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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煊梁城高阁求序,举试场妙笔生花(五)

    刘季严快步下了碧心阁,刘姝看着父亲如此慌张急切,也赶忙跟了上来。

    刘季严来到叶准身旁,和谢游云一左一右,安安静静的看着叶准挥墨行文。

    那念书人见了刘季严到了自己跟前,就要下跪行礼,可刘季严不想打扰叶准,连忙比划个手势让他不要说话,先行退下。

    念书人得了命令,无声拱个手,往旁边退去。

    刘季严这时和谢游云同时靠了上来,一起看着叶准行文。

    而叶准此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忙着挥洒豪情,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突然多了这两个大人物。

    刘季严看着叶准字迹,心中赞叹连声,口里也不自觉的念着叶准所写文字。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此段念罢,连刘季严自己都没察觉到时,眼眶就已经湿润了。

    刘季严本是北方人士,来到这南方高庭州将有八年,漫漫人生已经过了半数之多,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而自己这八年来虽然一直勤勤恳恳,造福一方,可是不在皇帝身边,晋升的机会简直是少之又少。

    蹉跎忙碌了这么这么些时日,有时候还比不上帝都之中几个近臣几句言语,空怀一腔抱负,但是却没能被皇上委以更加重要的职责,心中本就有无数怀才不遇之情。

    今番看了叶准的序言,思乡之情、惜时之意,怀才之恨一起涌了上来,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在刘季严的眼睛里打转,落下,绽开在地上,激起阵阵痛苦悲伤的泪花。

    可叶准全然不知道这些,手里笔墨不停,仍在自顾自的写着。

    见刘太守感念伤怀,谢游云凑近了些,揽下这念书的责任。

    他声音如同凤凰鸣叫般的高亢嘹亮,着实好听。

    只听他接着念道。

    “嗟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谢游云念罢,连连摇头,作为江楚王谢昶的儿子,他自小文武兼学,受了不少名家大儒指点教化。

    可是今日叶准这一洒而就的美妙文字,不知道要胜过那些所谓的名流大家几千几百倍,当真是世所仅有,难逢敌手。

    此时叶准那优美的如同舞蹈一般的行文到了最后关头。

    他手上大力一挥,写下最后一字后,将毛笔一把扔出。

    他听着旁边的念书之人最后一段还没有念完,趁着自己兴意高涨,他直接自己开口念道。

    “准,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

    “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夕时已矣,梓泽丘墟。”

    “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

    “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碧心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子弟今何在,槛外江水空自流。”

    念罢,叶准长舒一口气。

    周围的一众看客,或是自称名家大儒,或是那些不知风雅的贩夫走卒,此时都纷纷沉浸在叶准那惊为天人的文字中,竟然还不知道已经结束。

    缓解片刻后,大家才知道言至此止,此刻的众人,没有议论,没有言语,只有浪潮一样接续,轰雷似的震响的掌声。

    他们此时放下了一切的成见,抛开了所有的质疑,被叶准的这一篇序言所深深折服。

    叶准听着这沸腾不止的掌声雷动,只是轻轻一笑。

    这滕王阁序乃是他最爱的一首名篇佳作,反反复复看了千遍不止。

    里面文字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倒背如流,如今默写出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只是其中有些典故地名和大旻国不相符合,要调整一二才是,所以一开始叶准思索的久些,在心中略加改动,得以让这绝世佳作能映衬这方天地。

    虽然要和原文相比,定是追赶不上,但是在大旻国这种文化环境下面写出这样一篇文章来,再去和那些妄称文人雅士的沽名钓誉之辈较量的话,就着实有点欺负人了。

    叶准又吐了口气,正要冲阁上的刘太守请示。

    可他抬眼一看,阁上只剩了个瘫倒在地,眼神中满是震撼和惊诧的文载道。

    这时他往左右看去,才发现刘季严和谢游云两个早就已经到了自己旁边。

    叶准赶紧单膝下去,满是歉意的拱手道:“小民猖狂,竟未察觉刘太守,还请恕罪。”

    刘季严擦擦眼角的泪珠,亲自将叶准扶起来后,也不知怎么的,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叶准。

    叶准这下发了懵,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慌慌张张的道:“刘太守,这是何意?”

    刘季严在叶准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才松开手来。

    接着他长叹了口气,对叶准慨然道:“季严只恨没能早些时候遇到先生你,空自蹉跎了岁月,妄以名士自居,今日有幸见了先生妙笔之后方知何为风雅,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叶准敬重这刘季严,赶忙作揖回道:“都是些浅显的文字,让太守见笑了。”

    谢游云这时走到叶准身旁,他平时和叶准一样爱笑,此刻面上却满是讶异和兴奋。

    只听他折服道:“世人皆言高庭州卧虎藏龙,今日得见先生这一篇序言,果然令人震撼,在下实在佩服。单就我的阅历来言,凭这序言之大气磅礴、哲思至理,在这大旻国前后千年之中,无人能出先生之右。”

    叶准被这样夸着,脸登时就泛些红,不好意思的道:“诸位着实过誉了。”

    先前一直站在刘季严身后的刘姝迈了步子上来,脆声对叶准道:“叶公子太谦虚了,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一次都没见我爹爹哭过,偏偏今日看了你的序言以后,哭出了泪来,都是叶公子你的功劳啊。”

    众人听罢,都不免笑出了声,场地内一片安乐快活的气氛。

    本来一直瘫坐在阁楼上的文载道,这时候也缓过了劲儿来,晃晃悠悠的下了阁来。

    文彦看父亲来了,上前接住,嘴里轻声道:“父亲,我这下记得熟,肯定没有纰漏,现在就去接着在那小子后面写嘛?”

    文载道登时火涌心头,本来就因为这个不靠谱的儿子坏了事,又郁闷叶准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有这般才学,这样两头怒起,厉声呵文彦道。

    “写你个头啊!”

    而后文载道一把撇开文彦,往着刘季严的身边去了。

    文彦还在原地发蒙,不知道父亲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虽然叶准已经写了一篇,但是自己再写一篇也未尝不可嘛。

    而且毕竟是父亲亲自写给自己的,定是不比叶准差,怎么就不让自己去写呢。

    可文彦哪里知道,就算是让现在的文载道从明写到黑,从春写到冬,从万山青翠写到漫天飞雪,从呱呱坠地写到含笑九泉,写上十万篇序言来,也定是写不出一篇能够得到叶准这《碧心阁序》的后脑勺的。

    所以文载道才厉声呵斥文彦,不让他上去再写,不然到时候两相对比,不更显得叶准的高明嘛。

    这时文载道来了刘季严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刘季严发着笑的问文载道:“载道兄,叶先生这篇序言可合你的心意?”

    文载道心悦诚服的点点头道:“叶先生才学无双,文某着实佩服,刚才是我唐突冒犯了,还请见谅。”

    文载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很是佩服叶准的文采,但是还是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心里,那是一种对叶准无比的嫉恨,嫉恨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在文学上远胜自己。

    这种嫉恨可怕的很,可怕到文载道想要彻底毁了叶准不可。

    可是叶准心下不知,看着文载道伪装起来的和煦谦卑的模样,只以为是他被自己彻底折服,于是也谦卑回礼道。

    “文学士过誉了,只是我胡乱挥就得几笔,比上学士来还差的远呢。”

    此言一出,原本就很受挫折的文载道心里好像进了冰窖一样的透凉。

    这么好的文章,这小子居然说是胡乱写的,这不是存心气我的嘛!

    不过文载道虽然气愤,但是脸上还得装着谦虚祥和的模样,与众人陪笑。

    可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文载道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毒辣。

    刘季严见连文载道都认可了叶准的这篇文章,于是直接拉上叶准的手,走到了那青石板路的中间来。

    对着一众宾客,还有外围的无数百姓道:“诸位,叶先生已经写了这样一篇美妙绝伦的序言,还烦请大家也不要吝惜笔墨,都写些诗句文章来,好以相衬。”

    话毕,席间一个学者模样的人站起身来,语气里面全是叹服道:“刘太守,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嘛。叶公子这篇文章世所仅有,要让我们接续在后,量我们之中没人有这个本事,要不然就到此结束,我们都投子认负,叶公子如此才学,应当第一。”

    这学者如此一说,周围人也都齐声附和道:“就是,不用比了,这第一就该是叶公子得了。”

    刘季严闻言大笑,抚掌道:“既是如此,叶公子这篇序言我定当悬挂在这碧心阁上,以供后人敬仰。”

    随后刘季严右手一挥,唤上来十个下人,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个盘子,盘中尽是些金银珠宝,锦绣衣衫之类。

    刘季严转过身来,指着那些东西对叶准道:“叶先生,这是我为你备好的奖赏,共有黄金百两,锦衫十领,还望先生莫要嫌弃寒酸。”

    叶准单膝在地,拱手道:“小民安敢嫌弃,谢刘太守赏赐!”

    刘季严亲手扶起叶准,嘴里欣慰道:“诶,这都是先生理应得到的。”

    随后刘季严转身对所有人道:“大家趁着如此雅兴,都吃好喝好,一会儿同上这碧心阁观赏景色。”

    看着众人叫好,刘季严亲自拉着叶准的手上到碧心阁上,要与他共进一餐。

    在一边的角落里,陈九川最后一杯酒下肚,满桌的食物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他看着远处天际的红霞,还有江上飘飞的几只水鸟,嘴里轻声念叨着叶准序言中的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虽然是个粗人,不太明白那些文人雅士的风气,只是觉得叶准这句颇为应景,情不自禁就念了出来。

    随后陈九川起身离席,大笑着道:“妙啊,妙啊。”接着大踏步的出了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