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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叫拍

    包间如四方块整齐停靠一排,古朴的木门上竟也夹带了一朵梅花,屋内瓶子内也存有一束梅花枝。看得出五金阁的老板很喜爱梅花了。

    屋外刻着一四一三的牌子,屋子里首先入眼的便是那半空中巨大的朱红垂帘吊穗,轻薄如翼,增添几分神秘气息。房间很大,随即走过描摹留有古代名画的凤凰雀羽屏风后,只见一张紫檀木桌,两张蚕丝坐垫,一套茶具,一鼎熏香炉正熏着香。

    初竹轻车熟路地倒了一盏茶,望向水漏,又透过桌旁满墙的雕花窗看下方毫无动静的展台,眯起眼似乎在等着什么。

    五金阁为保客人隐私,从外观来,花窗内昏黄不清只见模糊人影,内里观外却异常清晰。

    叶衍不能想象,上百上千的房间均是如此布置,不知要花多少银两。若不是他走运跟进来,估摸着一辈子也见不着如此盛况。

    叶衍摸熟了屋子,四处搜刮了十多根大红蜡烛,一并列于桌上点燃。

    “你做什么?”初竹没看他,依旧望着底下。

    熏香炉被他放到地上,为他的红蜡烛腾地方,他抬了抬下巴,对那屏风表示不满。

    “这地方虽然好,可又是纱帘又是屏风的,亮都给遮没了,我这寻思点着亮看得清楚。”

    于是他一根根点燃蜡烛。

    初竹无意拨弄绣花帘上的铃铛,银制灰白色,带有银白的流苏,碰一下响一下。

    眼里波光流转,她瞥到专心点蜡烛的叶衍,怕吹熄了火焰般轻声问道:“叶衍是吗?”

    叶衍抬眼,又垂眸,笑着点头。

    初竹又问:“未及冠,哪来的字?”

    刚巧蜡烛全点完,叶衍起身放置各个角落,不忘回答:“谁规定必须及冠取字?大名鼎鼎的姜月大侠十六成名,一出头便给自己取了‘永夜’,因此人题‘孤江一夜享圆月’,不轻狂枉为少年,可惜英年早逝,没及冠就给人暗杀了。”

    初竹片面了解过他口中的“姜月大侠”,继续注视阁楼下动静,道:“你这语气,倒是相信他了。”

    叶衍自是清楚她说这话的缘由,在大部分记载史事的文献里,对于这位“姜月大侠”是罄竹难书、引人发指。只有在少部分文献中,推崇理性判断“孤江一夜”,却也不曾提及他的少年之时。

    只因他犯下的过错,远远比他少年成名的英勇之姿所重之又重。

    只是今日不适提及,叶衍坐于初竹对面,同样倒了盏茶掌在手里,道:“童徒子他师父,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字半句就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好坏嘛。”

    初竹抿茶,未作回应。

    叶衍见了她的反应,笑得冒出虎牙,也抿口茶,继续道:“一个人听了另一个人的一字半句,重复着,又来一群人听了几句,再重复。如此人云亦云,白也能是黑,你我可别做了那被控之人。”

    旋即初竹回应:“谁和你谈你我了?”

    叶衍倒是来了兴致,茶盏与她手中茶盏相碰,一饮而尽,犹如壮士爽快饮尽战场烈酒。他瞧见楼下陆陆续续走来戴狼面的侍卫,驻守展台四周,目光一亮,笑道:“你看,他们的手腕带着红绳。这不是歌妓院含香阁里姑娘们戴的绳吗?”

    阁主为了避免叫拍宝物遭人偷窃,令侍卫签了生死契,服下毒药,而阁主每月会发放一颗解药。

    一旦走出五金阁五里外,或是一个月得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手腕的红绳便是阁主能时刻得知他们位置。

    叶衍知晓后面露敬佩:“把路给做绝了,假若有了只苍蝇把东西送出去了呢?”

    “……”

    五金阁机关森严,连客人也要侍卫引至其屋,他们出了这道门,地上随便一块地板都可能埋藏有致命暗器。

    叶衍的假若,便只剩了假。

    叶衍欲要再说,银白铃铛剧烈摇响,回荡在整个房间。

    整个阁楼里均是响起这般银铃之乐。

    初竹只喃道:“开始了。”

    阁楼下,红漆柱子内,展台旁站立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身着不菲却虎背熊腰,镶金大带鼓起,圆润的起伏平稳。

    手拿一根细棍,背过身后,面对四面百来人的注视却不见其人,未见他一丝慌乱,鼻孔朝前,下巴朝天,仿佛他才是最高贵的主。而咧着大笑高喊:“在座各位大人!千里难觅知音,今日同聚一堂,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今夜为大人们饱览宝贝,乃小人之荣幸!望各位莫要见笑!”

    叶衍抱其双腿蹲坐窗前,烛光将他的身影映在花窗上,他们的包间能够清楚看见展台,叫拍官那副油腻样也被他瞧了去。

    他咂咂嘴,声露嫌弃:“阁主是他亲爹才能容许他在这倒胃口吧,看不入眼听不入耳,享受极差。还拿着根小细棍子挥来挥去……”

    “那是他的灵品,罗细鞭,”初竹望见叶衍投来疑惑目光,眸光一黯,“低阶灵器,称作灵品。无用,拿在手里显威风罢了。”

    叶衍若有所思长“哦”一声。

    约莫又过了一柱香,叫拍官终于道尽了他的前言,开启正文:“还请各位耐心等待,第一件拍品正送来,容许我为大家介绍。”

    初竹对于冗长的开头词见怪不怪,初次来时也因场上人话多而离席,后面多来了几次也逐渐适应了。

    反观叶衍,额头抵上花窗,锋利的剑眉蹙得紧,时不时接上叫拍官的客套话,面色可见的烦躁,声有无奈:“他话好多……”

    阁楼的百来人皆听着他日复一日的说辞,这时却将注意移到他介绍拍品的口吻:“这第一件拍品来自城中富商贾家,一套芙蓉琉璃茶盏,据说此物费时三月达至盈满不见水,空不见斑驳。”

    展台上有机关,下方托盘运上,一套流光霞紫的琉璃茶盏出现于众人目中。

    “起价一千两,加价一百两!各位大人,竞价开拍!”

    叫拍官挥舞手中细鞭,敲中身旁的锣。

    这时阁楼暗下,檐上的灯笼失去光亮,留有展台内灼眼白光,以及一户户昏黄的花窗。

    叶衍将手覆于窗上,眼里暗泽一片,转头问道:“这该怎么叫价?”

    初竹同样坐于窗前,听后以手再次拨动银灰铃铛。不同的是,不止他们能听见,整个阁楼内皆遍布了铃铛声。

    叫拍官的一听,手里细鞭像中了咒倏地指向某个方位,只见那窗不同寻常地闪了一缕红光。他眼珠骨碌碌转着,自天而下的白光将他衬得几分骇人,也许太过激动,面部表情也狰狞起:“一四一三,一千一百两!”

    叶衍惊呼,红光的出现着实意外,他的轮廓也诉说着神奇,可瞬间又觉得哪里不对,看到初竹神情悠闲在品茶,低声道:“童徒子他师父,我只是问问,你这就叫价了。一百二十两,对你没什么,对我来说……把我卖了也没一百两,我付不起。”

    铃铛余音未绝,红光四起,声声入耳,细鞭不停指向,叫拍官近在耳边的声音不曾断绝。

    “一二二六,一千二百两!”

    “一五一六,一千三百两!”

    “一七三三,一千四百两!”

    ……

    “一九一十,二千七百两!”

    “一!二!三!二千七百两成交!”

    阁楼内一方方的窗不停亮起红光,炙热又刺眼,每亮起一瞬,将所谓的白光昏黄全覆盖了去。

    叶衍大惊,双眉时而紧蹙时而高挑,总之没有放松过。

    当三百两喊出那刻,他蓦地看向初竹,只见此人又换了一盏新的茶,捧在手心呼着热气。

    房间被炉子烤得暖洋洋,初竹却不停喝着热茶,也挡不住手有微颤。

    叶衍此时专心于叫拍,朝向展台被百人注视着闪碎光的琉璃茶盏,喟叹一声:“那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老有人爱花冤枉钱,嫌自己银子多。”

    初竹阖眼安神,屋内熏香过重,显然不适。

    而叶衍却误以为自己言语不妥,惹得她闭目阻隔,慌忙解释道:“童徒子他师父,我没认为它一无用处,贵却外表可观,品茶之人就该入一套茶盏,喝了心情好,延年益寿呢。”

    初竹未睁眼,却蹙起眉:“别这样叫我。”

    不知是她刚注意到叶衍口中称谓,还是听久了不忍再听,总之这时提出来,叶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不让他这样叫,又不告诉自己姓名,闭嘴行了。

    他抱着腿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

    “第二件拍品来自天下兵器匣,一柄通体乌黑的剑,”展台的水屏里一把乌黑修长的剑静静躺在里,却缺少了光泽,叫拍官故意地卖着关子,“各位看这剑是否眼熟?”

    别的不知,叶衍只知初竹一成不变的神情闪过一丝好奇,斜睨下方,又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捧着茶。

    显然,她并不想要这剑。

    叶衍贴近了花窗,似乎要用眼神看穿展台,听见叫拍官举起细鞭,指向那柄剑,洋洋得意说道:“此剑乃临摹凶剑独生而炼制!不过其中尚无灵力,所显暗沉,术法威力虽比不上独生,一旦注入灵力也可媲美一等灵器!”

    “起价一千两,加价一百两,开拍!”

    “一五一十,一千一百两!”

    “一九一十,一千二百两!”

    雄厚的吼声响彻耳边,叶衍变为倚靠于窗,褐色瞳被一道道红光照亮,更加深沉幽静。听了叫拍官不绝于耳的夸赞,叶衍付以一笑:“要真媲美上等灵器,怎么才值一千两起拍?临摹凶剑?万一哪天这个假货碰上正主了,还不是弃剑而逃。”

    叫到了三千两时,本以为不会再继续,就此成交。静默许久,不曾想一道赤红再次闪过,又一轮增价开始。

    这场拍品共有十件,若每轮呈现如此胶着叫价,一个个脸皮厚,保不齐她今日所带银两不够。

    她看了看似乎做什么事都很专心的叶衍,问道:“你有银子吗?”

    叶衍一怔,手指抽搐几下,露出一缕无奈的笑:“你是在侮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