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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必说,肯定是王冬梅堂哥报的案。

    那天在省城吃饭时,他就说要报官,当时以为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这么干。

    提起这个堂哥,党小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吃过一次饭,说人家是个好人坏人也没依据。

    但这个人确是给人感觉不敞亮不通透,言谈举动中透着虚伪和小气,眼里时不时闪过窥视别人的目光,着实让人不舒服。

    党小苗不喜欢这个人,姚满满和李向东对他也没好感。

    堂哥如此积极的寻找钱的下落,恐怕不单单是急人所急,全心全意为王冬梅一家考虑,这里肯定有他自己的弯弯绕。

    面对老警察党小收回苗思绪,他想如果跟警察如实招来会怎么样?

    如实讲钱是王冬梅托付他们保管的,而且王冬梅交代不绝能交给其它人,只能交还她本人。

    如今王冬梅疯了,谁来证明这说法的真伪,警察能相信吗?

    警察眼里的事实是,钱是你们藏起来了,既没有还给王冬梅家人,也没有公之于众,嘴上说等王冬梅好了交还她本人,如果王冬梅好不了呢?如果王冬梅好了你们不认账呢?

    再说包里的到底有些啥,警察知道多少?

    三哥的金豆子和那个信封他们知不知道?

    假如承认了钱在手里,警察接着问豆子和信封的下落,该怎么回答?

    姚满满那边是决计不会承认的,他了解姚满满,姚满满有股子狠劲儿,扛得住事儿,为了亲人朋友他什么惊人的举动都干的出来。

    想到此,党小苗拿定主意,横竖就三个字不知道,法律有规定滞留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无凭无据明天上午就得放人。

    党小苗打定主意抬头看看老警察,老警察也正瞧着他。

    “想好了?”老警察问。

    “没啥想的,我不知道啥事。”

    “哼,揣着明白装糊涂,告诉你小伙子,你最好老老实实讲清楚,十五万是多大的事!你掂量掂量,不说行不行。”老警察说。

    “我真不知道呀!”

    老警察慢腾腾点燃一根烟,脸前烟雾弥漫:“前几天你和你朋友,跟陈三一直住在小院里,陈三出车祸,在县医院有人看见王冬梅交给你俩一个灰色的布包。”

    老警察磕了磕烟灰,说:“包里是什么东西?包现在什么地方?”

    党小苗一听便意识到警察还没有实在证据,只是怀疑罢了。

    便说:“啥包,我没见过,他们认错人了吧,我们头一次来这儿,咋会有人认识我俩?”

    老警察点了点头:“嗯,好,你以为死不认账我们就没办法了是吧,告诉你,一个王冬梅包的事,一个陈三倒卖金子的事,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不说清楚你们能走的了?!”

    说着端起水杯出门去,年轻警察也不搭话上前打开铐子,又让他手背过从后面拷了,押着他出了门。

    门前面也是一排一样的房子,离这边大概十几米,中间是一溜杨树,全有腰粗,树尽头空地上有篮球架子和单双杠。

    小警察推着党小苗来到一个杨树跟前,又开了铐子,让他双臂环抱住树干,上了手铐说:“慢慢想啊。”

    说着不屑地瞅党小苗一眼,钥匙在手指上悠着走开了。

    党小苗脸紧贴着树干,他使劲往后用力,下巴尽力缩起来好不容易把脸扭向另一边。

    他看见十几米外另一棵杨树上拷着李向东,姿势和他一样,背朝着这边,那棵树比党小苗这个还粗点,李向东侧脸贴着树干,两腿马步分开撅着屁股好像准备往上爬的架势。

    大约一个小时后,估摸十点左右,党小苗开始不舒服,感觉树皮愈来愈坚硬粗糙,腰困腿乏,痛胀难耐,他不停的调整姿势使自己略微好受一点。

    排房一角有人说话,党小苗斜眼去看,只见一个人押着姚满满从屋里出来。

    那人将姚满满双手一左一右拷在双杠上,拍拍姚满满的头说了句什么,便走开。

    党心里一阵哆嗦,双杠那里无遮无拦大太阳底下,不知姚满满能坚持多久。

    又过了两个小时,正午十分艳阳当空,虽然在树荫下也酷热难耐,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党小苗皮肤越来越敏感,和树皮接触的肌肤,胳膊胸口肚皮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微微一动生疼,像是被剥了皮露出肉来。

    下午上班时间,院子里人多起来,李向东在那边嚷嚷着要上厕所,一开始没人理,李向东哼啊哎呦的见人就叫。

    姚满满也学他,喊着要上茅房。

    党小苗也跟着嚷嚷。

    闹了一会,过来两个警察,一个老点的站在屋檐下背着手,一个小警察过去打开李向东的手铐,李向东抱着树慢慢滑落到地上,坐在那里半天不起来。

    小警察稍息的姿势,说:“没吃没喝还上个啥茅房。”

    李向东坐在地上说:“我啥也不知道,真是第一次来,陪朋友参加个白事,咋就弄成这了,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不是。”

    小警察照李向东头上拍了一下,晃了晃铐子:“闭嘴,别说话,要不想好好说就闭嘴,来来来,别去上厕所了。”

    小警察就要拷回去,李向东忙用力往起站说:“我闭嘴,闭嘴,去茅房,真憋不住了。”

    三个人依次上了厕所,在院里水龙头上喝了一气水,又被原样拷回去。

    李向东从厕所回来,自己换了棵略细一点树,主动上前抱住,小警察到也没计较。

    党小苗也换了棵稍微小一点的,小警察也没说话。

    姚满满却没有机会,因为那边只有一个双杠。

    党小苗从小习武,各种动作千锤百炼是家常便饭,他从未害怕过,不想今天竟被这平淡无奇的“抱树”折腾的苦不堪言,真有点“害怕”了。

    他们已在树上铐了近一白天了,又到下班时间了,院里的人推着车子或驻足说话,或匆匆离去,没一会院里又安静下来。

    党小苗心里一阵阵的恐慌,全身灌了水泥般僵硬,各种锥心的疼痛像树上的蝉鸣声,变着调的一波一波袭来。

    最要命是口渴,口腔如一个沙洞,干涸正吸去身体的水分,嗓子眼里粘着一团浆糊似的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想想漫漫长夜,看着人们渐渐离去,巨大恐惧感从党小苗心头蔓延开,他思维和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般,他跟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要水喝,不论男女老少。

    党小苗忽然觉的像在乞讨,尽管只是一杯水,尽管他没有说出什么有失尊严的话,可他真的瞧见了自己的卑微。

    他想象到了自己可怜的样子,听到了自己内心卑微的声音。

    当视野里最后一个人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过去,一种屈辱感刹那间潮水般涌来,党小苗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他知道无论多难熬,这一夜就这样了,他仰起头用下巴抵住树干,使劲眨眨眼挤去眼里的泪水,看着头顶暗绿的树叶,汁水饱满地摇曳,生机勃勃。

    明天如此遥远,他担心,太阳出来之前自己会不会像一片蒸发完水份的叶子凋落枯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