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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周末,徐海跟沙敏逛一家新开的超市。

    两人推着车慢慢溜达,沙敏打着电话对儿子嘘寒问暖。

    “行行,你忙吧,挂了吧。”沙敏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徐海瞟她一眼,“每次都是你主动给儿子打电话吧?没有一次是儿子主动给你打的。”

    沙敏的笑容收住,说“有辙吗?我不主动打,他就什么都不告诉我,这儿子大了,真是。”沙敏摇摇头,一脸无奈。

    “可儿子每次都主动给我打电话。”徐海得意道:“可见你和我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

    “切。”沙敏一脸不满和不屑,“你了不起,行了吧?儿子更爱你,行了吧?”她翻了翻白眼,小声说了一句:“没有我,你哪儿来的儿子?”

    徐海不想与她争辩。

    徐海话少,很少唠叨儿子,沙敏话碎,成天唠叨。以致儿子长到青春期就不听沙敏的话了,还处处与她作对,青春期都叛逆,沙敏以为过了青春期就好了,没想到儿子这青春期极长,现在都上大学了,还跟以前对自己这当妈的态度一样。有时候她也开始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了。

    走着走着。

    “哎哎哎。”

    沙敏晃徐海的胳膊,“你看你看。”

    “什么?”徐海不耐烦地问。

    沙敏指了指,说:“你两点钟方向。”

    徐海顺她指的方向看去,是老爸和保姆,正背对他们推着购物车慢慢溜达着。

    徐海停下来,仔细瞅瞅,老爸不时侧过脸跟保姆说话,脸上笑得极开心,保姆一会儿捂嘴笑,一会儿手扶上老爸的胳膊,两人一副亲近模样。

    沙敏张了半天嘴才对徐海说:“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原来他们两人都亲热成这样了?”

    “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你也没瞎呀,你也看见了,你看看你爸笑的,你再看看保姆那手,一会儿一会儿摸你爸,老头儿高兴着呢。”

    徐海听沙敏这么一说,再看看老爸身边的保姆,越发不自在。

    “你不是说,保姆就是保姆吗?我看两人像是黄昏恋。”

    “你闭嘴吧,恋什么恋?”

    “你呀,你就是死犟,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不信?”

    徐海远远瞅瞅,在瘦消的老爸身边,保姆那肥胖的身影让他越看越不爽。

    沙敏主动帮徐海把车掉转方向,朝楼上推去,好避开老徐和保姆。

    沙敏瞧瞧徐海铁黑的脸,说:“哎,前两天我去看老爸了,发现卧室里那张超大全家福不见了。”

    “什么全家福?”

    “哎呀,瞅你那记性,卧室里不是有一张大全家福吗?前两年过年照的那张,你忘了,照得很好,后来儿子出去洗了一张特大号,说专门放在爷爷奶奶卧室里,就那张,不见了。”

    “怎么了?”徐海不知道沙敏想说明什么。

    沙敏说:“我问爸了,爸说他收起来了。”

    “哦?”

    “为什么收起来了呢?”

    “为什么?”徐海不解。

    “你傻呀,我好意思问吗?”

    徐海瞅瞅沙敏,说:“你想说什么?”

    “我猜想,会不会是他们已经睡在一个房间里了?觉得那张全家福碍眼,上面不是有老妈吗?所以就收起来了。”沙敏说得有板有眼。

    “得了吧,瞎说八道。”徐海甩了甩沙敏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你净自己胡说。”

    “哎,那你说,为什么爸把照片收起来了,你要是能解释出个所以然也行。”

    徐海不说话。

    “你呀,你刚才也看见了,老头老太两人多热乎,前些天你不是说他们要领证吗?我看也快了。”

    “爸不会跟她领证的。”徐海说。

    “你又不是老头,你怎么知道老头的想法。不过吧,他们应该是领不了了。”

    “什么意思?”

    “路璐不是找了个理由,把老头的户口本拿过来了吗?就是担心老头被骗去领证。”

    “路璐?户口本?这是你们商量好的主意?”

    “我哪有那头脑,你知道我只会干蠢事。”

    徐海心话:你知道自己老干蠢事就行,说明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那是大嫂的主意。”

    “哦?”

    “大嫂让路璐想办法把户口拿过来,防着保姆。”

    “爸就把户口本给路璐了?”

    “是啊,理由充分啊。”

    “什么理由?”

    “要把老三和毛毛的户口迁走,要办转迁,需要户口本,这是最好的理由了,老头肯定会给啊。”

    “要迁户口?他们要迁哪儿去?”

    沙敏撇撇嘴,叹口气,从身边的货架上拿了一包纸放在购物车里,说:“你呀,你什么事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老三一家要迁到天津去了。为了孩子上学。”

    “哦。”

    “路璐的户口早就办过去了,她姐打算移民了,把房子转卖给路璐他们了,这样路璐他们全家可以在那儿落户,孩子以后可以上学,那边教育资源不是更好一些吗?”沙敏一边说一边抬眼徐海的脸,看他一脸懵呆的样子,她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明白了吗?大哥一家去了北京,老三一家以后要去天津,你不走的话,以后照顾老爸的事大家就托付给你了。”

    徐海知道沙敏绕来绕去还是想说调动工作的事。

    “管他们呢,我愿意待在这儿,我愿意照顾我爸。”

    沙敏闭上眼叹口气,自己的老公就是一头倔驴,有什么办法。她懒得跟徐海说话,眼睛一直在货架上寻找需要的东西。

    徐海四下看看,没看见老爸和保姆,看来是没上楼,也许买完东西他们就直接回家了。

    真的亲密到可以手拉手了?可以同居一室了?徐海连忙摇摇头,把脑袋里这些污七秽八的想法马上赶出去,不可能,保姆有专门的保姆房,怎么可能晚上跟爸睡在卧室里,沙敏就爱胡说八道。

    徐江一家也要离开,这是徐海没听说也没想到的,就算大家都不在这城里了,自己还是会陪着老爸的。就算老爸将来真的跟保姆好了,真的领了证,老爸还是自己的老爸,该孝敬还是要孝敬,因为那是老爸。

    沙敏最近不怎么跟自己念叨调动工作的事了,徐海觉得消停多了。至于沙敏为什么不念叨了,是她突然转性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徐海没细究过。

    下午,徐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是表姨的声音,表姨一向说话声音很大,之后又听见有人小声说话,徐海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然后表姨的声音就变小了,可能是刚才有人让表姨小点儿声音说话,紧接着传来老妈的朗朗笑声,徐海听到老妈的声音赶紧回头看,不知道是因为沙发的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无论怎么用力回头也看不见老妈,只能听见声音。徐海急了,开始喊“妈——”“妈——”

    “妈——”

    唤了几声后,他才睁开眼睛。

    原来是睡着了。

    老妈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清晰,就在他脑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听得真真切切。

    他相信,老妈刚才真的来过。

    老徐以前早上出去锻炼身体,都是自己去,无需保姆陪同。

    保姆这段时间总说自己胖了,外人也说她胖,老徐建议她早上跟自己一起出去走走,一来减肥,二来也能增强体质。

    保姆第一次知道,老徐每天早上要走出去很远,到街心公园锻炼。

    一路上老徐健步如飞,保姆一开始还能跟随在左右,但渐渐地她就落在了后面。

    老徐看她走得慢,也放慢了脚步。

    保姆说:“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能走路啊。”

    老徐笑笑,说:“哦,你怎么了?是不是走不动了?腿又疼了?”

    保姆脸上有些难看了,“我有点儿脚疼,走不了你那么快。”

    老徐看保姆越来越慢的步伐,“以后要不你坐公交车过去,也没几站。”

    保姆边吃力走边问:“你从来都不坐车吗?就这么走?”

    “对呀,自从退了休就这么每天走,走到公园再打一个小时的拳,然后再走回来。”

    保姆不得不得佩服老徐的体力和毅力。

    老徐望望前方,说:“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儿。”

    保姆说:“没事没事,你前面走,我跟着。”

    保姆咬着牙总算跟到了街心公园,街心公园有一面大钟,显示7:00,从家出发的时候是6:20,走了四十分钟。

    保姆在亭子里坐下来。

    老徐说:“你先歇着吧。一会儿不累了,可以过来跟我们练练剑打打拳。”

    保姆脸上强扯出一丝笑容,“好好,你先去吧。”

    老徐手持太极剑,笑容满面地朝炼友们走过去。

    保姆是第一次跟着老徐来这儿,第一次来看老徐练剑。

    他们这个团队一共十几个人,男多女少,杨保姆数了数,只有四个女人,其中三个是跟自家老头儿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是单个的。

    保姆脚后跟一阵阵酸疼,疼得她脚不能沾地。她也想过去跟老徐他们凑个热闹,无奈这脚怎么这么针扎似的疼。

    听老徐说,他这几年一贯在这儿打拳,这个小团体雷打不动的天天锻炼,除非天气恶劣,否则所有人无一缺勤。

    老徐是个有恒心的人,日日就这么坚持着。

    炼友们看见有个女人跟老徐一起过来,都好奇地议论,他们早已听说老徐找了个保姆,今天是第一次得见。

    队友们的眼光扫向保姆,保姆脸上扯出一条笑意,就算跟大家打过招呼了。

    音乐起,太极剑练习时间正式开始。

    保姆注意到领剑的那个女人,就是没有自家男人陪同的那个。保姆一直盯着她看,她的动作标准到位,一会儿说“提膝”,一会儿说“回身”,身后的团队一直跟她的动作和口令走。

    老徐目不转睛地盯着领剑之人,保姆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徐。

    老徐全程聚精会神,专心认真地比划着一招一式。

    练了半个小时,中场休息。大家伙儿各自散开,喝喝水,聊聊天。

    老徐走过来,笑着问保姆:“你怎么样了?”

    保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好点儿了。”

    老徐坐下来,问:“我们一会儿要打拳,你要不要参加?”

    保姆摸摸脚脖子,难为情。

    老徐看她这表情,说:“不行你就歇着吧,没事。”

    保姆说:“那我还是看你们吧,看着挺好的。”

    老徐笑了笑。

    看老徐鼻尖冒汗,保姆从包里掏出一块儿小方巾递给老徐,老徐很自然地接过来,擦擦汗。

    这时,领剑的女人走过来,正好看到此景,笑了笑对老徐说:“这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位阿姨?”

    老徐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阿姨?杨保姆明白,她说的“阿姨”就是“保姆”的意思。

    “你好,我叫王美花,你怎么称呼?”领剑的女人热情地道。

    保姆笑笑,出于礼貌,站了起来,回答:“哦,我姓杨。”

    王美花笑笑,说:“哦,杨姐。”

    杨姐?这跟老徐家大儿媳妇王茜给自己定义的一样,“姐”还是“保姆”的意思。

    杨保姆揉揉腿,道:“哎,你好。”

    王美花看保姆这样子,赶紧说:“你腿疼是吧?没事没事,你快坐吧。”

    老徐说:“噢,她脚不太好,走路多了就疼。”

    “哦。”王美花说:“快坐下吧,少活动。”然后又对老徐说:“咱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好,走走。”老徐放下杯子,跟着王美花走了。

    杨保姆一直琢磨王美花刚才说的话,“阿姨”、“杨姐”,无非都是不直呼她“保姆”的另一种同义称谓。

    王美花爱说爱笑,热情大方,跟老徐聊得十分开心。

    保姆看着看着心里就不怎么痛快了,可越不痛快越想多看王美花几眼。

    保姆一直等着他们锻炼结束。

    老徐和大家伙寒喧了几句,都散了。

    老徐本打算走回家,看保姆越走越慢,说:“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吧。”

    保姆开始还说“没事,我慢点儿走跟着你。”

    老徐坚持坐车回家,保姆也就同意了。

    下了车,买了早点,这才回家。老徐早晨的活动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