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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狼骑隐匿 下

    清风徐来,赵百川的鬓角和九百里的鬃毛一齐在风中摇曳,一人一马转头对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九百里,我先骑上试试,你可千万乱动不得啊。”

    赵百川回想起拓跋贺山的话,试图与九百里进行言语沟通。

    九百里眨了下眼睛,用鼻子哼了一口气。赵百川以为沟通成功,左脚踩上马镫,右手抓住马鞍前端,手脚一同发力,翻身就要上马。

    只可惜,没有驯马经验的赵百川第一次独自上马,慌乱之下,他抓住的不仅有马鞍,还有一把鬃毛,这一用力,手上分不出轻重,竟将拉力尽数使在了这把鬃毛上。

    赵百川长年习武,修炼的又是刚劲横练的功夫,手上力道惊人,九百里吃不住痛,嘶叫一声,前蹄一跃而起。赵百川本就心中没底,马一起扬,他顿时方寸大乱,手上力道一松,脚下不稳,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将身上的愣头青甩掉以后,九百里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耳朵背了过去,远离了几步,小跳着转过身来,脚下跺着步子。

    赵百川从地上站起身来,刚想拍拍身上的尘土,抬眼看到九百里摆出这副架势,不禁警惕起来。

    慈海寺的功课繁重,众僧为苦中作乐,常在练功的间隙里闲聊,身为燕国人的大师兄广度常给师弟们讲些早年间在草原上的见闻,有些便与驯马游牧相关。

    根据记忆里大师兄的叙述,九百里现在的动作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仔细想来,它与自己并不熟悉,方才又吃了痛,生出敌意也不难理解。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赵百川弓起腰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用手安抚九百里,“刚才实属意外,再让我试一次,再试一次……”

    “嘶——”

    九百里哪里肯听他说些甚么鬼话,见赵百川的手居然还敢往自己身上靠,嘶鸣声再起,一个起扬立起身来,前蹄奔着赵百川的胸口招呼了过去。

    马的力量本就远胜常人,更何况九百里身为宝驹,筋骨强健更胜凡马,除非是内力深厚者,或是皮糙肉厚的炼体武人,否则受了袭击,轻者伤筋动骨,重者伤及内脏,若医治不及时,性命怕是堪忧。

    赵百川不敢大意,右脚向前一跺,身形向后猛退,堪堪躲过了九百里的攻势。

    若是平时,赵百川也就不再继续耗下去了,佛门中人讲究因果缘分,无缘便无需强求。只是自己已经答应拓跋贺山要好好安置此马,便只有驯服这一条路可走了。

    拿定了主意,赵百川放弃了安抚九百里的念头,左脚向后一点,止住了退势,周天运作,提气轻身,施展轻功,双脚在身旁的树干上一个借力,便跃上了枝头。

    这套轻功是赵百川参考猢狲攀树,在与广念于山林里的数次交锋中摸索出来的,随着《六道金刚》境界的逐年提升,尤其是在突破了地狱、鬼、畜牲这下三道进入人道境界以后,赵百川对这套轻功的运用愈发灵巧精妙,在树林坊市一类有物可攀的场景下,可谓矫如猢狲,黠若鬼魅。赵百川对这套自创的轻功颇为满意,为其起了个名字,叫做《山魈戏》。

    若是在草原平野上,赵百川行动速度难及骏马,真就奈何不了它,但在这松林里,赵百川可凭借山魈戏穿梭于横柯上蔽之间,而九百里的灵活性却受林木所限,反而远不及赵百川。

    这牲口见赵百川上了树,昂起头来怒目而视,脚下也随着赵百川方位的变化而腾挪,以确保自己始终面朝赵百川,一人一马竟几乎保持了同步,赵百川找不到机会,一时间难以下手,心下暗自赞叹九百里的灵动不凡。

    十几个呼吸后,赵百川突然脚下一顿,身形急转,九百里反应不及,终于被抓住了破绽。只见赵百川一个俯身离开枝头,在九百里后方一跃而下,眼看就要坐上马背。

    就在这时,九百里侧过头来,右眼直接对上了赵百川的目光。这一瞬间,赵百川似乎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情绪。

    似乎是……得意?

    不好!赵百川意识到不对,想要放弃这条下落路线,可惜为时已晚,他双脚双手皆悬在空中无从借力,下落的进程难以改变。说时迟,那时快,九百里身体前倾,后腿猛然发力,向后方一蹶子攻去,势头凶猛,直奔赵百川的面门。

    想不到此马灵性高到了这般地步,竟想得到这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之计!

    随着九百里的腿风触及面颊,赵百川急忙以双臂护住面门,运作真气,发动了畜生道的法门。

    《六道金刚》脱胎于佛门经典《金刚经》,名字中的六道是借了六道轮回之名,代表了此门武功体系下划分出的六套功法,同时也是六个境界。

    习武之人刚入门时经脉尚未疏通,寻常武功都要求修习者从拳脚套路学起,强健筋骨以拓经脉,勤练诸多年月方可由外及内修炼出真气内力,但《六道金刚》却是以苦读佛经、参禅打坐作为入门功课,领悟了经书皮毛后,真气自灵台而生,以内力逐渐拓开经脉,占据丹田,行走周天。

    未经锻炼的经脉强行运作周天,自然多有痛苦,修炼初期如受地火煎熬,故将入门时的运功路数称作“地狱道”。在这个过程中,经脉筋骨不断经受锤炼与修复,愈发强健,待修习成熟后,身体的伤势会随着真气的运作而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故后期也被用作修复伤势的运功法门。

    待到经脉能够承受住真气的运行后,运功时的痛苦大大降低直至消失,修炼的重点这才开始转移到拳脚身法,此时修行的拳脚功夫被称作“鬼道”,排除掉习武者都要学习的基础招式,其独门招式有七,拳掌指腿皆有涵盖。

    拳脚的基础打牢后,便可学习金刚不坏的法门,局部身体在真气的灌注下立时便可坚如铁石,称作“畜生道”。虽做不到像那些专门的炼体大家那般时时刻刻刀枪不入,须在对敌之际临时引导真气发动,且对于真气的消耗不容小觑,但胜在容易出功夫,不需耗费十数年的时光专门锤炼筋骨皮,只要对敌时灵活运用,效果堪称拔群。

    再往上便脱离了下三道的范围,进入了“人道”,这个阶段修习的是专门统合下三道的吐纳运功法门,届时地狱、畜牲两道发动时的真气消耗会大大减少,实战中与鬼道七式的结合会更加紧密,修习者真气的修炼速度也会更快。

    至于再上面的“阿修罗道”和“天道”,却又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只见赵百川双臂生生接下了九百里的后踢,身体在半空中被震得开始向后飞去。却不曾想,他的双腿借着上身后退的劲力甩了过来,猛地夹住了九百里的一条后腿,九百里察觉到异样,连忙将后腿往回收,谁知赵百川双腿力道惊人,狠狠地钳在了这条马腿上,这一收不仅没能摆脱赵百川,反将赵百川向自己身下拉了过来。

    赵百川抓住机会,在被拉到九百里身下后双腿卸力,两掌拍击于地面,正是鬼道七式中的“释空掌”,周边的泥灰立时被激起,真叫一个尘土飞扬。

    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赵百川腾身而起,一手勾住九百里的脖子,一个摆荡化掉了多余的劲力,终于上得马背,稳坐马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