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过年亦有归途
后半夜时间尚晚，高进步害怕打扰妹妹休息，索性去普通旅馆开了间房，一夜酣睡到翌日赶海进货去了。
进完货，高进步联系了妹妹，妹妹说去找闺蜜玩，高进步便没有直接回家。
找了辆车，高进步去县里看表哥高万里和嫂子陈国华去了。
这是一条很长的小巷子。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俩俩的摊贩摆着小吃，叫卖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点过年浓郁的气氛。
高进步沿着巷道走，穿过两户院落，来到中央位置。这里已经算得上是市中心地带，但由于交通不便利以及物价昂贵，这里的住宅大多集中在一些居民区内，而这片空荡荡的小巷也因为环境原因被称作“贫民窟”。
高进步停在其中一座院落前。院门外立着一块牌匾：
——高家铺子。
这是高万里经营的一家粮油店，靠着买各类米面油品生存。
他深吸口气，抬手叩响了院门。
没等几秒钟，门内就传出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粗犷嗓音从里头响起：“谁呀？！”
“哥，是我啊，进步。”
“进步？怎么想起回来看哥了？快请进快请进！身上的伤怎么弄得？”
院门哗啦拉开了，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站在门边，热情地迎接表弟。他身穿黑色短袖衫，露出胳膊和腰间结实的肌肉，双眼炯炯有神。
高进步连忙把买来的东西递给他：“哥，过年好，没事，赶海的时候，不小心弄得，对了，给你带点吃的……还有烟酒，您尝尝。”
高万里喜笑颜开地收下礼物，转身往屋里走。高进步跟在后面问：“嫂子呢？今天店里生意咋样？”
高万里用手摸了摸高进步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溺爱，又轻轻捶打了下身体，道：“以后做事注意点，真心疼，真是不让人省心，今天客人少……你嫂子在厨房烧菜呢。你先坐会儿，待会儿就能吃饭了。”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高进步说，“进步啊，哥可要批评你了，你自己赚钱不容易，怎么总花这么多钱给我和你嫂子买好东西呢？我们哪吃得完哟？”
高进步嘿嘿一笑：“哥，你放心，并没有大碍，咱们三这关系，用不着客套。再说了，这些年您和嫂子帮衬我挺多的，我孝敬孝敬您是应该的嘛！”
高万里摇摇头：“唉，这话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高进步见哥哥板起脸来，便知趣地换了个话茬：“那我先进去坐会儿，一会儿陪您唠嗑。”
他走进堂屋，发现里面装修简陋，却收拾得整洁干净。桌椅柜台摆放整齐，显然常年都被保养得很不错。
高进步随便找张凳子坐下来，翘首望向墙上挂的那副字画。
他暗忖：“这幅字画是爷爷留下的，据说是他年轻时候所作，一直珍藏至今，如果卖掉的话肯定能挣不少钱吧……”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之际，厨房里飘出来阵阵香味。高进步闻到香味，食指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嘴巴也禁不住咽了下。
不久之后，嫂子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见到高进步，眉毛微扬，语气淡漠：“哟，进步回来啦？去洗把脸，你这身，好像那个泥土里出来的古董，哎哟，过年了，也不知道弄干净点。”说罢她便将菜肴一样一样放在木桌上，又盛了碗汤摆在桌子正中，最后才招呼高进步吃饭。
“过年好，嫂子。”
高进步早饿坏了，也懒得动弹，拿起筷子就吃。
嫂子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欲言又止。
高进步注意到了这细节，疑惑地看着她，先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涮一下，而后出来，找嫂子准备聊。
嫂子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进步，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高进步停下筷子：“啥事？”
嫂子咬咬牙说：“你看我们家小雪都二十四岁了……她今年刚参加工作，也没谈过恋爱，这不是浪费吗？你有合适的青年，介绍介绍呗。”
高甄雪是高万里的独生子女，一直被视为家里的“掌中宝”，他们对高甄雪的感情，似乎有些过分，什么事都替高甄雪考虑周全，所以，高甄雪长这么大，吃过苦，受过高等教育，被家里宠溺，还练就了独立更生的本领，可以说没输过人生，这些情况高进步颇有了解。
高进步愣了一下，反驳道：“小雪她才不是没人要的女孩呢！”
嫂子说道：“不是没人要，是没有合适的……”
她话未说完就闭上了嘴。她本是个泼辣的脾气，这次竟然破例选择了退让，可见是遇见一个讲究的，对方给出的条件确实令她动心，但种种原因没有谈拢。
高进步见嫂子态度软化，立马趁势追击道：“嫂子，你也别光顾着挑剔，咱家条件不好，能找到合适的就不错了……这样吧，回头我琢磨一个。”
“嗯……行吧。”
嫂子从兜里掏出一部老式诺基亚，翻出纸笔，写下了电话号码，递给高进步，“这是我新换的号，有情况及时沟通。”
家里人吃饭，餐桌上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样：对象、工作、经济、八卦……无非就是“你们村那小伙怎么样”、“你们镇的书记有个漂亮闺女”之类的，这种话题高进步早就耳熟能详，甚至比这更加劲爆。但这回他并没有表现得太不耐烦，反倒津津有味地聊着。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轮又一轮，两人像许久未见的老友，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
高万里是个受气包，跟陈国华结婚之后，陈国华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两个人就像一对鸳鸯蝴蝶，彼此相依相偎，恩爱异常。虽然他们的工资收入不高，却很幸福。
不过聊到高甄雪，高万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只闷闷地喝着碗里的米粥，仿佛碗里的水比碗底的油还要稠。
高进步见状劝慰道：“哥，你也别难过……”
高万里叹息一声，抬起头说：“哎，我不担心这个，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怕你嫂子觉得委屈……”
高进步笑道：“不委屈，嫂子是个明白人，不会钻牛角尖的，哥你就放宽心吧。”
饭过三巡，高进步突然问道：“对了，哥，我上学的那所小学校是不是搬迁了？”
“是啊。”高万里回忆道，“去年六月份吧，县里组织建设新校区，我听同事说，你们那所小学已经拆除重建了。”
“这样啊……”高进步若有所思。
高万里奇怪地问：“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想回去看看我的母校。”
“哦……”高万里点点头，“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
高进步笑道：“改造完毕，应该挺好的。”
两人闲聊了一阵，高进步忽然问道：“对了，小雪今天怎么没回来吃饭啊？”
高万里道：“小雪今天加班，估计要到晚上九点左右才能回来吧。”
高进步皱皱眉，说道：“这么辛苦，大过年的，怎么还加班呀，多累呀！”
“谁叫你妹妹能干活呢，不辛苦点怎么赚得来钱？”嫂子撇撇嘴，不屑道。
高进步听出嫂子语气中的酸溜溜，于是岔开了话题。
吃饱喝足，高进步主动把碗盘洗了，又帮忙刷锅洗灶。
高万里和嫂子都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高进步擦干手，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
嫂子急忙喊住他：“进步，你吃饱了没？”
高进步笑嘻嘻道：“饱了。”
“我们还剩半斤饺子，我知道你爱吃，年三十包的……”嫂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要不……给你带一盒吧。”
一听到是陈国华的手艺包的饺子，不用猜就知道是猪肉酸菜粉条的。
这是一份属于过年的味道。尽管这份过年的味道不算美妙，但它却代表着一段美好的回忆。高进步吃过，就再也忘不了。
高进步忍不住哭了，这些年吃顿饺子容易，可生活质量的提高，原材料就变得越来越贵，他看出来，嫂子有点心疼，但还是咬牙坚持给拿。
高万里在旁边看到高进步眼眶湿润的模样，心疼道：“进步，饺子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高进步抹了一把脸颊，挤出一丝笑容，“饺子特别香……”
嫂子见状连忙打圆场：“好啦好啦，快走吧，晚了就没车回市里了，你能回来看看我们，就知足啦！”
高进步点头答应，又叮嘱道：“你们照顾好自己。”
高万里说：“你放心，家里没事，倒是你，路途遥远，路上千万小心，平安到达。”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高进步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往门外走。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了高进步额前的发梢，也撩乱了他满是沧桑的脸庞，他微微颤抖着双腿，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巷道往前走着，背影孤单而萧瑟。
是那般凄凉，慢慢消失在风中。
进完货，高进步联系了妹妹，妹妹说去找闺蜜玩，高进步便没有直接回家。
找了辆车，高进步去县里看表哥高万里和嫂子陈国华去了。
这是一条很长的小巷子。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俩俩的摊贩摆着小吃，叫卖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点过年浓郁的气氛。
高进步沿着巷道走，穿过两户院落，来到中央位置。这里已经算得上是市中心地带，但由于交通不便利以及物价昂贵，这里的住宅大多集中在一些居民区内，而这片空荡荡的小巷也因为环境原因被称作“贫民窟”。
高进步停在其中一座院落前。院门外立着一块牌匾：
——高家铺子。
这是高万里经营的一家粮油店，靠着买各类米面油品生存。
他深吸口气，抬手叩响了院门。
没等几秒钟，门内就传出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粗犷嗓音从里头响起：“谁呀？！”
“哥，是我啊，进步。”
“进步？怎么想起回来看哥了？快请进快请进！身上的伤怎么弄得？”
院门哗啦拉开了，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站在门边，热情地迎接表弟。他身穿黑色短袖衫，露出胳膊和腰间结实的肌肉，双眼炯炯有神。
高进步连忙把买来的东西递给他：“哥，过年好，没事，赶海的时候，不小心弄得，对了，给你带点吃的……还有烟酒，您尝尝。”
高万里喜笑颜开地收下礼物，转身往屋里走。高进步跟在后面问：“嫂子呢？今天店里生意咋样？”
高万里用手摸了摸高进步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溺爱，又轻轻捶打了下身体，道：“以后做事注意点，真心疼，真是不让人省心，今天客人少……你嫂子在厨房烧菜呢。你先坐会儿，待会儿就能吃饭了。”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高进步说，“进步啊，哥可要批评你了，你自己赚钱不容易，怎么总花这么多钱给我和你嫂子买好东西呢？我们哪吃得完哟？”
高进步嘿嘿一笑：“哥，你放心，并没有大碍，咱们三这关系，用不着客套。再说了，这些年您和嫂子帮衬我挺多的，我孝敬孝敬您是应该的嘛！”
高万里摇摇头：“唉，这话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高进步见哥哥板起脸来，便知趣地换了个话茬：“那我先进去坐会儿，一会儿陪您唠嗑。”
他走进堂屋，发现里面装修简陋，却收拾得整洁干净。桌椅柜台摆放整齐，显然常年都被保养得很不错。
高进步随便找张凳子坐下来，翘首望向墙上挂的那副字画。
他暗忖：“这幅字画是爷爷留下的，据说是他年轻时候所作，一直珍藏至今，如果卖掉的话肯定能挣不少钱吧……”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之际，厨房里飘出来阵阵香味。高进步闻到香味，食指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嘴巴也禁不住咽了下。
不久之后，嫂子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见到高进步，眉毛微扬，语气淡漠：“哟，进步回来啦？去洗把脸，你这身，好像那个泥土里出来的古董，哎哟，过年了，也不知道弄干净点。”说罢她便将菜肴一样一样放在木桌上，又盛了碗汤摆在桌子正中，最后才招呼高进步吃饭。
“过年好，嫂子。”
高进步早饿坏了，也懒得动弹，拿起筷子就吃。
嫂子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欲言又止。
高进步注意到了这细节，疑惑地看着她，先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涮一下，而后出来，找嫂子准备聊。
嫂子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进步，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高进步停下筷子：“啥事？”
嫂子咬咬牙说：“你看我们家小雪都二十四岁了……她今年刚参加工作，也没谈过恋爱，这不是浪费吗？你有合适的青年，介绍介绍呗。”
高甄雪是高万里的独生子女，一直被视为家里的“掌中宝”，他们对高甄雪的感情，似乎有些过分，什么事都替高甄雪考虑周全，所以，高甄雪长这么大，吃过苦，受过高等教育，被家里宠溺，还练就了独立更生的本领，可以说没输过人生，这些情况高进步颇有了解。
高进步愣了一下，反驳道：“小雪她才不是没人要的女孩呢！”
嫂子说道：“不是没人要，是没有合适的……”
她话未说完就闭上了嘴。她本是个泼辣的脾气，这次竟然破例选择了退让，可见是遇见一个讲究的，对方给出的条件确实令她动心，但种种原因没有谈拢。
高进步见嫂子态度软化，立马趁势追击道：“嫂子，你也别光顾着挑剔，咱家条件不好，能找到合适的就不错了……这样吧，回头我琢磨一个。”
“嗯……行吧。”
嫂子从兜里掏出一部老式诺基亚，翻出纸笔，写下了电话号码，递给高进步，“这是我新换的号，有情况及时沟通。”
家里人吃饭，餐桌上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样：对象、工作、经济、八卦……无非就是“你们村那小伙怎么样”、“你们镇的书记有个漂亮闺女”之类的，这种话题高进步早就耳熟能详，甚至比这更加劲爆。但这回他并没有表现得太不耐烦，反倒津津有味地聊着。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轮又一轮，两人像许久未见的老友，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
高万里是个受气包，跟陈国华结婚之后，陈国华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两个人就像一对鸳鸯蝴蝶，彼此相依相偎，恩爱异常。虽然他们的工资收入不高，却很幸福。
不过聊到高甄雪，高万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只闷闷地喝着碗里的米粥，仿佛碗里的水比碗底的油还要稠。
高进步见状劝慰道：“哥，你也别难过……”
高万里叹息一声，抬起头说：“哎，我不担心这个，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怕你嫂子觉得委屈……”
高进步笑道：“不委屈，嫂子是个明白人，不会钻牛角尖的，哥你就放宽心吧。”
饭过三巡，高进步突然问道：“对了，哥，我上学的那所小学校是不是搬迁了？”
“是啊。”高万里回忆道，“去年六月份吧，县里组织建设新校区，我听同事说，你们那所小学已经拆除重建了。”
“这样啊……”高进步若有所思。
高万里奇怪地问：“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想回去看看我的母校。”
“哦……”高万里点点头，“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
高进步笑道：“改造完毕，应该挺好的。”
两人闲聊了一阵，高进步忽然问道：“对了，小雪今天怎么没回来吃饭啊？”
高万里道：“小雪今天加班，估计要到晚上九点左右才能回来吧。”
高进步皱皱眉，说道：“这么辛苦，大过年的，怎么还加班呀，多累呀！”
“谁叫你妹妹能干活呢，不辛苦点怎么赚得来钱？”嫂子撇撇嘴，不屑道。
高进步听出嫂子语气中的酸溜溜，于是岔开了话题。
吃饱喝足，高进步主动把碗盘洗了，又帮忙刷锅洗灶。
高万里和嫂子都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高进步擦干手，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
嫂子急忙喊住他：“进步，你吃饱了没？”
高进步笑嘻嘻道：“饱了。”
“我们还剩半斤饺子，我知道你爱吃，年三十包的……”嫂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要不……给你带一盒吧。”
一听到是陈国华的手艺包的饺子，不用猜就知道是猪肉酸菜粉条的。
这是一份属于过年的味道。尽管这份过年的味道不算美妙，但它却代表着一段美好的回忆。高进步吃过，就再也忘不了。
高进步忍不住哭了，这些年吃顿饺子容易，可生活质量的提高，原材料就变得越来越贵，他看出来，嫂子有点心疼，但还是咬牙坚持给拿。
高万里在旁边看到高进步眼眶湿润的模样，心疼道：“进步，饺子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高进步抹了一把脸颊，挤出一丝笑容，“饺子特别香……”
嫂子见状连忙打圆场：“好啦好啦，快走吧，晚了就没车回市里了，你能回来看看我们，就知足啦！”
高进步点头答应，又叮嘱道：“你们照顾好自己。”
高万里说：“你放心，家里没事，倒是你，路途遥远，路上千万小心，平安到达。”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高进步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往门外走。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了高进步额前的发梢，也撩乱了他满是沧桑的脸庞，他微微颤抖着双腿，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巷道往前走着，背影孤单而萧瑟。
是那般凄凉，慢慢消失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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