，灾难发生后，政府免费给所有人防辐改造，否则哪能活到现在？那个场面真是太混乱了，有些人的行为真是肮脏至极，什么走关系、用钱贿赂，不用排队直接走后门进手术室改造，而其他人只能在医院外嘈杂的环境中无聊等待。那天我本来排两个小时就能到的，结果硬是等了三个小时。整个人都要疯了。”
“没人管吗？”
“管不了，裂解弹把所有电子制品都破坏了，那时还在抢修，没有机器人的帮助人力能维持场外秩序就很好了，哪还有人去盯着内部的情况，改造总共就三天时间，你想想一天得改造上亿的人，确实不容易，只能说人心薄凉。”
“没办法，金钱的力量。”
Allen习惯性地抬头仰望，只见天空诡异地变成了血红色，高空之下层层乌云缓缓地向西方的地平线流去。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如同一个燃烧的炉圈。
“今天的……啊……天空真奇怪啊。”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那里——”Allen抬手指着天边的一颗红彤彤的“火球”。
“两个太阳？”
“那是恒星能收聚器，不出所料的话今天是完工的日子。”
“有什么用吗？”
“简单来说可以毁灭整个太阳系，让敌人落个空。”
“啊？但这……这也太狠了吧？”
“以防万一。”
“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应该就一会儿而已。”Allen最后看了一眼，便低头专心走路。
菲伸出纤细的小手拉住Allen的胳膊，虽然累得厉害，但她还是保持着与Allen相同的节奏，似乎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可以，不过也因如此，菲走得踉踉跄跄的，好几次差点被钢筋绊倒。
“别急，我又不会抛下你。”Allen看着她滑稽的模样打趣道。
“我知道，但我不想拖累你——现在要去哪啊，走好久了。”
“快到了，累的话休息一会儿吧。”
“好呀。”菲如释重负地放下背包，就近坐在倒塌的墙板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现在都没人了，前几天还能见到些。”
“现在只剩军队和工人了。”
“你知道哪里有联络站吗？”Allen脱掉汗津津的T恤，从包里拿了件新的换上。
“联络站都建在工厂旁边，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了。”
“被自然人控制了吧？”
“嗯，而且有很多军队。”
Allen忧愁地看着满是废墟的城市，一时想不出逃离这里的办法，“我去左边找些物资，你去右边。十八点在这里集合。”
“啊？我们不一起吗？”菲胆怯地看着空旷荒凉的街道。
“分头找效率高一些。”
“那……好吧，我在你附近找，你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我害怕。”
“嗯。”
Allen按下激光枪充能键，向左边的街区走去，街道上满是弹片和断垣，在碎石瓦砾间还能找到被摧毁的步行机和巡逻机残骸，这一段路极其难走，几乎没有平整的落脚点，空气中充斥着腐烂重金属的臭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垃圾场中穿行的拾荒者。Allen沿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了大约一百米，然而沿街的店铺无一例外什么有价值的物资都没有。大多数店铺只剩一个烟尘斗乱的框架，少数还有物件的店铺里也找不到用得上的物资，像是理发店的自动剃发机；茶叶店中受潮的高档茶品；健身房中布满灰尘的健身器械。Allen沮丧地叹了口气，提前往回走，突然，前方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听声音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Allen急忙就近找了处掩体躲起来，探出半边脑袋朝天空张望，不过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情况？”
Allen急忙往回跑，站在坍塌的大楼前，灵能感知告诉他菲就在废墟中！
“人呢？不会被炸死了吧？”
Allen焦急地左顾右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哪里啊？”他一刻不停地挪开通往底层大厅的钢筋、水泥墙和断垣，“在里面吗？”
大厅近在眼前，Allen拔出激光枪用激光在墙板上切割出一个洞，然后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石灰、碎石铺满一地。在他头顶上的大楼似乎是幢公寓，一整排的房间和门前大大小小的鞋柜。Allen用激光枪轰开每一扇门，站在每间房的客厅中大喊她的名字，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你在这里。”
Allen再次尝试激起灵能，但混乱的幻像立刻一个接一个袭来，他只好打消启用灵能的念头。
“不会错的……对了，会不会藏在衣柜里？”
Allen走进房间，呼唤着菲的名字，并快速翻动衣柜，寻找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在这……”突然，靠墙的一扇暗门缓缓打开，菲吃力地咳了几声，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没事吧？”Allen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这间暗室足够坚固，像保险箱一样。”
“你没听见我的喊声吗？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
“没有，这里面隔音效果太好了，你后面翻东西大吼大叫我才听到了。”
“噢，”Allen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钱和金条。不过现在一点用没有。”
“确实，”Allen率先钻出大厅，环顾四周，所幸没有敌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一架无人机发现了我，幸亏我即时躲进暗室里逃过一劫，但它直接把整幢楼轰毁了。”
“噢，不过没事就好。走吧，这里太荒凉了。”Allen手脚并用地爬出废墟，向北方继续前进。
“嗯，”菲紧紧地跟在Allen身后，几乎是拉着他的背包带向前，“还有多远出城？”
“不远了，可能就十公里吧。”
“那也好远啊……”菲小声嘀咕道，望着无边无际的废墟长叹了口气，“我们现在离目的地有多远。”
“还远着呢。”
“还远着呢是多远？”
“至少还要走七天。”
“啊？我感觉快要累死在路上了。”菲忧愁地撅起小嘴。
“那还能怎么办呢？”Allen回过头看着垂头丧气的菲，忍不住笑道。
“走慢一些。”
“走慢一些就赶不上了。”
“可我不想再这么走了。”
“你想留下来也可以。”
“那不行，你——你怎么就不能想办法少走一些呢？”菲嗔怪道。
“我也想，一路上我都在留意街道上的交通工具，可一辆完整的都没有，全都他妈的烧焦了。”
“是啊……唉。”
菲拉着Allen的手臂，行尸走肉一般向前挪动着，嘴里轻声哼唱着含糊不清
的歌曲，毕竟如此漫长的旅程总得找些闲趣来掩盖内心的糟乱。Allen则闷声走路，他的大脑思绪万千，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那么熟悉，很显然这是他的记忆，他很确定在宇宙的某一个恒星系中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只不过由于记忆太过模糊，因此眼前的事物更像是地球事物与记忆片段的重叠，就仿佛是一场深入其境的梦。
三小时后。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菲气喘吁吁地撑着腰，拽着Allen的手臂。
“再走几步到前面的小区里休息。”
“这片空地不行吗？我一步都不想再走了。”
“那就在这里休息吧。”
Allen和菲在一旁的空地上搭起帐篷暂时休息，Allen翻开背包清点物资，将没用的东西扔掉，菲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充当午餐，风餐露宿的生活让她看起来极其憔悴，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了？”菲疑惑地看向Allen。
“没什么，就是你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特别苍白。”
“噢，”菲疲惫地躺在帆布上，揉了揉眼睛。
Allen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袋面包，情不自禁地打量着菲，“说实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没到目的地就无聊死了。”
“就是，像我这样既漂亮又有趣的人哪里去找？”菲看着Allen，略显得意地笑道。
“哈……”
Allen和菲互视而笑，看着她甜美纯真的笑容，Allen阴郁的情绪顿时疏散了不少，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准备躺下休息，然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不知何时被浓厚的白雾盖住了，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嘿，快起来，出事了。”
“怎么了？”菲探出身子，茫然地望向帐篷外，“毒气弹吗？”
“更像是生化武器，靠接触皮肤造成伤害（一种与空气接触即可快速传播的生化武器，接触到人体肌肤会导致组织细胞立刻坏死），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Allen急匆匆地收起帐篷，装进背包里。
“要去哪里躲？”
“附近有地道之类的地方吗？”
“不能去楼里躲吗？”
“气体是向上飘的，楼房里到处都是漏洞。”
“也是。附近……不过那种地方肯定很脏。”
“活命要紧，快走。”Allen急忙拉着菲离开现场，浓烟快速扩散，很快他们的身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小区的入口附近一般会有。”菲指了指前方的一排灰白色砖瓦房小区。
“过去看看。”
Allen拉着菲迅速跑到小区入口，在铁栅栏后的草坪中有一块十平方米的井盖。
“那里是地道吗？”
“那是垃圾处理场。”
“有空间躲吗？”
“有，但……真要躲垃圾场里吗？”
“不然还有其它地方吗？”
“我不知道。”
“那只能去这里，浓雾马上来了。”Allen从背包中拿出激光枪，在铁栅栏上切割出一个圆形的洞。然后跑到井盖前，用激光切开井盖，腐尸的恶臭味随即涌了上来。
“这味道也太恶心了吧，”菲有些不情愿地戴上防毒面具，小心地探出脑袋朝井道内看去，“看着好深啊。”
“跟紧我。”
Allen戴上防毒面具，顺着井壁上的爬梯往下，一手拉着爬梯，一手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照明。
“轰——”
“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抬起头向外看。
“巡逻机，这些可恶的自然人简直不让人活命。”菲生气地抱怨道。
Allen从背包里拔出激光枪，以防万一。
“快到底部了吗？”
“快了，只剩几米了，”Allen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只见数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脚下。“下来时注意落脚的位置，有尸体。”
“啊？那……”
“别大惊小怪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要习惯这样的环境好吗？”
“好吧……”
Allen顺利到达井底，沿着水平的地道向前走了几步。这里有许多粉碎机，还有一些老旧的机器人，看起来是由它们帮助人类处理生活垃圾。
“啊——老鼠啊！”
“嘘——吓我一跳。”Allen举起激光枪击毙即将冲向他们的鼠群。
“好可怕啊……”菲战战兢兢地拉住Allen的手臂，隐隐可以看到几具面目狰狞的尸体瘫在潮湿的地道上，粘稠的血液染红了整条地道，“跟恐怖电影一样，一转头突然看见。”
“我不都告诉你了吗？”
“可还是很恐怖……死的姿势也太夸张了。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去？”
“等一会儿我用灵能感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浓烟会散去。”
“啊？”
“要去里面看看吗？”
“不了，就在这里等吧。”
“好吧。”Allen和菲无聊地站在地道中相对干净的地方等待。
十分钟过后。
“好了吗？我快疯了。”菲几乎崩溃地哽咽道。
“浓烟散了，不过外面还有枪声。我先上去查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跟一起去，呆在这里实在太折磨了。”
“也好。”
Allen和菲爬出井盖，谨慎地躲到就近的掩体后环视四周，看不到一点活物的踪影，高空中同样空空如也，诡异的是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咳——咳——”
“不舒服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接触什么吗？”Allen关切地看着菲，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感觉——我——”菲急忙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吐出一滩恶心的浓痰。
“不妙，这种症状会持续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们得去医院找药，附近有医院吗？”
“沿这条街向前，去街边的药店里找找，医院太远了。”
“好。”
Allen和菲加快脚步朝药店赶去，路边狰狞的死尸层层叠叠，放眼望去，机械店铺内排满了各式各样的义肢和身体零件。一具腐烂的少女尸骸在店铺门前的街道上被巨柱插穿了身体，像雕塑一般静穆在冷色调的街道中央，破碎的电子耳机低垂在地上，旁边倒着一辆科技感十足的悬浮摩托，不过已经彻底损坏了。
Allen走进药店，在电子柜台间寻找药物，地上的电线密密麻麻地连到一台主控机上，看起来像是帮助医生找到快速找到并摆放药物的声控机器。他尝试喊出药名，下一秒电子柜台中的某处便亮了起来，Allen走到光源处查看，果然要找的药物就在柜台上。
“顺便拿些常用的药。”
“我知道，这个给你。”Allen将药剂递给菲，菲接过药剂一饮而尽。
Allen接着喊出一些常见的药品名，顺着光源很快就能找到它们，将它们统统装入背包后，Allen和菲并肩走出药店，向前方的空地前行。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患难与共的经历，Allen对菲不再像刚见面时那么排斥，反而有种无法言表的爱意，毕竟谁也不想永远孤独，一个能够吐露心声的同伴远比荣华富贵带给人的满足感更强烈，无论你在做什么事，大脑在思考什么，金钱只能给你的肉体提供一个更宽广的场所，而一个真心的伴侣就像风暴中为你指明方向的罗盘，为你的灵魂提供一个清净的世界。
一路上高楼大厦逐渐减少，废墟不断地延伸，就像看不到尽头的多米诺骨牌。突然，在Allen右侧距离二十米的楼檐下三个看起来机械感十足的改造人急匆匆地在碎石瓦砾上向前狂跑着。
“你们要去哪？”Allen朝他们大喊道，想要询问具体情况。
“你们是谁？”改造人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Allen。
“我们也是逃难的人，放心。后面有敌人吗？”
“没有，我们去等候处。就在前面不远。”
“政府接应的飞船吗？”
“不是，是私人的。”
“私人的？”
“对，现在月球基地很乱，一些掌握折跃技术却没能进入守望号的科学家，用这种方法招聘船员，他们想靠自己离开太阳系，”
“我们能上运输舰吗？”
“可以，不过上了运输舰，就必须和他们一起离开太阳系。”
“噢，谢谢。”
三个改造人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向前跑去。
“那还是算了，你觉得呢？”Allen转过头看向菲。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们可以去等候处问问周围城市的情况，说不定会有帮助。”Allen
略微抬起头眺望他们前行的方向。
Allen和菲照着改造人走过的路向前走，在抵达十字路口时，他们右侧的一个喷泉广场边缘，十余个改造人低调地坐在阴凉的树下，望穿秋水地盯着天空发愣。
“我就在这等你吧，那里人好多。”
“好。”
Allen拉起背帽，尽量减少皮肤暴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可能会认为是敌人）。装成流浪者走到他们的面前。
“打扰一下，你们有谁知道附近的城市里什么地方物资丰富吗？”
“废墟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前面有一对兄妹的营地，你走得够快的话可以赶上。他们很乐于助人，尤其是你对天文学有了解的话，他们会非常慷慨。我是天文爱好者，前些天我把最近一个月的观测记录送给他们，他们给了我一周的口粮作为回报，没有他们的施舍我早就饿死了。”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他们也想自行离开太阳系？”
“是的，不过我不看好他们，那个营地里的人说白了就是一群被放逐的流浪者组成的，没几个有文化，就算他们抢了一艘飞船，也去不了哪里。”
“地球上还有飞船？”Allen急切地追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地球上还剩两艘政府的机密飞船，一艘在他们手里，但另一艘不知道去向。这些都是我在兄妹的营地里听到的，哦对了，他们还说了一个位置——封闭世界的科研中心，说是那里有另一艘飞船的相关记录，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封闭世界还有那样一个地方。我在封闭世界呆了几年了都没听说过。”
“他们大致在哪个方向？”
“出城，然后去烂尾楼里找找。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好，多谢。”Allen点头致谢，又走到其他改造人面前继续询问，不过问了一圈，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不是在瞎扯，就是直接拒绝。Allen估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转身离开。
“你还有水和食物吗？”突然，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哀求地看着我，见我转过头看向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没有。”
“求你了。”她难过地注视着Allen。
“我真的没有足够的物资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找他们去。”Allen默然地转身离开。
“他们不肯……帮帮我，求你了。”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跟着Allen，眼眶红通通的，一脸委屈。
“这些人怎么都这样？”Allen在心里无奈地叹息道，放下背包从中拿出一瓶水，“给你一瓶水，但别跟着我。”
“可是我好饿。”
“自己想办法。”Allen坚决地离开。
“我……呜嗯……”小女孩委屈巴巴地停下了脚步，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见Allen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又本能地迈开脚步跟上。
“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会带着你的。”Allen转过头严肃地说道。
“呜嗯……”
小女孩愣在原地，泪眼婆娑地看着Allen。
Allen默然地向前走，前面的拐角处，菲正躲在墙后看着Allen。
“这么好奇怎么不跟我一起去，躲在墙后偷看？”Allen打趣道。
“人好多，我害羞……那个小女孩好可怜啊，要不给她一些物资吧？”菲从墙后向Allen走来。
“我们只有一天的物资了，能解决自己的问题都是万幸了。”
“可是——我们没有可以再找，她没有食物很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她是死是活不关我们的事。你难道想继续在城区停留吗？你忘了我们前天找物资遇到多少敌人了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菲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女孩。”
Allen和菲沿着通往郊区的街道向前走，天空阴沉沉的，街道上能见度极低，看得出来又是气象武器在作怪，不一会儿，雨便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
“去右边的楼里躲雨吧。”Allen略显焦躁地抬手指了一下位置。
“怎么是降雨？”菲疑惑地自语道。
“你以前见过吗？”
“以前经常可以见到，这是一种能维持一整天的人工降雨，还能改善近地面的干旱环境，但现在使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能附近的流浪者营地被发现了，自然人每次使用气象武器都会有大规模的清剿行动。”
“嗯。”
Allen和菲走进楼内，一起坐在阶梯上吃午餐，雨渐渐变大，打在街道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屋檐上的积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大约五分钟过后，高空中突然炮声不断，更糟的是地上的枪声也随之响起，自然人似乎发现了那些改造人的藏身之所。
此时，暴风雨已歇斯底里地席卷而至，时间才过正午十二点，视线却昏暗得如同阴郁的傍晚一般。楼外狂风大作，引擎声，激光声，爆炸声……夹杂在一起，Allen和菲刚想走上二楼查看情况，突然，数颗激光弹从城市上空的云雾中穿出，朝街道两侧的楼房涌来，我急忙转身示意她停下脚步。再转过身时，二楼两侧的墙壁被激光弹瞬间轰毁，整幢楼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要倒塌了。
“去楼下。”
“小心！”菲急忙抓住Allen的手臂。
大楼开始朝街道的方向倒去，Allen带着菲跑到大楼中间的支撑柱前，示意她抓紧自己的手。
“附近有地道或避难所吗？”Allen一手撑起全息护盾，另一手紧紧地抓住残存的支撑柱。楼上的建筑物不断落下，对面的楼房同样如此，坠落物扬起的尘土立刻笼罩了整片街区，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啊——”菲本能地勒紧Allen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的脖颈边。
“我们要掉下去了！”
底层的支撑柱终于撑不住断裂了，整幢大楼都在往下掉，我们像自由落体一样从二楼坠向一层。
“站稳了。”
“轰——”
楼上的碎石瓦砾接连不断地砸向他们，幸好Allen早有防备顶住全息护盾，缩在支撑柱旁，躲过了这场危机。
“没事吧？”
“没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菲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石上。
“我看一下周围的情况。”Allen向外挪了几步，朝街道上看了一眼，雨水毫无遮拦地从四周席卷而至，瞬间打湿了全身。
“先呆在这里。”
“不换个位置吗？”
“这里已经被轰炸过了，他们不会在这里继续浪费炮弹了，换个位置反而更危险。”
“嗯……”菲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发抖地缩紧身躯。Allen和菲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
“好冷啊，雨水好凉。”
“风太大了，都是从侧面劈来的，得找个风小一些的地方。”
“嗯，全息护盾能撑大一些吗？”
“快没能量了，最大就是这样。”
“好吧。”她无奈地蜷缩在我身前。
Allen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外套，给她披上。
“你也披一件吧，淋雨会生病的。”
“不用，我不冷。”
不远处的广场上，私人运输舰从高空中降了下来。Allen立刻跑到靠近广场的断垣边查看，然而昏暗的等候处一个人也没有。
“有看到敌人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Allen继续向远处眺望，此时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明确的边界，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改造人的飞船仍悬停在等候处的位置，Allen的内心开始动摇，犹豫着是否冒险向飞船求救。
“过去看看，至少——”
话没说完，十余艘巡逻机和数十人的战斗分队便从四面八方围向飞船。一时间，激光四射，猩黄的光芒在街道间流窜，并无情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甚至是已成废墟的建筑残骸。
“我们要离开这里吗？感觉好危险。”
“再等等，现在出去的话更危险，敌人的支援部队很可能就在路上。”
Allen趴在仅存的一小块窗台前观察窗外的情景，突然，从寂静中炸出一声巨响，红光硬是从黑暗中挤出来，照亮了天空。Allen回头看去，只见高楼在火光中，被红霞罩着，从地上升起一大片镶着黑边的红云。
“菲？”
“在这呢，”菲急匆匆地从远处的窗边跑过来，“敌人在轰炸这片区域。”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Allen和菲并肩向轰炸区外跑去，一路上泥泞的积水溅得他们整个裤腿全是。
“去前面的楼区躲起来。”
突然，我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她的身影那么娇小，小到只有我的一半高。
“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回过头，朝面容憔悴的小女孩看去。
小女孩默不作声地看着Allen，站在他们面前。
“你尽量跟着我们，敌人马上来了。”
小女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Allen踩着没过鞋垫的雨水，一路狂奔，小女孩竭尽全力跟着我们，冷静的不像是十岁左右的孩童，对于生命的渴望让她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毅力与体力，竟然跟上了我们的脚步。
“你先去楼里的避难所，我……我带她过去，至少先度过这场灾难再说。”
“嗯。”
Allen回过身走向小女孩，她见我回头，立刻激动地加快脚步跑向我。
“别急。”
突然，小女孩虚脱地倒在地上，泥泞溅了一脸，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事吧？”Allen急忙跑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抱起，小跑到就近的楼里。
“我好饿……”
Allen看着小女孩虚脱的脸庞实在于心不忍，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递给她。
“谢谢你。”
“没事。”
她大口大口地啃着面包，虚脱的手臂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咳咳……”
“慢点，唉……”Allen同情地看着她，“我背你走吧，这里不安全。”
“嗯。”
“你父母呢？”
“他们……他们不……不在了。”
“唉……你先跟着我吧。”
“嗯……”她万分感激地点了点头，激动地哭了出来。
Allen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大脑混乱不堪，心中的理智与善念像是拔河比赛的两方，而我是那一条绳子，左左右右像要被扯断。高空中，自然人的巡逻机仍在轰炸，并且不幸的是它发现了我们，立刻朝我们飞来。
“你到右边的废墟里躲起来，我对付它。”
“嗯。”
Allen放下她，激活全息护盾，就近躲到废墟后，准备射击。
“你跟紧我。”
“嗯，轰——”一颗导弹落在废墟上，强大的冲击力将Allen冲倒在地，他急忙从地上爬起，向废墟望去，只见小女孩浑身被都是被碎石和钢筋擦破的伤口。
“快过来。”
“我们后面有敌人。”
“我知道，我会阻击他们。”Allen短暂地瞄准后，打下空中的巡逻机，然后挥手示意小女孩到自己身边。
“有很多很多敌人，”小女孩担忧地说道，愣在原地，“他们会……会杀了我们。”
“我会解决他们。”
突然，废墟上空无数激光射下，Allen急忙弯腰躲进掩体，随着一阵枪林弹雨过后，Allen无法再感应到小女孩的存在。他失落地走出掩体，原本小女孩所在的位置现在已是一片烈火焚烧的废墟，他急忙跑到废墟前查看，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唉……可怜的孩子。”
Allen愧疚地转身离去，雨水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全身，透彻骨髓的寒冷从湿漉漉的肌肤渗入心脾，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不自觉地发抖，竭力迈动僵硬的双腿向避难所飞奔而去。
五分钟后。避难所。
Allen一打开避难所的大门，便急匆匆地脱掉衣服和裤子，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旧衣服当作毛巾擦干身体。
“你终于回来了。”菲急忙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跑到Allen身边，“你又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而已。”Allen换上最后一套上衣和裤子，赤着脚跑进帐篷，然后迅速从背包里拿出睡袋，一股脑钻了进去。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暂时……安……全了。
“我去找些生火材料吧。”
“嗯。”Allen紧紧地拉住睡袋，尽量不让冷气从开口的缝隙间涌进自己的身体。
“小女孩呢？”
“她遇难了。”
“唉……”菲低头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帐篷去寻生火材料。
Allen不断向手心呵气，等身体渐渐停止寒颤后，他从睡袋中探出右臂，将背包拉到睡袋旁，从中拿出便携式修复器，然后摸索着对准伤口的位置进行止血处理，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道水流射在皮肤上，痒酥酥的。不过这种修复器只能处理简单的皮外伤，对于被激光灼伤，甚至击穿的部位，只能用大型修复机进行修复。Allen抬起手臂打量了一番，几天的生死劫难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可怕的伤痕，不过他的内心反而万分平静，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思考什么。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好些了吗？”菲踉踉跄跄地将一堆杂物搬到帐篷前，然后疲惫地坐在帐篷的边沿喘气。
“基本好了，还有生火的材料吗？”
“没有了，只有这些。”
Allen走出睡袋，将生火材料平均分成两堆，然后拿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了起来。
“暖和多了。”
“是啊，感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瞬间退了下去。”
“嗯。”
雨渐渐小了许多，天空依旧昏暗一片，Allen拿出手表，此时已是傍晚六点，不知不觉中，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得早起赶路。”
“好，反正没有一天不赶路的。”菲转过头看着Allen无奈地笑道。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会到那里的。”
“嗯。”
“晚安。”
“晚安。”
Allen起身离开篝火，钻进睡袋里休息。
“真是疲惫的一天啊，可是这样的生活才有意义，不管困难还是轻松，都是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被人逼迫着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事。”
Allen侧过身，闭上双眼，然而大脑始终兴奋不已，他躺了一会儿后又走出帐篷到菲的帐篷前看了一眼，她已经在睡梦中了，安逸的表情惹人生爱。
“唉……要是现实该多好啊。”
Allen沮丧地坐在帐篷的边沿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愣……
“寒冷总能带给我心灵的慰藉，
深陷滥情绪中，妄想明天会突然变好，
行人撑着花伞前行，迫不及待地钻进车内，
苍白的路灯孤独地闪亮着，
暂忘对未来的迷茫与期待，
运气太差也罢，无人理解也罢，
反正扰人心智的话语从未停止过，
夜幕低垂，
黑暗中清脆的雨声遮掩住街道的喧嚣，
世界顿时清静了下来，
高楼大厦间灯光璀璨，
狂风呼啸，打湿厚重的外衣，
光滑的石板路倒映路灯的光晕，
想起跌宕起伏的过去，
大脑不自觉地为灵魂构筑出完美世界，
沉浸在回忆中不愿离去，
直到绝望再次悄无声息地降临。
……”
清晨悄无声息地降临，Allen像往常一样疲惫地早起。刚拉开帐篷的拉链，一股新鲜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伴随着一缕金色的光芒，太阳久违地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在朝阳的照耀下，晨雾知趣地退却了，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显得郁郁葱葱，与周围灰色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慵懒地走出庇护所舒展了一下身躯，屋檐上不时有昨日遗留的露水掉下，掉在脸上，凉凉的，仿佛回到童年时追逐打闹的时光。
“起床了。”
“嗯……这么早吗？”
Allen回帐篷收拾好行李，站在菲的帐篷前等待，不多时，她迷迷糊糊地从中走出，满脸的疲惫。
“这么困？”
“当然了，现在才六点多……你怎么天天这么早起床？”
“以前上学时早起习惯了。”
“六点多就起床？”
“是啊，在我原来生活的文明中大部分人都要像机器一样聚集在不过百平方
米的小房间内……思想洗礼二十年，有的甚至更久。”
“那也太可怕了。”
“原始文明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离奇的事物都能见到。”
“的确。”
“走吧，边走边吃。”
“嗯。”
Allen和菲再次踏上旅程，他们走过一条狭长的公路，来到建筑物密集的市中心，然而昔日繁华的市中心如今却像填埋场一样破烂不堪，肮脏的街道上野草四处疯长，碎石瓦砾满地都是。昏暗的天光映照着凌空飘舞的细密尘埃，和他刚来这里时见到的景色极其相似。
“等一下。”
“怎么了？”
“我的脚好痛，”菲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板上坐下，脱掉运动鞋，触摸着红肿的双脚。
“涂药也没用吗？”
“会好一些，但还是很痛，”菲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药物抹在患处。Allen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感觉自己好没用，一直拖累你。”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当然要患难与共了。”
“我知道，不过——”
“别想这些了，我们会一起逃离这里的，好吗？”Allen鼓励道。
“嗯，”菲穿好鞋子，看着Allen会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背好背包，“走吧。”
街道上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丝丝寒光，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释然地睡醒，不用被繁杂的日程与未知的明天所困，只需要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天走十七公里你觉得如何？”Allen回过头看向菲，“最好第六天到达边境，第七天正午左右抵达。”
“十七公里不得从清晨走到黑夜，我做不到。”菲无奈地看着Allen。
“有些时候你坚持不了的话，我背你。”
“好吧。”菲叹了口气，沉默地跟着Allen向前走。
七天过后。距离目的地十三公里。
连续六天的赶路让菲身心俱疲，不过这些对于Allen来说并不是困难，他人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菲无精打采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几乎是靠我拖着前行。
“昨晚没睡好吗？”
“睡不着……想家人，想过去。”
“看开些，不能总活在过去的悲伤中。”
“嗯。”菲忧郁地揉了揉双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Allen和菲沿着单行的公路前行，穿过一片茂盛的草地。野花杂生其间，在一片绿色海洋中不时冒出星星点点的紫色、黄色和红色，这片草地如同山间半隐半现的绿洲。她想缓步慢行，饱览美景，手指在草叶间拂过，任花草轻轻挠着手。而对于Allen来说，一心只想着去封闭世界，然后想办法离开地球。因此他始终大步流星，对两边的美景看也不看一眼。
“快点。”
“慢一些嘛，快累死了……”
Allen闷头向前走，时不时还得回过头看看菲落了多少。
“我可不想错过运输舰，错过了我们就得继续在地球上逃亡。”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菲幽怨地撅起小嘴，跌跌撞撞地跟在Allen身后。
“最后十一公里了，加把劲。”
“嗯。”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花了四个小时才穿过草地，来到今天要翻越的第一座山脚下。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抓紧时间。”Allen转过头鼓励道。
“休息一会儿吧。”
“就差七公里了，别停在终点前。”
“我都快累死了。”菲厌烦地坐了下来，满脸痛苦地脱掉鞋，整只脚红肿得像红烧猪蹄一样。
“这么严重吗？”
“不然呢？你都不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只是……今天实在急需赶路。”
“你就知道一直往前走。”菲不开心地撅着嘴，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的断垣上。
“只剩七公里了，现在已经下午三点……运输舰不会停留多久。”
“我知道。可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了，但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我不想再走了。”
菲低着头生闷气，难过在她原本乐观的脸颊上布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要不这样，我去等候处，你在这里等。如果赶上了，我就让飞船飞回来接你，如果没赶上……那我就原路返回。”
“好吧。”
Allen坐下来喝了口水，看着菲幽怨的脸庞。
“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还有能量液吗？”
“有。”
“我很快就回来。”
Allen转身准备离开，内心烦恼不堪，总觉得要和她把话说清。
“不是我不关心你，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早点告诉我，我就自己走完最后一段就是了。”Allen转过身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尝试一下，但你一直加快速度，我怎么跟得上？总不能在草地里等你。”
“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我没赶上最后一班运输舰，未来的逃亡路上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像今天这么赶路了，你有不舒服告诉我就是。我们就停下来。”
“好。”
“好了，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
Allen转身沉默地向目的地进发，没有菲的牵绊，他走得极快，几乎一路快走，一秒都没有停歇。
“没有人会喜欢我，我就是令人讨厌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太阳落了下来，阴云中的落日，如劈开混沌的利剑，让城市蒙上金砂般壮丽的色彩，仿佛天使之境降临于世。
“真美啊。”
“我永远都是孤单一人，永远……”
“唉——”Allen烦恼地捂住脑袋，眼前幻像四起。
“又来了，只要内心一烦躁幻觉就会出现。”Allen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出瓶装水喝了一口。
“现实总是逼迫着我做违心的事，总是让我身心俱疲，有时甚至连停下来平躺都是一种奢侈。我是如此孤独、无处安放。没有人会尝试理解与众不同的事物，也没有人会尊重未知的存在。更多时候，我看到的都是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只剩四公里了！”
Allen情绪高昂地大踏步向前，汗水早已浸湿了我的全身，然而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着赶快看上一眼，最后竟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
“就快到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七公里的路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段。Allen忐忑地望着天边，祈祷飞船不要离开。
“再加把劲，马上就到了！”
Allen用尽最后一股力气飞奔上山头，满怀期待地向脚下的城市看去，然而空荡荡的等候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片枯叶随着微风飘荡。
“不，不——连最后一班都错过了。”
Allen失落地靠在树旁，望着昏红的天空不知所措。
“不……那现在要去哪呢？封闭世界？不，何时才是个头啊？”
他几乎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夕阳渐渐落下，斑驳的晚霞将天际染得一片灿烂。远处，干秃秃的山峦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沧桑肃穆，原子打击造成的巨大破坏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凋亡的痕迹，但树枝上的叶片就像蒸发一样消散在空气之中。
“真是烦恼的一天啊。”Allen疲惫地踏上回去的路，七公里，不知道得走几个小时才能到。前进的路总是因为充满希望而短暂，而返回的路则是填满绝望与痛苦的沼泽，灵魂和肉体无时无刻不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摧残。
“真是自找罪受，带个拖油瓶逃难。”
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天边雾霭沉沉的乌云沉思着。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一丝星光。广袤的大地一片黑暗，触动着内心中对于自由与宇宙的渴望。
“不在绝境中重生，就在安逸中死亡。”
回到营地，Allen忧愁地坐在帐篷前，啃着干得像压缩饼干一样的面包，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水。
“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呢。”
“我真希望一开始就丢下你……这样你也不用整天疲于奔命，我此时也在月球基地里了。”Allen恼火地说道，转过身望着天空发愣。
“唉……”菲看着Allen失落的模样，也不禁耷拉着脑袋。
Allen沉默地从包里翻出一袋面包，掰开一半给她，“吃了吗？”
“吃了，我们快没食物了。”菲推还给Allen，凝望着远处。
“我知道。我现在很烦恼……一想到错过了最后的接应飞船，我就浑身难受。”
“别难过了，看开些。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来，自然人对地球的封禁更严了，我们前天遇到的飞船就是证明。”
“或许吧。”
Allen沉默地叹了口气，杵着脑袋沉思。他的内心矛盾不堪，有时是如此宏大，复杂到能容下整个宇宙的光景；有时却又是如此渺小，简单到一段时光只能容得下一件事。
“别失望了，至少我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是的，”Allen略微咧嘴笑道，看着她惹人生爱的脸庞，内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疼痛难耐，“或许这就是我吧，永远都处在迷茫与未知中……早点休息吧，十一点了。”
“嗯。”
Allen坐在帐篷的边沿，眺望着天上的繁星。
“今天肯定累够呛。”菲坐到Allen身边，和他一同抬起头眺望星空。
“是啊。”
“你失眠很严重啊，每天都晚睡早起。”
“我没办法停止想象，即便我想停止。尤其是深夜的时候，明明全身上下都很疲惫，脑子却十分清醒。”
“下次经过医院时，你可以去找些安眠药。”
“算了，我讨厌吃药的感觉，我以前几乎每天都在吃药，各种各样，每天都要记着时间，那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了。”
“你得什么病啊？”菲关心地看着Allen，“你现在好像就没有。”
“对，来这里后当然什么都好了。”Allen微笑道，叹了口气。
“那就好，”菲靠在Allen的肩膀上，看着星空，“你一直很孤独吗？”
“嗯。”
“你不和同学、朋友一起玩吗？或是和家人聊天？”
“我没有朋友。我的每一个家人都讨厌我，所以我还能说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倾听我诉说。”
“那你是喜欢孤单还是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了，谁会喜欢孤独呢？不过现在我也不清楚，或许大脑和内心是两个不同的我吧。”
“噢。”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吧。”
“嗯。”
Allen情绪低落地走进帐篷，如尸体一般瘫在睡袋上。
当希望于黑夜中降临，虽然未曾见面，却有着最本质的快乐，即便灰头土脸也有人相互作伴，大笑地交谈着，陌生之间却如老友般默契。
“一切都始于一场错误的降临，
其实我明白，
过去的回忆太过虚幻、缥缈，
无论如何尝试，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碎，
我曾竭尽全力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却不得已渐行渐远，
反复安慰自己，
但事与愿违的现实无情地嘲笑着我，
我不停地沉沦直至失去所有一切，
悲伤过后还能期盼什么？
这世间的美好与我无关，
诉说着美丽的谎言，
他们如烈火般灼热的眼神，
掩盖于阴暗的角落中执意仰望的我，
但真实的话总是恍若痴人说梦的呓语，
我拼尽全力，试图抓住能消停指责的救命稻草，
可无论我如何尝试，
最后一切全都不值一提。”
清晨，整个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世间万物上，别有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Allen疲惫地走出帐篷，刚想伸个懒腰。突然，一声巨响震撼着大地。刹那间，高楼、公园、立交桥……几乎所有能看见的事物都倒塌了，变为一片废墟。
“快点起床，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了？”菲迷迷糊糊地拉开帐篷拉链，疑惑地看着Allen。
“自然人在摧毁这座城市，我们得赶紧走。”
“嗯。”
“轰——”
“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刚起床就听到这些巨响。”
Allen和菲快步朝远离声源的方向跑去，在后方不远处，毁灭机器正越聚越多。
“跟紧我，这一段我们得加快速度，附近肯定有巡逻机。”Allen说着，拉起菲纤细的手向前小跑，带着她越跑越快，到后来几乎是飞奔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好端端的把整座城市拆掉，真奇怪。”
轰鸣声越来越响亮，不断有碎石和断垣从楼顶飞落，搅动得空气也震荡起来。菲听到了这些变化，害怕地攥紧Allen的手，他能够感受到菲的恐惧，还有她对自己百分百的信赖。
“怎么还没离开危险区啊，这机器到底有多大啊……”菲气喘吁吁地吸着气，快要跑不动了。
“至少一千米，不过应该也快离开了，声音越来越小了。”
Allen激发灵能感应来自低下的震动，这一片直径达十千米包含了整座城市中心的圆形区域即将坍塌，直到前方三百米为止。
“不远了，最后三百米。”Allen鼓励道，“安全的楼区就在前面，我们就快到了。”
菲没有回答。但Allen听到她的脚步加快了，刚才拽着菲那种费力的感觉松弛了很多，她已经从慢跑变成了全速冲刺。Allen心头一松，加紧往前飞奔。
“最后一百米。”
“轰隆隆——”
“什么情况？”
“这一片区域要坍塌了，就像灾难电影里的那样。”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蹦蹦床上跑步。不过好在Allen和菲在灾难来临前跑出了危险区，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石板上休息。
“你最近一次接收国家传布的讯息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到你的前一周。”
“那时候还剩多少人？”
“二十余亿，地球上的不知道。”
“还存活了二十余亿人？这么多？”Allen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发射的是裂解光波，只会针对特定的原子结构进行打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蹊跷，如果要毁灭地球的话，又没用伽马射线，如果要殖民的话，为什么要将整个星球毁了呢？”
“确实奇怪……那你怎么没去月球？”
“我的父母遇难了……一开始转移的是重要人员，后来自然人就掌控了地球，虽然期间改造人和他们谈判过，想要再转移一部分人，但他们不让没有劳动力的人去月球。可坏了。”
“这么无情？”
“当然了，啊……”菲脱下运动鞋，疼痛难耐地包扎着伤口，满脸痛苦。
Allen看着菲可怜又无助的脸，强烈的同情心瞬间涌上心头。
“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再往前走几公里出城休息，这里实在不安全，坚持一下。”
“嗯。”
约莫十分钟过后，Allen和菲便再次踏上征程，她谨慎地跟在Allen后面向前走，一摇一晃地避开在碎石间潜滋暗长的尸花（一种基因改造植物，以尸体为养料）和蛆虫。我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刻不停地大步向前走，时不时停下来等待菲慢吞吞地跟上自己。
公寓外的那条街很宽，两旁是红砂岩公寓，周围没有罕见的听不到枪声。他们走了四个小时，城市景观依旧没有消失。Allen不断地寻找坍塌的路标，确保行进方向正确。然而高楼仍旧一栋接着一栋，就好像无限延伸的多米诺骨牌，叫人浑身不舒服。Allen不介意开阔的视野和连绵不绝的风景，但高楼大厦林立，让他觉得自己被关在其中，而且，所有门窗后面都有腐烂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还没出城啊？”菲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累了？”
“嗯。”
“那休息一会儿吧。”
Allen就近找了块空地坐下，天渐渐暗了下来，手表上显示此时已是晚上七点了。
“今天估计出不了城了，晚上去前面的那座工厂里休息吧，这么偏远的地方应该没有敌人，”Allen看着菲，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家石头工厂，“累吗？”
“当然累了，能不累吗？”
“今天走得够慢了。”
“但也很累。”
Allen沉默地拿起一旁的瓶装水，喝了几口。
“政府为什么要把那里封起来？”他疑惑地问道。
“那里可是犯罪率最高的地区，而且呆在里面的居民多半都是在现实世界中抑郁不得志的年轻人。”
“那为什么要建这样的一座城市？”
“我怎么知道呢？或许是在试验吧。那里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全新的教育方式，全新的自动化交通，全新的职业等等。”
“噢。”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拿出手表看了一下时间，“走吧，最后几百米走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嗯。”
Allen和菲快步向工厂疾行，天色渐渐暗下，他们沿着从未铺修过的泥土路，向一座座高大的、牢笼般的石头厂房走去。工厂睁着几十只油腻的四方眼睛（太阳能探照灯），照射着泥泞不堪的道路，摆出一副冷漠自负的模样等待着我们。从这里望去，整个工厂像是一大堆错综重叠的建筑物：井架、拱门、栈桥、钢筋混凝土的和石头的大厦，有的仿佛是轻飘飘的；像是⼀些巨大的水泡，有的整齐匀称，具有朴实的风格与建筑物固有的凝重气魄。我们走进工厂后，便立即放下背包开始搭帐篷，期间Allen还用激光切倒了工厂门前的一棵树苗，以作篝火原料，一切准备就绪后，Allen和菲便肩并肩坐在帐篷的门沿上闲聊。
“有火温暖多了。”菲将手伸到篝火前，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伤痕。
“是啊，”Allen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盯着摇曳跳动的火苗，回想着现实中那无时无刻不被病魔折磨到癫狂的夜晚。他转过身从背包里拿出瓶装水，缓缓喝了一口，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烦恼地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我有些困了。晚安。”
“晚安。”
菲安静地走出帐篷，帮他拉上帐篷拉链。Allen躺在睡袋上辗转反侧，大脑就像缠绕在一起的磁带，混乱不清，不停地胡思乱想。
“多想体面地活在熟悉的环境里，
不曾想离开才是最后的归宿，
曾经的欢笑、嬉戏与打闹，
无情地嘲笑着被现实困扰的我，
所有讽刺的话语都事与愿违地实现，
终究是因为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别离，
拆散了熟悉的一切，
分隔在不同的世界再难相见，
在迷茫与未知中越走越远，
无力的大脑拖着僵硬的身躯艰难前行，
仅仅是为了心中遥不可及的希望，
我又一次迷失自己，
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梦中。”
皎白的月色染遍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加上那寥寥无几的残星，在我向上仰望的视线里构成一个幻境似的天堂。
“真美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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