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海探险
“亲爱的，醒醒啊……醒醒……”
“唉……”Allen头痛欲裂地睁开双眼，只见菲正焦急地摇晃着自己的手臂。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像更严重了。”Allen撸起袖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能源核心周围的皮肤因血管堵塞，而变得淤黑。
“我跟你说了，自己改造会有很多不良影响，你偏不听。”菲忧心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Allen。
“如果我不改造，我们半个月前就死了。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没有正规地改造，能源核心迟早会排斥身体。”
“等我们到月球了，不就解决了吗？”
“我们真的能到那里吗？自然人的卫星网封锁了整个地球，我们离开不了。”
“相信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乐观，好吗？”
“嗯。但——”
“别但是了，相信我就行。”
Allen深情地吻了她一口，起身走出帐篷。每走一步，身体里的所有神经就像扭在了一起，疼痛难忍。
“现在几点了？”
“十点。”
“噢，这么晚了。”
Allen坐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发楞，浑浊的浪花一排排簇拥着涌向我，油腻的海面上漂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仿佛坐在垃圾场里一样。
“环境破坏得真严重啊。”
他耷拉着脑袋，用手在沙滩上胡乱作画，海风慢慢吹过，思绪渐渐飘飞。
“现实中的我会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追随自己的内心总是如此困难？果然还是愚昧些好，简单地快乐。”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回到帐篷拿出会议本查看记录。
“木屋会在哪呢？”
Allen茫然地走到海岸线边眺望，然而除了垃圾和沙子外，什么也没有。
“会在哪呢？”
“你要去哪呀？”
“找木屋。你看见过一间小木屋吗？”
“没有，怎么了？”
“会议本上说那里有机密文件，可能是海底堡垒的具体坐标。我们得找到它。”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另一边。”
“好。”
随着大海独自的情绪变化，海水一会⼉高，一会⼉低，一会⼉浪花飞溅，一会⼉风平浪静。浪花飞溅时，海水就会卷起一人高的狂澜，向空中扑去，永无休止，这声音就好像是一位伟大的“钢琴演奏家”正充满激情地敲按着每⼀个琴键，发出宏伟响亮的天籁之音；而风平浪静时，那浑浊的浪潮刹那间变得十分平静，犹如一个失意的艺术家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
远处，一个正方形的黑点吸引住Allen的眼球，看样子似乎是栋木屋。
“就是那里吧？”
Allen一路兴奋地小跑过去，在确定它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木屋后，便开始全力冲刺。
“终于到了。”
Allen迫不及待地推开老旧的木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环境比他想象中的好了许多——红木制的办公桌，配备齐全的全息投影机，以及独立于房体的光滑墙壁，与粗糙的外观截然不同。Allen走到办公桌前，看着一桌子的会议本和演草纸，寻找可能含有飞船信息的稿件，突然，一本精致的会议本深深地吸引住，它的封面上刻有一朵象征国家最高权力的印花。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四月一日，陈博士的病情再次恶化，全身上下开始腐烂，能源核心依旧无法运作，毒素彻底摧毁了他的免疫系统。”
“四月二日，他最终离开了我们，即便我们竭尽全力抢救，但还是没能挽回他的性命。在遗言中他提到海边有一艘自动深潜艇，并反复强调我们通过它去海底的军事堡垒寻找一艘飞船，说是里面有很多绝密，对人类的未来有巨大帮助。因此，我们决定连夜出发，前往海底。”
“四月三日，我们整理了他的遗物，其中的一本会议本中记载着有关深海文明的探索记录，记录称他们藏匿于大洋中脊下的地心世界里，为了与外界沟通，他们开凿了数条直通浅海的裂缝型隧道，而在我们工作的海域中就有一条！自动深潜艇中有通往那里的所有线路。”
“四月五日，我们被巨型海怪包围了，即将命丧于此。如果这本会议本有幸被你捡到，希望你能够前往海底的军事堡垒，海边有一艘自动深潜艇，就在木屋的正前方，只要你站在大门前往海面眺望就能找到。科研机器人将带着我们的发现回到陆地。”
Allen从一旁的旅行包里拿出之前在研究中心找到的会议本进行对照。
“看来上面的记录是真的。”
Allen放下会议本，走出房门向海面眺望，果然在前方不远处有一艘银灰色的潜艇，它静静地悬浮在浅海滩前，离海岸线只有五十米的距离。
“终于找到了，飞船，月球基地……终于要实现了，不过我得先回营地一趟。”Allen急匆匆地关好木门，然后朝营地飞奔而去。
五分钟后。
“亲爱的，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
“应该不在，她可能还在海滩边的某处寻找物资。”
Allen走进帐篷，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
“只剩一天的食物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了，我得计算一下什么时候是自然人巡逻的空档期，不能冒险行动。”
Allen拿出手表，比对着会议本中的记录，将沙滩作为演草纸计算。
“明天，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亲爱的，在里面吗？”
“在，你去哪里了？”Allen走出帐篷看着她说道。
“我去找物资，但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深海堡垒是怎么建成的吗？”
“原本就存在的，人类只不过是在守望者的指引下，接手了而已。像这样的深海堡垒世界上有几个，不过其他几个听说都废弃了。”
“噢。”
“这是什么时候找到的？”菲饶有兴致地打开会议本，走过来靠在我身旁。
“刚才，我找到那栋木屋了，里面有相关记录。”
“在深海堡垒吗？”
“嗯。”Allen慵懒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所以我得去海底一趟。”
“我们真得能到那里吗？那里特别危险的，尤其是海底文明被发现以后，远古深海巨物特别多，有好几百米长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那艘潜艇是用月球地层的岩石制成的，
“那……可是我害怕……我很怕深海。”
“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岸上等我。”
“嗯，你要注意安全啊。那你要什么时候去？”
“明天。我观察了无人机的巡逻规律，每隔两天就会有一天的空档期，我们得在这一天离开地球，而明天就是空档期，所以我明天得离开。”
“好吧……亲爱的，那我们去月球后怎么生活啊？”
“我们有执行官的推荐信，他们肯定会为我们安排好住处的。然后就尽情地享受生活，开心每一天。”
“嗯。”
Allen和菲并肩坐在沙滩上，眺望着辽阔的大海。两颗心靠得如此近，超越以往任何时候。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啊？”菲害羞地冲Allen微笑道，仰起头用嘟起小嘴贴住他的嘴唇。
“爱你啊。”Allen微笑地和菲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中，和她深情拥吻。
夕阳西下，落日碎金般的余晖洒在宽广的海面上，Allen将车开到海滩边，打开车载CD，听着动听的旋律，静静地坐在沙滩上，时间似乎停滞住了，了无牵挂，只需遵从自己的内心，望着浪花滚滚的海面，将所有糟心的琐事都抛之脑后。
“有人说，有人做，
每一个美丽的幻想都应被铭记，
你是如此完美，像是梦境成真般不可思议，
可爱，动人，充满诗意，
你拯救了我的生命，亲爱的，
带我逃离现实的仇恨，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真挚的情诗，
每一个标点，每一行诗句，
你是我最绚丽的篇章。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优美的交响乐，
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
你是我最美妙的乐曲，
在我的心中不停地回荡。
难以描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你让我重获新生，唤醒我破碎的心，
在我每一次试图逃离现实的幻想中，
始终只有你一人，
在那些我被命运困扰的日子里，
只有你能带给我慰藉，
当我空虚、孤独至无所适从时，
还是只有你，亲爱的，
你拯救了我的生命，
带我远离扰人心智的恶语，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真挚的情诗，
每一个标点，每一行诗句，
你是我最绚丽的篇章。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优美的交响乐，
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
你是我最美妙的乐曲，
我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黄昏总是能给人带来莫名的深沉感，宛若是生命中的隐语，引导着灵魂去领悟那⼀份不可多得的平静与淡泊。它那柔和又充满希望的光芒，让沉闷的大地以最美的景致结束了⼀天。
“现在真是最后一晚上了。”
“是啊，不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你跟我说说。”
“我们会住在大别墅里，每天都过得很轻松快乐。想做什么都行。”
“真的吗？”
“当然，”Allen微笑地抚摸着菲的脸庞，“到月球基地后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
“洗澡，没有比这更急的了。你呢？”
“大吃特吃，这两个月一顿像样的都没吃过。”
“确实……不过总算要结束了。”
“是啊。早点睡吧。”
“嗯。”
菲回到帐篷内，安然地躺下。
“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等等吧。”
Allen躺在沙滩上静静地眺望着月球，是那么的贫瘠、荒芜，就像一个遗弃的古战场，充满了神秘与过往。
“快到了，就快到了。”
深晚，又在茫然与未知中来临。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我总是焦躁不堪，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午夜的海滩寒风萧瑟，几颗干枯的椰树在风中摇曳，不停地弹奏着“沙沙”作响的催眠曲，将我四处游离的思绪装回压抑沉重的内心中。
不知不觉中，寒风呼啸的黎明再次来临。我早早起床，带上激光枪和证件，喝了一些水，走到帐篷外伸了个懒腰。
“终于到最后一天了。”Allen站在海滩上注视着黎明，由于太过激动，我一整晚都没睡。天空中并没有弥漫着预想中的橙黄色耀光，而是从石板灰的颜色慢慢变亮，像是正在被加热的铅块。
“现在就要走吗？”菲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靠到Allen身旁。
“迟早要离开地球的，我尽量早点回来，好吗？”
“嗯。”菲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拉着Allen的手。
“你自己多保重。”
“嗯，潜艇在哪啊？”
“左边一百米就到了……我走了。”
菲紧紧地粘在Allen怀里，环住他的腰。
“好了，我该走了。”
“嗯——”菲不舍地看着Allen，“你会去多久啊？”
“不知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不会让你久等。”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当然，我该走了，再见。”
“再见……”菲担忧地目送Allen离开，“注意安全，”
“嗯。”
Allen转身快步向潜艇走去，清晨的沙滩冰凉凉的，太阳还藏在乌云后不肯出来，碧蓝无边的海面像是光滑的大理石一般，蓝得醉人。
Allen拉起裤腿踩过淌水的甲板，打开舱门的瞬间阴冷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机油呛鼻的气味。顺着扶梯往下，驾驶舱的全景逐渐映入眼底。洁净、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像是置身一台精密机械的内部空间。泛着幽蓝光晕的壁灯，一间休息室，一间储物室，摆满胶套本和书籍的挂架随处可见，很难想象真空般的空虚竟被信仰带来的自律折服。
他走到潜艇中的每一个舱室里熟悉一下环境，这艘潜艇不同于他印象中的任何一种舰艇，它并没有螺旋桨，而是有像飞船一样的推进器，这使得它最快能够达到每秒五十米的下潜速度。并且有和飞船相似的独立式驾驶舱（驾驶员受到失重或超重的影响大大降低）。
走进休息室，眼前的环境立刻活跃了起来。鲜艳的家具与墙色，粉嫩的床上一系列花色不同的卡通蜥蜴玩偶俏皮地吐着舌头卖萌。床头柜上散乱地堆放着全息平板，零食，水，耳机。垃圾桶里干瘪的纸巾一坨一坨地夹杂在包装袋和食物残渣之间。
“这应该是那个博士的房间吧。”
Allen走出房间，回到驾驶舱启动潜艇。
“自动导航系统已就位——”
“出发。”
潜艇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迅速下潜，刺眼的阳光即刻变成了蓝色的火焰，四周的生物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蓝光。
Allen好奇地向窗外看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琳琅满目的垃圾山，没有任何鱼虾的身影，各式各样的垃圾在水中漂荡，仅有一些顽强的藻类还附着其中。
海面越来越远，周围的一切逐渐昏暗，黑暗之中传音器没有接收到任何声响。就在我以为海洋也如陆地般荒芜之时，探照灯照出的绚烂风景却让我大吃一惊，散发荧光的海底森林如同热带雨林繁茂的土地一样，凝聚着难以言表的生命之力，数不清的生物在其中穿行、捕猎，不过这些美丽的景观仅仅停留了两秒，便远离了我的视线。
随着潜艇继续往下，一些长相怪异、奇丑无比的生物开始出现在观测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整片褐灰色的珊瑚礁残骸被鱼群围绕住，打造为新家园。许多大型鱼类好奇地朝潜艇游来，跟着潜艇下潜一阵后，又无趣地游开了。
“正在进入深水区，请关闭排水板。”
Allen按照播报器的指示关闭潜艇两侧的排水板。很快，潜艇便下潜到了海床的位置。数不清的遇难的船只堆积在这里，大多数是因为原子打击而沉没至此，另外少部分则是因为碰上了花岗石的暗礁才沉没的。许多船只笔直地插在海床上，桅墙直立，看上去极其诡异，就像被挂在铁钩上的猪肉，船上零碎的物品散落一地，不过早就被海水彻底腐蚀了，没什么值得留作纪念品的。这些船只“生前”似乎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船骸旁散落的数十米长的触手就是最好的证明。当Allen从它们中间穿过时，这些船只好像在招展它们的旗帜，向他致敬，把它们的编号向他报告。然而，在这不幸的殉难场上，只有寂静和死亡，与陆地上的废墟并无差异。
越往下，四周的环境就愈发诡异。在无边的黑暗中，许多散发着粼粼微光的荧光水母成群结队地随着海流漂荡，它们伸出天蓝色的触须，像一张光网一样点亮黑暗。
随着潜艇不断下沉，周围生机盎然的风景逐渐变成了一片单调晦暗的荒芜。许多鬼魅洪亮的杂音不断传来，像是黑夜中幽灵，让人不禁胡思乱想。
Allen紧张地盯着扫描屏，心不自觉地揪紧在一起，可以清楚地听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不时有十余米长的巨物从我面前游过，然后又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除此外，形形色色的软体动物和贝类，如同午夜幽灵般闯入我的眼帘，通透晶莹的身躯，说不出的诡异。
约莫两分钟后，Allen来到了海洋中脊，这是一片广袤的海底森林，森林周围围绕着数条蜿蜒曲折的裂隙，长度难以估量，更奇特的是，在这些裂谷的内部时刻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仿佛一盏盏幻惑的霓虹灯点亮沉寂的海底世界。
“这里应该就是进入地心世界的入口。”
Allen驾驶潜艇靠近裂谷，指引航向的淡红色光芒逐渐加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发光的浮游生物，光线是从裂隙底部的一排信号灯照射上来的，不过仅凭这些信号灯根本无法将光线传递到千米外的裂隙之上，我现在看到的光芒，大多是由镶嵌在岩石上的晶体折射出的反光，它们巧妙地排成一条路径，指引探险者前往。Allen跟随指引小心翼翼地操控潜艇下潜，这里的空间极其狭隘，潜艇两侧的空距最多只有两米，稍有不慎他的性命就将交代于此。
“前方通道狭隘，是否开启辅助操作系统？”
“是。”
“好的，已为您开启，离裂隙结束大约还有一千一百米，预计行驶两分钟。”
Allen紧张地握住方向杆，视线不停在左右之间移动，同时还得时不时地看主屏幕的海底透视影像。
“前方有多处岩石突兀，是否需要使用激光修平通路。”
“是。”
激光发射器自动开启，没有突兀的阻碍，潜艇下潜的速度迅速了许多，随着地形透视图显示的数值不断加大，播报器终于再次响起了提示音：“前方即将进入地心世界，请注意躲避巨物袭击。”
“终于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通过裂隙，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红的死树丛，没有树叶，没有树浆，全是受海水作用矿石化了的干秃秃的树干。到处都有巨大的树耸立其间。好像一个还没有倒下来的煤矿坑，深深的根把它支起在倒塌的岩石上，扭曲的树枝就跟用黑纸做的剪影一样，清楚地构造出这个独立空间的边界。一路上堵满了海藻和黑角菜，一群甲壳类动物在中间蠕蠕爬动。Allen驾驶潜艇慢慢顺着大树干往下，跨过躺下来的树枝，碰断在两树之间摇摆的海番藤，惊吓了在树枝间迅速游过的“鱼”，这东西介于滑溜溜的鳗鱼和伸着钳子的螃蟹之间，或者就像安康鱼一样，一张巨嘴里面排满了利齿，看起来恶心极了，不过对于猎奇心极强的我来说，就像是来到了梦境中的世界，我兴奋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丝毫没有觉察到高压带来的不适感。
“真美啊。”
不远处，有一座海底火山，大量硫磺从中喷射而出，随即又一大扇地倒下去，发出雪山崩倒的隆隆声。左右两旁都矗立着数尊刻满奇怪符号的石碑，地上满是散落的断垣，让Allen不禁担忧起来，担心面前会不会突然出现地心区域的原住民，毕竟进入记忆世界两个月来已经发生了许多料想之外的事，而且会议本中也没有提及此事。在海底森林下，埋藏着一座荒废坍塌的城市，破损零落的神殿，闪闪发光的金币，以及一道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和宽阔无人的石板路，让人不禁遐想万千，Allen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分钟，静望着火石光辉下的遗迹，火石热力有时达到惊人的强度。地心内部的汕腾使森林的表面发生剧烈的颤动。隆隆的声响受海水清亮的播送，演成壮阔的回响。
“该走了。”
他驾驶潜艇按照导航系统的指示穿过森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底部华丽的深海堡垒，其表面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构成，竟然没有一点被海水腐蚀的痕迹，数不清的深海生物在其上方穿梭、游弋。
在崖壁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怪异的图像，似乎是某种图腾。其中埋放着许多人身鱼尾的白骨，看样子这里似乎是深海文明的埋葬之地。
“终于到了，两个月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跑到深海中了。”
堡垒越来越近，通过裂隙的一瞬间眼前的环境陡然开阔起来，但也随即变得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探照灯照明的一小片区域。我打开扫描仪侦测周围的环境，系统显示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在堡垒的另一端有数量惊人的巨物在休眠，它们的体长夸张地达到上千米，难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中遇到如此巨物要如何存活下去。
Allen谨慎地驾驶潜艇靠近堡垒，辽阔、漆黑的深海总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奇妙的压抑感，总感觉黑暗之中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你。
“请到船坞中停泊，等待入口通道对接舱门。”播报器响起了提示音。
正当我停好潜艇准备离开时，突然，两条五米宽的触手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强而有力地钳住通道，不停地摇晃着。我急忙跑进堡垒内，同时关闭舱室之间的银石舱门。
“轰隆隆——”
身后的舱室不断爆裂，Allen转头看时，只见无数只泛着红光的的巨眼迅速朝我涌来，犹如地狱中的烈火，不断地撞毁挡在面前的一切。
“快啊。”
“对接完毕。”
Allen没等舱门完全打开便赶忙挤进走廊，朝堡垒中心的控制室跑去。堡垒大部分区域已被摧毁，仅有少部分核心建筑尚存，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大战，围墙上满是巨型生物留下的咬痕和撞击坑，海床上散落着许多百米长的触须和污秽物。
他小心翼翼地向走廊深处走去，照明系统似乎坏了，百余米的走廊只有警示灯发出的微弱红光维持亮度。幽闭的深海空间让人不禁想起恐怖电影里的各种桥段。
Allen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向前方的昏暗走去。
控制台上的仪表盘诡异地冒着火花，隐约间可以听到软体动物游动时发出的声音。
“什么东西？”
他慌乱地从口袋中掏出手电筒朝声源照去。只见一只体长超过百米，长着无数触须的章鱼猛地撞击墙面，整个走廊立刻剧烈摇晃起来。
Allen急忙冲向下一个舱室，昏暗的走廊内看不见尽头，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撞击愈发猛烈，它似乎注意到了Allen的存在，发了疯地想要钻进幽长的走廊内。Allen急忙跑到下一个舱室并关闭舱门，与此同时，走廊被撞出了一个巨洞，海水立刻涌破舱室并瞬间碾碎了里面所有东西。“怪物”钻进走廊，仍旧不依不饶地朝我涌来，柔软的触须不停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墙板。
“警告，堡垒受损，请立即到安全室避难。”
“安全室？”正疑惑间，地上突然出现了红色的箭头，Allen按照箭头的指示向前跑去，不一会儿，一道银石制的舱门出现在我的面前。
“电力系统受损——”
Allen焦急地拍着按钮，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破坏的响声越来越近，我慌手忙脚地朝身后看去，只见十余只半人大小的巨眼发了癫似地盯着他，狭小的舱门“砰砰”地颤抖着。
“快开门啊。”Allen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检查电路的连接情况。
“现在可以开门了，快。”
他急忙上前一巴掌拍下按钮，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便挤了进去。
“快过来。”
Allen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焦急地划动着全息面板，
“先过来，我手动关——”
身后的撞击声愈发强烈，我一刻不停地朝舱室跑去。
“砰——”
门终于关上了，他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舱门外的“怪物”仍坚持不懈地捶打着墙壁，它身上的颜色随着躯体的摆动不断变化着，短短几秒钟便换了十余种颜色，就如万花筒一般。
“它为什么一直变化颜色？”
“它在表达情绪，和我们说话一样。”
“用颜色变化交流？”
“是的。先别管它了，你没事吧？”
“没事。”Allen站起来，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的双目深深地凹进眼眶中，腿脚严重变形，长期的深海封闭让他的精神极度憔悴。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
他疑惑地看着Allen，难以捉摸的神情仿佛拧成一团的麻花。
“我是这里的巡逻员，幸亏今天我还没睡，否则你就没命了，”他示意Allen跟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这里之前的一个研究人员指引我前来。”Allen斟酌了片刻回答道。
“谁？”他突然亢奋地转身看向我，激动地说道，“男人女人？长什么样？”
“男人……戴眼镜。”
“哦，”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满是肉瘤的脸瞬间暗淡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他苦笑地摆了摆手，示意Allen走进一间舱室。
“说不定我能帮你。”
“就是我女儿——”他尴尬地耸了耸肩，不禁叹了口气，“她是一名海洋学家，原先也在这里工作。但有一天突然来了一群改造人，他们将这里所有的科学家都撤离走了，前提是要改造身体。我没有妥协，我不想变成那样，所以我就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她一次都没回来过，我很担心她。”
“她长什么样？”
“你看看——”老人说着，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张照片，那个女孩微笑地站在深海观测台前，像是一股清新的芬芳，洗涤着严肃压抑的堡垒，“十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了，如果又改造的话，那就难找了……不过她有个习惯，经常戴着半边猩红的面具。”
卧室里简单地摆放着几件家具，生锈腐烂的外表令人不禁皱眉。
“这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他尴尬地笑了笑，将一杯水递到Allen手中，“我在海底呆十年了，都快忘记陆地是什么样的了。你能和我说说陆地的情况吗？”
“没剩下什么，到处都是废墟。”
“唉……”他沉默地喝了口水，注视着Allen，“现在存活的人多吗？”
“很少，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活物了。”
“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你要去月球基地吗？”
“是的。”Allen点了点头，“这里还有飞船吗？”
“有，不过开不了。”
“为什么？”
“得负责人授权才能进入。”
“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他说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有授权吗？”
“没有，但那名研究员让我来，主要就是看一下飞船是否能开。”
“哦。”他若有所思地举起杯抿了一口，缓缓站起身，“跟我来，不过得走十分钟的路程。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照明设备，过去的路可是一点光线都没有。”
“嗯。”Allen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老人一瘸一拐地朝角落的一间舱室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盏探照灯走了出来。
“走吧。”
Allen和老人走进散发绿色荧光的昏暗的观光长廊，整条长廊被数十米高的木本植物包围了，它们随着海水间歇性晃动，叶尖的感光器随着晃动有规律的明灭。
“你刚说的那名研究员叫什么名字？”
“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陈博士。”
“哦，原来是他啊。”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怪，孤僻，疯疯癫癫的。所有人都讨厌他。”
“但说不定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发明了折跃装置。”
“是的，可又能怎么样呢？你知道他是怎么凑够资金来满足自己疯狂的想法吗？”
“不知道。”
“他将这里的机密卖给了间谍，还出尔反尔将深海文明公之于众，导致深海巨物在全世界范围内遭遇大规模屠杀和追踪，全基地的人不得不因此加入改造人阵营。”
“你们原来是自然人？”
“不，我们就属于我们自己。我们与深海文明达成了共同协议，所以我们可以算深海一族。”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欣赏着窗外美轮美奂的海底森林。
“这座堡垒有多少年了？”
“不知道，或许有数千年了。”
“那现在深海文明还在吗？”
“在啊。不过他们已经与人类为敌了。”
“那是什么？”Allen指了指头顶上的一只外观奇怪的巨兽，多如牛毛的触手，鲸鱼般的身躯，加上金枪鱼似的尖嘴。乍一看又是融合怪，不过令人难以自信的是它足足有五百米长。
“变异的生物，深海里多了去了。它们经常像现在这样在堡垒上方游荡。”
“被核辐射污染的吗？”
“是的，科学家原本计划将蓝鲸基因改造成海洋战争机器，结果实验出了事故，它们跑了出来，”他说着，拿起手中的控制面板点了几下，“我们这里离深海文明很近，哦不，现在应该是遗址了，所以能遇到很多奇怪的东西以及高科技建筑，看那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失落之城，“那就是深海文明的建筑，我刚来海底堡垒的时候，那里面还有几只上千米的巨兽，不过十年前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真神奇啊。”Allen惊讶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数十幢银石（一种合成金属，具有硬度极高，表面光滑耐磨的特点）制的百米高楼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央失光的祭坛，形状像是一朵怒放的百合花。“花托”直径达1000米，上面建有医院、学校、公园、军事训练营以及各类娱乐场所。所有建筑都覆盖着特殊的发光材料，在漆黑的深海中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晕，仿佛仙境一般。祭坛的边缘散落着许多损坏的转化装置，看得出来这座城市像生物城（一种将城市内所有建筑都连接在一起，通过主脑调配共同资源维持城市运转的城市类型，整座城市酷似一个生命体）一样依靠主体吸收外界能量以供城市正常运行。城市的边缘由一整圈全息生物膜组成，可以吸收并分解城市垃圾，它们仍在一刻不停地运作。整座城市静悄悄的，仿佛静止在画面之中，即便已被海水彻底吞没，但整体结构并未损坏。
“之前太阳系内还有更厉害的。”
“守望者？”
“不，我是说深海巨物，木卫三上的。不过上次温特沃星人入侵后，没剩多少。人类、守望者、深海都一样。”
“他们有和月球基地联系吗？”
“没有，只有我们这些在深海中研究的科学家知道，海底堡垒被政府废弃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走过长廊Allen和老人来到了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许多长相怪异的贝壳、软体动物漫步其中，将海底装扮成花园一般。头顶上是数不清的彩虹石（一种化学活性极强的发光金属，常用于制造能量液或提升稀有金属的特性），它们散发着七彩的光芒，仿佛是透过光谱被曲折分析的光线一般，美不胜收。连海底的岩石、草木、贝壳和珊瑚，也都染上了七彩的光晕。
“附近有彩虹石矿吗？”
“当然，地心有很多未探明的稀有金属，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Allen好奇地环顾四周，尽可能地记住眼前的景色。
“地球之所以海洋面积这么大，是因为在数万年前，地球的表面仅有几处如今的高原存在，其余的陆地沉没在海洋中。”
“所以他们也是守望者的孑遗吗？”
“是的，奥尔特云内所有生命、痕迹都是他们留下的，他们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太阳系，只是政府始终排斥未知事物。如果民众能早些知道真相，我们的社会也不会发展得如此畸形。”
“所有守望者都离开了吗？”
“是的，只留下了这些深海巨物，”他指了指窗外成群结队的巨型“章鱼”，“不过它们不是生物，更像是机器，但有意思的是它们体内并没有任何机械部件，而是充满量子信号的意识体。真不知道它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或许是验证灵魂存不存在的实验。”
“或许吧，”老人看着眼前缓缓游动的巨型章鱼，不禁感叹道，“能造出如此巨物实在不容易。”
Allen和老人穿过实验室，终于来到了机库。这里到处是全息显示屏，并且不断播放着一些生活日常的画面。
“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不要让庸人的言行影响到你的自信，他们整天累死累活却无时无刻不为生存发愁，是因为他们的愚昧。记住爸爸说的话，永远保持自信，在你成功之前，所有人都会一直讥嘲你，如果你真得想要踏上世界之巅，那就保持行动，别让懒惰吞噬了你的决心。”
“这是什么？”Allen走到全息屏前看着其中播放的画面——一个精干的男人正在教育自己十岁大的女儿。
“记忆录像，我和我女儿……我很想她，所以这些录像我一直播放，就好像她在我身旁一样。”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正在播放记忆录像的全息屏。
“就是它。”老人自豪地指了指眼前的飞船。
Allen惊讶地走到飞船前，拉下盖布，只见一艘设备精湛的银灰色映入眼帘，我好奇地环视一周，不时触摸其表面光滑的活性金属装甲。
“竟然配备了离子推进器？”Allen诧异地看着他。
“是的，这是人类目前自主研发出的最先进的飞船。”他自豪地说道，眼神里满是喜慰与回忆。
“能进去吗？”
“得有授权，或者高级官员、探员的军徽也可以，我们后来加了这项权限。”
“以防万一，是吧？”Allen急忙放下背包从中翻出特工的军徽，拿到全息探头前试验，果然飞船的防护层打开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战死前托付给我的。”
“你是军人？”
“不是，我是——我是从休眠舱里苏醒的。”
“休眠舱？”
“对，我比较幸运活了下来，当然我确实比其他人强很多。”
他疑惑地看着Allen，指了指军徽，“能给我看看吗？”
“没问题。”
他接过军徽的一瞬间，表情瞬间凝固了。
“国家一号特工，怪不得。你是特工？”
“不，我的同伴……但他不幸遇难了。”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也是因为自然人吗？”
“是的，我们被发现了，”Allen收回军徽，查看着眼前的飞船，“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目前没有，现在这个思想崩坏的世界，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我可不想惹得满身烦恼。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挺好。”
“确实。那你平时是怎么度过的？”
“下棋，各种各样的棋类。当然，都是和机器人下的，你看到的每一个机器人都安装了相关程序。我经常自己安排联赛，让堡垒里剩下的三十几个机器人和我一起比赛。我会给他们设置不同的棋风，不同的段位。就像是真实比赛一样，”他说着，情不自禁地露出自豪的笑容，“人总要热爱些什么，才能不被无趣的生活吞没。”
“真有趣，想做到自得其乐实在不容易。”
“是啊。但十几年就是这么走过的。”他抚摸着飞船的喷气口，飞到半空中调试零件。
“你改造了一些部位？”
“是的。老了，有些器官坏透了，没办法。”
“那你怎么不离这里？你有飞船，或者家人呢？”
“我知道，我自己想留下的。你想想，如果你一辈子都和海水打交道，住在海里，工作也在海里。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得对自己说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余生。你会选择离开吗？”
“我不知道，很难抉择。”
“你要离开地球？”
“是的，可以将飞船交给我吗？我为了这一天长途跋涉了足足三百公里。”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飞船？”
“不，途中找到一些会议本才得知的。”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思考着什么。
“去休息室喝一杯吧，飞船调试还要一会儿，毕竟十年没启动了。”
“好。”我警戒地跟着他，心中隐隐不安。
休息室十分简陋，围绕着墙面放置着几件老旧的家具，房间中央有一张大铁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
“真是热爱工作啊，到处都是仪器、设备。”
“当然了。”他拿着两个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突然，迅速转过身从兜里掏出激光枪朝我开了一枪。
“嘿，你做什么？”Allen急忙启动护盾，挡住致命一击。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超过十个，知道这艘飞船存在的就更少了。”
Allen蹲下身子，沿着铁桌绕到远侧，同时从兜里拔出便携式激光枪。
“我不会让你开走飞船的，那可是我二十年的心血。”
数道激光射出，房间里被射得一片狼藉。
Allen紧张地看着他的走位，激活护盾准备冲刺，“嘿，我没有恶意。我是看了他的笔记才知道这里的。”
“他是叛徒，你既然能看到他的笔记，也绝不是好人。”
脚步声渐渐靠近，Allen看准时机，蛮牛冲撞般将他顶到墙角，同时打掉他的武器，对他的四肢各来一枪。
“我都不认识他，只是在废弃的研究所碰巧看到了而已。你何必这样呢？我可以带你重见天日。”
“你不是改造人，却自行改造，而且特工是不可能将军徽给其他人的，从一开始你就破绽百出，很显然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改造的，你知道为了来这里一路上我杀了多少自然人吗？”Allen耐心地向他解释道，希望和平解决事端。
“或许你说得属实，但是……我不会让你——”他挣扎着侧了下身，突然从腰间射出一把匕首刺进Allen的小腿，“得逞的。”
Allen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愤怒地拿起一旁的仪器朝他抡去，看着他头破血流再次倒下，我控制住他的双手，将他逼到墙角一顿挥打。
“我是从休眠舱里出来的，相信我，你没必要和我大动干戈。”
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想要挣脱Allen的束缚，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
“我不会相信你，并让你开走飞船，除非我死——”
“那就去死吧。”Allen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枪，正准备终结时，突然，他的大腿违反常理地90度拉伸，重重踹向Allen的腹部，Allen毫无防备地摔到另一侧的墙上，全身上下犹如散架一般，提不起力来。
“没想到吧，我的大腿改造过。”老人阴笑着，抄起一旁的测量仪器，凶狠地冲过来，Allen急忙启动能源核心，喷射出溶解性极强的能量液，只见他身上接触到液体的部位立刻被蚀穿。
“啊——”
Allen挣扎地爬起，捡起掉落在身边的激光枪对准他的脑袋。
“我说真的，别再犯糊涂了，我不想杀你，别逼我扣下扳机。”
老人抬起血肉模糊的头，狼狈地挪到一旁的实验桌旁，失魂地望着Allen。
“我带你离开这里，然后去月球基地改造，不会有影响的。”我缓缓靠近他，耐心地说道。
“改造？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呆了十年吗？”
“为什么不改造呢？你是自然人？”
“不，我有自己的信仰。人类的社会太丑恶了，还不如呆在这里。当我在荒芜之中构建海市蜃楼时，我就不再为任何人而活了。”
“你不想见你的家人吗？”
“不，他们早忘记我了……”他痛苦地咽了口气，躺在地上，“我十年没见到一个人来……只有我一个人。”
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模样。
“走吧，不然你活不了的。”
“我没想再活下去了，哈——”老人突然阴险地笑道，迅速跃到桌子旁，捡起控制器，想引爆舱室和Allen同归于尽。
“一起死。”
“嘿——”
Allen急忙启动能源核心向他直冲而去，一拳插进老人的胸腔将他的内脏碾碎。
“大不了同……归……归……”
倒计时响起，我迅速拔出猩红的右手，径直跑进一旁的安全室。
“砰——”
爆炸如期而至，建筑的坍塌声不断传来，Allen犹豫地站在门边思考着是否冲出安全室。
“千万别把墙壁炸裂了，真是个疯子啊。”
Allen焦急地等待着，巡视着房间里的陈设，这里似乎是一间休息室，粗糙的墙面上贴满了家人的合照，一张狭小的铁床，一个干净的马桶。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酒瓶，有的甚至被摔破了。角落里整齐地堆着几袋压缩饼干和几桶蒸馏水。
Allen抱起食物和水，坐在床边等待着，声音渐渐减小，大约过了半分钟后，外面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我透过猫眼向外查看，幸运的是，海水并没有涌进走廊。
“真是万幸。”
他缓缓推开门向外走去，或许是因为炸药变质的缘故，爆炸的破坏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周围的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似乎只有照明系统被炸毁了。
警示灯散发着微弱光亮，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深海的恐惧中。
Allen走到控制台前打开全息面板查看，确如所料。但不幸的是，服务系统中的地图与导航栏目都被彻底卸载了，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回去的路了。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Allen疑惑地自语道，摸索着朝船坞的方向跑去，海底堡垒犹如迷宫一般蜿蜒曲折，总是能碰到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你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激起灵能，用灵能探测周围的环境，漆黑的环境顿时明朗了起来，我跟着灵能的指引精确地来到船坞。
“终于到了。”
Allen急忙打开控制面板，操控另一条入口通道对接潜艇的舱门，船坞外海怪的嘶吼声接连不断，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朝Allen袭来。
“快点。”
他焦急地移动遥控杆，潜艇由于在来时受到海怪的巨型章鱼的袭击，舱门的位置离堡垒较远，Allen必须拉直通道，并做区域性的弯曲调整，才能将入口对接到潜艇的舱门。机械臂移动的速度极慢，最快只能达到每秒一米，而且在进入对接区域前，一切操控必须由人工执行，这就导致没有任何操控经验的Allen总是无法将入口挪到正确的位置，短短的四十米，他愣是用了十几分钟才将入口成功送入对接区域。
“终于到自动对接区了。”Allen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地盯着机械臂自动执行对接指令。
“对接完成，请做好相关防护措施后，进入通道。”舱门随即打开，Allen用尽全力跑向潜艇，迅速来到驾驶室内启动潜艇，准备原路返回。
“轰隆隆——”
“糟了，那些海怪被吸引来了。”Allen拉满速度杆，打开扫描仪，往不足二十米宽的裂隙飞快驶去。
数只张牙舞爪的巨型海怪紧跟在他身后，不断对着潜艇发起冲击。
“得赶紧想个办法。”
Allen摸索着打开炮台的控制面板，启动区域能量喷射。
数万度的高温让不断缠绕潜艇的章鱼疼得四处乱窜。Allen趁机设置好前往海面的路线，按照导航系统的指示不断调整方向。
“他们总不能也进入裂隙吧？”
Allen回过头看去，最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那些章鱼的身躯就像棉花一样，轻而易举地钻进不到二十米宽的裂隙中，并没有被拉开距离。
“尝尝激光。”
Allen按下发射按钮，章鱼的身上与激光接触的部位立刻鲜血喷涌，它痛苦地哀嚎着，不断躲闪逃离，奈何裂隙过于狭隘，强烈的痛感让它扭曲的和麻花似的身躯开始松开，最终卡在岩石缝间被我当作活靶子切成碎块。
“出这么多血，得赶紧离开这里。”
Allen拉满速度杆，眼睛紧紧地盯着上方，从扫描仪传回来的影像中可以看出，不少深海掠食者正在朝血液扩散的方向赶来。甚至还有百米长的巨物，潜艇颠簸得很厉害，就像正在经历十级大地震的都市高楼，不过终于它还是冲出了裂隙，然而危险并没有消失，在我的身后不断传来渗人的嘶吼声，没等潜艇离开海洋中脊，一条身长百米的章鱼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它极端快捷地倒退着游动，方向跟潜艇相同。它那布满全身的大眼睛时刻盯视着我。不计其数的触手在天天后方伸缩摆动，像疯妇人的头发那样乱飘。它身上不定的颜色随着这怪东西的激动，极端迅速地改变着，从灰白色瞬间变为红褐色，又从红褐色瞬间变为蓝紫色。
“马上就到了。”
“警告，潜艇即将发生撞击，请立即调整航向——”
“什么东西？”
Allen转过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一张半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口朝自己快速逼近。
“靠，这是什么东西——”
Allen手忙脚乱地调转船头，向斜上方45度的位置驶去，他心有余悸地操控炮台，试图发射激光炮降低巨口移动的速度。然而发射出去的激光就像是落入黑洞中的光束一样，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这条航线走不了了。”
潜艇迅速爬升，身后看不到全貌的巨物紧追不舍，更严峻的是，刚刚发癫的章鱼此时正在潜艇上方和潜艇同步游动着，离潜艇大约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我可以的，冷静，冷静。”
章鱼迅速向Allen靠近，它的速度几乎是潜艇的两倍，短短几秒过去，它离潜艇的距离只剩不到一百米了。
“都去死吧。”
Allen竭力伸直右臂去操控炮台，发射激光击退它们。然而不幸的是，潜艇底部被被触须缠住，粘在吸盘上，让这条庞大卷筒随意在空中摇来摆去。它不断发出恶魔般的低吼声，
Allen不停地左右摇晃方向杆，试图摆脱它的缠绕，突然，从远处的黑暗中一张夸张的巨口朝章鱼咬来，一瞬间，章鱼的大半边触手都被巨口吞噬。只剩下几条残肢毛笔泼墨般挥舞转动。
“果然，深海中总有体型更大的。”
趁着怪物吞噬章鱼的间隙，Allen驾驶潜艇飞快逃离，舱内的压强急剧下降，约莫两分钟过后，潜艇的上方逐渐出现光亮，周围的生物也渐渐寻常起来，我长舒了口气，释怀地靠在椅背上。
“真险啊……但是还得这么再来一趟。不然之前数百公里的长途跋涉就全白费了。靠……果然，想象力是最强大的，也是最难把控的力量。差点被它害死了。”
我幽怨地打开舱门，走出潜艇。整个世界灰蒙蒙的，灰黑的浓云挤满了天空，仿佛要坠下来似的，压抑得让人内心的灵魂忍不住想从臃肿的躯体中跳出。淡漠的风凌厉地撕扯着我的脸颊，每走一步内心都是那么的沉重。
“久违的破败肃穆感，熟悉的感觉。”
“唉……”Allen头痛欲裂地睁开双眼，只见菲正焦急地摇晃着自己的手臂。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像更严重了。”Allen撸起袖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能源核心周围的皮肤因血管堵塞，而变得淤黑。
“我跟你说了，自己改造会有很多不良影响，你偏不听。”菲忧心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Allen。
“如果我不改造，我们半个月前就死了。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没有正规地改造，能源核心迟早会排斥身体。”
“等我们到月球了，不就解决了吗？”
“我们真的能到那里吗？自然人的卫星网封锁了整个地球，我们离开不了。”
“相信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乐观，好吗？”
“嗯。但——”
“别但是了，相信我就行。”
Allen深情地吻了她一口，起身走出帐篷。每走一步，身体里的所有神经就像扭在了一起，疼痛难忍。
“现在几点了？”
“十点。”
“噢，这么晚了。”
Allen坐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发楞，浑浊的浪花一排排簇拥着涌向我，油腻的海面上漂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仿佛坐在垃圾场里一样。
“环境破坏得真严重啊。”
他耷拉着脑袋，用手在沙滩上胡乱作画，海风慢慢吹过，思绪渐渐飘飞。
“现实中的我会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追随自己的内心总是如此困难？果然还是愚昧些好，简单地快乐。”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回到帐篷拿出会议本查看记录。
“木屋会在哪呢？”
Allen茫然地走到海岸线边眺望，然而除了垃圾和沙子外，什么也没有。
“会在哪呢？”
“你要去哪呀？”
“找木屋。你看见过一间小木屋吗？”
“没有，怎么了？”
“会议本上说那里有机密文件，可能是海底堡垒的具体坐标。我们得找到它。”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另一边。”
“好。”
随着大海独自的情绪变化，海水一会⼉高，一会⼉低，一会⼉浪花飞溅，一会⼉风平浪静。浪花飞溅时，海水就会卷起一人高的狂澜，向空中扑去，永无休止，这声音就好像是一位伟大的“钢琴演奏家”正充满激情地敲按着每⼀个琴键，发出宏伟响亮的天籁之音；而风平浪静时，那浑浊的浪潮刹那间变得十分平静，犹如一个失意的艺术家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
远处，一个正方形的黑点吸引住Allen的眼球，看样子似乎是栋木屋。
“就是那里吧？”
Allen一路兴奋地小跑过去，在确定它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木屋后，便开始全力冲刺。
“终于到了。”
Allen迫不及待地推开老旧的木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环境比他想象中的好了许多——红木制的办公桌，配备齐全的全息投影机，以及独立于房体的光滑墙壁，与粗糙的外观截然不同。Allen走到办公桌前，看着一桌子的会议本和演草纸，寻找可能含有飞船信息的稿件，突然，一本精致的会议本深深地吸引住，它的封面上刻有一朵象征国家最高权力的印花。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四月一日，陈博士的病情再次恶化，全身上下开始腐烂，能源核心依旧无法运作，毒素彻底摧毁了他的免疫系统。”
“四月二日，他最终离开了我们，即便我们竭尽全力抢救，但还是没能挽回他的性命。在遗言中他提到海边有一艘自动深潜艇，并反复强调我们通过它去海底的军事堡垒寻找一艘飞船，说是里面有很多绝密，对人类的未来有巨大帮助。因此，我们决定连夜出发，前往海底。”
“四月三日，我们整理了他的遗物，其中的一本会议本中记载着有关深海文明的探索记录，记录称他们藏匿于大洋中脊下的地心世界里，为了与外界沟通，他们开凿了数条直通浅海的裂缝型隧道，而在我们工作的海域中就有一条！自动深潜艇中有通往那里的所有线路。”
“四月五日，我们被巨型海怪包围了，即将命丧于此。如果这本会议本有幸被你捡到，希望你能够前往海底的军事堡垒，海边有一艘自动深潜艇，就在木屋的正前方，只要你站在大门前往海面眺望就能找到。科研机器人将带着我们的发现回到陆地。”
Allen从一旁的旅行包里拿出之前在研究中心找到的会议本进行对照。
“看来上面的记录是真的。”
Allen放下会议本，走出房门向海面眺望，果然在前方不远处有一艘银灰色的潜艇，它静静地悬浮在浅海滩前，离海岸线只有五十米的距离。
“终于找到了，飞船，月球基地……终于要实现了，不过我得先回营地一趟。”Allen急匆匆地关好木门，然后朝营地飞奔而去。
五分钟后。
“亲爱的，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
“应该不在，她可能还在海滩边的某处寻找物资。”
Allen走进帐篷，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
“只剩一天的食物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了，我得计算一下什么时候是自然人巡逻的空档期，不能冒险行动。”
Allen拿出手表，比对着会议本中的记录，将沙滩作为演草纸计算。
“明天，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亲爱的，在里面吗？”
“在，你去哪里了？”Allen走出帐篷看着她说道。
“我去找物资，但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深海堡垒是怎么建成的吗？”
“原本就存在的，人类只不过是在守望者的指引下，接手了而已。像这样的深海堡垒世界上有几个，不过其他几个听说都废弃了。”
“噢。”
“这是什么时候找到的？”菲饶有兴致地打开会议本，走过来靠在我身旁。
“刚才，我找到那栋木屋了，里面有相关记录。”
“在深海堡垒吗？”
“嗯。”Allen慵懒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所以我得去海底一趟。”
“我们真得能到那里吗？那里特别危险的，尤其是海底文明被发现以后，远古深海巨物特别多，有好几百米长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那艘潜艇是用月球地层的岩石制成的，
“那……可是我害怕……我很怕深海。”
“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岸上等我。”
“嗯，你要注意安全啊。那你要什么时候去？”
“明天。我观察了无人机的巡逻规律，每隔两天就会有一天的空档期，我们得在这一天离开地球，而明天就是空档期，所以我明天得离开。”
“好吧……亲爱的，那我们去月球后怎么生活啊？”
“我们有执行官的推荐信，他们肯定会为我们安排好住处的。然后就尽情地享受生活，开心每一天。”
“嗯。”
Allen和菲并肩坐在沙滩上，眺望着辽阔的大海。两颗心靠得如此近，超越以往任何时候。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啊？”菲害羞地冲Allen微笑道，仰起头用嘟起小嘴贴住他的嘴唇。
“爱你啊。”Allen微笑地和菲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中，和她深情拥吻。
夕阳西下，落日碎金般的余晖洒在宽广的海面上，Allen将车开到海滩边，打开车载CD，听着动听的旋律，静静地坐在沙滩上，时间似乎停滞住了，了无牵挂，只需遵从自己的内心，望着浪花滚滚的海面，将所有糟心的琐事都抛之脑后。
“有人说，有人做，
每一个美丽的幻想都应被铭记，
你是如此完美，像是梦境成真般不可思议，
可爱，动人，充满诗意，
你拯救了我的生命，亲爱的，
带我逃离现实的仇恨，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真挚的情诗，
每一个标点，每一行诗句，
你是我最绚丽的篇章。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优美的交响乐，
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
你是我最美妙的乐曲，
在我的心中不停地回荡。
难以描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你让我重获新生，唤醒我破碎的心，
在我每一次试图逃离现实的幻想中，
始终只有你一人，
在那些我被命运困扰的日子里，
只有你能带给我慰藉，
当我空虚、孤独至无所适从时，
还是只有你，亲爱的，
你拯救了我的生命，
带我远离扰人心智的恶语，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真挚的情诗，
每一个标点，每一行诗句，
你是我最绚丽的篇章。
我爱你就像一首最优美的交响乐，
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
你是我最美妙的乐曲，
我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黄昏总是能给人带来莫名的深沉感，宛若是生命中的隐语，引导着灵魂去领悟那⼀份不可多得的平静与淡泊。它那柔和又充满希望的光芒，让沉闷的大地以最美的景致结束了⼀天。
“现在真是最后一晚上了。”
“是啊，不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你跟我说说。”
“我们会住在大别墅里，每天都过得很轻松快乐。想做什么都行。”
“真的吗？”
“当然，”Allen微笑地抚摸着菲的脸庞，“到月球基地后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
“洗澡，没有比这更急的了。你呢？”
“大吃特吃，这两个月一顿像样的都没吃过。”
“确实……不过总算要结束了。”
“是啊。早点睡吧。”
“嗯。”
菲回到帐篷内，安然地躺下。
“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等等吧。”
Allen躺在沙滩上静静地眺望着月球，是那么的贫瘠、荒芜，就像一个遗弃的古战场，充满了神秘与过往。
“快到了，就快到了。”
深晚，又在茫然与未知中来临。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我总是焦躁不堪，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午夜的海滩寒风萧瑟，几颗干枯的椰树在风中摇曳，不停地弹奏着“沙沙”作响的催眠曲，将我四处游离的思绪装回压抑沉重的内心中。
不知不觉中，寒风呼啸的黎明再次来临。我早早起床，带上激光枪和证件，喝了一些水，走到帐篷外伸了个懒腰。
“终于到最后一天了。”Allen站在海滩上注视着黎明，由于太过激动，我一整晚都没睡。天空中并没有弥漫着预想中的橙黄色耀光，而是从石板灰的颜色慢慢变亮，像是正在被加热的铅块。
“现在就要走吗？”菲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靠到Allen身旁。
“迟早要离开地球的，我尽量早点回来，好吗？”
“嗯。”菲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拉着Allen的手。
“你自己多保重。”
“嗯，潜艇在哪啊？”
“左边一百米就到了……我走了。”
菲紧紧地粘在Allen怀里，环住他的腰。
“好了，我该走了。”
“嗯——”菲不舍地看着Allen，“你会去多久啊？”
“不知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不会让你久等。”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当然，我该走了，再见。”
“再见……”菲担忧地目送Allen离开，“注意安全，”
“嗯。”
Allen转身快步向潜艇走去，清晨的沙滩冰凉凉的，太阳还藏在乌云后不肯出来，碧蓝无边的海面像是光滑的大理石一般，蓝得醉人。
Allen拉起裤腿踩过淌水的甲板，打开舱门的瞬间阴冷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机油呛鼻的气味。顺着扶梯往下，驾驶舱的全景逐渐映入眼底。洁净、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像是置身一台精密机械的内部空间。泛着幽蓝光晕的壁灯，一间休息室，一间储物室，摆满胶套本和书籍的挂架随处可见，很难想象真空般的空虚竟被信仰带来的自律折服。
他走到潜艇中的每一个舱室里熟悉一下环境，这艘潜艇不同于他印象中的任何一种舰艇，它并没有螺旋桨，而是有像飞船一样的推进器，这使得它最快能够达到每秒五十米的下潜速度。并且有和飞船相似的独立式驾驶舱（驾驶员受到失重或超重的影响大大降低）。
走进休息室，眼前的环境立刻活跃了起来。鲜艳的家具与墙色，粉嫩的床上一系列花色不同的卡通蜥蜴玩偶俏皮地吐着舌头卖萌。床头柜上散乱地堆放着全息平板，零食，水，耳机。垃圾桶里干瘪的纸巾一坨一坨地夹杂在包装袋和食物残渣之间。
“这应该是那个博士的房间吧。”
Allen走出房间，回到驾驶舱启动潜艇。
“自动导航系统已就位——”
“出发。”
潜艇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迅速下潜，刺眼的阳光即刻变成了蓝色的火焰，四周的生物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蓝光。
Allen好奇地向窗外看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琳琅满目的垃圾山，没有任何鱼虾的身影，各式各样的垃圾在水中漂荡，仅有一些顽强的藻类还附着其中。
海面越来越远，周围的一切逐渐昏暗，黑暗之中传音器没有接收到任何声响。就在我以为海洋也如陆地般荒芜之时，探照灯照出的绚烂风景却让我大吃一惊，散发荧光的海底森林如同热带雨林繁茂的土地一样，凝聚着难以言表的生命之力，数不清的生物在其中穿行、捕猎，不过这些美丽的景观仅仅停留了两秒，便远离了我的视线。
随着潜艇继续往下，一些长相怪异、奇丑无比的生物开始出现在观测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整片褐灰色的珊瑚礁残骸被鱼群围绕住，打造为新家园。许多大型鱼类好奇地朝潜艇游来，跟着潜艇下潜一阵后，又无趣地游开了。
“正在进入深水区，请关闭排水板。”
Allen按照播报器的指示关闭潜艇两侧的排水板。很快，潜艇便下潜到了海床的位置。数不清的遇难的船只堆积在这里，大多数是因为原子打击而沉没至此，另外少部分则是因为碰上了花岗石的暗礁才沉没的。许多船只笔直地插在海床上，桅墙直立，看上去极其诡异，就像被挂在铁钩上的猪肉，船上零碎的物品散落一地，不过早就被海水彻底腐蚀了，没什么值得留作纪念品的。这些船只“生前”似乎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船骸旁散落的数十米长的触手就是最好的证明。当Allen从它们中间穿过时，这些船只好像在招展它们的旗帜，向他致敬，把它们的编号向他报告。然而，在这不幸的殉难场上，只有寂静和死亡，与陆地上的废墟并无差异。
越往下，四周的环境就愈发诡异。在无边的黑暗中，许多散发着粼粼微光的荧光水母成群结队地随着海流漂荡，它们伸出天蓝色的触须，像一张光网一样点亮黑暗。
随着潜艇不断下沉，周围生机盎然的风景逐渐变成了一片单调晦暗的荒芜。许多鬼魅洪亮的杂音不断传来，像是黑夜中幽灵，让人不禁胡思乱想。
Allen紧张地盯着扫描屏，心不自觉地揪紧在一起，可以清楚地听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不时有十余米长的巨物从我面前游过，然后又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除此外，形形色色的软体动物和贝类，如同午夜幽灵般闯入我的眼帘，通透晶莹的身躯，说不出的诡异。
约莫两分钟后，Allen来到了海洋中脊，这是一片广袤的海底森林，森林周围围绕着数条蜿蜒曲折的裂隙，长度难以估量，更奇特的是，在这些裂谷的内部时刻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仿佛一盏盏幻惑的霓虹灯点亮沉寂的海底世界。
“这里应该就是进入地心世界的入口。”
Allen驾驶潜艇靠近裂谷，指引航向的淡红色光芒逐渐加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发光的浮游生物，光线是从裂隙底部的一排信号灯照射上来的，不过仅凭这些信号灯根本无法将光线传递到千米外的裂隙之上，我现在看到的光芒，大多是由镶嵌在岩石上的晶体折射出的反光，它们巧妙地排成一条路径，指引探险者前往。Allen跟随指引小心翼翼地操控潜艇下潜，这里的空间极其狭隘，潜艇两侧的空距最多只有两米，稍有不慎他的性命就将交代于此。
“前方通道狭隘，是否开启辅助操作系统？”
“是。”
“好的，已为您开启，离裂隙结束大约还有一千一百米，预计行驶两分钟。”
Allen紧张地握住方向杆，视线不停在左右之间移动，同时还得时不时地看主屏幕的海底透视影像。
“前方有多处岩石突兀，是否需要使用激光修平通路。”
“是。”
激光发射器自动开启，没有突兀的阻碍，潜艇下潜的速度迅速了许多，随着地形透视图显示的数值不断加大，播报器终于再次响起了提示音：“前方即将进入地心世界，请注意躲避巨物袭击。”
“终于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通过裂隙，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红的死树丛，没有树叶，没有树浆，全是受海水作用矿石化了的干秃秃的树干。到处都有巨大的树耸立其间。好像一个还没有倒下来的煤矿坑，深深的根把它支起在倒塌的岩石上，扭曲的树枝就跟用黑纸做的剪影一样，清楚地构造出这个独立空间的边界。一路上堵满了海藻和黑角菜，一群甲壳类动物在中间蠕蠕爬动。Allen驾驶潜艇慢慢顺着大树干往下，跨过躺下来的树枝，碰断在两树之间摇摆的海番藤，惊吓了在树枝间迅速游过的“鱼”，这东西介于滑溜溜的鳗鱼和伸着钳子的螃蟹之间，或者就像安康鱼一样，一张巨嘴里面排满了利齿，看起来恶心极了，不过对于猎奇心极强的我来说，就像是来到了梦境中的世界，我兴奋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丝毫没有觉察到高压带来的不适感。
“真美啊。”
不远处，有一座海底火山，大量硫磺从中喷射而出，随即又一大扇地倒下去，发出雪山崩倒的隆隆声。左右两旁都矗立着数尊刻满奇怪符号的石碑，地上满是散落的断垣，让Allen不禁担忧起来，担心面前会不会突然出现地心区域的原住民，毕竟进入记忆世界两个月来已经发生了许多料想之外的事，而且会议本中也没有提及此事。在海底森林下，埋藏着一座荒废坍塌的城市，破损零落的神殿，闪闪发光的金币，以及一道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和宽阔无人的石板路，让人不禁遐想万千，Allen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分钟，静望着火石光辉下的遗迹，火石热力有时达到惊人的强度。地心内部的汕腾使森林的表面发生剧烈的颤动。隆隆的声响受海水清亮的播送，演成壮阔的回响。
“该走了。”
他驾驶潜艇按照导航系统的指示穿过森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底部华丽的深海堡垒，其表面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构成，竟然没有一点被海水腐蚀的痕迹，数不清的深海生物在其上方穿梭、游弋。
在崖壁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怪异的图像，似乎是某种图腾。其中埋放着许多人身鱼尾的白骨，看样子这里似乎是深海文明的埋葬之地。
“终于到了，两个月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跑到深海中了。”
堡垒越来越近，通过裂隙的一瞬间眼前的环境陡然开阔起来，但也随即变得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探照灯照明的一小片区域。我打开扫描仪侦测周围的环境，系统显示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在堡垒的另一端有数量惊人的巨物在休眠，它们的体长夸张地达到上千米，难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中遇到如此巨物要如何存活下去。
Allen谨慎地驾驶潜艇靠近堡垒，辽阔、漆黑的深海总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奇妙的压抑感，总感觉黑暗之中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你。
“请到船坞中停泊，等待入口通道对接舱门。”播报器响起了提示音。
正当我停好潜艇准备离开时，突然，两条五米宽的触手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强而有力地钳住通道，不停地摇晃着。我急忙跑进堡垒内，同时关闭舱室之间的银石舱门。
“轰隆隆——”
身后的舱室不断爆裂，Allen转头看时，只见无数只泛着红光的的巨眼迅速朝我涌来，犹如地狱中的烈火，不断地撞毁挡在面前的一切。
“快啊。”
“对接完毕。”
Allen没等舱门完全打开便赶忙挤进走廊，朝堡垒中心的控制室跑去。堡垒大部分区域已被摧毁，仅有少部分核心建筑尚存，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大战，围墙上满是巨型生物留下的咬痕和撞击坑，海床上散落着许多百米长的触须和污秽物。
他小心翼翼地向走廊深处走去，照明系统似乎坏了，百余米的走廊只有警示灯发出的微弱红光维持亮度。幽闭的深海空间让人不禁想起恐怖电影里的各种桥段。
Allen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向前方的昏暗走去。
控制台上的仪表盘诡异地冒着火花，隐约间可以听到软体动物游动时发出的声音。
“什么东西？”
他慌乱地从口袋中掏出手电筒朝声源照去。只见一只体长超过百米，长着无数触须的章鱼猛地撞击墙面，整个走廊立刻剧烈摇晃起来。
Allen急忙冲向下一个舱室，昏暗的走廊内看不见尽头，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撞击愈发猛烈，它似乎注意到了Allen的存在，发了疯地想要钻进幽长的走廊内。Allen急忙跑到下一个舱室并关闭舱门，与此同时，走廊被撞出了一个巨洞，海水立刻涌破舱室并瞬间碾碎了里面所有东西。“怪物”钻进走廊，仍旧不依不饶地朝我涌来，柔软的触须不停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墙板。
“警告，堡垒受损，请立即到安全室避难。”
“安全室？”正疑惑间，地上突然出现了红色的箭头，Allen按照箭头的指示向前跑去，不一会儿，一道银石制的舱门出现在我的面前。
“电力系统受损——”
Allen焦急地拍着按钮，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破坏的响声越来越近，我慌手忙脚地朝身后看去，只见十余只半人大小的巨眼发了癫似地盯着他，狭小的舱门“砰砰”地颤抖着。
“快开门啊。”Allen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检查电路的连接情况。
“现在可以开门了，快。”
他急忙上前一巴掌拍下按钮，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便挤了进去。
“快过来。”
Allen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焦急地划动着全息面板，
“先过来，我手动关——”
身后的撞击声愈发强烈，我一刻不停地朝舱室跑去。
“砰——”
门终于关上了，他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舱门外的“怪物”仍坚持不懈地捶打着墙壁，它身上的颜色随着躯体的摆动不断变化着，短短几秒钟便换了十余种颜色，就如万花筒一般。
“它为什么一直变化颜色？”
“它在表达情绪，和我们说话一样。”
“用颜色变化交流？”
“是的。先别管它了，你没事吧？”
“没事。”Allen站起来，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的双目深深地凹进眼眶中，腿脚严重变形，长期的深海封闭让他的精神极度憔悴。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
他疑惑地看着Allen，难以捉摸的神情仿佛拧成一团的麻花。
“我是这里的巡逻员，幸亏今天我还没睡，否则你就没命了，”他示意Allen跟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这里之前的一个研究人员指引我前来。”Allen斟酌了片刻回答道。
“谁？”他突然亢奋地转身看向我，激动地说道，“男人女人？长什么样？”
“男人……戴眼镜。”
“哦，”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满是肉瘤的脸瞬间暗淡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他苦笑地摆了摆手，示意Allen走进一间舱室。
“说不定我能帮你。”
“就是我女儿——”他尴尬地耸了耸肩，不禁叹了口气，“她是一名海洋学家，原先也在这里工作。但有一天突然来了一群改造人，他们将这里所有的科学家都撤离走了，前提是要改造身体。我没有妥协，我不想变成那样，所以我就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她一次都没回来过，我很担心她。”
“她长什么样？”
“你看看——”老人说着，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张照片，那个女孩微笑地站在深海观测台前，像是一股清新的芬芳，洗涤着严肃压抑的堡垒，“十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了，如果又改造的话，那就难找了……不过她有个习惯，经常戴着半边猩红的面具。”
卧室里简单地摆放着几件家具，生锈腐烂的外表令人不禁皱眉。
“这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他尴尬地笑了笑，将一杯水递到Allen手中，“我在海底呆十年了，都快忘记陆地是什么样的了。你能和我说说陆地的情况吗？”
“没剩下什么，到处都是废墟。”
“唉……”他沉默地喝了口水，注视着Allen，“现在存活的人多吗？”
“很少，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活物了。”
“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你要去月球基地吗？”
“是的。”Allen点了点头，“这里还有飞船吗？”
“有，不过开不了。”
“为什么？”
“得负责人授权才能进入。”
“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他说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有授权吗？”
“没有，但那名研究员让我来，主要就是看一下飞船是否能开。”
“哦。”他若有所思地举起杯抿了一口，缓缓站起身，“跟我来，不过得走十分钟的路程。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照明设备，过去的路可是一点光线都没有。”
“嗯。”Allen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老人一瘸一拐地朝角落的一间舱室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盏探照灯走了出来。
“走吧。”
Allen和老人走进散发绿色荧光的昏暗的观光长廊，整条长廊被数十米高的木本植物包围了，它们随着海水间歇性晃动，叶尖的感光器随着晃动有规律的明灭。
“你刚说的那名研究员叫什么名字？”
“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陈博士。”
“哦，原来是他啊。”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怪，孤僻，疯疯癫癫的。所有人都讨厌他。”
“但说不定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发明了折跃装置。”
“是的，可又能怎么样呢？你知道他是怎么凑够资金来满足自己疯狂的想法吗？”
“不知道。”
“他将这里的机密卖给了间谍，还出尔反尔将深海文明公之于众，导致深海巨物在全世界范围内遭遇大规模屠杀和追踪，全基地的人不得不因此加入改造人阵营。”
“你们原来是自然人？”
“不，我们就属于我们自己。我们与深海文明达成了共同协议，所以我们可以算深海一族。”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欣赏着窗外美轮美奂的海底森林。
“这座堡垒有多少年了？”
“不知道，或许有数千年了。”
“那现在深海文明还在吗？”
“在啊。不过他们已经与人类为敌了。”
“那是什么？”Allen指了指头顶上的一只外观奇怪的巨兽，多如牛毛的触手，鲸鱼般的身躯，加上金枪鱼似的尖嘴。乍一看又是融合怪，不过令人难以自信的是它足足有五百米长。
“变异的生物，深海里多了去了。它们经常像现在这样在堡垒上方游荡。”
“被核辐射污染的吗？”
“是的，科学家原本计划将蓝鲸基因改造成海洋战争机器，结果实验出了事故，它们跑了出来，”他说着，拿起手中的控制面板点了几下，“我们这里离深海文明很近，哦不，现在应该是遗址了，所以能遇到很多奇怪的东西以及高科技建筑，看那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失落之城，“那就是深海文明的建筑，我刚来海底堡垒的时候，那里面还有几只上千米的巨兽，不过十年前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真神奇啊。”Allen惊讶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数十幢银石（一种合成金属，具有硬度极高，表面光滑耐磨的特点）制的百米高楼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央失光的祭坛，形状像是一朵怒放的百合花。“花托”直径达1000米，上面建有医院、学校、公园、军事训练营以及各类娱乐场所。所有建筑都覆盖着特殊的发光材料，在漆黑的深海中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晕，仿佛仙境一般。祭坛的边缘散落着许多损坏的转化装置，看得出来这座城市像生物城（一种将城市内所有建筑都连接在一起，通过主脑调配共同资源维持城市运转的城市类型，整座城市酷似一个生命体）一样依靠主体吸收外界能量以供城市正常运行。城市的边缘由一整圈全息生物膜组成，可以吸收并分解城市垃圾，它们仍在一刻不停地运作。整座城市静悄悄的，仿佛静止在画面之中，即便已被海水彻底吞没，但整体结构并未损坏。
“之前太阳系内还有更厉害的。”
“守望者？”
“不，我是说深海巨物，木卫三上的。不过上次温特沃星人入侵后，没剩多少。人类、守望者、深海都一样。”
“他们有和月球基地联系吗？”
“没有，只有我们这些在深海中研究的科学家知道，海底堡垒被政府废弃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走过长廊Allen和老人来到了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许多长相怪异的贝壳、软体动物漫步其中，将海底装扮成花园一般。头顶上是数不清的彩虹石（一种化学活性极强的发光金属，常用于制造能量液或提升稀有金属的特性），它们散发着七彩的光芒，仿佛是透过光谱被曲折分析的光线一般，美不胜收。连海底的岩石、草木、贝壳和珊瑚，也都染上了七彩的光晕。
“附近有彩虹石矿吗？”
“当然，地心有很多未探明的稀有金属，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Allen好奇地环顾四周，尽可能地记住眼前的景色。
“地球之所以海洋面积这么大，是因为在数万年前，地球的表面仅有几处如今的高原存在，其余的陆地沉没在海洋中。”
“所以他们也是守望者的孑遗吗？”
“是的，奥尔特云内所有生命、痕迹都是他们留下的，他们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太阳系，只是政府始终排斥未知事物。如果民众能早些知道真相，我们的社会也不会发展得如此畸形。”
“所有守望者都离开了吗？”
“是的，只留下了这些深海巨物，”他指了指窗外成群结队的巨型“章鱼”，“不过它们不是生物，更像是机器，但有意思的是它们体内并没有任何机械部件，而是充满量子信号的意识体。真不知道它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或许是验证灵魂存不存在的实验。”
“或许吧，”老人看着眼前缓缓游动的巨型章鱼，不禁感叹道，“能造出如此巨物实在不容易。”
Allen和老人穿过实验室，终于来到了机库。这里到处是全息显示屏，并且不断播放着一些生活日常的画面。
“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不要让庸人的言行影响到你的自信，他们整天累死累活却无时无刻不为生存发愁，是因为他们的愚昧。记住爸爸说的话，永远保持自信，在你成功之前，所有人都会一直讥嘲你，如果你真得想要踏上世界之巅，那就保持行动，别让懒惰吞噬了你的决心。”
“这是什么？”Allen走到全息屏前看着其中播放的画面——一个精干的男人正在教育自己十岁大的女儿。
“记忆录像，我和我女儿……我很想她，所以这些录像我一直播放，就好像她在我身旁一样。”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正在播放记忆录像的全息屏。
“就是它。”老人自豪地指了指眼前的飞船。
Allen惊讶地走到飞船前，拉下盖布，只见一艘设备精湛的银灰色映入眼帘，我好奇地环视一周，不时触摸其表面光滑的活性金属装甲。
“竟然配备了离子推进器？”Allen诧异地看着他。
“是的，这是人类目前自主研发出的最先进的飞船。”他自豪地说道，眼神里满是喜慰与回忆。
“能进去吗？”
“得有授权，或者高级官员、探员的军徽也可以，我们后来加了这项权限。”
“以防万一，是吧？”Allen急忙放下背包从中翻出特工的军徽，拿到全息探头前试验，果然飞船的防护层打开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战死前托付给我的。”
“你是军人？”
“不是，我是——我是从休眠舱里苏醒的。”
“休眠舱？”
“对，我比较幸运活了下来，当然我确实比其他人强很多。”
他疑惑地看着Allen，指了指军徽，“能给我看看吗？”
“没问题。”
他接过军徽的一瞬间，表情瞬间凝固了。
“国家一号特工，怪不得。你是特工？”
“不，我的同伴……但他不幸遇难了。”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也是因为自然人吗？”
“是的，我们被发现了，”Allen收回军徽，查看着眼前的飞船，“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目前没有，现在这个思想崩坏的世界，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我可不想惹得满身烦恼。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挺好。”
“确实。那你平时是怎么度过的？”
“下棋，各种各样的棋类。当然，都是和机器人下的，你看到的每一个机器人都安装了相关程序。我经常自己安排联赛，让堡垒里剩下的三十几个机器人和我一起比赛。我会给他们设置不同的棋风，不同的段位。就像是真实比赛一样，”他说着，情不自禁地露出自豪的笑容，“人总要热爱些什么，才能不被无趣的生活吞没。”
“真有趣，想做到自得其乐实在不容易。”
“是啊。但十几年就是这么走过的。”他抚摸着飞船的喷气口，飞到半空中调试零件。
“你改造了一些部位？”
“是的。老了，有些器官坏透了，没办法。”
“那你怎么不离这里？你有飞船，或者家人呢？”
“我知道，我自己想留下的。你想想，如果你一辈子都和海水打交道，住在海里，工作也在海里。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得对自己说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余生。你会选择离开吗？”
“我不知道，很难抉择。”
“你要离开地球？”
“是的，可以将飞船交给我吗？我为了这一天长途跋涉了足足三百公里。”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飞船？”
“不，途中找到一些会议本才得知的。”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思考着什么。
“去休息室喝一杯吧，飞船调试还要一会儿，毕竟十年没启动了。”
“好。”我警戒地跟着他，心中隐隐不安。
休息室十分简陋，围绕着墙面放置着几件老旧的家具，房间中央有一张大铁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
“真是热爱工作啊，到处都是仪器、设备。”
“当然了。”他拿着两个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突然，迅速转过身从兜里掏出激光枪朝我开了一枪。
“嘿，你做什么？”Allen急忙启动护盾，挡住致命一击。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超过十个，知道这艘飞船存在的就更少了。”
Allen蹲下身子，沿着铁桌绕到远侧，同时从兜里拔出便携式激光枪。
“我不会让你开走飞船的，那可是我二十年的心血。”
数道激光射出，房间里被射得一片狼藉。
Allen紧张地看着他的走位，激活护盾准备冲刺，“嘿，我没有恶意。我是看了他的笔记才知道这里的。”
“他是叛徒，你既然能看到他的笔记，也绝不是好人。”
脚步声渐渐靠近，Allen看准时机，蛮牛冲撞般将他顶到墙角，同时打掉他的武器，对他的四肢各来一枪。
“我都不认识他，只是在废弃的研究所碰巧看到了而已。你何必这样呢？我可以带你重见天日。”
“你不是改造人，却自行改造，而且特工是不可能将军徽给其他人的，从一开始你就破绽百出，很显然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改造的，你知道为了来这里一路上我杀了多少自然人吗？”Allen耐心地向他解释道，希望和平解决事端。
“或许你说得属实，但是……我不会让你——”他挣扎着侧了下身，突然从腰间射出一把匕首刺进Allen的小腿，“得逞的。”
Allen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愤怒地拿起一旁的仪器朝他抡去，看着他头破血流再次倒下，我控制住他的双手，将他逼到墙角一顿挥打。
“我是从休眠舱里出来的，相信我，你没必要和我大动干戈。”
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想要挣脱Allen的束缚，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
“我不会相信你，并让你开走飞船，除非我死——”
“那就去死吧。”Allen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枪，正准备终结时，突然，他的大腿违反常理地90度拉伸，重重踹向Allen的腹部，Allen毫无防备地摔到另一侧的墙上，全身上下犹如散架一般，提不起力来。
“没想到吧，我的大腿改造过。”老人阴笑着，抄起一旁的测量仪器，凶狠地冲过来，Allen急忙启动能源核心，喷射出溶解性极强的能量液，只见他身上接触到液体的部位立刻被蚀穿。
“啊——”
Allen挣扎地爬起，捡起掉落在身边的激光枪对准他的脑袋。
“我说真的，别再犯糊涂了，我不想杀你，别逼我扣下扳机。”
老人抬起血肉模糊的头，狼狈地挪到一旁的实验桌旁，失魂地望着Allen。
“我带你离开这里，然后去月球基地改造，不会有影响的。”我缓缓靠近他，耐心地说道。
“改造？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呆了十年吗？”
“为什么不改造呢？你是自然人？”
“不，我有自己的信仰。人类的社会太丑恶了，还不如呆在这里。当我在荒芜之中构建海市蜃楼时，我就不再为任何人而活了。”
“你不想见你的家人吗？”
“不，他们早忘记我了……”他痛苦地咽了口气，躺在地上，“我十年没见到一个人来……只有我一个人。”
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模样。
“走吧，不然你活不了的。”
“我没想再活下去了，哈——”老人突然阴险地笑道，迅速跃到桌子旁，捡起控制器，想引爆舱室和Allen同归于尽。
“一起死。”
“嘿——”
Allen急忙启动能源核心向他直冲而去，一拳插进老人的胸腔将他的内脏碾碎。
“大不了同……归……归……”
倒计时响起，我迅速拔出猩红的右手，径直跑进一旁的安全室。
“砰——”
爆炸如期而至，建筑的坍塌声不断传来，Allen犹豫地站在门边思考着是否冲出安全室。
“千万别把墙壁炸裂了，真是个疯子啊。”
Allen焦急地等待着，巡视着房间里的陈设，这里似乎是一间休息室，粗糙的墙面上贴满了家人的合照，一张狭小的铁床，一个干净的马桶。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酒瓶，有的甚至被摔破了。角落里整齐地堆着几袋压缩饼干和几桶蒸馏水。
Allen抱起食物和水，坐在床边等待着，声音渐渐减小，大约过了半分钟后，外面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我透过猫眼向外查看，幸运的是，海水并没有涌进走廊。
“真是万幸。”
他缓缓推开门向外走去，或许是因为炸药变质的缘故，爆炸的破坏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周围的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似乎只有照明系统被炸毁了。
警示灯散发着微弱光亮，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深海的恐惧中。
Allen走到控制台前打开全息面板查看，确如所料。但不幸的是，服务系统中的地图与导航栏目都被彻底卸载了，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回去的路了。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Allen疑惑地自语道，摸索着朝船坞的方向跑去，海底堡垒犹如迷宫一般蜿蜒曲折，总是能碰到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你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激起灵能，用灵能探测周围的环境，漆黑的环境顿时明朗了起来，我跟着灵能的指引精确地来到船坞。
“终于到了。”
Allen急忙打开控制面板，操控另一条入口通道对接潜艇的舱门，船坞外海怪的嘶吼声接连不断，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朝Allen袭来。
“快点。”
他焦急地移动遥控杆，潜艇由于在来时受到海怪的巨型章鱼的袭击，舱门的位置离堡垒较远，Allen必须拉直通道，并做区域性的弯曲调整，才能将入口对接到潜艇的舱门。机械臂移动的速度极慢，最快只能达到每秒一米，而且在进入对接区域前，一切操控必须由人工执行，这就导致没有任何操控经验的Allen总是无法将入口挪到正确的位置，短短的四十米，他愣是用了十几分钟才将入口成功送入对接区域。
“终于到自动对接区了。”Allen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地盯着机械臂自动执行对接指令。
“对接完成，请做好相关防护措施后，进入通道。”舱门随即打开，Allen用尽全力跑向潜艇，迅速来到驾驶室内启动潜艇，准备原路返回。
“轰隆隆——”
“糟了，那些海怪被吸引来了。”Allen拉满速度杆，打开扫描仪，往不足二十米宽的裂隙飞快驶去。
数只张牙舞爪的巨型海怪紧跟在他身后，不断对着潜艇发起冲击。
“得赶紧想个办法。”
Allen摸索着打开炮台的控制面板，启动区域能量喷射。
数万度的高温让不断缠绕潜艇的章鱼疼得四处乱窜。Allen趁机设置好前往海面的路线，按照导航系统的指示不断调整方向。
“他们总不能也进入裂隙吧？”
Allen回过头看去，最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那些章鱼的身躯就像棉花一样，轻而易举地钻进不到二十米宽的裂隙中，并没有被拉开距离。
“尝尝激光。”
Allen按下发射按钮，章鱼的身上与激光接触的部位立刻鲜血喷涌，它痛苦地哀嚎着，不断躲闪逃离，奈何裂隙过于狭隘，强烈的痛感让它扭曲的和麻花似的身躯开始松开，最终卡在岩石缝间被我当作活靶子切成碎块。
“出这么多血，得赶紧离开这里。”
Allen拉满速度杆，眼睛紧紧地盯着上方，从扫描仪传回来的影像中可以看出，不少深海掠食者正在朝血液扩散的方向赶来。甚至还有百米长的巨物，潜艇颠簸得很厉害，就像正在经历十级大地震的都市高楼，不过终于它还是冲出了裂隙，然而危险并没有消失，在我的身后不断传来渗人的嘶吼声，没等潜艇离开海洋中脊，一条身长百米的章鱼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它极端快捷地倒退着游动，方向跟潜艇相同。它那布满全身的大眼睛时刻盯视着我。不计其数的触手在天天后方伸缩摆动，像疯妇人的头发那样乱飘。它身上不定的颜色随着这怪东西的激动，极端迅速地改变着，从灰白色瞬间变为红褐色，又从红褐色瞬间变为蓝紫色。
“马上就到了。”
“警告，潜艇即将发生撞击，请立即调整航向——”
“什么东西？”
Allen转过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一张半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口朝自己快速逼近。
“靠，这是什么东西——”
Allen手忙脚乱地调转船头，向斜上方45度的位置驶去，他心有余悸地操控炮台，试图发射激光炮降低巨口移动的速度。然而发射出去的激光就像是落入黑洞中的光束一样，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这条航线走不了了。”
潜艇迅速爬升，身后看不到全貌的巨物紧追不舍，更严峻的是，刚刚发癫的章鱼此时正在潜艇上方和潜艇同步游动着，离潜艇大约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我可以的，冷静，冷静。”
章鱼迅速向Allen靠近，它的速度几乎是潜艇的两倍，短短几秒过去，它离潜艇的距离只剩不到一百米了。
“都去死吧。”
Allen竭力伸直右臂去操控炮台，发射激光击退它们。然而不幸的是，潜艇底部被被触须缠住，粘在吸盘上，让这条庞大卷筒随意在空中摇来摆去。它不断发出恶魔般的低吼声，
Allen不停地左右摇晃方向杆，试图摆脱它的缠绕，突然，从远处的黑暗中一张夸张的巨口朝章鱼咬来，一瞬间，章鱼的大半边触手都被巨口吞噬。只剩下几条残肢毛笔泼墨般挥舞转动。
“果然，深海中总有体型更大的。”
趁着怪物吞噬章鱼的间隙，Allen驾驶潜艇飞快逃离，舱内的压强急剧下降，约莫两分钟过后，潜艇的上方逐渐出现光亮，周围的生物也渐渐寻常起来，我长舒了口气，释怀地靠在椅背上。
“真险啊……但是还得这么再来一趟。不然之前数百公里的长途跋涉就全白费了。靠……果然，想象力是最强大的，也是最难把控的力量。差点被它害死了。”
我幽怨地打开舱门，走出潜艇。整个世界灰蒙蒙的，灰黑的浓云挤满了天空，仿佛要坠下来似的，压抑得让人内心的灵魂忍不住想从臃肿的躯体中跳出。淡漠的风凌厉地撕扯着我的脸颊，每走一步内心都是那么的沉重。
“久违的破败肃穆感，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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