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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拜师(1)

    陈七在柳庄别院一住六年,衣食不缺,柳闰余还偶尔资助些费用,但是每次会试陈七均是名落孙山。这年又是春闱,各省的举人齐聚京师,经过三场会试,待相关官员誊录、校对、阅卷后,取其中优胜者填榜,昭告天下,此时则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者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进殿试的门槛,能进入殿试,基本是半只脚进得了官场,从此生活几无忧矣;忧愁者又得再等三年,苦海无涯,欢迎下次再来。

    然而宋朝会试却是采用分场淘汰制。会试共分四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试诗赋,第二场试论,第三场试策,第四场试帖经,以分场定去留。每一场考完则淘汰些考生,而没有淘汰的则进入下一场考试。因此,先出考场的考生多数是未能留到最后,就在前三场被淘汰的。而留到最后的,高中的希望固然越大。

    柳闰余知道这几日是会试之期,命全叔张罗宴席,若陈七高中,大可庆祝一番;若陈七落榜,则以示鼓励。到第三场试策后,陈七便灰溜溜地回到别院,柳庄上下知道陈七再次被淘汰,无缘下一场考试,大伙准备宴席也意兴阑珊。全叔道:“老爷,陈先生如此心情,这还请他吃酒不吃?”柳闰余道:“酒还是要吃,不过大家莫要提起会考之事。让少爷去请陈先生过来罢。”

    柳威此时正在院里玩耍,躲在一处假山后,露出小脑袋,全叔远远看到便知道他又在玩捉迷藏,正要开口呼唤,柳威把手指放唇上,示意全叔勿要声张。只见另一个孩童,和柳威差不多年纪,东张西望细细找寻,正是于大娘遗子柳迟。柳迟找寻不到柳威,既不着急,也不气馁,还是每一处地方都探索清楚,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假山之后。

    全叔看了片刻,便道:“小少爷出来罢,老爷有事吩咐呢。”柳威只得从假山后走出,无趣地道:“柳迟欸,我上次躲在东边假山后面你都找得着,这次躲在西边假山后面,你却找不着了。”柳迟嘻嘻笑道:“少爷上次躲在山后,我想这次应该不会也躲在山后,没想到你换了座山,还是找你不着。”说罢向全叔打招呼:“全叔好!”全叔点点头,道:“少爷,你先洗洗脸,老爷让你去别院处喊陈七先生过来吃饭呢。”柳威撇嘴道:“陈七先生别院无聊极了,柳迟你和我一起过去吧。”说完拉着柳迟的手向通往别院的侧门走去。

    柳威柳迟二童,来到别院陈七房前,喊道:“陈先生,家父请你过去吃饭呢。”却不见房里有任何声响,于是二童顽心一起,便悄悄地靠近房门,猛地一推,想吓一吓陈七。不料房中空无一人,柳威便道:“陈先生平时不爱说话,忒也沉闷,不如看看他这里有什么消遣的玩意。”之后就在陈七书案上翻弄。柳迟便站在原地,替柳威把风。

    突然哎哟一声,柳威望向门口,只见陈七已经一手提着柳迟后领,目光严肃地看着自己。柳威被吓了一跳,心怕陈七发怒,说道:“陈叔叔,爹爹请你过去厅里吃饭,见你不在,我们就进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陈七也不恼怒,依然表情严肃,说道:“小少爷,可知擅入、擅取,是可以报官入罪的。”

    柳威哪里知道擅入擅取是什么名堂、报官又得如何,只听过大人说做了坏事,便要报官,在黑牢里住上几年,回不得家。于是害怕得快要哭了出来,但还是犟着性子,不让眼泪流下,反而扬声道:“陈叔叔,是我让柳迟跟我过来的,什么擅入擅取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要报官就抓我好了,跟柳迟无干,你别跟我爹爹说。”

    陈七不料这七八岁的小童性格如此犟硬,还十分重义气,于是哈哈大笑:“小少爷,我不过和你们开开玩笑,咱们过去罢。”于是掩上了房门,携了两小童的手,往柳庄而去。路上柳迟问道:“陈叔叔,我们这擅入、擅取是什么意思?报官会回不了家吗?我听全叔和刚叔说过,坏人才要去官府的。”

    陈七道:“擅入就是未经别人同意,进入别人居室;擅取就是未经别人同意,随意翻看别人物件,或者私自带走。这些都是不礼貌的行为,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所以不礼貌的行为就不要做,遇到别人心里不欢喜,就恐怕会报官。我知道你们只是贪玩,而且我这里东西都是柳庄主给的,所以不会去报官的。”

    柳迟似懂非懂点点头,柳威就嘻嘻哈哈道:“原来陈叔叔是吓我们的,看来你平时闷葫芦一样是装出来的,哈哈。”陈七闻话微微一怔,便不再说话。

    来到偏厅,陈七见过柳闰余,道:“在下不才,屡负庄主厚望,在贵庄上叨扰多年,今番落榜,已无脸面再留在此处。”柳闰余宽慰道:“陈先生言重,大丈夫进退也凭天时,这次不中、下次再来便是,不必气馁。”陈七道:“在下亦有自知之明。何况咱们有言在先,实不敢食言。”柳闰余笑了笑,说道:“依之前所言,我们确已经各不相欠,但是陈先生亦有答应教犬儿读书识字,威儿正值学龄,陈先生岂有此刻离去之理。”陈七拱手答道:“庄主待我有庇护之恩,我怎敢不报答犬马之劳,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只怕耽误令郎前程。”柳闰余笑道:“但求威儿识得几个字,会念些诗句,陈先生博学多闻,我甚是佩服,请先生不要推托了。”陈七道:“既然如此,就听柳庄主罢。”

    当下酒菜已经陆续上桌,柳庄主先命柳威到陈七面前行礼敬茶,柳威跪在地上拜了一拜,说道:“先生受学生一拜!”陈七立刻扶起,道:“免礼免礼!”薛青向柳闰余使个眼色,柳闰余立刻会意,向陈七道:“先生,柳迟是威儿发小,自少不幸失去双亲,内子甚是喜欢,我意思是让他和威儿一起向你学些知识,也算有个伴儿,不知道先生能否一并教导?”陈七道:“这小娃儿我也挺是喜欢,以后一起读书,倒可以互相勉励。”薛青听陈七答应,忙扶柳迟过来,让他跪下敬茶。柳迟也学柳威跪下,拜了一拜,说道:“先生受学生一拜!”陈七扶起道:“免礼免礼!”千红把茶拿来,柳威柳迟一起递给陈七,陈七笑呵呵地喝了,摸了摸二童头顶,说道:“你们今后学习务必用心刻苦,莫要辜负柳庄主一片苦心,至于我们三人之间,你们唤我先生即可,也不必和他人说起我教导你们功课,免得日后你们被人嘲笑。”

    柳闰余和薛青听到这个要求,先是一怔,但想到陈七是因多次未能及第而自卑,也不以为忤,只觉日后再慢慢开导便可。拜师礼毕,大家欢喜,尽兴而散。

    往后每天清早,柳威柳迟便到陈七处学习,陈七见二童年幼,先是教导写字,再背一些唐诗。待二童背熟后,自己解释诗句意思,闲时偶尔向他们说一些自己见闻以及坊间逸事,柳威柳迟最是感兴趣。

    这一日,柳威柳迟刚下课,见柳刚背了猎弓和藤篮,知道他要去打猎,就央求着柳刚带上他们。这两天薛青身子不适,柳闰余让柳刚去打些鹧鸪给夫人补补身子,柳刚想想打鹧鸪没什么危险,也就同意。

    三人来到北郊,柳刚让柳威柳迟在一亭子中暂歇,说道:“少爷,从这里看下去这片林子,就是我们打鹧鸪的地方,你们切记不要去到那边林子里。”说着往山下右手边一指。只见一条小道分开两片树林,左边林子树木虽多,但亦有几片空旷地;右边林子树木则比之左边的更高大茂密。柳威说道:“刚叔,那边又有什么好玩的,为啥不能去?”柳刚说道:“你门看到那面旗子么?”二童往柳刚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右边茂林中,竖起一支二丈余高的旗子,旗子上写着个“泾”字。柳刚说道:“那里是八王爷家的猎林,我们一般老百姓是进不得的。”柳威说道:“万一不小心进了呢?”柳刚笑道:“如果被人发现,就要撵你出来,打屁股开花。”柳迟听到屁股要被打开花,忙用双手捂住臀部。柳刚正色道:“一般即使王府的人,在外面无故伤人,也要吃官司。但猎林是王爷的私人地方,你们私闯进去,万一被他们误当猎物射伤,那可就冤了。”

    柳刚本就有些武功底子,动作敏捷,加上经验丰富,不一会儿,就射得一只鹧鸪、两只长尾雉。柳威柳迟年幼,只随着奔跑呼叫,不一阵就累了,倚在一棵树下休息。柳威喘着气道:“柳迟,去篮子里取些水来喝罢。”柳迟便走到另一棵树下,俯身取水。却听得身后矮树丛中娑娑作响,便轻声呼唤柳威:“少爷少爷,这里有猎物,快来。”柳威听到呼唤,便蹑手蹑脚走来。果真见到矮树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往矮树丛里扔去。树丛中钻出来一只野狸,被柳威一吓,往后便跑。柳威柳迟玩心大起,向它追去。柳刚见二童奔跑,心怕他们闯进八王爷的林子,也从后追来。

    柳刚追得出来小道,却见二童刚追进右边林子,心下一惊,只得硬着头皮也追进去。跑不到二十来步,柳刚只见柳威柳迟呆在原地,那野狸被一箭射死在地,远处却站着十数人。

    为首是一名约莫十来岁、披着貂皮的孩童,身旁站着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服饰也是一般华贵,只是披的则是鹿皮。二人身后十来人却是仆人打扮,个个都是手执短弓。

    柳刚自知闯入了王爷私地,生怕责罚,遂上前一手抱了柳威,一手抱了柳迟,二话不说掉头便走。那穿貂皮的孩童喊道:“且慢!”,柳刚一怔,那孩童缓缓说道:“这是你们的猎物,一起带走罢。”语气稚嫩却带威严。柳刚微笑示意,放下柳迟,要去取那只野狸,突然余光感到有一物事向自己飞来,当下不及细想,头颈往后一缩,只见一支箭插入了树身。穿鹿皮的少年嘻嘻大笑:“有趣有趣。”然后又从箭袋取出箭支,准备搭弓。柳刚才知道是穿鹿皮的少年向自己射箭,看他又要施射,赶紧推开柳威柳迟,喝令他们快跑,自己则凝神挡在二人身前。嗖的一箭射来,柳刚用短弓挑开,迎面射来又是一箭。柳刚连闪带躲始终没有被射中,但是那穿鹿皮的少年手一挥,身后十余人中走出三人,皆弯弓搭箭,一时间三箭齐出。

    柳刚心中一惊,看准箭的来路用短弓大力一勾,三支箭纷纷落地,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三箭射来。柳刚左闪右避,十分狼狈,心想如此下去体力不支或是一不留神,始终会被射中,于是用短弓护住胸前,且挡且退。

    只听得穿貂皮的少年道:“他们只是误闯,何必伤他们性命。”穿鹿皮的少年道:“射猎物只会跑,射人倒是会挡,当真有趣。”说完自己又搭箭拉弓,对准柳迟柳威射去。柳刚这时只顾得抵挡射向自己的箭,哪料到这少年竟直接射向柳威二人,正要喊他们伏下,却哪里来得及。

    这时一个身影抢过柳刚身后,一扬手,拍掉了射向柳威柳迟的箭,再用足尖往地下碎石一挑,石块把射向柳刚的箭尽数打跌。未等柳刚看清楚此人容貌,也不知道他从何处闪出。那人掌心在柳刚背后一推,柳刚只感脚下生风,向前便奔,那人一手一个提着柳威柳迟,一跃便奔出丈余。也不知后面是否有人追来,四人只顾急奔,那人手中提着两个孩童,仍跑在柳刚前面甚远,柳刚心里甚是佩服。奔到开封城北封丘门,这才停下。

    柳刚细看此人,身长不满六尺,容貌看起来十分寻常,佃农一般打扮,下巴和脸颊十分干净,显然是用利器剃了须子。正欲询问对方来历,那人先开口说道:“你可曾认得刚刚那些人?”柳刚说道:“并不认识,但在泾王私地里打猎的,应该是泾王府里的人。”那人点点头,说道:“那他们也该不认得你们,这下倒无须担心他们再找你们麻烦,以后莫再接近泾王私地便好。”说罢转身要走。柳刚道:“感激英雄拔刀相助,敢问阁下姓名,有劳尊驾随我走一趟,我家庄主仗义好客,必定好生报答阁下。”那人也不作答,只一拱手,转身便即离开。柳刚心里没趣,柳威柳迟兀自惊魂未定,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们,那声音正是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