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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所幸遇贵人(2)

    “这几日幸得长老照料,病躯日渐痊愈。”苍白的嘴唇抿紧,叶衍躬身向初竹抱拳行礼。

    初竹挑眉对视,负手淡道:“方才是我能对付的人,现在是安连庙要你,我没辙了。”

    “虽然在这种形势下说这话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说,”叶衍淡然笑之,眼光微波柔和,“碰到连你也没辙的人,我应该是死定了,长老,你信我吗?”

    众人眼目下,叶衍俯身抱住初竹,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二人相依的身影。

    喷薄的热气打在初竹耳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会死,我会活得比谁都好。长老你也是。”

    再回首,玄衣掠过,已不见眼前人。

    初竹猛然回眸,黑衣跟随众白衣离去的场景不断重合,惹得她头疼欲裂。

    只见叶衍回头望她,以及华洛在内的一众人,她竟是唤了叶衍的名姓。

    “长老……”叶衍喃道。

    初竹不顾身后长老们的劝诫,踏出禁制,步步向前,扯下玉佩赠还予叶衍。

    交付在他手里时,初竹轻声道:“顾好自己。”

    叶衍低眉笑道:“我保证。”

    万里苍穹之下,叶衍目送初竹离去,收起了最后一丝缱绻,眼里寒芒四射,寻常人投去鄙夷不屑的目光,唯独华洛笑意冰冷。

    一行人随山下走去,华洛好好观察了叶衍一番,眉眼如炬,却透露一股阴邪气息,实在不像一个二十岁少年能拥有的。

    华洛摩挲手心,妄图减轻些酸痒感,面不改色说道:“天有异象,不是一柄魂灵能搅出来的,说明另存一柄上古剑。”

    叶衍故作疑惑,别过头追问他。

    华洛眯起眼,直截了当:“你的剑是上古剑吧,还挺凶。”

    叶衍身为嫌犯,若被人揭晓了这等秘事,更是引火上身,自身难保。

    想到这里,华洛扭头看去,妄想从叶衍的脸上寻得一丝慌乱,可不仅不见踪影,反倒以笑代之。

    很是好奇,被人剖开秘密的叶衍竟还能笑出声,下一刻他便懂了。

    叶衍轻声回应道:“你不也是吗,司官大人?”

    一柱香前探月眼观局势,对于他的长篇大论不予置理,却一把拉住了要上前逞威风的叶衍,低声道:“初竹不动华洛也不会妄动,二人皆佩上古剑,仙游魂灵以及……天水赤霄。”

    天水赤霄,传言为乱战时期一个名为素拓国的小国于一次战败撤兵时获取的剑,此剑以人血喂养,生性残暴诡谲,历代剑主大多暴毙而亡。

    祖师爷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获得此剑,并以此剑赠予徒儿,正是当今华洛。

    华洛似乎对他的话一点不惊讶,只是眉头微微抽动,转动手腕的刻着狐狸头的银环,眼神飘忽不定。

    若将华洛比作一只狡黠的黑狐狸,那叶衍绝对是一头凶猛的野狼。

    不错,是野狼。

    华洛暗暗往身旁叶衍看去,双手虽被缚,却四周环顾,神情悠然轻松,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身处窘迫。就像一头误入羊群的狼,即使对面是数以万计的羊,在野性难驯的狼眼中,不过是一顿肥美的大餐。

    这与他方才看到的叶衍,判若两人。

    一丝灵力的气息未露,他一时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不是那柄上古剑,然赤霄早已躁动不安。

    这里下去是弦镇的糖水铺,最有名名那家……

    再过去不远是甜阁铺子……

    叶衍默想道,而每每转过拐角便能见到他所想的铺子。

    他不是什么野性难驯,更不是什么误入羊群的狼。

    他只是有些遗憾,原本打算今日做那桃花酥的。这一去又不知多久,再见定是过了桃花期了。

    望着初竹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联想到是被抛弃,心里空落落的,什么被带走了一样。

    初竹要他顾好自己,出了苍穹山,便是恃强凌弱的世道了。

    除了顾好自己,他没闲心去顾好别人。

    况且这群臭东西这是要把他押何处去,好不容易从无垢峰脱身,眼见初竹将他从众长老手中救下,这又是遭了哪门子的黑手?

    叶衍打心底可怜自己,暗暗发力,想要挣脱这对蝴蝶锁。

    众人寻至一家客栈,店小二见阵势浩荡,不属苍穹派又均是仙家着装,搭着条干帕子便上前笑脸相迎。

    “今日先在此歇一晚,明日再去风云山。”华洛率先回房,留下一句交众人安排。

    叶衍自下山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同行的弟子个个暗骂他自恃清高,要不是华洛从未离开他半步,他们早就成群结队揍他了。

    现今华洛离开,叶衍今夜注定不好过。

    叶衍左右打量这对蝴蝶锁,要是没有中间那条链,就像几只扑棱的蝴蝶耷拉在他手腕。

    初竹要是在,这玩意根本奈何不了他。

    “你,去睡柴房。”

    一只手突然指着他,他顺着看去,一张嚣张跋扈的面孔正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叶衍周围不知何时被弟子围住,人数吃亏。再瞄了眼,他们腰间均佩剑,默默叹口气,实力吃亏。

    初竹要是在,他只管横就是。

    他想到柴房潮湿霉臭的环境隐隐作呕,微微锁眉,提议道:“能换个地儿吗?”

    领头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倒了一杯水,嚷道:“一个罪犯哪来这么多要求,有睡的就够了!”

    一群狗杂种,真想扒开你们的皮。

    叶衍面上笑意不减,袖里却握紧了拳,跟着店小二去了柴房。

    穿过几道石子路,在灶房的旁边就是叶衍今晚的住处,靠近几步,灶房骂骂咧咧的声音便入耳。

    叶衍更是紧锁眉头。

    不敢想,两个时辰前他还在凌雪峰过神仙日子。

    店小二听到那群人说他是罪犯,不敢多停留,给他指了道破旧的房门,便匆忙离去了。

    叶衍望着店小二慌乱逃窜的背影,循着他指的方向慢步过去。

    本就脆弱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挂在门槛摇摇欲坠,掀起的漫天灰尘直往叶衍眼口鼻嘴里钻。

    少年恶骂一声,退出满是蚊虫的柴房。

    手腕勒得血痕遍布,锁也未松动半分,他不由得掩面叹道:“这是惹了哪门子的霉神……”

    天神祖宗,您这是开小人玩笑呢!

    正当叶衍感慨人生无常命运多舛之时,灶房流出的热哄哄气流直往他身上飘,引得人差些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叶衍泄气般寻了块石墩子,二话不说便坐下。

    “想我叶衍在世二十载,不曾做过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之事,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简直有违天理。”

    也有可能是前阵日子太潇洒惬意了,把二十年积起的功德耗完了。

    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它打磨尖锐,插进蝴蝶锁中。

    可这毕竟是灵器,区区树枝能奈何。

    待到树枝脆弱折断后,叶衍才意识到他这回是真正绝路。

    放眼修真界,除了初竹他是一个都不认得,却处处树仇家。

    此趟必定是凶多吉少,如果老天爷开恩,他就敢妄想一番初竹能陪他到刑场。

    可现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就趁现在逃,可必定暴露身份,何况这是苍穹,怕是没逃走就被苍穹派的抓住了。

    行不通行不通。

    二是去了安连庙经严刑拷打后依旧暴露身份……

    叶衍狠狠踢着脚下的石墩子,心里把整个修真界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人!在哪干嘛呢?”

    叶衍心烦意乱之时,正巧送上门了个傻不愣登的马夫,眸子一下变得混浊,眸光幽暗。

    ……

    经过一场闹剧后的苍穹派此刻稍稍平息,而大弟子简辰逸与司官华洛背后的渊源不可避免成了众人口中的谈资。

    白玉桥上有两人并肩站立,望着桥下墨绿深渊,竟徒添伤感。

    与凌雪峰格格不入却又恰在此时出现的探月,初竹亦是意外地没有阻拦。

    他皱了皱眉,终是开口:“祖师爷的遗徒不是早已坠楼身死,你我数人皆是在场,如今又算作了什么?”

    初竹露出了少有的不安,此话不假,他们是亲眼目睹,眼前的华洛从十八阁楼一跃而下,摔成了一滩肉泥血水。

    再次出现,居然是安连庙的司官。

    安连庙传有七十二绝学,她从未听说过有能让人复活的咒语。

    初竹抬眸,淡道:“或许他当初根本没死。”

    探月疑道:“你怎么就断言了?”

    初竹道:“你应该记得魔界有一座秘术阁,祖师爷当年与前任魔界尊主有过一段交情,别的不清楚,但仙家都明白了祖师爷知晓魔界入口。”

    探月点头,就着她的话继续道:“祖师爷在世时无人敢动,等到他仙逝只留了华洛一人面对虎狼,甚至谎称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克师,唯有以死封住众多起了邪念的仙家的野心。知他身份的不过了了,何必以死迷惑?”

    初竹抚了抚额角的碎发,道:“这便不知了,可能祖师爷自有考量。只是我们当初皆认为他是为师殉葬,因此惋惜了不久。”

    沉默片刻,初竹本想去看看屋里昏睡的简辰逸,又想起些琐事,转头望着要走的探月。

    虽说二人近日并无多大冲突,可探月被初竹这样盯着浑身不自在。

    张口便吼道:“有破事快说!”

    初竹也不恼,反而略带局促,小声说了句话。

    探月显然没听清,又靠近了几分。

    初竹知自己有求于人,再重复了一道:“告诉我有关简辰逸和华洛的过往,难为情便作罢。”

    探月怀疑自己耳背,自家徒弟的事居然来问他一个外人,传出去谁不笑话。

    可见初竹这般难以为情,不像是要捉弄他。

    探月竭力控制表情,道:“夜雪长老,你眼下这是为难老夫。老夫可没有隔几座峰去关心别家弟子的闲心。”

    探月虽自称老夫,但身处不惑之年的他除了几缕胡子,连皱纹也不见长。

    故而童徒子等与他对着干的门生丝毫不担心他会被气死。

    初竹更不会担心,面对此景不过说道:“不是为难,我不过随口一问,误以为你知道内情罢了。”

    探月道:“如此好奇,自己去问问榻上徒儿便可。”

    他见初竹默默点头,却露出难以言表的愁绪。

    探月本想跟着进去,却毫不防备地接了初竹一招,打出了结界之外。

    “臭小孩……”

    探月揉了揉肩膀,远眺初竹走远的背影,渐渐收起了怨念的面目,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