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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不能将整个体系全栓在一个人的身上,我有这么多书,让有识之士来看,看懂最好,看不懂就当是天书。筛一批可用的人,炼丹师是不错的人选。

    ——《罗向日记》天宝四年七月初八

    入秋,天还没有凉意。长安城里天气闷热。云裳的婢子丫头们把前后窗户开了个通透,却没有一丝丝风吹进来,蝉鸣滋啦滋啦地闯进来教人心烦。有小厮在长竹竿上粘上猪皮胶,往下粘那些鸣叫不止的小爷爷们,也是杯水车薪,总有从树缝里冒出来哇啦哇啦喊一阵又躲起来的。起风,门窗被甩得噼啪作响,蓝色、黄色的闪电或者沟通天地或者云中翻滚,雷声隆隆把那些鸣叫的小家伙镇压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墨旖让婢子管好门窗,免得雨水进屋。外面的沙沙声让屋子比绝对无声更显静意。

    墨旖收到一份来自罗向的大礼,以贺云裳的开张,只不过两天前才被送到。这是一朵巨大的铜制花朵,很像没有完全开放的葫芦花,下面连接着一个方盒子,盒子上可以放一片黑色圆盘,摇动手柄至拧不动后松手,那多大花里就会唱出好听的曲子,很是神奇。伴随大花还有若干黑色圆盘,可以让大花唱出不同的曲子。这些曲子用的是以前不曾有过的调式,她称之为仙曲。但罗向叮嘱她,机器只能偷偷听,等过了九月再摆到门面上。

    罗向的唱片机系统终于完成了,有刻录机、母盘拷贝机、以及生产金属母盘和树脂唱片的全套方法。这个没什么可以保密的,反正谁也仿造不出来,等云裳那边的贵人开始询问,那么一台机器二十两黄金就不算贵了,一张黑胶唱片三五贯似乎有些便宜,总之,富人的前不赚白不赚,让钱流动起了才有价值。

    在这段时间,罗向盘算着他的产品还有一个更好的展示舞台,就是八月初五,圣人的六十寿诞。李三郎估计是忘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小侯爵,但罗向的礼物不能少。礼单上的重点是玉米、土豆、高产小麦、辣椒、西红柿这些作物,毕竟要凸显以农为本的政治正确,而献上大殿的重点则是一柄罗氏铁匠铺出品的马刀和罗家多部门配合生产的唱片机以及两米见方用雕花黄铜框装裱的巨大玻璃镜子。给圣人的唱片机的花比云裳的要大上不少。直到准备罗向上奏书上表附礼单时,才被常昆告知,圣人的六十大寿是在去年,而且按规矩,在正月就操办完事,那时候他还在21世纪呢。不过没关系,罗向还是派陈品带着几个护卫把几大车的东西送到礼部,并教礼部人员操作唱片机,那可是个相对复杂的东西,给了玩不转就达不到效果了。罗向还贴心地为没长唱片的包装盒上印刷了歌曲名和歌词。至于镜子嘛,就抬到云裳好了。

    适应新节奏的小侯爷,感觉轻松了许多。三进的宅子除了外宅有两个装点门面的婢子,后院就是两个老嬷嬷和几个小厮打理。青狐来了,并没向别人认为的那样成为小侯爷的房中人,罗向也没让她做什么事情,而且进出很是随意,她不像是侯爷买回来的玩物更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友人,有时弹琴喝酒聊天,侯爷甚至允许进入看管最严的工作室,现在也和侯爷一样不时哼唱那些好听却不知名的曲子。

    罗向心情很好,新发明或者说是复刻的老物什都开始产生价值。玻璃工坊烧的器皿基本堪用,至少观察起来更为清晰透明;枪管虽然不能冷锻无缝钢管,但有热机动力的卷管和膛线机一天就能生产十几根符合要求的管子,精度嘛,大概能达到一战时期的水平,非常满意;硝化纤维的产量总是上不去,只能慢慢来;盔甲的冲压钢板也的形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正面被优化成中间有一道明显脊状凸起的结构,增加了被戳刺时发生偏移的概率;新开设了精密加工作坊,主要是一些首饰匠人,现在负责唱片机的组装以及胶片的考录,这些匠人原先的手艺怎样不重要,听话、细心就好;流水线的生产方式更是好的方法,每个工匠都能很快熟悉自己的工作,但无法了解整个工艺流程,很好地阻止那些窥伺的家伙。

    这两年风调雨顺,却也有不少流民来到塞外讨一口饭吃,有点像清末民初的走西口。朔州、代州这些地方本身山地多平地少,灌溉也不怎么方便,农民遇到点坎坷就只能借钱借粮,然后换不起的,土地就被拿去抵债了。失地的农民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流民,在大地上乱窜,实在受不了的会插个草标卖妻卖儿女卖自己。他们聚集在胜州,想找个机会过河,在地广人稀的塞外讨个生活。可是大河又哪是那么好过,付不起船资的自然是没办法,最先被舍弃的又是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小孩子可能还有人会问个价格,老人便只能坐地乞讨。

    今天的胜州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所有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少年郎从一艘大木船登岸。登岸后,少年便打发随从散去,自己带着两个年纪稍大的人找了个茶水铺子坐了进去。

    没错,就是罗向,他喜欢这里将整茶叶加干枣、果子干、干菊花一起煮的甜凉茶,有点像另一个时空的八宝茶或者兰州三炮台,茶点也是一叠桃子干。秋风吹进茶棚感觉是个出游的好日子,早晨出门是力排众议才才和常昆、陈品他们一起过河,他们说黄河上乘船很是危险,说不定就会喂鱼,不过因为比骑马摔死的可能性还要小所以才勉强答应了。

    不一会,就有人回来了,他身后带着一家四口,父母不过二十四五岁,一双儿女,说姐姐九岁、弟弟五岁。小男孩一直在哭,女孩一直绷着脸把弟弟护在身后,那对夫妻则委屈巴巴地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罗向很是不忍心看到骨肉分离,对于乘船渡河是非常地后悔,便对常昆说:“我回船上睡一觉”就走了。

    作为21世纪的现代人、文明人、一个有正义感的守法公民、一名军人、一名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中的一员,见到这样公开的买卖人口、撕裂家庭,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于是,在走到茶棚门口时又折返回去。贴着常昆耳朵说了几句,便真的离开了,他没有回到船上,只是在码头附近溜达。他好几次看到自己的手下带着孩子和他们的亲人走向刚才的茶棚。他想起来《辛德勒的名单》,他也自忖自己没那么高尚。他想要许多的孩子,向他们传递一些先进的东西,说自私些,孩子是白纸,画什么就是什么。让这些孩子强大起来,改变命运或许是比留给他们父母更大的仁慈,何况他们的父母已经放弃了他们,罗向这样安慰自己,但心情还是非常沉重。

    当落日沉入长河的时候,罗向这边聚集了四十多个男孩女孩,还有差不多相同数目的父亲、母亲、兄嫂、祖父母之类的家人。这些孩子的家人,大多只是同搭一条船过河,然后便天各一方,只有第一对姐弟的父母和另外一个男孩的姐姐愿意改入贱籍陪伴自己的骨肉。

    罗向很是唏嘘,本想安排常昆不要为这两家改成贱籍,入籍容易脱籍难。

    陈品听到了就凑过来对罗向说:“侯爷对待下人的待遇那么好,他们应该会知足,不能一次给予过多,升米恩,斗米仇。”

    于是,罗向也从善如流,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但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地堕落成了剥削和压迫人们的人,所谓帮助他们只是为剥削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很是忐忑地让常昆第二天一早带众人到官府办转籍、立字据。

    去的时候一条船,返程时候就是两条船了,东受降城的码头,那些不愿意跟随罗向他们的成年人就下了船,悲伤只存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那些成年人便脚步轻盈地留下男孩女孩登上码头消失在人群里,只剩下那些懂点事情又无能为力的孩童瑟缩地聚在船舱,等候在码头的马车驶到船边,让孩子们坐进去。

    新来的男孩二十四个,女孩十八个,住在庄园在女工公寓后面新建的两间院子里,一个住男孩一个住女孩,由原先宅子里的两个嬷嬷掌管。另有三个成年人,女子可以去毛纺工坊,男子去了铁匠作坊,独身的姑娘住在公寓,那对夫妻找了一件空屋子也安顿下来,他们也可时不时地见到孩子们。

    给孩子们开蒙的先生是罗向抓的一批壮丁,那些时不时来访的道门弟子。他们有的是来求仙,有的是来论道,要的则是来讨教炼丹新法。这些很多道士都是一老带一少,罗向便收留了一些年轻,有眼缘,愿意接受新思想的留下来,然后将那些欲辩出个所以然的顽固分子请回自己的山门静候小徒弟。神仙既然收留自家弟子,而且真真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作为师父或者师兄的当然乐得将小师弟留在神仙的坐下,也就屁颠屁颠回去了。罗向收了十二个弟子,看起来都与他年龄相仿,最小的十一二岁最大的不过十六,其中两个两个坤道,他们都有很扎实的文化基础,在很多方面罗向都自愧不如。罗向作为师父,对这些小道士们要求也很严苛:每天早晨带着小孩子们跟着大兵们负重跑,孩子们跑十里,他们与大兵同样着甲二十里;上午教孩子读书写字或者习武,下午跟随师父在工作室、工坊观摩学习;晚上还要教大头兵认字。他们对罗向敬重且崇拜,总是尊称罗侯。

    罗侯总是对小道士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至于科学是什么,罗侯说:是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知识系统,是以系统化和公式化了的知识;技术则是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及方法原理,是指人们利用现有事物形成新事物,或是改变现有事物功能、性能的方法;而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叫做生产力。通俗的讲就是用人可以掌握的方式改造世界。他们在罗向的工作室里了解到世界不只是金木水火土,是由一百一十八种元素组成,他们的不同组合形成了世间万物,罗侯还演示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看到了砂子变成晶莹的玻璃的完整过程、见识了不同物质的相互转换,比原来在山门里师父没头没脑地勾兑煅烧更加神奇和震撼,最关键的是,只要按照罗侯的方法,谁都可以操作。

    “过来过来。”今天的罗侯看起来很兴奋,召集所有小道士到工作室外的院子。

    小道士们很快到齐了。

    “萝卜,把衣服整整,揪展了;酸妮,连头都没梳,怎么给女娃子们做先生······”

    今天罗侯怎么了,平时也都这样呀,为啥一见面就开训,整仪容,不敢争辩,赶紧去做。一盏茶的功夫大家又回到院子里,罗侯整鼓捣一个有三条腿的盒子,盒子上还有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弧面玻璃。

    见众人到齐,罗侯让他们站在一起,然后给每个人摆弄一个姿势,叫他们不要的,连眼睛都不能眨。好不容易搞定动作,罗侯同猴一般窜到箱子后面,从箱子顶端抽出一块金属板。过了十几息的时间,罗侯将金属板塞回木箱。

    “你们可以滚了。”说完连蹦带跳地抱着扛着箱子的腿就走了,留下一群无语的小道士。

    这一天遭受这样待遇的还有青狐、陈品、常昆,一群毛织作坊的婢子,正在学写字的孩童。

    到处都有在问,“侯爷今个是咋地啦。”可大部分人又敢直接问出来。

    青狐倒是问了,只是感到脸上隔着面纱“吧唧”被亲了一口,那个家伙就抗着架子跑了。这个一口,谁也没有当真,青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兴奋过了头。可那个架子是什么,能让一向默默寡言的侯爷这么兴奋。

    夜里,众人都入睡了。罗向工作室还向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赤红的光。

    第二天,罗向没有去晨跑,陈品去叫他。却发现侯爷整晚都在工作室忙碌,还没休息。于是就把他弄回房间,让罗向先睡一觉。

    没到中午,就见罗向又出现在工作室。可待到下午小道士们去学习时,罗侯却没在里面。罗向去找青狐,她正抱着阮咸坐在一柳树下,他听出来青狐弹的是白桦林。悄悄走到她的右边,轻轻坐下。

    青狐收起最后一个音,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呀”了一声,赶紧挂起面纱:“你怎么在这?”

    罗向神秘细细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看起来像是一本书册。

    “给奴家的?”

    罗向没有出声,还是一脸坏笑,他想起中学时代戏弄同桌女生时的自己,那时他很是招女生青睐的。把纸包又往前伸了伸。

    青狐接过纸包,四周硬,中间凹陷,用细绳扎着。解开绳子,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东西,一个木头的框子,框子中间是一块闪亮的金属板,上面是一副画,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是她,是青狐,没错,就是昨天罗向摆弄的那个姿势。

    “是我,你昨天做了什么?”青狐很惊奇,惊奇于罗向是怎么将她画在这块金属板上的。

    “这叫做照相,就是能把你的影子原原本本地印在银版上。神奇吧?”

    银狐头点个不停,视线始终不离那块巴掌大的银版,如水的眼眸,轻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曼妙的身姿捧着她的阮咸,那真的是她。她忽然觉得应该说谢谢,但抬起头,那家伙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已经走远了。罗向说过,她喜欢音律,就让她去刻录唱片的母盘,不知罗小侯爷会为什么这样信任她这个出身底层连身子都污秽不堪的女子,或许罗向第一次见面时就说的知音并不是敷衍。

    小道士们在工作室里不敢乱动,但很快就发现了那块有着他们所有人影像的银版,虽然只有巴掌大,每个人的脸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是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就连酸妮脸上飘着几根凌乱的头发都清晰可辨。

    “昨天那个神奇箱子!”有人反应过来了。

    “罗侯的新法器?”

    “侯爷说过,没有法器,这些都是科技制造出来的,是可以复制的。”几个道童争论。

    “这话说得没错。”罗向从外面进来,“这叫做银版摄影。”

    “银版摄影?”

    “对,就是把你们的影像用特殊的银版记录下来。”

    “您是怎么做到的?”

    “用碘蒸气熏蒸光滑如镜面的银版,银版上就会产生一层均匀的卤化银感光表面。接下来把银版装入暗盒中,曝光,就是昨天你们看到的箱子,叫做照相机,抽出暗盒的隔板让光线通过玻璃镜片进入照相机内部,曝光时光会使卤化银分解,留下纯银,阴暗区域的卤化银依旧完好。晚上天黑后,将银版暴露在汞蒸气里,汞就是你们说的水银,水银与纯银结合并形成银汞晶体,再用硫代硫酸钠溶液做定影剂中洗银版,除去剩余的卤化银。这样有些纯银表面看起来是黑的,而有些银汞晶体表面会使光折射显示为白色。于是这张银版照片就制成了。今天我就带着大家操作一边,注意,碘蒸气和水银蒸汽都是有毒的,必须捂住口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模具中完成,不泄露才是对我们最好的保护。明白没?”

    “明白!”

    “师父,碘是什么,怎么来的?”酸妮怯怯地问。

    “碘,是我用一种叫做海带的干海菜中提取的。以后我会带你们提炼。”

    “那什么是硫代硫酸钠?”

    “你的记忆力真的不错,我都会教你们的。”

    庄园里其他人见到相片就没那么淡定了,于是罗向在给小道士们讲解完后,让这群小家伙去解释,他自己已经是口干舌燥,没有捉弄人的心情了。

    晚上,罗向躺在自己床上,盘算着在京师开一家照相馆,一两银子换一贯钱,用银版照相,一张怎么也得收五贯钱,嗯,不过分,一两金子虽然有点多不过也是说得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