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伪装成上帝的魔鬼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就从双十二来到了平安夜。吕洋要求所有员工7点前到岗，苏明6点半就出门了。那天的气温是零下8度，还有降雪。走在路上积雪让大风一吹再被过路汽车的灯光一照，就跟舞台上的干冰似的仙气四溢，刹那间让人有种升天的错觉。早会上来了俩陌生人，吕洋说是负责安全巡查的。其中一人说了很多，大意就是今天天气不好，一定注意行车安全，要确保手刹拉死车子推不动，尽量走干不走湿等等。安全员自己说按照规定他俩应该每3个月巡查完所有的19个点部，但这次来已经超过了3个半月。

    开完早会苏明就出发了。20几岁的时候苏明在常州待过一段时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电动车上的挡风被和车把手上的棉手套。当时还感慨南方人就是聪明。直到今天他才切身感受到这玩意儿纯粹是个心理安慰，没有不行，有了也没多大用。只有多年前花100块钱买的羊皮手套，保暖是真保暖，挡风也是真挡风。苏明从记事起就不爱戴帽子，因为只要一戴帽子就总感觉头痒。这时苏明终于羡慕起那些头戴**帽的同事了。呼啸的北风迎面吹来，就跟尖利的小刀似的划过苏明的耳朵，不一会他就感觉耳朵又疼又痒，不得不利用等红灯的间隙摘下手套把耳朵摩擦一会儿。

    到了小区，苏明就要摘下不能触屏的手套给客户打电话。虽然他把车门打开躲在后面来躲避寒风，但手还是很快就被冻的红肿麻木。有一次吕洋给点部的几个同城开会，临近尾声时例行公事地问大家有什么需求，苏明很实诚的说需要一副漏指头的毛线手套，吕洋也很实诚的回答同城不给。这时苏明的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一块牛排、一块牛排……如果我能吃到一块牛排，就能打赢这场比赛……

    打完电话，苏明就开始送货上门了。科学家告诉我们，冷热是相对的、比较产生的。所以如果让你先把两只手放到温水里再拿出来一只手放冷水里另一只放热水里，那么你的表情会看起来非常滑稽。楼道里的温度绝对在零度之下，但苏明却感觉像进了暖房。再跑几个6楼，慢慢地身体从头到脚就暖和起来了。第二天，气温骤然回升到零上10度。整个冬天最严酷的考验就这么过去了。

    自从入职闪电之后，苏明就每天晚上都做那种让他很焦虑的梦。在梦里，苏明总是被客户各种刁难，无法按照要求完成送货，就像上学时总是梦见在考场上遇到解不开的难题那样。

    有一次，苏明给一个客户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客户说不在家，你给我投丰巢吧，苏明就投了丰巢。过了三天，客户给苏明打电话，说快递柜里没有他的快递，质问苏明把快递放哪去了。苏明疑惑，说我就是给你放丰巢了。客户坚称没有。苏明只好在APP中查看派件记录，然后给客户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以某某号码作为收件人号码。客户听了说不是，苏明说难怪你查不到，你没用收件人号码当然查不到。客户说那个号码我已经不用了，不知为什么寄方还用那个电话，你过来给我拿出来吧。苏明心里非常别扭。因为他投丰巢是花了钱的，如果过去给取出来，等于一个快递送了两遍，他等于干赔了。而且他既然已经按照客户要求投了柜，这个快递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以后就是客户和丰巢的问题了。但在闪电待了一段时间，苏明知道万一客户闹起来，最终吃亏的还是他，所以只好和客户约好时间取出来给他。苏明冒着凛冽的寒风等了许久，打电话也一直不接，过了20多分钟，客户慢悠悠地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连句谢谢都没说拿了就走。

    有一次苏明给一个叫魏小红的客户送快递。过了几天，他又给一个叫魏红丽的客户送快递，收货人仍然是魏小红。苏明疑惑，问代收点的阿姨那女的到底叫什么名字。老太太是老坐地户，无所不知，无人不晓。但饶是老太太，也说不出来那女的到底叫什么，只知道她好几个名字。老太太一提起她来就生气，说知道她是做户外广告的，有一次她让闪电给送了一个很大的广告门头，因为不在家就放在代收点，结果一放放了半个月。闪电给她打电话，她说人在外地，只好拉回去放在点部。估摸着她好回来了，给她打电话，结果让直接拉到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就是那门头的收货方。老太太说也就你们闪电还接她的单子，别的快递都拒接的。

    一次苏明要送一箱牛排。到了小区他给客户打电话，对方坚称她不是收件人，还说不知那人怎么搞的，她经常收到快递给她打电话。苏明只好给寄方打电话，问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那边说没有，苏明就按照流程要给寄方退回去。结果寄方给客户留了个言，偏偏那姑娘又看到了，给苏明打过电话来说不能退，要给她送过去。苏明每天要打上百个电话，也没特别标记。第二次送的时候苏明还是很为难，因为生鲜类投不了丰巢，想要放门卫旁边的桌子上又怕化了客户找麻烦。苏明问门卫大爷认不认识某某，大爷说不认识。苏明只好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上门去，敲半天门也没有人。他又找到物业，根据门牌号找到了姑娘她爸的电话，最后还是放在了门卫旁边的桌子上。

    一次苏明给一个客户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答说家里没人，你放门对面的管道井里吧，苏明就放了进去。第二次苏明又给她送快递，她莫名其妙的气汹汹地说家里有人，给送上去，别往管道井里一扔就走了，搞得苏明很纳闷。苏明送上门，笑着说“你好”，那人一脸气相夺过快递就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一次苏明费了老大劲，把一个饮水机搬上了六楼。收货的是一个50多岁的女人。苏明送到之后要走，客户就开始装可怜，说家里没人，能不能帮她装上。一开始苏明说时间紧任务重，怕耽误给别家送快递，后来见那女人苦苦哀求，就心软了下来进了门。苏明把饮水机从箱子里面拿出来，把大桶水从原来的饮水机上拿下来再装到新的上面，然后一试，发现不上水，就给客服打电话。客服说可能是线路板在运输途中松了，可以自己打开背板紧一紧，也可以退换货处理。苏明说了之后，客户又央求苏明给他修一修。苏明怕弄坏了，就说他不懂电器，你还是让懂的人修吧。那老女人顿时像西游记里现了原形的妖精一样变了脸，恶狠狠地说道我要投诉你。苏明大怒，说大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哪有你这样的，我的任务就是给你送到家，只要外包装完好，里面什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在你家都耽误半个多小时了，你知道这半个小时我能送多少快递、挣多少钱吗，你还要投诉我？

    一次苏明的同事给一个很熟悉的客户寄件，问是什么，说是口红，他就没打开看，结果被场站发现是香水。还是这个同事，给另一个很熟悉的客户寄件，问是什么，说是衣服，又是被场站发现衣服里藏着好几个打火机。吕洋发飙，说别拿客户当朋友当兄弟，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很多客户都是拿快递员当猴耍，外地还有客户寄子弹的，你要是相信他不打开看一下子就够开除了。

    苏明一入职就被教育说三轮车不能停在小区的车位上，于是他每次都是停在车位外面。一次在一个小区，苏明把车停下就送快递去了，回来之后看到一辆灰头土脸的小红车打了好几把都过不去。看到苏明回来，副驾驶上的男人摇下车窗，怒气冲冲地呵斥苏明，让他把三轮车挪开，旁边是他的臭脸老婆。苏明说挪车可以，但你客气点。那男人马上爆发，说你还想不想进来了，信不信我去跟物业反映让你以后进不了小区。苏明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忍气吞声地挪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