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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斗言冰青云雪霁,拜老儒千般留客(一)

    言冰整个人陷落在那白色坑洞中,浑身没有一处地方再能动弹,只剩嘴里浅浅的有些气进出,还有双眼睛里塞满了困惑。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言冰难以置信,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道。

    玄甲之下的叶准无奈笑笑说:“你蓄势这般长久,就算是个水龟王八也早就爬将开来了。”

    原来叶准先是吃了那冰盖猛烈一砸,赖得缩着躯体保护妥当,并无受伤,只是隐匿在烟尘风雪中。觑得言冰蓄个大风暴冲杀来,早早提些速度,先行闪避到一旁去,把气息摒了去,不让言冰察觉,自是未伤分毫。再等得言冰松体宽心,没了警惕后,方从阴影中杀奔出来,一拳将言冰打翻了。

    “可恶啊!”言冰愤恨的叫喊着,嘴中满是殷红的血,将着两排白齿都换了个色。言冰还想奋力起身再与叶准争斗,可身躯孱弱皆伤,气力也都没了,哪能再斗。

    叶准看得言冰已是穷途末路,举起右手,叉开五指,瞬时就聚了无数黑焰在掌中,预备就结果了言冰的性命。

    “快快快,就在前面,跟上跟上!”可就在此时,一阵嘈杂急促的人声传了来,叶准闻之,偏个头去看寻,只见得是一群黑衣衙役们打着火把寻找到了这里,约摸只有百来步的距离。

    言冰瞅得叶准分了心神,知道是个良机,用尽最后的气力,张开嘴巴,拼命一吹,喷了一大团冰雾向叶准罩去。叶准察觉异响,赶紧转过身来,见着冰雾笼罩,右手摆个手刀,对着厚重的冰雾一个横切,将冰雾断开。再抢上前去看言冰时,言冰已经完全没了气息,只是具空尸。

    叶准正疑惑间,突觉身后有股寒意,一个翻身过来看时,分明见得一道幽蓝色的寒气向着密林外逃窜而去。

    “可恶,这定是他金蝉脱壳之法!”叶准不甘道。而后叶准正要起身追赶那寒气,不知怎的,浑身一阵疲乏涌上心来,没两步便跌在地上,摔了个结实。等他双手撑地再起时,那寒气飞动的快,早已经寻不见了踪影。叶准愤愤地锤了锤地,叹口短气后,一身的玄甲纷纷又化作丝丝黑气,望着四面八方奔了去。

    玄甲散去后,叶准全身乏惫,就往身前一倒,卧在雪地上,脸上汗如雨倾盆,口中气似谷风烈,着实苦累,撑不了许久,便向前一倒,陷在了雪地里。

    这时方才那些衙役也都赶到了,只是在见到这般狼藉的景象后,无一不震撼惊惧。有个衙役拿着火把对着坑洞中心晃了晃,见得有些人影,于是冲着身后的队伍叫喊着:“这里面好像有人!”

    众衙役听了,也都打着火把下到坑洞里,走在最前面那人胆子大些,大踏步来到了张山的尸体前面,然后火把一照,看清的瞬间,三魂六魄丢了七八,惊声叫唤,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上。但见得:一副残躯破体,不见皮肉,皆是血水;整个宽额短脸,半面狰狞,半面破碎;红牙零碎显在外,鼻峰缺角无处寻,夜遇疑是罗刹锁人来,见之直要凡人破胆皮。

    后面的衙役听得那人惊诧,赶上前来看觑,见得张山破体残躯,也都惧怕,但是再细看时,那张山并不动弹,疑是死了。再有一衙役壮着胆气,握着长刀柄,远远用着刀鞘去拨弄张山躯体,见得躯体并无反应,余众这才宽下心。

    “这还有个活人!”身后几个走的慢些的衙役,听得脚边有好大喘息声,俯下身看,瞅得叶准倒在雪地上,还有许多气息。于是赶紧招呼人来将叶准抬起,只是此刻叶准气力耗尽,无力答复这些衙役,只能装着沉睡过去,任着他们行动。

    衙役们又在周围搜了一圈,发现了被巨树砸晕的徐明宗暮二人,也都背负起来,再将死去的衙役并着人犯张山一道抬出了密林。

    一行人在林中左右行着,天上圆月已经没了许多,再不多时便要天明。

    没一会儿,衙役们出了林子,为首的一个衙役对着陈县令备说见闻,陈县令见得徐明尚在,张山伏法,心里宽慰许多,虽然折了许多下人,但是好歹结案。只是看得衙役们背负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看着形容打扮是个书生,于是陈县令捏着花须不解道:“这却是何人?”

    为首的道:“小的进去时,这后生就倒在在人犯张山尸首前,其余的便不知晓了。”

    陈县令又说:“你且放他下来,待我问问。”那衙役便轻轻将叶准放下,叶准见得逃脱不过,只能恰合时宜的醒了来,摇晃着脑袋装着终于清醒,满面疑惑地看着周遭一切。

    见叶准醒了,陈县令开门见山的直问道:“兀那书生,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叶准于路早已想好对策,此刻不慌不忙的对付着说:“禀大人,小生姓叶名准,是初云镇人士,因的科考往煊梁城去,途经得此地,日间时遗了物件在此,到晚方知,于是急切出来找寻。结果听得这边异声响动,便过来看觑,没成想碰到这人正在杀人行凶,又被他看破了身形,直要害我性命,我情急之下,将手中火把掷在他身,他喊叫个声音后便跌落在那坑洞里,我却待走时,不想地面湿滑,一脚没了空,也倒了进去,晕厥到现在,幸得老爷您派人救遣,这才寻回小命来。”

    陈县令听罢,闻得叶准是个赴考书生,当下便生了些同情出来,又听得张山是他所制服,颇有些惊诧道:“如此,这人是你所杀咯?”

    叶准听到“杀”字,装着慌了心神,急忙半跪着拱手道:“非是小人故意所为,情急之下,别无他选,望大人明查。”

    陈县令赶紧下了马,亲手搀扶起叶准,宽慰着他:“诶,你莫惶恐,这人本是个戴罪身,杀人魔,叫他害了我治下许多无辜性命,我今番就是前来拿他,不成想被义士你结果了他性命,也算得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叶准听罢,答个谢,说句不敢。陈县令旋即令全部人收拾妥当,便领着叶准等一众人回到镇上,

    到了镇上,已是东天吐白,在青云镇肆虐了半月之久的霜雪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踪影,气温归了正常。陈县令先派人把徐明宗暮送去救治,再叫人拿了个木架,随意扯件粗布衣服覆在张山身上,再把他钉在木架上,然后绑在一辆推车上,几个人推动着,在大街上游行。陈县令和叶准并排骑个马儿,叶准不擅骑御,由着前面一个衙役为他牵引着。

    一边走着,陈县令一边命个身边人大声宣讲着,只说人犯张山夜间毙命,大案终结,让人们以后不用担忧惊怕。

    镇上的百姓听了,都出来看觑,看张山真个被全身绑缚,死在架上,大多都是舒了口长气,又见雪霁天晴,皆都料想定是惨死的一家子冤屈得雪,便收了神通,天气才复归正常。

    人群前有些个眼尖的,瞅得陈县令身旁多个白面书生,以往不曾见过,纷纷起了疑惑,问询着这是何人?

    陈县令听得,摆摆手让队伍停住,调转个马头,对着人群解释着:“各位乡亲父老,此番能毙命张山,全有赖这位义士路见不平,舍命相斗,不然怕是不知这恶鬼人犯还要逍遥法外多少时日!”

    镇民听了,大声叫好着,纷纷都夸着叶准好个英雄少年郎,叶准听了那些赞许,看见受了半月折磨的镇民们终究是颜开笑出,也是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着,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与满足,母亲自小教授他的,也就在于此了。

    别了镇民,陈县令将叶准请到县衙里,先让他去歇息,恢复身体。叶准息了一日,好的差不多时,已是第二天日间午时了,正下床欲要走动片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书生是这里嘛?”一个厚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秉徐大人,是在此间。”门口守卫的下人回复着。

    徐明示意便要进去,令下人开门,下人知些礼数,先是拿着门环扣了扣,叶准早在门后等着,取了门栓,便开了门。徐明抢一步进了来,叶准看时,徐明头上裹个巾帻,脸上还有伤痕,右手上搭个白布头,腿脚也不灵活,想是伤势未愈,尚在养息。徐明见了叶准,看他身瘦体弱,顿生疑惑道:“你便是叶准?”

    叶准头还有些懵,只点了个头。

    徐明又问:“那张山是你所杀?”

    叶准咽口唾,回道:“赖我运气好,侥幸赢他个。”

    徐明背过左手,进到房里,四处看寻,又问着:“那妖人手段非常,我且敌他不过,不知你是如何制服的他?”

    叶准拱个手道:“不瞒大人,小人当时惊怕,手无寸铁,只有把火,见他欲要害我性命,情急之下把火把掷了去,直打他面门。这妖人大概是厌火,大叫声就朝着那坑洞背倒去,也便摔死了。”

    徐明侧过头来,不太相信道:“如此简单?”

    叶准点个头,不慌不忙道:“想是那人已经油尽灯枯,我初见时他已是伤痕满身,不经吃了这一跌,也就没了命数了。”

    徐明听罢,沉思会儿,也记得那人伤痕遍身,不似长久,也就暂且相信,随后叹口气道:“枉费我习得这一身本领,寻常数十人都非我敌手,不曾想却被这妖人使些妖法打倒了去,说出去真叫人羞煞!”

    叶准正要出言宽慰,这时门外又来个下人,在外面报着:“徐都头,叶先生,陈县令有请二位。”

    徐明听到,主动伸个手,让条道,对着叶准说着:“料想定是陈县令请我们个吃些酒食,先生请。”

    叶准唱个无礼,由着那下人领着去,徐明就在身后跟着,两人路上随意攀谈些话题,自是熟络些。

    到了地方,陈县令在桌上侯着,桌上净是些酒食,酱牛肉几盘,烧鸡一只,烧鹅一只,一整只乳猪摆在中央,还有好些羊腿四散摆着,再有四五坛好酒备着,也算得丰盛。

    见人来了,陈县令招呼二人坐下,叶准和徐明推却两回,也就坐了。三人一起吃着,陈县令先开话头,对着叶准问道:“不知先生年方几何?”叶准恭敬回道:“不瞒大人,小人年方弱冠。”

    陈县令捻须笑着道:“正是大好年纪啊,我记得先生曾说欲要去煊梁城赴考?”叶准再答:“是,小人近日才动身,已行了有快十日了,却才到大人治下。”

    陈县令呵呵的笑,指着徐明道:“你说巧也不巧,这位都头就在煊梁城干事,是刘刺史手下的好人物。”叶准听了,急忙对徐明行个礼道:“是小人眼拙了,不期若有言语冲撞处,还望都头海涵。”

    徐明无奈笑笑冲陈县令道:“莫要羞煞与我了,被这妖人打的服帖,若不是叶先生半路赶到,我还不知有无命数呢。”

    陈县令笑的仰过头去,又对着叶准称赞:“此番能重还本县太平,全赖先生你啊,依老夫浅见,此去煊梁城旅程艰远,时途又长,道上歹人不少,恐有不测,若是先生不嫌弃,就留在本县,当个书簿,做个都头,却好?”原来这县令见得叶准相貌出众,说话谦卑有礼,深合陈县令之意,又有些胆气,毙命张山这又是大功一件。加之县里这轮确实折了好些捕快衙役,县衙里没个办事灵活的,所以有意招徕叶准,当个捕快,补些缺口。

    叶准当下愣了愣,赶紧离了席,单跪在地,拱手着回道:“承蒙老爷厚意,只是小生但有个念想,务要试上一试,也不埋没了家母的盼望,而且县里事务重杂,我才疏学浅,本事浅薄,只恐生些事端,有所阻碍,实难胜任。”

    陈县令听得叶准实无留意,也不勉强他,急忙扶起叶准,笑着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是得出去闯荡些个才好,我这小县地窄人稀,确实不是个容纳英雄的去处。先生但去无妨,若是遇到些个险阻,失了意,且回这青云镇上,我定与先生留个位置。”

    叶准闻言,心里泛些感动,抱拳在胸行个大礼道:“承蒙老爷错爱,若来日再逢时,有用小人处,小人敢不尽肱骨之力!”

    陈老爷听这话受用,拍了拍叶准肩头,细细看着他,又不免想起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自己来,不由得感叹着:“真是个时光容易催人老啊,想当初我如先生这般年岁时,也是一副好形容,满身的抱负。只是为了个名声,空枉费了许多光阴,到如今已到花甲之年,时无多日了,想来可叹。只望先生惜着这时辰光阴,考的便考的,不中时也无大碍,四时之花,各有香处,做不得牡丹,化个黄菊也自有可怜处。”

    叶准听罢,再行一礼,诚恳的道:“枉老爷点拨指教,小人受教了!”

    如此这般,三人吃了个把时辰,宴毕,陈县令又带着叶准录些供词言语,再差人去邸店里取了叶准一应行李来县衙,又于内款待了叶准数日,待的叶准身体痊愈,总算是到了启程的日子。

    叶准收拾妥当便来向陈县令辞行,陈老爷欲要再多留叶准几日,又恐误了他行程,无奈只得与徐明同来相送,临行时带了领梅红锦袍并着许多银两财物与叶准。叶准却推脱不受,只道:“小人谢过老爷厚意了,只是县里突遭劫难,公人百姓伤亡众多,这些个还是留着抚恤殉事的公差百姓吧,小人盘缠自带了些,虽然不多,但是于路使用也够了。”

    又这样几番推让,叶准终究没收下陈老爷的礼赠,又冲陈县令行个礼,却待要走时,徐明道个且慢,迎了上来。叶准止步看去,徐明从身后领了一人来,对着叶准道:“先生此番旅途遥远,本来我是准备同你一道归去煊梁城,只是伤势未愈,行不得多时,若是先生不嫌弃时,便让这小衙役和先生你一道去,一来他和先生你年岁相仿,又识些路程,路上多个说话人,也好互相照看,二来我欲让他在外多磨练些,养养胆气,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叶准闻言,向着徐明身后看去,原来不是他人,正是那日林中徐明拼死护住的宗暮。宗暮站出来,冲叶准笑笑,道声先生好。叶准见得,欣喜的回徐明:“如此也好,只是得亏得他要与我多费些腿脚了。”

    “无妨无妨,多锻炼些好。”徐明言讫,又对宗暮嘱咐几句千万小心谨慎之类,便把宗暮往前推推,到了叶准身前。宗暮行个礼,道句先生好,二人也便一路了。

    几人互相拜别,叶准和着宗暮终于是上了路程,陈县令并着徐明在镇口看觑的二人慢慢远去了,看看头顶天青如水,不远处初桃含韵,再瞅得白衣白冠的叶准缓缓不见了,又回忆起许多年少时光,无奈叹口气,背着手由下人护着回了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