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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新的合作

    蜈蚣钱的眼镜边框很厚,浓重的阴影卷成两个散射的圆圈,套住他细小的双眼,让人看不清其眼神,给人一种神秘难测的感觉,前脚刚踏入赌坊,他便拱手道:“陈佛生,生哥,大名如雷贯耳,你能赏光过来一叙,是我吴扬倾的荣耀,请坐。”

    陈佛生四下一扫,广运赌坊的内部装潢与大运发大差不离,虽是白天,但坊内却不见光,那染血的赌桌、厚纸糊着的白灯笼,都给人一种充满威严的压抑感。

    蜈蚣钱将陈佛生请到角落坐下,一穿红锦汉服的妙龄金发少女立刻提着茶壶走了过来,为二人斟上香茗。

    蜈蚣钱还想借这洋妞吊吊陈佛生胃口,但见他连看也不看此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也暗道陈佛生是个人物。

    对于老江湖来说,看一个人是不是人才,往往只需要一眼就够了,陈佛生握住茶杯,平静道:“如雷贯耳?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吴爷的名头我刚才也听了两耳朵,你是当今龙青年轻一辈最重要的智囊,与我的身份天差地别,不知让我来干什么?”

    蜈蚣钱摆手道:“陈爷过奖了,都是江湖中人,分什么高低,倒是陈爷你,拳打双姓堂,踢馆大运发,你的名号才是真在龙青中传得沸沸扬扬,能交陈爷这个朋友,是我吴某的福分。”

    陈佛生已经猜到蜈蚣钱这次请自己来的用意,拉拢还是其次,在他的眼中,自己现在是宋长岭的得力干将。

    如果让宋长岭知道自己来他这里做客,首先就会离间自己与宋,其次请自己来的人是宋长岭心腹阿虎,还能捎带脚破坏二者关系。

    就算无法拉拢自己,那他这笔生意也是纯赚,陈佛生闻言笑笑,佯装不解,“吴爷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可听说,这次我帮你们龙青打双姓,堂里受了损失,对我很不满啊!”

    蜈蚣钱闻言心中一喜,倘若他没猜错,这说辞估计是宋长岭的权衡之术,对待手下人,想要保持威严,该拾掇就要拾掇,不能令其居功自傲。

    但他笑宋长岭看不清局势,现在根本不是玩弄权谋的时候,想要坐稳自己的位子,必须想尽办法增强自己的实力。

    “怪不得此人刚刚立了大功,转眼就受邀来了我这里,看来是没有受到宋长岭的重用。”

    蜈蚣钱腹诽一句,摇头道:“那你肯定是听错消息了,帮里对此事是大加赞赏,堂主亲口讲,说此战打出了我龙青的威风!”

    见陈佛生皱眉不语,他继续添油加醋,“陈兄,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昨晚的事,我大概也听了个经过,你能得胜归来,这是你的本事。但你就没想过,让你们两三个人去踢双姓堂的馆,不就是有人明摆着叫你去送死吗?”

    陈佛生冷笑道:“这话说得不错,能活着从大运发出来,除了练了几年拳脚,余下的纯属侥幸,我初来乍到唐人街,不瞒你讲,在去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大运发是双姓的地盘。”

    蜈蚣钱见对方上了道,加重语气道:“既然你已经觉察到了,那我就不再瞒你,宋长岭的确是想整你,因为你越界了,龙青向来是定价的人,敢跟龙青提分账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他怎么能忍着口气。”

    陈佛生沉默,忽地冷笑,“别以为我不懂里面的弯弯绕,你吴爷在龙青也算根顶梁柱,将来选也有资格当选龙头,宋长岭贵为少堂主,自然是你的头号劲敌,你自然是变着花样编排他的不是了。”

    蜈蚣钱闻言,非但不辩解,反而直言不讳,笑道:“龙青的堂主,放在这唐人街,那就是土皇帝,一方诸侯,我自然想当龙头,号令金山六百多号门生,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因为这个,你认为我就故意贬低宋长岭,那是太小瞧人了。

    宋长岭用不着贬低,堂内谁不知道,他嫉贤妒能,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只是他摊上个好爹,这才二五八万,成了一号人物。陈兄,跟他混没前途,不如来我这里。他不是跟你三七分账吗?跟我合作,我跟你五五分账!”

    陈佛生眉毛一挑,重复道:“五五分账?”

    “五五分账。”蜈蚣钱幽幽一笑,“这广运赌场有十五张番摊桌,虽然是堂里的产业,但每周也要照例交一百二十美金的保护费,你只要愿意来,我每周给你六十美金。你也不用怕得罪宋长岭,他那边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这里你想来的时候,就过来转转,有十八的洋妞、上好的烟膏子伺候;不过来,该分的钱,你也照收不误。”

    陈佛生暗道,如果说自己是过来打工的,就凭这几句话,他绝对跟定蜈蚣钱了,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笔钱怕是没有他说得那么好拿。

    “吴爷,我听你这话,可是比让我去打大运发还要渗人,我什么都不干,凭什么拿你这份钱?”

    “一点小钱而已,不用记在心上。”蜈蚣钱笑道:“不过,我确实有些事要拜托陈兄弟。”

    “请讲。”

    蜈蚣钱缓缓道:“有些话虽然涉及堂内的机密,跟别人说不行,但跟陈兄聊聊却没什么问题……你来金山的时间虽短,但肯定听到些风声了,现在加州排华的声浪很高,生意不好做。树挪死,人挪活,许多公司、会馆,都在准备迁徙,向东海岸一带发展。

    龙青也不例外,宋堂主快要过寿辰了,等热闹一番后,便准备挑个日子,带一批人去纽约开辟新天地,届时金山龙青需要从年轻一辈中,挑选新的坐馆。”

    陈佛生端起茶杯遮住面孔,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龙青一旦退场,唐人街的格局定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肯定会有一大批堂口想要趁机崛起,如果他能把握好这个时机,可以极大加快自己的发家进程。

    见他不言语,蜈蚣钱以为他没听懂,接着道:“简单说吧,堂里现在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接班人,无声的竞争已经开始了,能看出这点的人,在往后的这段时间里,肯定会频发亮拳头,攻城略地。要打仗了,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陈兄,你是一员悍将。有你这样的人帮忙,能够极大增加赢面。

    你跟我合作,我不要求别的,你可以继续跟宋长岭合作,但是在帮他的时候,不要太卖命。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便过来帮我,咱们明码标价,替我打一场,赢了我给你一千美金,输了给你五百。你看如何?”

    陈佛生心下腹诽,倘若蜈蚣钱知道宋长岭不光不打算重用自己,还准备找人暗杀自己,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价钱了。

    至于他的决定……有钱拿为什么不同意?而且这一番交谈下来,让陈佛生意识到,这个蜈蚣钱是个难缠的劲敌,还好发现得早,如果真等他当了龙青的坐馆,肯定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选择跟他合作,也能找机会尽早将其铲除。

    想罢,他点头道:“吴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我漂洋过海来金山,就是图个挣钱。之所以之前没有接受宋长岭邀请加入龙青,而是选择合作,也是不想绑死在一棵树上,这生意我接了。”

    “好!”

    蜈蚣钱松了口气,大笑拍手,轻而易举,便挖来了宋长岭新收下的一员大将,就算他是少堂主,手下无人可用,那也做不了龙青的话事人。

    这时他起身喊了一声老周,很快,一名清隽老者从后堂走了出来,他上前附耳交代几句,老者点头退下,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端着个红木托盘走了回来。

    上面放着纸笔,还有几张美钞,蜈蚣钱指着老者道:“他姓周,是这赌坊的掌柜,负责处理具体的生意事项,今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他就是……这里有一百块钱,算是茶水钱,陈兄尽管拿去,另外,你要在这张合同上签个字。”

    陈佛生闻言大概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是他们刚才谈的合作事宜,一条一条都写了下来。

    这蜈蚣钱比宋长岭可要高明多了,处处是算计,一不留意,就要着了他的道。

    尽管自己只是跟宋长岭合作,可这份合同一旦落到对方手里,想要深究,也能给自己安上顶吃里爬外的帽子。

    签字是假,想要握住自己的把柄是真。

    蜈蚣钱见他没动,摆手笑道:“放心陈兄,只是个普通凭证罢了,毕竟咱们之间的生意又不是小数目。签完字,我们各自心里都安稳。”

    陈佛生闻言直接拿起笔,签上了名字,他明白,这份合同是把双刃剑,蜈蚣钱用它制衡自己,同样,这也是他与同门钩心斗角的证据,他是不敢轻易交出去的。

    “跟陈兄合作,就是痛快。”

    蜈蚣钱赶忙将合同拿起来,小心将上面的墨迹吹干,陈佛生不看他,拿起钞票起身道:“我先告辞了,这几日,我应该会在宋长岭的弹子房里待着,有什么事直接派人来找我。”

    蜈蚣钱将合同交给周掌柜,拱手道:“今后这处场子就由陈兄罩了,得空了,只管过来坐坐。”

    陈佛生不再多言,直接离开,蜈蚣钱正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周掌柜忽然开口道:“吴爷,这几日又该分账了,贸然找一个外人过来,是否不太妥当?”

    蜈蚣钱抬手打断了他,“尽管放心,这姓陈的虽然是号人物,但毕竟初来乍到,根本不懂其中的门道,他看不出来什么的。如果你担心,等他来了,在楼上开个包间,用烟酒小心伺候着就是。”

    周掌柜颔首,“明白了。”

    “上个月赌坊内有多少盈利?”

    “上个月赌坊生意不错,交给了堂里八千,暗中还剩下一万,不过您放心,账面上都很干净,查不出什么东西。”

    蜈蚣钱双眼微眯,捋了把胡须道:“一分为三,二四四,你把我们自己那份留好,再通知他们,这几天尽快将钱带走。”

    “明白,我这就去做。”

    ………………

    宋长岭开的弹子房跟广运赌坊仅有一街之隔,一楼是浴室,二楼开着妓院,三楼才是弹子房所在,陈佛生到时,虎豹兄弟正在楼下等着,见他过来,立刻迎上前。

    阿豹闷声道:“生哥,那老蜈蚣没有为难你吧?”

    陈佛生摇头道:“有什么可为难的?不过是听说了我的名号,一起喝喝茶而已。”

    见阿豹还想再问,阿虎知道陈佛生不想跟他们谈论细节,立刻打断了他,“生哥,先上去吧。”

    陈佛生颔首,与二人走过水雾蒸腾的浴室、脂粉香腻的妓院,最后来到了乌烟瘴气的弹子房里。

    这里应该是由普通民居改建的,一百多平的面积,墙壁全部被打掉,空荡荡的厅室里摆着七八张台球桌,十几个年轻人三五成群,正在吹牛打球。

    门口旁摆着两张桌子,三个龙青门生喝酒吃肉,轮流负责收台费,这时见阿虎几人进来,他们立刻起身作揖,“虎哥!豹哥!”

    阿虎冷漠点头,“同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呢,是生哥,公子已经吩咐过了,今后这个场子就有他罩了,以后你们都要听他吩咐。”

    三人闻言,一同看向阿虎身旁的陈佛生,心下阴沉,这弹子房本来就没多少油水,生意最好,一天能挣二十美金,还要交到堂里,他们最多揩个几十美分、一两块钱,现在又来了个分钱的,这堂口混得,还不如去给外国娘儿们洗裤衩呢。

    阿豹看他们不说话,立刻横眉竖目,放声骂道:“草你们妈,耳朵聋啊,叫生哥!”

    三人闻言立刻回神,有气无力地喊道:“生哥好。”

    陈佛生没看他们,用下巴一指角落的台球桌,“走,打两杆。”

    他们走后,三人恶狠狠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妈的,哪里来的,这么狂?”

    “以前没见过啊,看穿得不错,不会是宋公子的朋友吧?”

    “朋友?真是宋公子的朋友,会跟咱们抢这破地方?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等虎哥他们走了,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