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改造
四小时后。
天色渐渐暗下，或许是因为接近封闭世界的缘故，Allen并没有在这里遇到危险，也没有听到枪声。他在破败的街区中找到了未来三天需要的食物和水，还在一处荒废的住宅中找了个大袋子将它们统统装在里面，然后根据导航仪的指示踏上返回营地的路。
“又一天过去了。”
没有霓虹的街道一片幽深黑暗，突然，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台台高达百米的地表重塑钻机一刻不停地工作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即便远在数十千米之外，依旧清晰可辨。
“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远。”
Allen沉默地叹了口气，拖着麻袋向前走，前方的碎石路散发着影绰的红光，菲听到他的脚步后，迫不及待地从帐篷中出来，她开心地跑向Allen，扑进他的怀中。
“我找到三天的食物和水。附近很安全，没有敌人。”
“那就好。”
Allen坐在门沿上，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和菲各自挑了一样，然后习惯性地仰望天空吃着晚餐。皎白的月色染遍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加上那璀璨的星空，在他向上仰望的视线里构成一个幻境似的天堂。
“现实中的我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多少次我躺下来问自己，
究竟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找寻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期待的未来是否可能？而不是南柯一梦？
每天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直到夜幕渐渐落下，黑暗吞噬了屋里的一切，
拖着疲惫的身心进入绝望的深夜，
窒息到无法呼吸，
光怪陆离的原始世界使我一伤再伤，
我至今仍旧彷徨迷茫，不知所已，
总是闷闷不乐，我就快支撑不住，
恒星光照着灵魂的向往，
却将阴影留给世界，
为何我始终感触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些埋藏于星河之中的文明，究竟在何处？
我已沉沦不已，每一天都在做着无谓的回忆，
分辨不清是非，像是一个重度妄想症的疯子，
在痛苦和质疑中逐渐遗忘自我。
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看着自己的灵魂渐渐沉寂……”
“睡吧。”Allen打了个哈欠，走回帐篷。
“嗯。”
他怅然地躺下，迫不及待地铺平身体，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帆布发愣。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活物发出声响，只有冷风振聋发聩地嚎叫着，迫使树叶也跟着发出哀鸣般的“沙沙”声。Allen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糟糕的生活让他没法时刻沉浸在幻想之中，总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
黎明再次悄无声息地降临，Allen和菲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期间并没有遭遇什么灾难，只是一如既往地躲避敌人，寻找物资，谈天说地。终于在三天后，他们来到了封闭世界。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Allen兴奋地向远处眺望，不自觉地小跑起来，“一个半月了。”
“终于到了，一百五十公里啊，”菲长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去山坡上休息一会儿吧，顺便看看全景。”
“走吧，”
他们加快脚步爬上山坡，不过什么霓虹璀璨都没有，没有机械引擎的轰鸣，没有流光溢彩的夜景。寂寥封堵了朽败的都市，断裂的高架桥述说着往日的辉煌。
“哎，可惜了。这是刚建的城市吧，那边还有好多没封顶的大楼。”Allen朝远处几幢裹着绿色防尘布的建筑指去。
“嗯，毁灭发生的前一年刚建的。据说是为了让政府摆脱财政危机才建的一座城，把全世界的有钱人和廉价劳动力聚集起来。”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停地环视周围的景观。平滑的混凝土路面上每隔几米就镶嵌着一道荧光玻璃条，不过大部分已经损坏，只有空地上的一些还在吸收太阳光，等待夜晚大放异彩。
“我特别喜欢科技感十足的东西，总感觉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我总是感到很空虚，天天跟一群傻子呆在一起，回到家后还是要跟一群傻子呆在一起。”
“你生活的环境这么糟糕吗？就像是被人囚禁了一样。”
“差不多吧，你是不知道……历史书上总是写得轻巧，或许我就是个整天幻想宇宙的疯子吧。”
“别说这些话，生活总会有美好的时候。”
“或许吧，”Allen好奇地四处张望，立体交通在这座城市显得尤为突出，一幢五十层楼高的大厦往往就有四到五个垂直修建的悬浮管道停靠站，他站起身，背起背包，“走吧，还有几百米的路赶完就休息，在城里休息总比在这荒郊野岭好。”
“嗯。”
远处，上百米高的采矿机将市区的废墟统统运往被物质裂解弹炸出的千米深的巨坑中，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即便远在十千米之外依旧清晰可辨。
“他们为什么把房子都扔到坑里啊？”
“他们要摧毁这颗星球。”
“啊，”菲惊讶地看着Allen，“为什么啊？”
“这是敌人接纳他们的条件。”
“那我们要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后面的事自然会明白的。”
Allen牵着菲的手在破败的小巷中行进，突然，Allen的脚下被一根钢筋一绊，他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尖锐的碎石将他的右臂再次划破，鲜血直流。
“怎么样了？”
“没事。”Allen在菲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爬起，他靠在一旁的断垣边，从包里拿出绷带进行包扎。
Allen看着身上的伤口，心中满是苦恼。
“得改造身体才行，否则受一点点伤就疼得要命。”
街道上堆满了腐臭的生活垃圾，一幢幢狭长的公寓，随处可见五彩斑斓的涂鸦，未来世界近在眼前，却始终和我隔着一层薄雾。可望而不可及。
不知不觉，月亮渐渐高升，娴静而安详。皎白的轮廓内参差着碎花般的灰黑，幽蓝的天空上几粒孤独的星点隐约闪烁。基地上空，大型战舰像幕布一样将月球的一角湮没在无尽的宇宙黑暗中、
“科研中心里究竟有什么啊？至于这么跋山涉水地寻找？”菲疑惑地问道。
“肯定有很重要的文件，我在一个幻象中看到了里面有关飞船和深海堡垒的记载。你知道哪里有军事基地或是制造厂吗？”
“附近没有，基本都建在偏远地区。”
“那——”Allen高涨的情绪瞬间陷入颓然，“先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科研中心就在这座城市里，总能找到的。”
“哎……”
Allen和菲茫然地穿行在街道上，寻找所谓的科研中心。封闭世界是一座“两栖城市”，在城市上空有不少浮空建筑，利用磁悬浮和重力生成技术在摩天大楼之间建起一个个小岛，里面大都是奢华的场所，像娱乐厅、酒店、全息反映室等等，在它们四周环绕着许多花花绿绿的高空栈道，以便服侍富豪的小员工进出。
道路中央是高纤维塑料制成的全息公路，里面装有太阳能电池板，到了晚上就会将白天吸收的光能转化为化学能，发出蓝粉色调的幻惑光芒，让人恍若踏足未来世界之中。街道两侧挤满了巨幅地标广告，大多是利用全息投影机制造影像，有些楼间广告则是保留传统的海报形式。可以想象到了夜晚时，这里流光溢彩的景象。
“什么也没有……不过这里没有自然人，也算可以安心生活一阵。”
Allen沉默地向前走，内心越来越急躁，只想赶快找到科研中心，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嗯。”
Allen和菲疲惫地坐在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视线渐渐暗淡下来，天空中布满了焦黄色和紫罗兰色的晚霞，层层叠叠的，像是一幅莫浓墨重彩的油画。
市中心附近密密麻麻地林立着数百米高的大厦，像一根根光滑的木棍插在平躺的混凝土上，围绕在大厦之外，是四通八达的复合玻璃管道，管道内部被钢板平均分成四部分，每一部分都是一条独立的铁路干线。
“继续走吧，这么大的城市想找一幢房子可不容易，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就走慢一些。”
“嗯。”
在不远处的一些企业建筑上空，悬浮着一座残破、辉煌的“天空之城”。可可以想象这里曾是世人向往的“伊甸园”，其奢华典雅的陈设和美轮美奂的环境，深受富人们的喜爰。因此在城市的经济地带及别墅群上空分布着许多“空中伊甸园”，似乎在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高贵。
Allen和菲垂头丧气地向前挪动着，速度慢的简直可以用拖地而行来形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应该这么做。沉默就像不断滋长的顽疾，阻隔着快乐来临。
远处的公寓大厅若有若无地传来窸窣声，在寂静的街道中回荡。两侧复式住宅的阳台前爬满了枯黄的枝条，不断有干瘪的树叶从楼中飘落。
“这里很久没人住了吧。”
“嗯，该走的早就走了。”
柏油路的中央是一条两层的狭窄玻璃管道，管道中能同时容纳两列列车。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马路上没有一辆汽车，人们的代步工具就是道路中央的公共列车或者高楼顶部停放的飞行器。
数条残破的管道挂在动辄上百层的大厦之间每隔十余层就有一条，整座城市的上空犹如蜂窝一般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走廊、管道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Allen指了指管道外侧贴着的醒目图标。
“分层啊，从地面开始每三十米算一层，十层以上算同一层，不然地铁太多了。一、二层是公共地铁，走固定的路线。二层到十层就是私人地铁，不过都是由电脑控制，你只要输入目的地，然后再在弹出的目的地详细地图上点击具体位置，电脑系统会自动帮你开过去。”
“十层以上就是飞行器了吧。”
“嗯，新概念车更多。毕竟开会飞的车也比开悬浮飞机容易，而且方便停放。”
“真神奇啊，这些东西以前只有梦境中才能看的见，”Allen好奇地欣赏着眼前前所未有的景象，不禁感叹道，“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刚经过的那些小城镇，和我以前生活的城市几乎一模一样。贫富差距真的大。”
“是啊，有了改造技术后，社会完全变了。比如以前很多很火爆的体育运动，像篮球、足球都没什么人关注了，主要是也没几个人会去运动，都在家里玩VR，虽然我也经常这样，但我更喜欢精神上的享受，比如看书或者去，很多人天天研究自己的容貌，像那些明星的脸每隔一两周就变一次，甚至一些网红，直播间里的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就改成什么样，过两天来一个新的，就又变一副模样。”
“真离谱。
街道两侧的大厦极具赛博朋克特色，色彩鲜明。高大的公司建筑风格一般由灰白色调搭配深邃的青蓝光晕构成，显得肃穆。庄严，而稍矮一些的功能大楼大多由青粉色调的迷幻分组成。
“以前和平的时候，这里的夜晚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可惜了。”
“啊——”
菲突然难受地捂住腹部，向一旁的废墟跑去。
“怎么了？”
“我上腹很不舒服，胃病又发作了。”
Allen将菲搀扶到长凳前坐下，“改造的身体也会生病吗？”
“我没改造器官，”菲痛苦地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药剂，“未成年人改造躯体很危险，有很多副作用。”
“有哪些副作用？”
“身体排斥、过敏、生长停止等等，严重的话甚至有生命危险，救不活的那种。”
“还有死了能救活的？”
“当然有啊，改造过的人只要及时救治都能活过来。身体就像零部件一样坏掉的部位换了就行。”
“那改造人除非战死，否则就永生了？”
“理论上是。不过时间长了，免疫系统会开始排斥，而且副作用也会更强。副作用一直存在，身体素质不好的人甚至寿命比没改造的更短。”
“之前上学的时候饮食不规律，天天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菲难受地捂着上腹。
“唉……”
昏暗的天空云迷雾锁，由于政府常年使用气象武器降温，使得白昼也如黄昏般阴沉。
“经济发达的地区，气象武器用得很多啊。”
“嗯，基本三四天一次。所以我特别讨厌大城市，路况也很差，两三公里的路能堵十几分钟。”
“分那么多层了还堵？”Allen疑惑地问道。
“车太多了，这个时代的轿车应该和你那时候的自行车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大人小孩都能开，因为车是自动驾驶的，只要会输入目的地就行。”
泥泞的街道两侧摆满了各种街摊宵夜，三三两两的塑料凳围在桌前，地上滚着成百上千个酒瓶。霓虹灯的碎块散落一地，目光所至皆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去那里面看看。”菲指了指前面一幢蓝粉色调的赛博式建筑。
“你之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没有，不过其他人经常到这样的地方玩。我父母不肯，所以我一直没机会。”
菲拉着Allen的手小跑进酒吧，刚进门，五光十色的灯光便立刻将他们带到想象中的不眠之夜，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眼神迷离，一辆配色夸张的摩托车静静地悬浮在全息看台上。
“这种摩托真的很酷，我一直很想要一辆，”Allen爱惜地抚摸着车身，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但我父母始终不肯给我买。”
“家长总是这样……能开吗？”菲上前查看了一番，引擎和轮毂一碰就碎，和外面那些汽车一样。
“不行，唉……这是什么？”Allen走到吧台前拿起一杯颜色怪异的饮料打量起来。
“一种合成饮料，虽然不是很营养，但味道确实好极了，”菲说着磕磕绊绊地在吧台前倒了两杯，“还要吗？”
“先喝一杯吧。”Allen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全身上下顿时通透。
“怎么样？”
“有赛博朋克的味道，劲爆，酸爽。再给我倒一杯吧。”
“好久没喝了。”菲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种饮料叫什么名字？”
“‘工业废料’，大家都这么叫它。”
“等到月球了一定得买一箱回去喝个够。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哈。”
“是啊。”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魅惑人心的香水味，酒吧氛围感十足。
“这种饮料真是神奇啊。心情好时能喝出快乐的感觉，但悲伤时又能让你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繁华中的落寞，就像这座城市一样。”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我一样神神叨叨的？”Allen打趣地看着菲忧愁的神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菲微笑地说道。
“那我是朱还是墨呢？”
“不知道。”
“好吧。”Allen一口喝完饮料，望着门外破败的街头。
“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不知道……这附近有飞船吗？”
“应该没有，都被运到月球了。”
“唉，再喝一杯吧。为了未知的明天干杯。”
“干杯。”
“走吧，我们该走了。再呆在这迷茫与烦恼又要找上门了。”
Allen放下酒杯，背上军用包，走出酒吧。
未来大都市，总是繁荣的象征，到处都有独特的印记，哲理，在这里，展现在无穷无尽的高楼大厦间，没有往日的鸟语花香，也没有记忆中的人来熙往，就像梦境，是希望与畏惧建成的，尽管隐含了数不清的故事与爱恨情仇，但如今只剩让人厌烦的“钢筋监狱”，街道上还遗留着不计其数的新型建筑残骸，每件事物中都隐藏着另外一件。对于这样一座城市来说，实在是司空见惯。
Allen和菲茫然地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不知前往何处。三个小时很快过去，天空渐渐昏暗，又得开始考虑宿营点了。
“今天就在这休息吧。”
Allen疲惫地放下旅行包，简单地支起帐篷后，便迫不及待地躺下休息。
菲一瘸一拐地坐到我身旁，痛苦地脱掉运动鞋，红肿的脚像是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很疼吧。”Allen起身看了一眼。
“嗯。”菲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痛处，从医疗包里翻出外用药物处理伤口，Allen将一旁的背包拉到身前，清点物资，令人烦恼的是背包里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武器外，什么也没有。
“我得去找些食物，你休息一会儿。”
“我们一起去吧。”菲踉跄地撑起身体，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鸟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好吧。你早些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当然。”
Allen走出小区，往前方楼区密集的地方走去。这里的建筑跟我之前在其他郊区见到的那些高高耸立、整齐划一的钢筋大厦有着天壤之别，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排排整洁优雅的低矮小楼，楼上是悬浮岛和空中管道，或许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些楼房才修建的如此低矮。楼前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前庭草坪和漂亮的花圃（部分机器人仍然按照设定的程序在楼区工作）。
Allen走进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按常理来说酒店是最有可能有食物的地方（超市、便利店之类的地方早就一毛不剩了），而且即便没有，这里也一定不会缺水。
他先去了厨房，再去客房搜查，每个房间都装饰得很吸引人，备有多用沙发、电视机、小型高保真收音机以及显像电话机。不仅如此，通过内部装修的一些设置，一按开关就可以把整面墙壁变成逼真的动态景观。
桌上的面包和加工食品大都没有拆开，有些甚至还在行李箱里，可以想象灾难降临时，在酒店里休息的旅客甚至都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就变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Allen仔细地搜查着，将没过期的食物装进背包中，然后前往下一个房间继续搜查。
在推开最后一个房间的大门时，他惊讶地发现在柔软的大床上端庄地摆放着一台投影机，而在不远处的浴缸中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这是怎么了？”Allen好奇地打开投影机查看。
“我们每天都在生活，可又有谁能够发自内心的快乐呢？现实逼迫着我们做反感的事，低着头在家和工作之间不停穿梭，一天又一天。总是盼望着一切都会变好，直到现实再次让你崩溃。
在这样的世界中该如何找到自我呢？靠制造噱头和炒作的人总是万众瞩目，没有人会在意伟大的灵魂，宇宙便是如此残酷，让你见识它最美好的一面，又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它从你的脑海中彻底抹去，让你永远生活在回忆的绝望之中，逃避不了，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解脱。我该怎么办？或许——砰——”
Allen放下投影机，转身离开酒店。天渐渐暗了下来，明镜般的月亮悄悄升起，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泻到广阔的大地上。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踏上返回营地的路。
十分钟后。
“有什么发现吗？”菲期待地看着Allen。
“一些食物和水，够我们吃好几天了。”Allen疲惫地放下背包，坐到她身旁，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好些了吗？”
“嗯，”菲好奇地翻看我背包里的物资，开心地从中拿出一袋爆米花。
“很久没吃了。”
“是啊，从我最后一次看电影后就没再吃过这东西了，”她撕开包装袋，拿出几粒放在嘴里，“唉，好怀念从前啊怀念那时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场景。”菲说着，不禁忧伤地连连叹息。
“你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
“之前父母还在的时候，我跟着他们呆在研究院。一年前他们遇难后，我就在军方的保护区里拾荒度日，直到两个月前自然人摧毁了那里。”
“不容易啊。”
“是啊。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悲伤什么了，不应该活在过去，总得向前看。”
“嗯，”Alle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早点休息吧，我要去睡觉了。”
“嗯，晚安。”
“晚安。”
走出帐篷的瞬间，寒冷的夜风便呼啸着钻进Allen的体内。浓墨一样的天上，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连刚刚皎白明亮的月球此刻也深埋在乌云之后，不见踪影。一两颗自然人的巡逻卫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若有若无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他站在黑暗中观望着，风愈发迅猛强劲起来，几乎有着野牛一样的凶蛮，在街道上漫卷着，奔突着……
“依稀记得那些绝望的夜晚，
呆坐在窗前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咒骂迷茫、堕落的自己，
周围的人争分夺秒地埋头苦干，
重复毫无意义的生活一天又一天，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环境，
麻木的脸和长久的沉默，
偶尔的狂欢随即在长辈的斥责声中停止，
回到家同样是冷落与孤独，
思考过去是否存在意义，
耐心等待，却愈发感到痛苦，
该如何回到那不复重来的过去？
燃尽自己，为灵魂照明归路。”
……
不知过了多久，细若游丝的微风把Allen从香甜的梦中唤醒，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拉下帐篷拉链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Allen简单地洗漱后，便坐在帐篷中一边听音乐一边查看地图。
一小时后。
菲突然走进我的帐篷中。
“起床了？”Allen放下耳机，拿起手表看时间，“早餐吃了吗？”
“吃了。”
“那走吧，九点半了。”
“嗯。”
Allen背起军需包，走出帐篷，将帐篷收进包中。
“现在睡得舒服吧？”
“好多了，之前七八点起床眼睛都睁不开。”
街道灰蒙蒙的，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随意丢弃在破楼间，用两块铁网框住，街道只有五米宽，并且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有些低洼的地方甚至积着一层绿油油的泥水，看上去恶心极了。墙壁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有些看上去像是街景画或是小孩子的涂鸦，但更多的是广告宣传和流浪者留下的发泄语。
穿过这一片低矮的楼区，前方区又是熟悉的高大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样的高楼，Allen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成百上千人拥挤在一幢占地不过百平房米却有着几十层楼高的钢筋框架里日复一日的场景。在每幢大楼之间只有一条十米宽的小道以供行人通过，小道中央有一排石墩，以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轿车乱入。在这里随处可见流浪汉留下的帐篷和生活垃圾，与楼外破败的肃穆交相辉映，腐朽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在漫无目的地走了大约五个小时后，Allen和菲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在这里的城市上空满是悬浮的能量圈（一种收集太阳能的装置），数不清的机器制造厂，直插云霄霓虹璀璨，以及全息街道上冰蓝色的城市服务面板卡bug般反复做着无谓的数据分析。
街道上满是庞大的废旧机器，五花八门的街排广告填满了亮丽的高楼外表，高楼之间密密麻麻地夹杂着缀满彩光灯的合金走廊，各式各样的logo悬挂在走廊外侧，散发着幻惑的荧光。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好，”Allen放下背包，拿出瓶装水喝了几口，“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嗯。”
Allen从背包里拿出激光枪并按下充能键，向不远处高楼林立的街区走去。五花八门的店铺拥挤在不过百米的步行街两侧。
身上的创伤依旧疼痛难忍，Allen知道自己到了必须改造身体的时候了，再拖下去我的身体一定会溃烂的。抱着这样的念头，街角的一家义体医院牢牢地吸引住我的目光。
“自行改造？试试吧。”
Allen推开大门，看着柜子里满满当当的机械元件和能源核心，内心不禁激动起来。
“来吧，我可以的，虽然把手脚切掉一部分换成机械听上去十分荒唐，但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这么做。”
他把右手臂放进修复机里，左手小心翼翼地输入指令，短短的一行代码愣是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按下确定键。
探头从机器中伸了出来，对着我照了几秒钟，然后不知从哪传来了提示音：“请在要改造的身体部位注射麻醉剂。”
“区域麻醉剂，就是它了。”
Allen按照说明书中的指示，给自己打好麻醉，然后平静地坐在手术台上等待。
“侦测到麻醉剂已生效，是否进行手术。”
“是。”
顿时Allen的手腕和大腿上血肉横飞，他不忍心看下去，扭过头望着柜台发愣，幸好麻醉剂药效良好，不然他指定会昏厥过去。
“我可能也是疯了，才这么做。”
约莫十分钟过后，Allen看着满是鲜血的手臂，在手腕的肌肤里嵌了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能源核心，
Allen期盼地伸出右手，脑海里满是各种炫酷的轰炸场面，然而比划了几十下，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感觉有能量液在血管里涌动。
“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伤口确实不痛了，而且正在快速愈合。”
Allen自娱自乐地走出义体医院，回到营地，只见菲正坐在帐篷里兴致盎然地听着音乐唱歌。
“好听。”Allen站在帐篷的门沿微笑道。
“哈。哎，你的手腕和大腿——”菲吃惊地瞪圆了双眼，疑惑地看着我，“你，你自己改造了？”
“我需要力量，普通的身躯没有用。而且我的伤口快化脓了，再不改造肯定会溃烂的。”
“啊？那不疼吗？”
“没事，”Allen坐到菲身旁，静望着远处的废墟。
“好吧。”菲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自己红肿的脚上，摩擦严重的地方甚至长了好几个水泡。
“涂药膏也没用吗？”
“会好一些，但还是很痛，”菲拉开绷带，包住脚，“我身体素质太差了，又没装能源核心。”
“要不试试改造？”
“算了，那个场面想想就很恐怖。”
Allen慵懒地躺下，望着紫红色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抬起右手，抚摸着散发蓝色光晕的能源核心，“你以前是读什么专业的？”
“机械工程。”
“你熟悉飞船的操作吗？”
“挺熟悉的。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菲疑惑地问道。
“因为很快就会用到。”
“你找到关于飞船的线索了？”
“还没有……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的。”
“好吧，”菲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你总是这么自信。”
“必须的。”Allen微笑地看着她，抬起右手搂住她的腰。
“你不害怕死亡吗？”菲温柔靠在Allen怀中，抬起头看着我。
“不，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只希望能够释怀地闭上双眼，然后开启新的旅程。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了……我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完成，如果现在就死了，那多可惜啊。”
“什么梦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比如驾驶飞船、去太阳系外旅游、一套有动态特效的全息投影机、住在豪华的大别墅里等等，还有好多好多。”她忧伤地皱起眉头。
“很快就会实现的。”Allen安慰道。
“我可没你那么自信。”
“你想想我们到月球之后，有执行官的证明影像，我们是不是会住在大别墅里，然后接下来我们一定会做和宇宙探索有关的事，那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就都会实现？”
“或许吧……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飞船啊？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其实我觉得……”菲欲言又止地停下了到嘴边的话。
“怎么了？”
“我想说，我们不用每天都一个劲地向前走，可以适当停下来观赏沿途的风景，就像自驾游一样。”
“我也不想一个劲地寻找，只是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只要一停下手头的事，我的大脑就会止不住胡思乱想。”
“那好吧……希望我们能快点找到科研中心，然后去月球基地。”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摊开睡袋准备睡觉，“我想睡觉了，不早了。”
“嗯，晚安。”
“晚安。”
Allen拿起自己的背包，沉默地走出菲的帐篷，在一旁搭起自己的帐篷。
“漆黑的夜，燃烧着意志的灰烬，
局限于臃肿的肉体，
思绪跟随音乐越过天际，
我渴望深空中浩瀚无垠的世界，
没有金钱的罪恶，没有愚昧的人性，
于寂寥的子夜中塑造宇宙的壮丽史诗，
凝望空洞的未来，说不尽哀伤离愁，
惦记着他人不解的目光，忧心明天是否从容，
流窜于心间的幻念，终究不过惊鸿一撇，
曾经拥有的辉煌现今还能剩下些什么？
在无尽的孤独中寻找解脱之路，
幻想着星河起舞、梦境永恒的时代，
璀璨的星空何以描述？
终回模糊不清的现实，迎接天明。”
Allen躺在睡袋上辗转反侧，又一个失眠的夜，眼前幻象不断，脑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快要吞没我。
“我该在哪里存活呢？现实或是虚拟？其实我很怕孤独，我总是想象着自由地活下去，然而现实是我几乎与世隔绝，找不到一个能一起聊天的人。”
又一天过去。每当清晨来临时，Allen都会莫名其妙地烦恼，责怪自己仍未实现目标，咒骂世界如此糟心。不过，当我拉开帐篷拉链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感觉。
“起床了。”
“嗯……”
Allen一路都在犹豫是否要改造身体，一想到要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停用了好几年的机器，就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但如果不改造，受伤简直如同喝水一样容易。
“如果有义体店的话，我就——”
没等想完，街角的五金店旁，“希望改造中心”六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跟我来。”Allen转过头朝菲招了招手。
“去哪？”
“改造中心。”
“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改造手臂和大腿，只装四个能源核心起不了什么作用。”
“啊？那能行吗？”
“试试。”
“你知道怎么操作吗？你……你，万一指令有偏差，会死的。”菲焦急地说道。
“没事，我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做。”
“你确定吗？真的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啊。”
Allen走进改造中心，仔细地挑了几款义肢，然后从中选一款看上去比较适合自己性格的。
“你疯了吗？”菲满脸惊愕，无法理解地看着我，“这是手术啊。”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菲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禁摇头叹气。
Allen沉默地走进手术室，看着巨大的机器，一时不知所措。
“走吧，你不会操作的。”
“去外面等。”Allen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
“我改造是为了更好保护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路上碰到多少士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有全息护盾，我们早就陨命了。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改造。”
“我知道，我是担心你出意外……”菲讪讪地离开手术室。
Allen躺到手术台上，凭借内心中若有若无的灵能感知机器的运作过程。
“就改造手和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Allen小心翼翼地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然后喝下麻醉剂，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下等待，约莫三十秒后，他感到四肢渐渐麻木，随着机器轰鸣声响起，改造终于开始了。
“一定要成功。”
引擎的嗡嗡声在苍白的手术室中回响，坚定的内心将大脑的恐惧吞噬，急促的呼吸几乎盖过机械引擎的轰鸣，我屏住呼吸，按下自动改造按钮。机器轰鸣声随即响起，从手到腿依次切断，地上流淌着猩红的鲜血，修复机散发着亮光，我静静地闭上双眼，脑海里只剩下对于未来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Allen在机器的呼唤下惊醒，他急忙起身查看自己的身体，手和膝盖中各植入了一些机械，明显感觉能源核心中的力量充足了很多。
“没事吧。”菲慌张地跑到进手术室，眉头紧皱地看着我。
“没事，就是——”Allen刚想说头晕，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就快要晕过去。
“保持呼吸，你的身体开始排斥能源核心了。”
“我……”
“怎么样了？”
“不知道，有点晕。”Allen平躺下来，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头昏眼花。
“啊——”
“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Allen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可控地迅速放空，渐渐失去知觉……
（三）祸不单行
“唉……”
“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啊。”菲泫然欲泣地在我耳边说道，Allen竭力张开双眼看着她，手上和脚踝上插着输液管。
“没事……别担心，”Allen虚脱地摆了摆手，费力地舒展了几下改造后的躯干，蓄力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巨大的能量在流动，“成功了……希望不要有……副作用。”
“需要我拿什么吗？”
“不用，缓一会儿就行……扶我起来，”Allen强忍着疼痛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衣物帮我拿过来。”
“嗯，”菲急忙走到背包前，拿出毛巾替Allen擦干身上的鲜血，“要不喝些水，还是吃些止痛药？”
“不用。现在回过神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手术台上的凝血黏糊糊的，那种感觉像是躺在了泥泞的沼泽上，极其不适。
“扶我去长椅上。”
“嗯。”
“休息一会儿就行，不要担心。”
“嗯……”菲不安地看着Allen，喂他喝了些水。
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Allen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些熟悉的既视感，一个深邃且神秘的自己。
“好些了吗？”
“好多了。”Allen尝试着自己站起来，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了，并不影响活动，只是伤口依旧疼痛难忍。
“有排斥反应吗？”
“目前没有，走吧。”
“去哪里？”
“找科研中心。”
“要不歇一天吧，等身体状况好一些——”
“我没事……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Allen背起背包，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
“好吧。”菲无奈地摇了摇头。
Allen和菲并肩走出改造中心，随意在落寞的大街上走着，脚下一片轻盈。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灰白色的建筑残骸之间。
“终于出太阳了，不是气象武器，是自然的。”Allen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感叹道。
“嗯，好久没见到这么大的太阳了。”
他们沿着街道向前，这里似乎是科技产业园，四周都是造型奇特、线条感极强的百米高楼。每座大楼都是太阳能瓷砖贴面，银白色的铝合金门框，宝石蓝色的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耀眼。
“嘿，前面那幢建筑是科研中心吗？”菲突然激动地指着不远处一幢宏伟的玻璃建筑，建筑的顶端镶有一个巨大的象征国家最高权力的印花。
“是的，就是它！”Allen兴奋地冲到玻璃门前，向里面张望，大楼内的环境与他感知到的场景一模一样，“是的，终于找到了，多少天的努力啊。”
“是啊，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啊，终于到了……噢对了，但我们不知道里面的自动防御系统坏了没有。”
“是热感应的吗？还是生物识别？”
“都有。而且还有很多机器人。要不我们去找一些爆能弹，然后再想办法潜入？”
“不，不用担心那些。即便遇到危险我还有灵能，你放心好了。”Allen敲碎玻璃门，向里头探去。
“太危险了，这个装置我知道，”菲急忙拉住Allen，担忧地指了指他眼前的一台科技感极强的黑色机器，“以前我去父母工作的研究院时经常见到，它的威力极大，可以瞬间将钢铁融化。”
“没事，放心，”Allen坚定地说道，转过身按下激光枪充能键。
“我们可以想更好的办法，不要再冒险受伤了。”
“我们长途跋涉了几十公里就是为了此刻，怎么能在这时退缩呢？”
“可……”
“没什么好担忧的，放心好了。”
寂寥的夜空，只有几颗天各一方的孤星围着月球明灭闪烁。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靠着放在衣兜里的手电筒略微发出幽暗的白光辨别方位。
Allen用枪射穿玻璃，然后小心地走进科研中心，他谨慎地举枪指着机器，虽然并没有任何用。
“它好像坏了，”Allen走到机器旁，见机器仍未做任何反应，便大胆地上去查看了一番。
“什么情况？”
“机器坏了，里面的主控装置全烧了，像是被激光灼穿的，”Allen小心翼翼地拿出记忆芯片，放到随身携带的全息投影机里加载，然后移步大厅中央朝楼上的自动防御系统（由激光发射器和纳米机器作战群组成）望去，那里也有明显的损坏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他们清理了这里的防御系统。过来吧。”
“该不会我们要找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菲走到Allen身边，环顾四周。
“看一下记忆芯片里的内容就知道了。”
Allen拿起投影机查看加载进度，两秒后，一段全息影像便浮现在我们面前：
“必须要找到陈博士的记录，”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厉声呵斥道，“每个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必须找到通往地心世界的路，否则我们只会像集中营里的那些人挨饿等死，”
“是。”随从异口同声道。
“楼里有防卫机器人，我们怎么解决它们。”一个年轻的女人小声发问。
“硬闯进去，我们有五十个人，难道还会怕几个破铜烂铁吗？”
“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知道它们是什么货色，都跟我上。”他举着枪大步闯进科研中心，随从们紧随其后。
“他们看着像流浪者，军队不会这么拖沓。”我转过头对她说道。
“但流浪者怎么会知道这里。这幢建筑看上去和科研没有丝毫关系，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
“也对，不过——再看看应该就知道了。”
“发现目标——”大厅中央的机器人从“沉睡”中苏醒，开始反击。
“前排的举盾，后面的人激光炮轰击。”
“是。”
“啊——”突然，画面中前排的随从痛苦地捂着脖子，癫狂地抓着自己的身体，看样子想要将什么东西弄出体外。
“怎么了？”领头的人疑惑地上前查看，结果自己也陷入癫狂中。
“是纳米机器人，用喷火器烧，谁拿着喷火器！”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我——”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上扛着一大罐燃油走到人群中央，由于前排的人纷纷倒下，激光束毫无阻拦地朝人群倾泻而来，几秒的时间就有十余人倒下，包括拿着喷火器的男人。
“举盾的人撑住，后面的人上去补空，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领头的男人挣扎着走到喷火器前，扛起喷火器朝楼上的自动防御系统喷去，瞬间，科研中心的大厅被火焰笼罩住，没有电子主脑的控制，纳米机器人瞬间失去了动力，全部掉落在地上。
“举盾，有手雷。”
人群惊慌地四散逃开，痛苦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一些胆小的随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挪出大门，向大街上跑去。
“自毁程序已启动，十——九——”
“不能让它毁了大楼。”军官二话不说扑倒机器人和它扭打在一起，并试图打破机械脑停止程序。
“五——四——”
“爆能弹——”军官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但是——”旁边的一个士兵迟疑了一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啊——”
“一——轰——”
大楼顷刻坍塌，接着画面陷入雪花屏的状态。
“有人试图做和我们相同的事，这里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机密，”Allen转过头对她说道，“要跟我去楼上吗？”
“我在外面等吧，上面好黑。”
“也好。”
科研中心只有底部两层尚存，上面的楼层早已倒塌在街道上。一层是普通科研人员，二层科研主管。Allen小心翼翼走上二楼，举起手电筒仔细地环视四周，这里的外景大多相同，清一色的白与棕，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与众不同，似乎是由两间屋子构成的。
他抬起激光枪射开门把，走进办公室，眼前的一切立刻让我心生厌烦——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书堆，尤其是办公室内简约的设计风格，使得整个空间看上去除了书还是书，连地上的尸体也是烂在书堆里。
Allen捏住鼻子，走到办公桌前，桌上一本和硬盘有着同样印花的会议本吸引住我的眼球，我好奇地翻开封面，上面写着：
“十月十日，在希望海的海底堡垒中，我们开了一场研讨会，深海八千米的地方可真够黑的，窗外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更可怕的是附近还有数不清的深海巨物。真不敢相信陈教授竟然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安然呆上六年，真是令人钦佩。”
“十月二十日，我发现了折跃引擎的奥秘，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认为我疯了，可我确定我找到了，而且可以立刻投入生产，我得找教授说明此事，这可是人类迈向宇宙的一大步。我决不能放弃。”
“十月二十一日，真不敢相信，竟然连他们两人都不相信我，可我明明是正确的，所有验证都成立。但为什么？为什么人们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科技的进步难道不是一直探索未知吗？”
“十月三十日，我想我找到原因了，人们不愿意再将更多的资金投到航天事业了。他们更愿意花钱去看明星，更可恨的是那两个虚伪的科学家享受着科研顶峰的盛誉，却为了不让世人得知他们所下结论是错误的，毅然选择站在利益一边。真是可笑，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建造一艘可折跃的飞船，证明我才是真正的智者。”
剩余的日记大多被撕毁，急促的褶皱与残缺不整的文字似乎在诉说着他崩溃的独行之路。
Allen缓缓翻着会议本，翻到最后一页时一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我成功了。飞船安静地停在深海堡垒之中，它是那么的完美，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偷窃钛合金被研究所发现了，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赚到的钱，都换成一个个零部件了。我失去了一切……难道只是因为我坚持梦想吗？那么多的社会名流，他们凭什么拥有那么多的钱财。我却整日……真是荒诞，这个世界有才能的人总是被视为异类，而一无所知的人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机遇。”
“这么说，海底有飞船？”
Allen坐在满是忧郁风格的办公桌前沉思着，眼前一排排书架几乎被灰尘完全覆盖了，似乎几十年没人来这里。
“去海边找到飞船，然后离开地球……可这里离海岸线足足有一百公里，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Allen惆怅地望着窗外，菲在楼下担忧地看着大楼。
“放心，我很安全。”
“有什么发现吗？”
“我知道飞船的位置了，但问题是它离我们足足有一百公里。”
“噢，不是吧？”
“太远了，我们必须找到一辆能开的车……否则就只能呆在这座城市里。”
“嗯。”
“等我下去了再跟你细说。”
说着，Allen快步跑下楼去，漆黑的走廊让我的内心极其忐忑，总觉得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夜色渐深，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上的薄纸，在漆黑的大厅里洒下微弱的亮光，夜风阵阵而过，大厦前的老树虬枝随风摇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之声，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有记录都在这本本子里。”
“我看看。”
Allen将本子递给菲，翻开其中记录飞船位置的页面，“上面说在深海八千米的某处，有一艘飞船，比现在月球基地中的所有飞船都先进。”
“可就算我们去了那里，我们怎么下潜到那么深的地方。”
“有潜艇，这里有记录。”Allen将翻开会议本里相关记载的内容。
“可——我们要上哪去找能开的轿车，不会又要一辆一辆查看吧？”
“怎么可能一辆一辆查看？我有个主意，你知道附近的别墅区吗？”
“知道一些，怎么了？”
“我们去别墅区，这样不仅晚上能睡个好觉，而且还能顺便查找我们需要的
车。最近的别墅区离这里有多远？”
“差不多十公里。”
“得明天了，今晚就在研究中心里休息吧。”
“嗯。”
Allen和菲在大厅里搭好帐篷，然后像往常一样靠在一起闲聊。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车吗？”菲躺在Allen怀中，还住我的腰。
“肯定会有的，我就不信一辆能开的都没有。”
“好吧。你可真乐观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这么自信。”菲忍不住笑道。
“毕竟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再不乐观，生活怎么继续下去？”
“嗯。能不能说说关于你以前的一些事？我想听。”菲期待地看着Allen。
“今天想听关于什么的？”
“你以前能释放灵能吗？”
“不行，我在原来生活的地方释放不出灵能，一点点都不行。”
“那你平时遇到困难怎么办？”
“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当我处于绝望时，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家长质疑你不好好学习，一个劲地泼冷水。朋友也看笑话一样嘲弄你，认为你自以为是……老师是最烦人的，总是当你灵感迸发时突然提问，故意刁难，有些恶心的直接就叫家长或是劝退一周。真他妈的就是一群傻逼。每天晚上回到家，终于想要松口气做回自己时，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第二天六点二十分又要起床。我整个人被这个世界完全掏空了，每天就这么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这么可怕吗？”菲不可思议地看着Allen。
“当然了，”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静望着头顶寂寥的夜空，“每天清晨都得被家长的吆喝声惊醒，那声音简直和丧钟一样。可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半眯着眼睛，拖着沉重的身体前往学校。”
“我以前也是，唉，这种感觉真是最痛苦的。”
“唉，最痛苦的事就是自己的出生。亲人的影响实在太沉重了，我就像被囚禁在铁笼中的鸟……六年，我就像被扔进二十世纪的思想改造营，真是绝望。”
正说话间，不远处的楼区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自然人的枪声和吆喝声，
“什么情况，封闭世界都有自然人了？”
Allen警觉地走到大厦前查看，然而并没有发现自然人的身影。
“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得离开这里。”
“有看到他们吗？”
“没有，但敌人肯定在附近扫荡，你说的那个离我们十公里的别墅区，我们得立刻去了。”
“嗯。”
Allen和菲快速收起帐篷，将所有行李装进背包里，然后跑出科研中心，凛冽的冷风从一望无际的废墟上席卷而至，变幻莫测的天气犹如风刀霜剑，摧残着他们的意志。
“他们还在附近吗？”
“好像不在了。”
“要不晚上就在这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好吧。”
Allen和菲就近走进一幢没有毒气的大楼，搭好帐篷后，便各回帐篷里休息。
Allen躺在睡袋上一如既往地失眠，大脑中负责想象的部分又开始霸道地占据着整个大脑，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开始浮现。
“人们总说看不见的就是痴心妄想，
活在物欲横流的时代，
而我就像是从深空来的怪客，
人们总是告诫我，
留意自己的所做所为，
以及复杂混乱的人际关系，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疯子，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漫游，
我将牵着你的手，
不为世俗与金钱忧愁，
尽情地畅游在属于我创造的世界中，
当你看到内心深处奇幻的念想，
没有假象与恭维的世界，
会不会想起埋藏于脑海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会不会想起内心深处对于宇宙的渴望？
跟随着音乐摇摆，
就像是神志不清的遗忘者，
他们总是以自身的失败告诫你不要特立独行，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起漫游，
我将牵着你的手，
不为昨天与明天忧愁，
尽情地畅游在属于我创造的世界中，
当你看到自由、壮丽的宇宙，
没有烦恼与痛苦的世界，
会不会想起埋藏于脑海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会不会想起内心深处对于宇宙的渴望？
跟随着音乐摇摆，
就像是神志不清的遗忘者。”
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上微微泛起红光，无声地浸润着灰蒙蒙的天幕。纯净的景观让人心旷神怡，Allen静静地坐在帐篷前，吃着早餐，脑子里总是很混乱，紧接着一道奇幻的门出现在我面前，无数杂碎的场景浮现在空洞之中。
“又是幻觉，不过确实许久未见现实中的情景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Allen好奇地向里看去。
“书拿出来看，作业拿出来做。”
“唉。”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发愣。
“你为什么不学习？”
“我不想学习。”
“不想学习？那你来学校干嘛？”
“我也不想来，家长非让我来。”
周围好事的同学立刻盯了过来，和前后桌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安静，现在是自习时间。”
面目可憎的女教师歇斯底里地吼道，她颤抖地点击着手机屏幕。半分钟后，将手机递到他的手中。
“跟你家长说清楚，实在不行回家一周再来。”
……
Allen烦躁地向后走去，望着云迷雾锁的天空发愣。
“为什么？为什么我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唉……还是别好奇现实了，真烦恼。”他幽怨地走回帐篷，长叹了口气，拿出手表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当你深陷深渊时，将正确的人安排到你身边让你重拾生活的希望；却又在你满怀自信时意外频出，直至再次深陷自疑与堕落中。
“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逐步模糊，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要不休息一会儿吧？”菲急忙跑到Allen身边，摇了摇我的肩膀。
“没事，就是大脑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又出现幻像了？”
“嗯，”Allen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不知道，可能昨天晚上睡眠比较好。”
“那要走吗？”
“走吧，早些去别墅区。”
Allen和菲快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去那里看看，好多交通工具在那里。”Allen指了指前方的车站。
车站的景观明显多了许多烟火气息，除了灾难来临时来不及清理的地摊，还有许多生活垃圾，像是塑料瓶、包装袋等等。在悬浮列车站旁坐落着一个巨大的足球场，科技感十足的外表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幻色。
“你见过这个世界的足球场吗？”
“没有，有什么不一样吗？”Allen好奇地问道。
“可多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管是外观还是场地都变了非常多。”
“你喜欢看球赛？”
“偶尔和父母在一起时看看。”
“我很喜欢足球，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Allen和菲走进毁坏的球场大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四周满是玻璃舱室的观看台，只有前几排还尚存座椅，就像是一间巨大的全息放映厅，连草地都是用纤维制成的，
“那些玻璃舱室是做什么的？”
“实时VR影像，球迷不仅可以制造、感受现场的氛围，而且还能以任何一个角度观赛。”
“比如？”
“比如这是你的主场，你可以在全息面板中给自己喜欢的球员点赞，舱室上方就会出现你为该球员呐喊助威的全息影像。当然还可以点击球队队徽、主题元素、烟花等等选项，整个观看台都花花绿绿的，可热闹了。”
“这么花里胡哨吗？”
“当然了。可惜我从小到大都没机会到现场体验一下。”
“说不定几天后到月球基地就有机会了。”
“或许吧。”菲期盼地将头靠在Allen肩上，和他一起眺望着湛蓝的天空。
“不过看不到几个真人，总感觉很奇怪，感觉少了些什么。”
“习惯了，就不会感觉奇怪了。”
Allen和菲疲惫地躺在绿茵场中仰望着天空，看着一片片白云缓缓滑过视野。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探索未知的远方吗？”
“因为你喜欢冒险？”
“不，因为当你找到生命的归宿时，生命便如同花开花谢，只是时间的轮回罢了。冗长无味的空虚生活远比问心无愧的死亡更加可怕。”
“但我觉得安稳地活着挺好，起码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而不用一直逃难。”
“确实，如果有心爱的人陪伴，安稳的生活确实更加吸引人。”Allen侧过身，温柔地转过菲的脸，深情地亲住她的嘴唇。
“我爱你，亲爱的。”
“我也爱你。”菲环住Allen的腰，腼腆看着Allen。
“要是没有发生这些灾难就好了。”
“是啊，这样我们就不用整天逃难，食物永远只有面包和水。”
“可是任何事都没有如果……不过有目标的生活总是好的，至少每天都知道要做什么。”Allen叹息道。
“为什么不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呢？”
“唉，该怎么说……或许在那一段时间内我会平静下来，但接下来就是加倍的痛苦……有些事早晚要面对，即便你不停地逃避。”
“那为什么不忘了它们？既然它们的存在指挥给你带来痛苦？”
“或许你说的对……走吧，去车站看看有没有车。”Allen从草地上爬起，向出口处眺望。
“嗯。”
Allen和菲手牵手走出足球场，在车站附近检查车辆的情况，然而看了一整片区域，一辆能开的都没有。
“一样的结果，真烦人。”
“那今天还要去别墅区吗？”
“几点了？”Allen从背包里拿出手表看了一眼，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去不了，得明天，看来不能在路边浪费时间找。”
“嗯。”
天空中黄昏的霞晕与青蓝色的夜幕交相辉映，斑驳的云层也由原本的白色幻化成此时的猩红色，地上升起⼀股朦胧的淡烟，萦绕在空旷的城市上，时不时能听见暮鸦发出渗人的鸣叫声，远处的高山在落日的红晕中渐渐暗淡下去。
“我们要去哪里过夜啊？”菲疲惫地拉着Allen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向前走。
“去车站那里吧。”
“嗯。”
天色越来越晚，远处的楼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暮色像一张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当黑暗于此刻降临，
吞噬你我，
你永远是如此迷人，
像梦境一般不切实际，
当我再次走进混乱的现实，
耳畔总是回响起你的呼声，
犹如迷雾中的灯塔照亮我的心，
你是如此不可思议，
带给我快乐与希望，
但是亲爱的，
我是如此命运多舛，
而你永远也不会接触到宇宙的残酷，
无论生活是痛苦还是快乐，
你都只是我已逝的回忆，
当幻觉再次袭来，
感觉是如此强烈，
而我却是如此忧伤，
孤独地坐在深夜中，
望着漆黑的夜幕，
绝望地叹息，
等待天明……”
天色渐渐暗下，或许是因为接近封闭世界的缘故，Allen并没有在这里遇到危险，也没有听到枪声。他在破败的街区中找到了未来三天需要的食物和水，还在一处荒废的住宅中找了个大袋子将它们统统装在里面，然后根据导航仪的指示踏上返回营地的路。
“又一天过去了。”
没有霓虹的街道一片幽深黑暗，突然，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台台高达百米的地表重塑钻机一刻不停地工作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即便远在数十千米之外，依旧清晰可辨。
“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远。”
Allen沉默地叹了口气，拖着麻袋向前走，前方的碎石路散发着影绰的红光，菲听到他的脚步后，迫不及待地从帐篷中出来，她开心地跑向Allen，扑进他的怀中。
“我找到三天的食物和水。附近很安全，没有敌人。”
“那就好。”
Allen坐在门沿上，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和菲各自挑了一样，然后习惯性地仰望天空吃着晚餐。皎白的月色染遍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加上那璀璨的星空，在他向上仰望的视线里构成一个幻境似的天堂。
“现实中的我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多少次我躺下来问自己，
究竟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找寻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期待的未来是否可能？而不是南柯一梦？
每天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直到夜幕渐渐落下，黑暗吞噬了屋里的一切，
拖着疲惫的身心进入绝望的深夜，
窒息到无法呼吸，
光怪陆离的原始世界使我一伤再伤，
我至今仍旧彷徨迷茫，不知所已，
总是闷闷不乐，我就快支撑不住，
恒星光照着灵魂的向往，
却将阴影留给世界，
为何我始终感触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些埋藏于星河之中的文明，究竟在何处？
我已沉沦不已，每一天都在做着无谓的回忆，
分辨不清是非，像是一个重度妄想症的疯子，
在痛苦和质疑中逐渐遗忘自我。
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看着自己的灵魂渐渐沉寂……”
“睡吧。”Allen打了个哈欠，走回帐篷。
“嗯。”
他怅然地躺下，迫不及待地铺平身体，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帆布发愣。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活物发出声响，只有冷风振聋发聩地嚎叫着，迫使树叶也跟着发出哀鸣般的“沙沙”声。Allen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糟糕的生活让他没法时刻沉浸在幻想之中，总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
黎明再次悄无声息地降临，Allen和菲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期间并没有遭遇什么灾难，只是一如既往地躲避敌人，寻找物资，谈天说地。终于在三天后，他们来到了封闭世界。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Allen兴奋地向远处眺望，不自觉地小跑起来，“一个半月了。”
“终于到了，一百五十公里啊，”菲长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去山坡上休息一会儿吧，顺便看看全景。”
“走吧，”
他们加快脚步爬上山坡，不过什么霓虹璀璨都没有，没有机械引擎的轰鸣，没有流光溢彩的夜景。寂寥封堵了朽败的都市，断裂的高架桥述说着往日的辉煌。
“哎，可惜了。这是刚建的城市吧，那边还有好多没封顶的大楼。”Allen朝远处几幢裹着绿色防尘布的建筑指去。
“嗯，毁灭发生的前一年刚建的。据说是为了让政府摆脱财政危机才建的一座城，把全世界的有钱人和廉价劳动力聚集起来。”
Allen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停地环视周围的景观。平滑的混凝土路面上每隔几米就镶嵌着一道荧光玻璃条，不过大部分已经损坏，只有空地上的一些还在吸收太阳光，等待夜晚大放异彩。
“我特别喜欢科技感十足的东西，总感觉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我总是感到很空虚，天天跟一群傻子呆在一起，回到家后还是要跟一群傻子呆在一起。”
“你生活的环境这么糟糕吗？就像是被人囚禁了一样。”
“差不多吧，你是不知道……历史书上总是写得轻巧，或许我就是个整天幻想宇宙的疯子吧。”
“别说这些话，生活总会有美好的时候。”
“或许吧，”Allen好奇地四处张望，立体交通在这座城市显得尤为突出，一幢五十层楼高的大厦往往就有四到五个垂直修建的悬浮管道停靠站，他站起身，背起背包，“走吧，还有几百米的路赶完就休息，在城里休息总比在这荒郊野岭好。”
“嗯。”
远处，上百米高的采矿机将市区的废墟统统运往被物质裂解弹炸出的千米深的巨坑中，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即便远在十千米之外依旧清晰可辨。
“他们为什么把房子都扔到坑里啊？”
“他们要摧毁这颗星球。”
“啊，”菲惊讶地看着Allen，“为什么啊？”
“这是敌人接纳他们的条件。”
“那我们要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后面的事自然会明白的。”
Allen牵着菲的手在破败的小巷中行进，突然，Allen的脚下被一根钢筋一绊，他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尖锐的碎石将他的右臂再次划破，鲜血直流。
“怎么样了？”
“没事。”Allen在菲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爬起，他靠在一旁的断垣边，从包里拿出绷带进行包扎。
Allen看着身上的伤口，心中满是苦恼。
“得改造身体才行，否则受一点点伤就疼得要命。”
街道上堆满了腐臭的生活垃圾，一幢幢狭长的公寓，随处可见五彩斑斓的涂鸦，未来世界近在眼前，却始终和我隔着一层薄雾。可望而不可及。
不知不觉，月亮渐渐高升，娴静而安详。皎白的轮廓内参差着碎花般的灰黑，幽蓝的天空上几粒孤独的星点隐约闪烁。基地上空，大型战舰像幕布一样将月球的一角湮没在无尽的宇宙黑暗中、
“科研中心里究竟有什么啊？至于这么跋山涉水地寻找？”菲疑惑地问道。
“肯定有很重要的文件，我在一个幻象中看到了里面有关飞船和深海堡垒的记载。你知道哪里有军事基地或是制造厂吗？”
“附近没有，基本都建在偏远地区。”
“那——”Allen高涨的情绪瞬间陷入颓然，“先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科研中心就在这座城市里，总能找到的。”
“哎……”
Allen和菲茫然地穿行在街道上，寻找所谓的科研中心。封闭世界是一座“两栖城市”，在城市上空有不少浮空建筑，利用磁悬浮和重力生成技术在摩天大楼之间建起一个个小岛，里面大都是奢华的场所，像娱乐厅、酒店、全息反映室等等，在它们四周环绕着许多花花绿绿的高空栈道，以便服侍富豪的小员工进出。
道路中央是高纤维塑料制成的全息公路，里面装有太阳能电池板，到了晚上就会将白天吸收的光能转化为化学能，发出蓝粉色调的幻惑光芒，让人恍若踏足未来世界之中。街道两侧挤满了巨幅地标广告，大多是利用全息投影机制造影像，有些楼间广告则是保留传统的海报形式。可以想象到了夜晚时，这里流光溢彩的景象。
“什么也没有……不过这里没有自然人，也算可以安心生活一阵。”
Allen沉默地向前走，内心越来越急躁，只想赶快找到科研中心，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嗯。”
Allen和菲疲惫地坐在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视线渐渐暗淡下来，天空中布满了焦黄色和紫罗兰色的晚霞，层层叠叠的，像是一幅莫浓墨重彩的油画。
市中心附近密密麻麻地林立着数百米高的大厦，像一根根光滑的木棍插在平躺的混凝土上，围绕在大厦之外，是四通八达的复合玻璃管道，管道内部被钢板平均分成四部分，每一部分都是一条独立的铁路干线。
“继续走吧，这么大的城市想找一幢房子可不容易，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就走慢一些。”
“嗯。”
在不远处的一些企业建筑上空，悬浮着一座残破、辉煌的“天空之城”。可可以想象这里曾是世人向往的“伊甸园”，其奢华典雅的陈设和美轮美奂的环境，深受富人们的喜爰。因此在城市的经济地带及别墅群上空分布着许多“空中伊甸园”，似乎在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高贵。
Allen和菲垂头丧气地向前挪动着，速度慢的简直可以用拖地而行来形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应该这么做。沉默就像不断滋长的顽疾，阻隔着快乐来临。
远处的公寓大厅若有若无地传来窸窣声，在寂静的街道中回荡。两侧复式住宅的阳台前爬满了枯黄的枝条，不断有干瘪的树叶从楼中飘落。
“这里很久没人住了吧。”
“嗯，该走的早就走了。”
柏油路的中央是一条两层的狭窄玻璃管道，管道中能同时容纳两列列车。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马路上没有一辆汽车，人们的代步工具就是道路中央的公共列车或者高楼顶部停放的飞行器。
数条残破的管道挂在动辄上百层的大厦之间每隔十余层就有一条，整座城市的上空犹如蜂窝一般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走廊、管道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Allen指了指管道外侧贴着的醒目图标。
“分层啊，从地面开始每三十米算一层，十层以上算同一层，不然地铁太多了。一、二层是公共地铁，走固定的路线。二层到十层就是私人地铁，不过都是由电脑控制，你只要输入目的地，然后再在弹出的目的地详细地图上点击具体位置，电脑系统会自动帮你开过去。”
“十层以上就是飞行器了吧。”
“嗯，新概念车更多。毕竟开会飞的车也比开悬浮飞机容易，而且方便停放。”
“真神奇啊，这些东西以前只有梦境中才能看的见，”Allen好奇地欣赏着眼前前所未有的景象，不禁感叹道，“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刚经过的那些小城镇，和我以前生活的城市几乎一模一样。贫富差距真的大。”
“是啊，有了改造技术后，社会完全变了。比如以前很多很火爆的体育运动，像篮球、足球都没什么人关注了，主要是也没几个人会去运动，都在家里玩VR，虽然我也经常这样，但我更喜欢精神上的享受，比如看书或者去，很多人天天研究自己的容貌，像那些明星的脸每隔一两周就变一次，甚至一些网红，直播间里的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就改成什么样，过两天来一个新的，就又变一副模样。”
“真离谱。
街道两侧的大厦极具赛博朋克特色，色彩鲜明。高大的公司建筑风格一般由灰白色调搭配深邃的青蓝光晕构成，显得肃穆。庄严，而稍矮一些的功能大楼大多由青粉色调的迷幻分组成。
“以前和平的时候，这里的夜晚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可惜了。”
“啊——”
菲突然难受地捂住腹部，向一旁的废墟跑去。
“怎么了？”
“我上腹很不舒服，胃病又发作了。”
Allen将菲搀扶到长凳前坐下，“改造的身体也会生病吗？”
“我没改造器官，”菲痛苦地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药剂，“未成年人改造躯体很危险，有很多副作用。”
“有哪些副作用？”
“身体排斥、过敏、生长停止等等，严重的话甚至有生命危险，救不活的那种。”
“还有死了能救活的？”
“当然有啊，改造过的人只要及时救治都能活过来。身体就像零部件一样坏掉的部位换了就行。”
“那改造人除非战死，否则就永生了？”
“理论上是。不过时间长了，免疫系统会开始排斥，而且副作用也会更强。副作用一直存在，身体素质不好的人甚至寿命比没改造的更短。”
“之前上学的时候饮食不规律，天天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菲难受地捂着上腹。
“唉……”
昏暗的天空云迷雾锁，由于政府常年使用气象武器降温，使得白昼也如黄昏般阴沉。
“经济发达的地区，气象武器用得很多啊。”
“嗯，基本三四天一次。所以我特别讨厌大城市，路况也很差，两三公里的路能堵十几分钟。”
“分那么多层了还堵？”Allen疑惑地问道。
“车太多了，这个时代的轿车应该和你那时候的自行车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大人小孩都能开，因为车是自动驾驶的，只要会输入目的地就行。”
泥泞的街道两侧摆满了各种街摊宵夜，三三两两的塑料凳围在桌前，地上滚着成百上千个酒瓶。霓虹灯的碎块散落一地，目光所至皆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去那里面看看。”菲指了指前面一幢蓝粉色调的赛博式建筑。
“你之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没有，不过其他人经常到这样的地方玩。我父母不肯，所以我一直没机会。”
菲拉着Allen的手小跑进酒吧，刚进门，五光十色的灯光便立刻将他们带到想象中的不眠之夜，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眼神迷离，一辆配色夸张的摩托车静静地悬浮在全息看台上。
“这种摩托真的很酷，我一直很想要一辆，”Allen爱惜地抚摸着车身，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但我父母始终不肯给我买。”
“家长总是这样……能开吗？”菲上前查看了一番，引擎和轮毂一碰就碎，和外面那些汽车一样。
“不行，唉……这是什么？”Allen走到吧台前拿起一杯颜色怪异的饮料打量起来。
“一种合成饮料，虽然不是很营养，但味道确实好极了，”菲说着磕磕绊绊地在吧台前倒了两杯，“还要吗？”
“先喝一杯吧。”Allen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全身上下顿时通透。
“怎么样？”
“有赛博朋克的味道，劲爆，酸爽。再给我倒一杯吧。”
“好久没喝了。”菲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种饮料叫什么名字？”
“‘工业废料’，大家都这么叫它。”
“等到月球了一定得买一箱回去喝个够。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哈。”
“是啊。”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魅惑人心的香水味，酒吧氛围感十足。
“这种饮料真是神奇啊。心情好时能喝出快乐的感觉，但悲伤时又能让你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繁华中的落寞，就像这座城市一样。”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我一样神神叨叨的？”Allen打趣地看着菲忧愁的神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菲微笑地说道。
“那我是朱还是墨呢？”
“不知道。”
“好吧。”Allen一口喝完饮料，望着门外破败的街头。
“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不知道……这附近有飞船吗？”
“应该没有，都被运到月球了。”
“唉，再喝一杯吧。为了未知的明天干杯。”
“干杯。”
“走吧，我们该走了。再呆在这迷茫与烦恼又要找上门了。”
Allen放下酒杯，背上军用包，走出酒吧。
未来大都市，总是繁荣的象征，到处都有独特的印记，哲理，在这里，展现在无穷无尽的高楼大厦间，没有往日的鸟语花香，也没有记忆中的人来熙往，就像梦境，是希望与畏惧建成的，尽管隐含了数不清的故事与爱恨情仇，但如今只剩让人厌烦的“钢筋监狱”，街道上还遗留着不计其数的新型建筑残骸，每件事物中都隐藏着另外一件。对于这样一座城市来说，实在是司空见惯。
Allen和菲茫然地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不知前往何处。三个小时很快过去，天空渐渐昏暗，又得开始考虑宿营点了。
“今天就在这休息吧。”
Allen疲惫地放下旅行包，简单地支起帐篷后，便迫不及待地躺下休息。
菲一瘸一拐地坐到我身旁，痛苦地脱掉运动鞋，红肿的脚像是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很疼吧。”Allen起身看了一眼。
“嗯。”菲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痛处，从医疗包里翻出外用药物处理伤口，Allen将一旁的背包拉到身前，清点物资，令人烦恼的是背包里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武器外，什么也没有。
“我得去找些食物，你休息一会儿。”
“我们一起去吧。”菲踉跄地撑起身体，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鸟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好吧。你早些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当然。”
Allen走出小区，往前方楼区密集的地方走去。这里的建筑跟我之前在其他郊区见到的那些高高耸立、整齐划一的钢筋大厦有着天壤之别，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排排整洁优雅的低矮小楼，楼上是悬浮岛和空中管道，或许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些楼房才修建的如此低矮。楼前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前庭草坪和漂亮的花圃（部分机器人仍然按照设定的程序在楼区工作）。
Allen走进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按常理来说酒店是最有可能有食物的地方（超市、便利店之类的地方早就一毛不剩了），而且即便没有，这里也一定不会缺水。
他先去了厨房，再去客房搜查，每个房间都装饰得很吸引人，备有多用沙发、电视机、小型高保真收音机以及显像电话机。不仅如此，通过内部装修的一些设置，一按开关就可以把整面墙壁变成逼真的动态景观。
桌上的面包和加工食品大都没有拆开，有些甚至还在行李箱里，可以想象灾难降临时，在酒店里休息的旅客甚至都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就变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Allen仔细地搜查着，将没过期的食物装进背包中，然后前往下一个房间继续搜查。
在推开最后一个房间的大门时，他惊讶地发现在柔软的大床上端庄地摆放着一台投影机，而在不远处的浴缸中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这是怎么了？”Allen好奇地打开投影机查看。
“我们每天都在生活，可又有谁能够发自内心的快乐呢？现实逼迫着我们做反感的事，低着头在家和工作之间不停穿梭，一天又一天。总是盼望着一切都会变好，直到现实再次让你崩溃。
在这样的世界中该如何找到自我呢？靠制造噱头和炒作的人总是万众瞩目，没有人会在意伟大的灵魂，宇宙便是如此残酷，让你见识它最美好的一面，又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它从你的脑海中彻底抹去，让你永远生活在回忆的绝望之中，逃避不了，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解脱。我该怎么办？或许——砰——”
Allen放下投影机，转身离开酒店。天渐渐暗了下来，明镜般的月亮悄悄升起，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泻到广阔的大地上。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踏上返回营地的路。
十分钟后。
“有什么发现吗？”菲期待地看着Allen。
“一些食物和水，够我们吃好几天了。”Allen疲惫地放下背包，坐到她身旁，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好些了吗？”
“嗯，”菲好奇地翻看我背包里的物资，开心地从中拿出一袋爆米花。
“很久没吃了。”
“是啊，从我最后一次看电影后就没再吃过这东西了，”她撕开包装袋，拿出几粒放在嘴里，“唉，好怀念从前啊怀念那时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场景。”菲说着，不禁忧伤地连连叹息。
“你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
“之前父母还在的时候，我跟着他们呆在研究院。一年前他们遇难后，我就在军方的保护区里拾荒度日，直到两个月前自然人摧毁了那里。”
“不容易啊。”
“是啊。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悲伤什么了，不应该活在过去，总得向前看。”
“嗯，”Alle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早点休息吧，我要去睡觉了。”
“嗯，晚安。”
“晚安。”
走出帐篷的瞬间，寒冷的夜风便呼啸着钻进Allen的体内。浓墨一样的天上，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连刚刚皎白明亮的月球此刻也深埋在乌云之后，不见踪影。一两颗自然人的巡逻卫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若有若无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他站在黑暗中观望着，风愈发迅猛强劲起来，几乎有着野牛一样的凶蛮，在街道上漫卷着，奔突着……
“依稀记得那些绝望的夜晚，
呆坐在窗前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咒骂迷茫、堕落的自己，
周围的人争分夺秒地埋头苦干，
重复毫无意义的生活一天又一天，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环境，
麻木的脸和长久的沉默，
偶尔的狂欢随即在长辈的斥责声中停止，
回到家同样是冷落与孤独，
思考过去是否存在意义，
耐心等待，却愈发感到痛苦，
该如何回到那不复重来的过去？
燃尽自己，为灵魂照明归路。”
……
不知过了多久，细若游丝的微风把Allen从香甜的梦中唤醒，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拉下帐篷拉链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Allen简单地洗漱后，便坐在帐篷中一边听音乐一边查看地图。
一小时后。
菲突然走进我的帐篷中。
“起床了？”Allen放下耳机，拿起手表看时间，“早餐吃了吗？”
“吃了。”
“那走吧，九点半了。”
“嗯。”
Allen背起军需包，走出帐篷，将帐篷收进包中。
“现在睡得舒服吧？”
“好多了，之前七八点起床眼睛都睁不开。”
街道灰蒙蒙的，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随意丢弃在破楼间，用两块铁网框住，街道只有五米宽，并且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有些低洼的地方甚至积着一层绿油油的泥水，看上去恶心极了。墙壁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有些看上去像是街景画或是小孩子的涂鸦，但更多的是广告宣传和流浪者留下的发泄语。
穿过这一片低矮的楼区，前方区又是熟悉的高大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样的高楼，Allen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成百上千人拥挤在一幢占地不过百平房米却有着几十层楼高的钢筋框架里日复一日的场景。在每幢大楼之间只有一条十米宽的小道以供行人通过，小道中央有一排石墩，以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轿车乱入。在这里随处可见流浪汉留下的帐篷和生活垃圾，与楼外破败的肃穆交相辉映，腐朽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在漫无目的地走了大约五个小时后，Allen和菲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在这里的城市上空满是悬浮的能量圈（一种收集太阳能的装置），数不清的机器制造厂，直插云霄霓虹璀璨，以及全息街道上冰蓝色的城市服务面板卡bug般反复做着无谓的数据分析。
街道上满是庞大的废旧机器，五花八门的街排广告填满了亮丽的高楼外表，高楼之间密密麻麻地夹杂着缀满彩光灯的合金走廊，各式各样的logo悬挂在走廊外侧，散发着幻惑的荧光。
“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好，”Allen放下背包，拿出瓶装水喝了几口，“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嗯。”
Allen从背包里拿出激光枪并按下充能键，向不远处高楼林立的街区走去。五花八门的店铺拥挤在不过百米的步行街两侧。
身上的创伤依旧疼痛难忍，Allen知道自己到了必须改造身体的时候了，再拖下去我的身体一定会溃烂的。抱着这样的念头，街角的一家义体医院牢牢地吸引住我的目光。
“自行改造？试试吧。”
Allen推开大门，看着柜子里满满当当的机械元件和能源核心，内心不禁激动起来。
“来吧，我可以的，虽然把手脚切掉一部分换成机械听上去十分荒唐，但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这么做。”
他把右手臂放进修复机里，左手小心翼翼地输入指令，短短的一行代码愣是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按下确定键。
探头从机器中伸了出来，对着我照了几秒钟，然后不知从哪传来了提示音：“请在要改造的身体部位注射麻醉剂。”
“区域麻醉剂，就是它了。”
Allen按照说明书中的指示，给自己打好麻醉，然后平静地坐在手术台上等待。
“侦测到麻醉剂已生效，是否进行手术。”
“是。”
顿时Allen的手腕和大腿上血肉横飞，他不忍心看下去，扭过头望着柜台发愣，幸好麻醉剂药效良好，不然他指定会昏厥过去。
“我可能也是疯了，才这么做。”
约莫十分钟过后，Allen看着满是鲜血的手臂，在手腕的肌肤里嵌了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能源核心，
Allen期盼地伸出右手，脑海里满是各种炫酷的轰炸场面，然而比划了几十下，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感觉有能量液在血管里涌动。
“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伤口确实不痛了，而且正在快速愈合。”
Allen自娱自乐地走出义体医院，回到营地，只见菲正坐在帐篷里兴致盎然地听着音乐唱歌。
“好听。”Allen站在帐篷的门沿微笑道。
“哈。哎，你的手腕和大腿——”菲吃惊地瞪圆了双眼，疑惑地看着我，“你，你自己改造了？”
“我需要力量，普通的身躯没有用。而且我的伤口快化脓了，再不改造肯定会溃烂的。”
“啊？那不疼吗？”
“没事，”Allen坐到菲身旁，静望着远处的废墟。
“好吧。”菲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自己红肿的脚上，摩擦严重的地方甚至长了好几个水泡。
“涂药膏也没用吗？”
“会好一些，但还是很痛，”菲拉开绷带，包住脚，“我身体素质太差了，又没装能源核心。”
“要不试试改造？”
“算了，那个场面想想就很恐怖。”
Allen慵懒地躺下，望着紫红色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抬起右手，抚摸着散发蓝色光晕的能源核心，“你以前是读什么专业的？”
“机械工程。”
“你熟悉飞船的操作吗？”
“挺熟悉的。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菲疑惑地问道。
“因为很快就会用到。”
“你找到关于飞船的线索了？”
“还没有……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的。”
“好吧，”菲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你总是这么自信。”
“必须的。”Allen微笑地看着她，抬起右手搂住她的腰。
“你不害怕死亡吗？”菲温柔靠在Allen怀中，抬起头看着我。
“不，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只希望能够释怀地闭上双眼，然后开启新的旅程。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了……我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完成，如果现在就死了，那多可惜啊。”
“什么梦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比如驾驶飞船、去太阳系外旅游、一套有动态特效的全息投影机、住在豪华的大别墅里等等，还有好多好多。”她忧伤地皱起眉头。
“很快就会实现的。”Allen安慰道。
“我可没你那么自信。”
“你想想我们到月球之后，有执行官的证明影像，我们是不是会住在大别墅里，然后接下来我们一定会做和宇宙探索有关的事，那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就都会实现？”
“或许吧……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飞船啊？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其实我觉得……”菲欲言又止地停下了到嘴边的话。
“怎么了？”
“我想说，我们不用每天都一个劲地向前走，可以适当停下来观赏沿途的风景，就像自驾游一样。”
“我也不想一个劲地寻找，只是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只要一停下手头的事，我的大脑就会止不住胡思乱想。”
“那好吧……希望我们能快点找到科研中心，然后去月球基地。”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摊开睡袋准备睡觉，“我想睡觉了，不早了。”
“嗯，晚安。”
“晚安。”
Allen拿起自己的背包，沉默地走出菲的帐篷，在一旁搭起自己的帐篷。
“漆黑的夜，燃烧着意志的灰烬，
局限于臃肿的肉体，
思绪跟随音乐越过天际，
我渴望深空中浩瀚无垠的世界，
没有金钱的罪恶，没有愚昧的人性，
于寂寥的子夜中塑造宇宙的壮丽史诗，
凝望空洞的未来，说不尽哀伤离愁，
惦记着他人不解的目光，忧心明天是否从容，
流窜于心间的幻念，终究不过惊鸿一撇，
曾经拥有的辉煌现今还能剩下些什么？
在无尽的孤独中寻找解脱之路，
幻想着星河起舞、梦境永恒的时代，
璀璨的星空何以描述？
终回模糊不清的现实，迎接天明。”
Allen躺在睡袋上辗转反侧，又一个失眠的夜，眼前幻象不断，脑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快要吞没我。
“我该在哪里存活呢？现实或是虚拟？其实我很怕孤独，我总是想象着自由地活下去，然而现实是我几乎与世隔绝，找不到一个能一起聊天的人。”
又一天过去。每当清晨来临时，Allen都会莫名其妙地烦恼，责怪自己仍未实现目标，咒骂世界如此糟心。不过，当我拉开帐篷拉链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感觉。
“起床了。”
“嗯……”
Allen一路都在犹豫是否要改造身体，一想到要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停用了好几年的机器，就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但如果不改造，受伤简直如同喝水一样容易。
“如果有义体店的话，我就——”
没等想完，街角的五金店旁，“希望改造中心”六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跟我来。”Allen转过头朝菲招了招手。
“去哪？”
“改造中心。”
“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改造手臂和大腿，只装四个能源核心起不了什么作用。”
“啊？那能行吗？”
“试试。”
“你知道怎么操作吗？你……你，万一指令有偏差，会死的。”菲焦急地说道。
“没事，我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做。”
“你确定吗？真的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啊。”
Allen走进改造中心，仔细地挑了几款义肢，然后从中选一款看上去比较适合自己性格的。
“你疯了吗？”菲满脸惊愕，无法理解地看着我，“这是手术啊。”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菲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禁摇头叹气。
Allen沉默地走进手术室，看着巨大的机器，一时不知所措。
“走吧，你不会操作的。”
“去外面等。”Allen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
“我改造是为了更好保护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路上碰到多少士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有全息护盾，我们早就陨命了。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改造。”
“我知道，我是担心你出意外……”菲讪讪地离开手术室。
Allen躺到手术台上，凭借内心中若有若无的灵能感知机器的运作过程。
“就改造手和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Allen小心翼翼地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然后喝下麻醉剂，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下等待，约莫三十秒后，他感到四肢渐渐麻木，随着机器轰鸣声响起，改造终于开始了。
“一定要成功。”
引擎的嗡嗡声在苍白的手术室中回响，坚定的内心将大脑的恐惧吞噬，急促的呼吸几乎盖过机械引擎的轰鸣，我屏住呼吸，按下自动改造按钮。机器轰鸣声随即响起，从手到腿依次切断，地上流淌着猩红的鲜血，修复机散发着亮光，我静静地闭上双眼，脑海里只剩下对于未来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Allen在机器的呼唤下惊醒，他急忙起身查看自己的身体，手和膝盖中各植入了一些机械，明显感觉能源核心中的力量充足了很多。
“没事吧。”菲慌张地跑到进手术室，眉头紧皱地看着我。
“没事，就是——”Allen刚想说头晕，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就快要晕过去。
“保持呼吸，你的身体开始排斥能源核心了。”
“我……”
“怎么样了？”
“不知道，有点晕。”Allen平躺下来，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头昏眼花。
“啊——”
“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Allen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可控地迅速放空，渐渐失去知觉……
（三）祸不单行
“唉……”
“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啊。”菲泫然欲泣地在我耳边说道，Allen竭力张开双眼看着她，手上和脚踝上插着输液管。
“没事……别担心，”Allen虚脱地摆了摆手，费力地舒展了几下改造后的躯干，蓄力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巨大的能量在流动，“成功了……希望不要有……副作用。”
“需要我拿什么吗？”
“不用，缓一会儿就行……扶我起来，”Allen强忍着疼痛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衣物帮我拿过来。”
“嗯，”菲急忙走到背包前，拿出毛巾替Allen擦干身上的鲜血，“要不喝些水，还是吃些止痛药？”
“不用。现在回过神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手术台上的凝血黏糊糊的，那种感觉像是躺在了泥泞的沼泽上，极其不适。
“扶我去长椅上。”
“嗯。”
“休息一会儿就行，不要担心。”
“嗯……”菲不安地看着Allen，喂他喝了些水。
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Allen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些熟悉的既视感，一个深邃且神秘的自己。
“好些了吗？”
“好多了。”Allen尝试着自己站起来，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了，并不影响活动，只是伤口依旧疼痛难忍。
“有排斥反应吗？”
“目前没有，走吧。”
“去哪里？”
“找科研中心。”
“要不歇一天吧，等身体状况好一些——”
“我没事……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Allen背起背包，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
“好吧。”菲无奈地摇了摇头。
Allen和菲并肩走出改造中心，随意在落寞的大街上走着，脚下一片轻盈。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灰白色的建筑残骸之间。
“终于出太阳了，不是气象武器，是自然的。”Allen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感叹道。
“嗯，好久没见到这么大的太阳了。”
他们沿着街道向前，这里似乎是科技产业园，四周都是造型奇特、线条感极强的百米高楼。每座大楼都是太阳能瓷砖贴面，银白色的铝合金门框，宝石蓝色的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耀眼。
“嘿，前面那幢建筑是科研中心吗？”菲突然激动地指着不远处一幢宏伟的玻璃建筑，建筑的顶端镶有一个巨大的象征国家最高权力的印花。
“是的，就是它！”Allen兴奋地冲到玻璃门前，向里面张望，大楼内的环境与他感知到的场景一模一样，“是的，终于找到了，多少天的努力啊。”
“是啊，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啊，终于到了……噢对了，但我们不知道里面的自动防御系统坏了没有。”
“是热感应的吗？还是生物识别？”
“都有。而且还有很多机器人。要不我们去找一些爆能弹，然后再想办法潜入？”
“不，不用担心那些。即便遇到危险我还有灵能，你放心好了。”Allen敲碎玻璃门，向里头探去。
“太危险了，这个装置我知道，”菲急忙拉住Allen，担忧地指了指他眼前的一台科技感极强的黑色机器，“以前我去父母工作的研究院时经常见到，它的威力极大，可以瞬间将钢铁融化。”
“没事，放心，”Allen坚定地说道，转过身按下激光枪充能键。
“我们可以想更好的办法，不要再冒险受伤了。”
“我们长途跋涉了几十公里就是为了此刻，怎么能在这时退缩呢？”
“可……”
“没什么好担忧的，放心好了。”
寂寥的夜空，只有几颗天各一方的孤星围着月球明灭闪烁。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靠着放在衣兜里的手电筒略微发出幽暗的白光辨别方位。
Allen用枪射穿玻璃，然后小心地走进科研中心，他谨慎地举枪指着机器，虽然并没有任何用。
“它好像坏了，”Allen走到机器旁，见机器仍未做任何反应，便大胆地上去查看了一番。
“什么情况？”
“机器坏了，里面的主控装置全烧了，像是被激光灼穿的，”Allen小心翼翼地拿出记忆芯片，放到随身携带的全息投影机里加载，然后移步大厅中央朝楼上的自动防御系统（由激光发射器和纳米机器作战群组成）望去，那里也有明显的损坏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他们清理了这里的防御系统。过来吧。”
“该不会我们要找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菲走到Allen身边，环顾四周。
“看一下记忆芯片里的内容就知道了。”
Allen拿起投影机查看加载进度，两秒后，一段全息影像便浮现在我们面前：
“必须要找到陈博士的记录，”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厉声呵斥道，“每个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必须找到通往地心世界的路，否则我们只会像集中营里的那些人挨饿等死，”
“是。”随从异口同声道。
“楼里有防卫机器人，我们怎么解决它们。”一个年轻的女人小声发问。
“硬闯进去，我们有五十个人，难道还会怕几个破铜烂铁吗？”
“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知道它们是什么货色，都跟我上。”他举着枪大步闯进科研中心，随从们紧随其后。
“他们看着像流浪者，军队不会这么拖沓。”我转过头对她说道。
“但流浪者怎么会知道这里。这幢建筑看上去和科研没有丝毫关系，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
“也对，不过——再看看应该就知道了。”
“发现目标——”大厅中央的机器人从“沉睡”中苏醒，开始反击。
“前排的举盾，后面的人激光炮轰击。”
“是。”
“啊——”突然，画面中前排的随从痛苦地捂着脖子，癫狂地抓着自己的身体，看样子想要将什么东西弄出体外。
“怎么了？”领头的人疑惑地上前查看，结果自己也陷入癫狂中。
“是纳米机器人，用喷火器烧，谁拿着喷火器！”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我——”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上扛着一大罐燃油走到人群中央，由于前排的人纷纷倒下，激光束毫无阻拦地朝人群倾泻而来，几秒的时间就有十余人倒下，包括拿着喷火器的男人。
“举盾的人撑住，后面的人上去补空，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领头的男人挣扎着走到喷火器前，扛起喷火器朝楼上的自动防御系统喷去，瞬间，科研中心的大厅被火焰笼罩住，没有电子主脑的控制，纳米机器人瞬间失去了动力，全部掉落在地上。
“举盾，有手雷。”
人群惊慌地四散逃开，痛苦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一些胆小的随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挪出大门，向大街上跑去。
“自毁程序已启动，十——九——”
“不能让它毁了大楼。”军官二话不说扑倒机器人和它扭打在一起，并试图打破机械脑停止程序。
“五——四——”
“爆能弹——”军官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但是——”旁边的一个士兵迟疑了一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啊——”
“一——轰——”
大楼顷刻坍塌，接着画面陷入雪花屏的状态。
“有人试图做和我们相同的事，这里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机密，”Allen转过头对她说道，“要跟我去楼上吗？”
“我在外面等吧，上面好黑。”
“也好。”
科研中心只有底部两层尚存，上面的楼层早已倒塌在街道上。一层是普通科研人员，二层科研主管。Allen小心翼翼走上二楼，举起手电筒仔细地环视四周，这里的外景大多相同，清一色的白与棕，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与众不同，似乎是由两间屋子构成的。
他抬起激光枪射开门把，走进办公室，眼前的一切立刻让我心生厌烦——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书堆，尤其是办公室内简约的设计风格，使得整个空间看上去除了书还是书，连地上的尸体也是烂在书堆里。
Allen捏住鼻子，走到办公桌前，桌上一本和硬盘有着同样印花的会议本吸引住我的眼球，我好奇地翻开封面，上面写着：
“十月十日，在希望海的海底堡垒中，我们开了一场研讨会，深海八千米的地方可真够黑的，窗外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更可怕的是附近还有数不清的深海巨物。真不敢相信陈教授竟然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安然呆上六年，真是令人钦佩。”
“十月二十日，我发现了折跃引擎的奥秘，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认为我疯了，可我确定我找到了，而且可以立刻投入生产，我得找教授说明此事，这可是人类迈向宇宙的一大步。我决不能放弃。”
“十月二十一日，真不敢相信，竟然连他们两人都不相信我，可我明明是正确的，所有验证都成立。但为什么？为什么人们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科技的进步难道不是一直探索未知吗？”
“十月三十日，我想我找到原因了，人们不愿意再将更多的资金投到航天事业了。他们更愿意花钱去看明星，更可恨的是那两个虚伪的科学家享受着科研顶峰的盛誉，却为了不让世人得知他们所下结论是错误的，毅然选择站在利益一边。真是可笑，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建造一艘可折跃的飞船，证明我才是真正的智者。”
剩余的日记大多被撕毁，急促的褶皱与残缺不整的文字似乎在诉说着他崩溃的独行之路。
Allen缓缓翻着会议本，翻到最后一页时一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我成功了。飞船安静地停在深海堡垒之中，它是那么的完美，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偷窃钛合金被研究所发现了，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赚到的钱，都换成一个个零部件了。我失去了一切……难道只是因为我坚持梦想吗？那么多的社会名流，他们凭什么拥有那么多的钱财。我却整日……真是荒诞，这个世界有才能的人总是被视为异类，而一无所知的人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机遇。”
“这么说，海底有飞船？”
Allen坐在满是忧郁风格的办公桌前沉思着，眼前一排排书架几乎被灰尘完全覆盖了，似乎几十年没人来这里。
“去海边找到飞船，然后离开地球……可这里离海岸线足足有一百公里，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Allen惆怅地望着窗外，菲在楼下担忧地看着大楼。
“放心，我很安全。”
“有什么发现吗？”
“我知道飞船的位置了，但问题是它离我们足足有一百公里。”
“噢，不是吧？”
“太远了，我们必须找到一辆能开的车……否则就只能呆在这座城市里。”
“嗯。”
“等我下去了再跟你细说。”
说着，Allen快步跑下楼去，漆黑的走廊让我的内心极其忐忑，总觉得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夜色渐深，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上的薄纸，在漆黑的大厅里洒下微弱的亮光，夜风阵阵而过，大厦前的老树虬枝随风摇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之声，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有记录都在这本本子里。”
“我看看。”
Allen将本子递给菲，翻开其中记录飞船位置的页面，“上面说在深海八千米的某处，有一艘飞船，比现在月球基地中的所有飞船都先进。”
“可就算我们去了那里，我们怎么下潜到那么深的地方。”
“有潜艇，这里有记录。”Allen将翻开会议本里相关记载的内容。
“可——我们要上哪去找能开的轿车，不会又要一辆一辆查看吧？”
“怎么可能一辆一辆查看？我有个主意，你知道附近的别墅区吗？”
“知道一些，怎么了？”
“我们去别墅区，这样不仅晚上能睡个好觉，而且还能顺便查找我们需要的
车。最近的别墅区离这里有多远？”
“差不多十公里。”
“得明天了，今晚就在研究中心里休息吧。”
“嗯。”
Allen和菲在大厅里搭好帐篷，然后像往常一样靠在一起闲聊。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车吗？”菲躺在Allen怀中，还住我的腰。
“肯定会有的，我就不信一辆能开的都没有。”
“好吧。你可真乐观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这么自信。”菲忍不住笑道。
“毕竟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再不乐观，生活怎么继续下去？”
“嗯。能不能说说关于你以前的一些事？我想听。”菲期待地看着Allen。
“今天想听关于什么的？”
“你以前能释放灵能吗？”
“不行，我在原来生活的地方释放不出灵能，一点点都不行。”
“那你平时遇到困难怎么办？”
“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当我处于绝望时，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家长质疑你不好好学习，一个劲地泼冷水。朋友也看笑话一样嘲弄你，认为你自以为是……老师是最烦人的，总是当你灵感迸发时突然提问，故意刁难，有些恶心的直接就叫家长或是劝退一周。真他妈的就是一群傻逼。每天晚上回到家，终于想要松口气做回自己时，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第二天六点二十分又要起床。我整个人被这个世界完全掏空了，每天就这么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这么可怕吗？”菲不可思议地看着Allen。
“当然了，”Allen无奈地叹了口气，静望着头顶寂寥的夜空，“每天清晨都得被家长的吆喝声惊醒，那声音简直和丧钟一样。可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半眯着眼睛，拖着沉重的身体前往学校。”
“我以前也是，唉，这种感觉真是最痛苦的。”
“唉，最痛苦的事就是自己的出生。亲人的影响实在太沉重了，我就像被囚禁在铁笼中的鸟……六年，我就像被扔进二十世纪的思想改造营，真是绝望。”
正说话间，不远处的楼区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自然人的枪声和吆喝声，
“什么情况，封闭世界都有自然人了？”
Allen警觉地走到大厦前查看，然而并没有发现自然人的身影。
“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得离开这里。”
“有看到他们吗？”
“没有，但敌人肯定在附近扫荡，你说的那个离我们十公里的别墅区，我们得立刻去了。”
“嗯。”
Allen和菲快速收起帐篷，将所有行李装进背包里，然后跑出科研中心，凛冽的冷风从一望无际的废墟上席卷而至，变幻莫测的天气犹如风刀霜剑，摧残着他们的意志。
“他们还在附近吗？”
“好像不在了。”
“要不晚上就在这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好吧。”
Allen和菲就近走进一幢没有毒气的大楼，搭好帐篷后，便各回帐篷里休息。
Allen躺在睡袋上一如既往地失眠，大脑中负责想象的部分又开始霸道地占据着整个大脑，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开始浮现。
“人们总说看不见的就是痴心妄想，
活在物欲横流的时代，
而我就像是从深空来的怪客，
人们总是告诫我，
留意自己的所做所为，
以及复杂混乱的人际关系，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疯子，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漫游，
我将牵着你的手，
不为世俗与金钱忧愁，
尽情地畅游在属于我创造的世界中，
当你看到内心深处奇幻的念想，
没有假象与恭维的世界，
会不会想起埋藏于脑海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会不会想起内心深处对于宇宙的渴望？
跟随着音乐摇摆，
就像是神志不清的遗忘者，
他们总是以自身的失败告诫你不要特立独行，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起漫游，
我将牵着你的手，
不为昨天与明天忧愁，
尽情地畅游在属于我创造的世界中，
当你看到自由、壮丽的宇宙，
没有烦恼与痛苦的世界，
会不会想起埋藏于脑海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会不会想起内心深处对于宇宙的渴望？
跟随着音乐摇摆，
就像是神志不清的遗忘者。”
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上微微泛起红光，无声地浸润着灰蒙蒙的天幕。纯净的景观让人心旷神怡，Allen静静地坐在帐篷前，吃着早餐，脑子里总是很混乱，紧接着一道奇幻的门出现在我面前，无数杂碎的场景浮现在空洞之中。
“又是幻觉，不过确实许久未见现实中的情景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Allen好奇地向里看去。
“书拿出来看，作业拿出来做。”
“唉。”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发愣。
“你为什么不学习？”
“我不想学习。”
“不想学习？那你来学校干嘛？”
“我也不想来，家长非让我来。”
周围好事的同学立刻盯了过来，和前后桌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安静，现在是自习时间。”
面目可憎的女教师歇斯底里地吼道，她颤抖地点击着手机屏幕。半分钟后，将手机递到他的手中。
“跟你家长说清楚，实在不行回家一周再来。”
……
Allen烦躁地向后走去，望着云迷雾锁的天空发愣。
“为什么？为什么我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唉……还是别好奇现实了，真烦恼。”他幽怨地走回帐篷，长叹了口气，拿出手表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当你深陷深渊时，将正确的人安排到你身边让你重拾生活的希望；却又在你满怀自信时意外频出，直至再次深陷自疑与堕落中。
“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逐步模糊，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要不休息一会儿吧？”菲急忙跑到Allen身边，摇了摇我的肩膀。
“没事，就是大脑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又出现幻像了？”
“嗯，”Allen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不知道，可能昨天晚上睡眠比较好。”
“那要走吗？”
“走吧，早些去别墅区。”
Allen和菲快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去那里看看，好多交通工具在那里。”Allen指了指前方的车站。
车站的景观明显多了许多烟火气息，除了灾难来临时来不及清理的地摊，还有许多生活垃圾，像是塑料瓶、包装袋等等。在悬浮列车站旁坐落着一个巨大的足球场，科技感十足的外表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幻色。
“你见过这个世界的足球场吗？”
“没有，有什么不一样吗？”Allen好奇地问道。
“可多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管是外观还是场地都变了非常多。”
“你喜欢看球赛？”
“偶尔和父母在一起时看看。”
“我很喜欢足球，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Allen和菲走进毁坏的球场大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四周满是玻璃舱室的观看台，只有前几排还尚存座椅，就像是一间巨大的全息放映厅，连草地都是用纤维制成的，
“那些玻璃舱室是做什么的？”
“实时VR影像，球迷不仅可以制造、感受现场的氛围，而且还能以任何一个角度观赛。”
“比如？”
“比如这是你的主场，你可以在全息面板中给自己喜欢的球员点赞，舱室上方就会出现你为该球员呐喊助威的全息影像。当然还可以点击球队队徽、主题元素、烟花等等选项，整个观看台都花花绿绿的，可热闹了。”
“这么花里胡哨吗？”
“当然了。可惜我从小到大都没机会到现场体验一下。”
“说不定几天后到月球基地就有机会了。”
“或许吧。”菲期盼地将头靠在Allen肩上，和他一起眺望着湛蓝的天空。
“不过看不到几个真人，总感觉很奇怪，感觉少了些什么。”
“习惯了，就不会感觉奇怪了。”
Allen和菲疲惫地躺在绿茵场中仰望着天空，看着一片片白云缓缓滑过视野。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探索未知的远方吗？”
“因为你喜欢冒险？”
“不，因为当你找到生命的归宿时，生命便如同花开花谢，只是时间的轮回罢了。冗长无味的空虚生活远比问心无愧的死亡更加可怕。”
“但我觉得安稳地活着挺好，起码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而不用一直逃难。”
“确实，如果有心爱的人陪伴，安稳的生活确实更加吸引人。”Allen侧过身，温柔地转过菲的脸，深情地亲住她的嘴唇。
“我爱你，亲爱的。”
“我也爱你。”菲环住Allen的腰，腼腆看着Allen。
“要是没有发生这些灾难就好了。”
“是啊，这样我们就不用整天逃难，食物永远只有面包和水。”
“可是任何事都没有如果……不过有目标的生活总是好的，至少每天都知道要做什么。”Allen叹息道。
“为什么不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呢？”
“唉，该怎么说……或许在那一段时间内我会平静下来，但接下来就是加倍的痛苦……有些事早晚要面对，即便你不停地逃避。”
“那为什么不忘了它们？既然它们的存在指挥给你带来痛苦？”
“或许你说的对……走吧，去车站看看有没有车。”Allen从草地上爬起，向出口处眺望。
“嗯。”
Allen和菲手牵手走出足球场，在车站附近检查车辆的情况，然而看了一整片区域，一辆能开的都没有。
“一样的结果，真烦人。”
“那今天还要去别墅区吗？”
“几点了？”Allen从背包里拿出手表看了一眼，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去不了，得明天，看来不能在路边浪费时间找。”
“嗯。”
天空中黄昏的霞晕与青蓝色的夜幕交相辉映，斑驳的云层也由原本的白色幻化成此时的猩红色，地上升起⼀股朦胧的淡烟，萦绕在空旷的城市上，时不时能听见暮鸦发出渗人的鸣叫声，远处的高山在落日的红晕中渐渐暗淡下去。
“我们要去哪里过夜啊？”菲疲惫地拉着Allen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向前走。
“去车站那里吧。”
“嗯。”
天色越来越晚，远处的楼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暮色像一张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当黑暗于此刻降临，
吞噬你我，
你永远是如此迷人，
像梦境一般不切实际，
当我再次走进混乱的现实，
耳畔总是回响起你的呼声，
犹如迷雾中的灯塔照亮我的心，
你是如此不可思议，
带给我快乐与希望，
但是亲爱的，
我是如此命运多舛，
而你永远也不会接触到宇宙的残酷，
无论生活是痛苦还是快乐，
你都只是我已逝的回忆，
当幻觉再次袭来，
感觉是如此强烈，
而我却是如此忧伤，
孤独地坐在深夜中，
望着漆黑的夜幕，
绝望地叹息，
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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