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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路璐看老爸挺高兴,是可以聊正事的时候了,“对了,爸,我有件事想跟爸说。”

    “什么事啊?”老徐还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头儿也不例外。

    “是这样,爸。我的户口已经在天津落户了,现在房子也买了,我想把徐江和孩子的户口也迁过去。”

    “哦。”老徐听得很仔细。

    “他们爷俩的户口不是还在爸这儿吗?跟爸在一个户口本儿上。我想跟爸借一下户口本,明后天给他们把户口迁出去。”

    “哦。”老徐听明白了,“我这就给你拿去。”

    路璐心里放松了些,还好没遇到阻碍。

    老徐的重要东西都在书房的保险柜里,钥匙在卧室的枕头下。

    老徐拿了钥匙去书房,路璐没好意思跟过去,在客厅等着。

    两分钟后,老徐走过来,递给路璐户口本,“嗯,拿着。”

    路璐接过户口本。

    她翻开本子看看,不禁难过,户口本里以前满满当当一大家子人,户主是老妈。可现在老妈的那一页已经注销了,大哥二哥的早已经迁走,徐江一家的户口一直还留在本子里,去年路璐自己的那一页迁出去了,很快徐江和孩子的也要迁出,最后只剩下老爸一个人了。从厚厚一本变成薄薄一页,这个本子就是这个家族的历史。

    路璐潸然,赶忙收紧了眼泪,说:“行,爸,我先拿着,等办完了就给爸送过来。”

    老徐挥挥手,“不着急,你先拿着吧。”

    “爸,我给爸买了贴饼子,爸爱吃的那家店的。一会儿让杨姐给热热,晚上再弄个菜。”

    “你们在这儿一起吃吧。”老徐说。

    “不了,我爸那儿已经给我们做好了,我们去那儿吃。”

    “哦,做好了呀?那也好。”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

    “哦,行。周末带孩子过来玩儿。”

    “好。”

    路璐收拾好包,给孩子穿好衣服,“宝儿,跟爷爷再见。”

    宝儿很乖,跟爷爷挥手,“爷爷再见,我吃完饭再来。”

    老徐摸摸孩子的头,“好好,去姥爷家多吃点儿。”

    “行,爸,我们走了。爸别出来了,快歇着吧。”

    “好好。”

    路璐给老徐关上门,拉着孩子的小手下楼。

    她回头看看紧闭的大门,松了口气。户口本拿出来了,证应该领不成了吧?

    路璐忽然觉得很难过,老头确实太孤独了。

    米老太其实并不姓米。

    之所以大家都叫她“米老太”,是因为她以前是经营米店的。

    十八岁那年,经媒人介绍,米老太结识了自己的丈夫,很快两人就成了亲,之后便接下了丈夫家的米铺生意。

    米老太年轻时身材结实挺拔,肩能扛手能提,一双大脚走路生风。

    靠着勤劳智慧把生意做得像模像样。

    米老太共养育了三儿两女,个个有出息,如今重孙辈都几个了。

    子孙满堂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米老太老了。

    前几年送走了老伴,米老太更显老了。

    她独自一人吃饭睡觉,独自一人看日升月落,独自一人历春夏秋冬。

    余下的岁月有多漫长,米老太心里便有多荒凉。

    人真是一种奇特的动物。活着活着竟然能倒回去,老人跟小孩活成了一样的心性。两岁的小孩子喜欢眼睛里时时看到亲人,见不到人就会着急会恐惧会哭,活到八十五岁的米老太也一样,眼睛里也期待时时见到熟人,见不到人她也会着急会恐惧会孤独。

    所以她不愿待在家里,她喜欢去外面,喜欢看像走马灯一般来来回回过往的人们,喜欢车水马龙的世界,她觉得只有这样,日子才不会空虚得让她难受和害怕。

    米老太住一楼,老徐住二楼,杨保姆的到来给米老太的生活增添了一份活力。

    遇到刮大风下雨下雪的的时候,米老太只能在家里蜗居,虽然她本人就算刮风下雨也愿意待在户外,可儿孙们一律对她提起警告,为了她的安全,恶劣天气必须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她就憋屈难受。自从杨保姆来了以后,米老太出不去的时候,杨保姆也能到家里来陪她聊天,一天的时光就显得不再那么悠长了。

    渐渐地,在米老太心中,楼上的杨保姆成了她的一丝期待,成了她打发时光的一种寄托。

    时间已经进入秋末,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几天的冷雨预示着冬天的脚步又临近了。而冬季的到来,预示着一年即将过去。

    米老太独自趴在窗台上观雨,身上披上一件厚厚的毛衣。

    唉,又出不去了。

    这时,听着门“吱呀”一声。

    米老太头也没回,问了一句:“谁呀?”

    “我,楼上的杨子。”

    米老太笑了,这才回头。

    杨保姆一边关门一边问:“把门关好了啊,你总不关门,我都不放心”

    米老太笑笑,“没事。”

    米老太不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大门白天是不上锁的。她期待着随时有人能推门进来,跟她说说话,拉拉家常。如果锁上门,有人来敲门,她还得着急去开,她嫌麻烦。

    米老太拄着拐,笑着说:“走吧,去卧室那边坐吧。”

    杨保姆细长的睛睛笑了笑,回答:“好。”

    卧室那边都是落地窗,看风景更清晰。

    米老太的卧室陈设很简洁,一张大床,两个衣柜,窗前放着两把靠椅。一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边上放着眼镜和手电筒,床头柜上放着她平时吃的药和一只保温杯。她的卧室没有窗帘,不少人来过米老太家,自然也有不少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要帘子干吗?有了帘子不就把外面挡住了吗?她就是想看外面,白天想看,晚上也想看。

    米老太和杨保姆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米老太说:“冷了,又快冬天了。”

    “是啊,过得真快。”

    米老太摸摸手里的拐杖,“快。你到老徐家多长时间了?”

    杨保姆说:“三个月了。”

    米老太看看杨保姆,问:“跟老徐相处得挺好吧?老徐那人,好人,好相处。”

    杨保姆“嗯”了一声音。

    米老太看着外面的树在雨里飘来荡去,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毛衣。继续说:“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他以前那老伴儿跟我们也都很熟,也是个大好人,唉,可惜不长命。”

    杨保姆没说话,静静听着雨,听着米老太。

    “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看老徐气色好多了。他需要有个人作伴儿。老徐心地善良,他肯定也不会亏待你,你就好好在他们家干吧。”

    米老太的话语重心长。

    杨保姆笑笑,说:“老徐待我很好,我们处得不错,挺开心的。就是……”

    杨保姆欲言又止。米老太转头看看她。

    “怎么了?”

    “就是他们家的大儿媳妇太厉害了。她一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净找我的茬儿。”

    米老太对老徐的儿媳妇们多少都有些了解,大儿媳妇厉害她当然也听说过。

    杨保姆皱皱眉头,说:“我现在特别怕过年过节,一过节他们都回来,我看见大儿媳妇就犯怵。”

    米老太说:“咳,哪家没个厉害的角儿?”

    “话是这么说,她也太厉害了。一回来就挑我的刺,这也不对那也不是的,弄得我都不敢看她。”

    米老太笑了,看来这大儿媳妇厉害得可以。

    杨保姆说:“这才十一月,我就已经犯愁过元旦了,过元旦他们肯定要回来啊。”

    米老太笑笑,“还好,她住在外地,那要是住在这儿,天天来,你可怎么活呀?”

    杨保姆的脸抽了抽,“是呢,她要住在这儿,我估计也就干不下去了。不过现在还好,老头儿对我挺好,只要他不让我走,别人也不好意思撵我走。”

    米老太收了收笑容,说:“那你得好好干,把活都做好了,他们挑不出你的错,他们怎么可能撵你走?”

    杨保姆点头,“是是,老姐姐这话是正经。”

    “你那天不是说,想跟老徐提领证的事吗?说了吗?”

    “嗯,说了。”

    “老徐是什么意思?”

    “他不反对。”

    “哦,他还痛快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老徐会答应,我就盼着能早点儿把证领了,我就后半辈子有指望了。就算将来这房子不给我,老头没了以后,总能给我留下些钱,再说他是国家干部,他没了,我还能领到不少钱。”

    “他跟儿子们商量过了吗?”

    杨保姆摇头,“好像还没,不过我看老徐现在什么事都不怎么跟他们商量,他说家里的事他自己能决定。”

    杨保姆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笑得灿烂。

    米老太又往上拉了拉毛衣,瞅瞅眼睛里放着希望之光的杨保姆,说:“我觉得这事,老徐肯定得跟儿子们商量,这不是小事。”

    “那就不知道了,要是商量,那大儿媳妇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是杨保姆最担心的。“有她在,我什么好事也成不了。”

    “你得好好先把老徐照顾,再说下一步的事。”

    杨保姆没笑,厚实的双唇抿了抿,说:“米老姐姐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最不会给人出主意了。但是如果你能跟老徐走得更近呢,我替你高兴,但这事急不来,你先好好把老徐和他家里那些人团弄好了,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杨保姆叹了口气,这米老太的话也算不得什么建议,她本来就天天在巴结老头、巴结老头家里的人,那大儿媳妇的脸色那么难看,她也受了,以前哪儿吃过这种亏,还不是为了在他们家长久待下去,要不然她忍气吞声干什么?

    想当年杨保姆也是村里一朵小辣椒,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谁敢欺负她。老了老了,受个晚辈的气。

    杨保姆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老姐姐。要是过年的时候,老徐家住不开,我能不能来你这儿住两天?”

    米老太不假思索,答应说:“行啊,来吧。楼上住不开,你就过来,就当跟我做几天伴儿。”

    “那太好了。”杨保姆笑,“谢谢老姐姐了。”

    “客气什么呀,楼上楼下的。反正过年我也是一个人,你来还热闹。”

    米老太的回答让杨保姆心里踏实了。实在没地方待的时候,米老太这儿也算个临时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