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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的方向

    这年寒假,天铭一家从家里搬了出去,新房子是天铭妈妈渴望已久的电梯房,比之妈妈,天铭是最开心的,毕竟与两个学霸同居一个屋檐下三番五次地被比较,真的很烦。

    陆年与岁岁一大早就起来帮舅舅搬东西,零零碎碎的杂物很多,几个人楼上楼下跑了数趟,装满了一辆小货车,总算赶在中午吉时之前乔迁到了新居。

    舅舅的新家在九楼,是个二手房,面积不大的两居室,岁岁参观了一圈,站在阳台上往楼下望,下面是条马路,车流不息,哪怕隔着玻璃窗,仍觉得有点嘈杂。她由衷觉得,姥姥家安静又宽敞的院子,比这里舒服太多。

    天铭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发现忘了买生抽,大声喊天铭的名字,让他下去去买。

    岁岁走过去:“舅妈,我去买吧。”

    天铭正在玩游戏机,理都没理他妈妈,她念了他两句,也没跟岁岁客气,告诉她小区门口的左手边就有生活超市。

    岁岁刚出门,陆年也跟了出去。

    岁岁以为他要陪自己一起,笑着说:“外面好冷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陆年看了她一眼:“我下去买东西。”

    “哦。”她低下头,有点讪讪的,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他才不会陪自己呢!

    “不进来吗?”

    一时发呆,电梯来了都没察觉,岁岁抬头,看见陆年已经站在电梯里,手指按着键。

    她赶紧走进去。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老式电梯空间狭窄,运行得又慢,一层层下行,没人说话,只有电梯轨道转动时的声音,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响着。也不是没有单独相处过,可在这种密闭的狭窄空间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两人并肩而站,岁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有月亮的夜晚,他沉默地背着自己走向公交车站,她贴着他的脖颈,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她的脸“唰”地红了,心跳加速。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一楼到了。

    岁岁逃跑似地冲出了电梯,弄得她身后的陆年纳闷不已。

    买完生抽,岁岁没有立刻回去,坐车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小区外有家花店,虽然还是学生,但毕竟是舅舅家乔迁之喜,她想送点礼物。这也是她抢着下楼买生抽的原因。

    推开花店门,岁岁愣了下,忍不住笑起来,真巧,陆年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抱着一盆兰草正付款的陆年见到岁岁也愣了愣,然后他心里浮起一丝淡淡的微妙感。

    岁岁最后选了一盆翠绿茂盛的铜钱草,他等她结了账,两人一起往回走。

    岁岁问他:“开学你还回学校上课吗?”

    “回。”他偏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啊。”

    岁岁低头抿嘴笑了,他已经考完了A-level,既然没打算参加国内高考,她还以为在学校见不到他了呢。

    天铭妈妈见他们竟然跑去买了暖居礼,有点惊讶,毕竟平日里她对这俩孩子诸多挑刺,尤其是岁岁,从来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她难得地对他们和颜悦色,笑着说:“谢谢你们啊!”

    姥姥打趣:“这俩孩子还真有心。”

    天铭爸爸也笑着附和,又转头对沉迷游戏机的天铭说:“学着点,成天就晓得玩玩玩,没心没肺的!”

    爸爸的话其实带了玩笑的成分,可在天铭听来,真是烦得要死,他抱着游戏机跑进了自己卧室,将门重重地关上。

    因为那份暖居礼,也因为终于如愿以偿搬出来独立生活,吃饭的时候天铭妈妈态度格外亲切,甚至还招呼岁岁多吃菜。一起生活这么久,餐桌上难得有如此融洽的气氛,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那样。

    岁岁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天铭妈妈忽然喜欢上自己了,她也并没有将她曾给过的冷眼都忘却,但她还是被这暂时的温馨的家庭氛围而打动,因为这是她无比渴望的。而且,她知道姥姥有多重视家人,她愿意因为爱姥姥而包容她爱的人。

    岁岁望向姥姥,见她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她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回家的一路上,她心情都很好,坐在公交车上戴着耳机听歌,听着听着忍不住哼出来。

    她是那么高兴,她还不知道,有一个重磅的炸弹在等着她。

    第二天上午,姥姥将岁岁与陆年叫到客厅里,让两人坐下,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对他们说:“年年,岁岁,我要跟你们说件事,姥姥脖子里长了点东西,要做个小手术。这几天你们要自己弄吃的了,我包了很多饺子放在冰箱里了,还有一些做好的菜,热一热就能吃。”

    她说着这样一件重大的事,语调却稀松平常得像是“出门去菜市场买个菜,问孩子们想吃什么”一样。

    岁岁感觉自己耳边好像飞来了一百只蜜蜂,嗡嗡嗡地响,杂乱得很。她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姥姥话中的意思,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这消息太突兀,一点预兆都没有,又不是感冒腰腿疼那些,都严重到要做手术了,可是姥姥这阵子身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姥姥……”岁岁一时连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出来了。

    相比她的不知所措,陆年冷静许多,他沉声问姥姥:“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病症?”

    “前两天。”姥姥没回答后一个问题,她怕吓着孩子,她甚至还笑着安抚他们,“别担心啊,就是个简单的小手术。”

    其实一个星期之前就拿到了诊断书,甲状腺癌。结果刚出来时她也跟岁岁一样慌乱,再豁达的人,在第一时间也很难心平气和地面对。医生建议她立即手术,可她拒绝了,预约了一个星期后再入院。因为,岁岁与陆年正在期末考试,而天铭一家沉醉在即将乔迁新居的喜悦里。

    天铭爸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有点生气地责怪姥姥的隐瞒。

    姥姥连住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本来不让陆年与岁岁跟去医院,让他们留在家做功课,可哪还有什么心思写作业,两人跟着上了出租车。

    手术时间排在三天后。

    天铭爸爸去办理各种手续,陆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岁岁不知该干什么,她坐在病床边,盯着姥姥脖子上突出的那一块,她用手摸了摸,咬着嘴唇极力忍住想哭的情绪,轻声问姥姥:“疼吗?”

    姥姥笑着摇头:“不疼的,岁岁。”又说,“待会儿你跟年年回家,最近流感高发期,医院里病毒多,容易传染。”

    见岁岁摇头,姥姥说:“听话,别让我再担心你们。”

    虽然很想一直陪在姥姥身边,可入夜的时候,岁岁还是跟着陆年一起回了家,留下舅舅在医院照顾。

    晚饭是岁岁准备的,她拉开冰箱,几只保鲜盒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里面装着姥姥事先做好的饺子,她都这样了,还担心他们饿着。她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姥姥。

    岁岁鼻头发酸。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心里怀着同样的担忧,沉默着将姥姥的心意一只一只吃掉。

    陆年先吃完,他起身离开,走到外面忽然又折了回头,他重新坐在岁岁对面。

    她抬头看他。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姥姥的病是早期,甲状腺癌也不像别的癌症那么可怕,而且手术预后比较好。”

    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找主治医生了吗?岁岁觉得汗颜,自己除了担心慌乱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完不等岁岁接话就又离开了,好像根本不是来与她聊天的。

    他是在安抚我。过了一会儿岁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满心担忧与恐惧里,浸出一丝淡淡的暖来。

    姥姥的手术安排在下午,天铭与他妈妈也都过来了,病房里还住了另外两个病人,各有陪同的家属,一时显得很拥挤。

    正聊着天,病房里忽然响起了哭声,先还是小声的,然后一下子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才二十四岁啊……”

    她边哭边反复说着这句,她母亲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自己却也在抹眼泪。

    是姥姥隔壁床的病人,刚被确诊为乳腺癌,整个左边的乳房都要被切除,而她的小孩才刚一个月大。

    岁岁默默走出病房,女人的哭声实在太令人难受了,那么的悲恸,那么的绝望。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病房,目光掠过病床上躺着的人们,他们被病痛折磨,面色苍白,眼神脆弱。

    医院即人间,这里每一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下午三点多,姥姥被推进手术室。进去之前,姥姥忽然将天铭爸爸拉到她嘴边,轻声却郑重地交代:“如果我没能醒来,照顾年年与岁岁。”

    天铭爸爸心里一震,想呵斥母亲别胡说,可最终他只是轻点了点头。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本应该是安静的地方,可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区,却格外热闹。椅子上坐满了人,还有些家属用报纸垫着坐在地板上。大家都在说话,好像有很多天要聊,岁岁被吵嚷得更加心慌意乱,不理解他们在这样的时刻怎么还会有心情聊天。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广播里叫了一个又一个病人的姓名,然后他们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岁岁始终没有听到她最想听到的名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岁岁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她想让自己冷静,可脑海里总忍不住浮起最坏的结果。岁岁忽然明白了那些拼命说话的家属,因为害怕,在等待的过程中,安静时最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六点半,姥姥的手术仍没有结束。有人买了盒饭在吃,天铭见了,跑过来跟他妈妈说:“我饿了。”

    天铭爸爸瞪了眼儿子,他妈妈却掏出钱给他,让他下楼去买五份盒饭上来。

    天铭爸爸说:“我不吃。”

    岁岁与陆年也说不吃。

    天铭妈妈皱了皱眉,她其实也有点饿了,可这情况她哪还好意思吃,最后只让天铭买了一份。

    医院里的盒饭口味很一般,陆天铭却吃得很香,大概太饿了,一口一口塞得比较急,他妈妈在旁边一边说着“慢点儿”,一边给他递水。

    岁岁收回目光,起身走向楼梯间。推开门,发现陆年坐在台阶上,微垂着头。

    岁岁在他身边坐下来,将手中没开的一瓶水递给他,陆年摇了摇头,没接。

    声控灯熄灭,楼梯间又陷入了黑暗。

    两个人都没说话。

    姥姥已经进去快四个小时,生死未卜,他们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天铭却能吃得那么香。他不担心他奶奶吗?也不是。只是,除了奶奶,他还有爸爸,还有妈妈,还有姥姥姥爷,他拥有着丰盛的爱,奶奶只是他的“之一”。

    而他们,岁岁侧头看陆年,因为暗,她的目光肆意大胆地落在他脸上。她与他,再没有别的亲人,姥姥是他们的“唯一”。

    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岁岁觉得她与陆年,有着那么那么深的羁绊。她凝视着他的目光里,盛着满满的心疼,如同心疼她自己一样。

    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他的手,轻轻地握住。

    陆年似乎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看向岁岁。

    漆黑的空间里,四目相对,空气中涌动着微妙的气流。

    岁岁被他的目光惊醒,正慌乱,广播声忽然响起来,念的正是他们期待的那个名字。岁岁与陆年几乎同时跳起来,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松开,推开门,快步冲向手术室门口。

    为了不影响病人的情绪,这几天岁岁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当着姥姥面掉过一次眼泪,但此刻看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姥姥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一夕之间起码老了十岁。她已经从麻药中清醒过来,但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朝家人们轻轻笑了笑。

    术后二十四小时特别关键,家属要时刻监测病人的心率与血压,因为需要轮换着照顾,天铭妈妈与天铭在晚上十点多就离开了医院。天铭爸爸让岁岁也回家休息的,可她不肯。输液的药物有副作用,会产生强烈的呕吐,以及频繁小便,姥姥躺着不能动弹,这些都要依仗家人帮助。虽然是至亲,但舅舅与陆年毕竟是男人,姥姥是个体面的人,她要留下来帮她。

    那是个漫长难熬的夜晚,不是因为通宵达旦照顾病人的疲惫,而是岁岁看着姥姥吐了一次又一次,饱受折磨,她心里难受得要命。有时候呕吐来得太急,天铭爸爸在旁急急忙忙托住姥姥的头,岁岁都来不及拿垃圾桶,抓过旁边的纸巾就去接,那些污秽物一半流到姥姥的脖子里,一半浸透纸巾全落在岁岁的掌心。

    陆年拿着垃圾桶站在旁边,胃的自然反应远远不是理智与情感能控制的,他丢下垃圾桶,捂着嘴飞地快跑了出去。

    随着药物输完,姥姥呕吐的状况总算减缓了许多,见她渐渐进入了睡眠,岁岁悄悄舒了口气。

    窗外的天,已是晨光熹微。

    岁岁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洗了两个苹果,然后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陆年靠在墙上,偏头看向窗外。

    岁岁走过去,递了一个苹果给他。

    陆年接了,拿在手上却没吃。

    岁岁将身体靠在他对面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放松地舒展着双腿。

    陆年微微皱眉,地上多脏啊!

    岁岁小口小口咬着苹果,脆甜多汁,水果的清香充斥着味蕾,满身疲累得到了些微的慰藉。

    陆年看着她拿苹果的那只手,想起了她帮姥姥处理呕吐物时的画面来,胃里又开始泛酸了。

    “之前姥姥吐的时候,”他迟疑地开口,“你不会觉得……反胃吗?”

    苹果吃完了,岁岁将果核包进纸巾里团了团,才仰起头看向陆年,她说:“怎么会!那是我姥姥啊!”

    之前她没留意到陆年跑出去的举动,这个答案是她心里最真切的想法,因此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所以她不知道,这句话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羞愧感。

    岁岁一直仰头看他,觉得怪累的,她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陆年看了看地板,最后还是靠墙站着。

    岁岁也再多说什么,她曲起腿,抱着膝盖,微仰着头对他说:“小时候我妈妈常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给过她很多答案,美术老师、冒险家、演动画片、水手等等,答案随着我的喜好而变动。”

    她轻轻笑了笑。

    “现在想想真挺幼稚的。后来我学画画,这是我试过很多兴趣班唯一坚持下来的,我挺喜欢涂涂画画的,但朋友问起我将来的规划时,我却只是迟疑地说一句‘也许学美术吧’。”

    “但是现在,我心中有了那个清晰的目标。”

    “陆年,我想学医。”

    一夜未睡,她脸上挂着几许疲惫,说话时声音也放得轻软,可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晶晶的。

    她那么坚定地说:“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陆年深深望着她,心里忽然像有一阵风呼啸而过,前几天在花店转身看见她时的那种微妙感又来了,这一次更强烈。

    他申请剑桥时填写的专业,正是医学。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

    “啊,出太阳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她站起来,偏头看窗外,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小欣喜。

    她望着窗外,他望着她。

    朝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温暖的光线打在她的眼角眉梢,她微仰着下巴,肆意地迎接着冬日里弥足珍贵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初见时那个聒噪幼稚的小女孩,已变成神色坚毅的少女。

    那是第一次,他的目光如此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好像是才真正认识她一样。他眼中涌上无数种情绪,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过了两天,姥姥的病理分析结果出来,不幸中的万幸,是良性肿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姥姥术后恢复情况尚好,赶在除夕前两天,总算顺利出院。

    接姥姥回家那天,岁岁一早就起来将家里的卫生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她将新买的一盆万年青搬到姥姥房间的窗台上,青翠的叶片在阳光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花店老板说这种植物寓意着健康长寿。

    而陆年送给姥姥的出院礼物,是他刚刚收到的剑桥大学Offer,他终于如愿以偿。

    姥姥高兴得直抹眼泪,她拿出女儿的照片,轻轻摩挲着她微笑的脸庞,低声喃喃:“你可以放心了,年年真的很懂事很争气,他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吃年夜饭的时候,姥姥给岁岁与陆年倒了自家酿的蓝莓酒,说自己大病初愈,陆年又取得了好成绩,这是双喜临门,要好好庆祝。

    岁岁一直馋姥姥酿的蓝莓酒,可姥姥说这酒后劲足不给她喝,这次终于尝到了!她抿一口,甜甜的,很好喝,根本不醉人嘛!

    她一口气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陆年小口抿着酒,颇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姥姥见状笑说:“先吃点菜。别看这酒入口甜,但后劲可足了。你别贪杯。”

    三个人的除夕,没有了往年人多的热闹气氛,岁岁却觉得安宁温馨,因为身边一起碰杯的人,都是她最最爱的。

    只是姥姥不能如往年一样陪岁岁守岁到零点了,一场病令她精力大不如前。她去休息前,特意嘱咐陆年陪岁岁等到零点放烟花。

    岁岁心想,他不会同意的,他从小生活在英国,对春节守岁没什么概念,他更习惯过元旦那个新年。

    “好。”

    听到他的回答时,岁岁真的很吃惊,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还留下来陪她一起看他以前从不看的晚会。

    岁岁心里开始弥漫起无数喜悦的泡泡,她一开心,又偷偷去倒酒喝。给陆年也倒了一杯,他接过时瞥见她脸颊泛起红晕,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酒杯,又指了指她的脸,说:“还能喝?”

    岁岁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喝酒脸红的人,很难醉的。”

    然后,这个觉得自己“很难醉”的人,对那天晚上最后的残存记忆是,她好像抱着桌子腿儿嘟嘟囔囔地叫着:我不睡我要放烟花……

    隔天早上,岁岁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极力去回忆昨晚她除了抱桌腿儿外,还有没有做什么更丢脸的事。

    “啊啊啊啊啊!”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头还有点疼,完全想不起来了,但肯定不止这些的。

    早餐桌上,她的头都快埋到碗里了,根本不敢看对面的陆年。

    姥姥吃完离开了餐桌,陆年也很快放下勺子,岁岁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将起身正要走的他叫住。

    “那个……”她仰头看他,神情有些抱歉又带了几分尴尬,“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年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喝多了。”

    废话!

    岁岁:“然后呢?”

    “然后,你说,”陆年忽然俯身,凑到岁岁跟前,声音低低一转,用那种醉酒时的迷蒙声音说道,“清华什么的,我也能考上!”

    这是在模仿她?偏偏他一脸正儿八经,那画面就变得很是喜感了。

    岁岁没忍住,“扑哧”笑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真是喝多了说大话不要钱啊!

    她问:“还有吗?”

    陆年直起身:“没了。”

    岁岁长舒一口气。

    陆年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拿出一本真题集翻开,然后才想起,这是假期,他已经拿到了Offer,暂时不用再考试了。他将真题集与一些资料整理好,拉开抽屉时,他目光久久落在里面的一只黑色钢笔上,没由来地,就想起了送这支笔的人。

    明明没酒量,还大言不惭地说脸红的人根本不容易醉,于是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从脸到耳朵到脖子通红一片,像一只煮熟了的小虾米。她趴在桌子上醉眼蒙眬地指使他:“陆年,我想喝水……渴……”

    他倒了一杯开水,兑了些凉水进去,温度刚刚好,送到她手边,她却得寸进尺地嘀咕道:“没力气……你喂我喝!”

    他脸一沉,最讨厌女生喝醉酒了,给她倒水喝已经很给面子了。

    岁岁等了一下没喝到水,她扭头看着他傻笑,催促道:“快点呀……”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端着那杯水,喂到她的嘴边。她抓着他的手,咕噜咕噜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全喝完。在他端着空杯子转身要离开时,她忽然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他愣了下,正要挣脱,就听她嘟嘟囔囔地开口了。

    “你知道吗,从这里到伦敦的距离……有一万多公里……真的好远好远好远的……”

    她抱着他的手臂,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仰头望着他的眼神里,七分迷蒙,三分哀伤。

    “你就非要去剑桥,清华不行吗……我的成绩,努努力熬熬夜……清华什么的,也许还能考上……就算考不上,去北京……总比去伦敦读书容易很多的……”

    安静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还是去吧……那是你的心愿啊……”

    然后,她叹了口气,轻轻闭上眼,换了个姿势,把他的手臂当成枕头,开始睡觉!

    陆年:“……”

    他推了推她,没醒。再推了推她,她换个姿势,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他无奈地叹口气,将她抱回了房间。放到床上的时候,她还不肯松手,抱着他的手臂呢喃着说:“我不睡我要放烟花……”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陆年将资料塞到抽屉里,顿了顿,他忽然又全拿了出来,他将它们分门别类地重新整理一番,又从最底层抽屉里翻出高一到高三的理科笔记,以及一些重点资料,他全部装到一个纸箱里。

    在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岁岁拿到了那个纸箱。

    “全给我?”她看清纸箱里的内容时,双眼冒光。要知道,陆年的笔记在一中多少人梦寐以求啊!

    “嗯。”陆年点头,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反正废纸也卖不了几个钱。”

    岁岁开心得抱着纸箱蹦了蹦:“谢谢谢谢!陆老师您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活雷锋转世!”

    陆年:“……”

    岁岁正在给新课本包书皮,一瓶早餐奶放到她的课桌上。

    她抬头,笑着与周慕屿打招呼:“早呀。”她将牛奶往他身边推了推,玻璃瓶身上还带着温度,“谢谢啊,但我吃过早餐了。”

    周慕屿在她前排的位置坐下,双手交叠趴到她的课桌上,仰头笑望着她问:“一起坐?”

    岁岁很为难的样子:“我跟夕照已经说好了,继续坐同桌。”

    “噢!”他收回手臂,唇边笑意遁去,眼眸微垂,长睫掩盖了他眸中浮起的失落。

    ——她在故意躲避自己。

    这种感觉又来了,是从江南回来之后开始的,虽然仍一起吃饭或者讨论课题,打打闹闹嬉笑如常。可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他随手丢给她的那些小零食,她像从前一样收下,但会与郑重、何夕照一起分享。也会避开一切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每次都有理由,看似不着痕迹,其实他心如明镜。她在他们之间竖了一面无形的墙,好像在时刻提醒着他,请不要再靠近了。

    岁岁包完了书皮,又给新课本写上名字班级,一笔一画十分认真,宛如一场郑重的仪式。

    “你怎么像小学生一样。”周慕屿将之前的话题淡淡揭过,一面墙算什么,哪怕是一片海,他也要试着去跨一跨。

    岁岁哼道:“你们男生不懂!”

    “包得再好看它也还是个课本。”周慕屿笑着摇头,随手翻开她桌上的一本笔记本,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做得工整又很有条理。等等,这字迹……他微愣,返回扉页,看见右下角写了端正的字母:LU。

    周慕屿正望着笔记本发怔,岁岁抬起头,将笔记本拿了过去:“这本也要包书皮。”

    他忽然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这时他坐的位置的主人回来了,他站起来给人让位,顺势走开了。

    岁岁看着被留在课桌上的那瓶早餐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上课的时候何夕照看见岁岁的物理笔记,非常惊讶:“真的是陆年学长的笔记?”

    “嗯!”

    因为被保送清华,还拿到了剑桥大学的Offer,陆年一时被整个高中部奉为学神。

    何夕照犹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岁岁:“可不可以也借我看看?”

    见岁岁迟疑,何夕照心里的期待渐渐落下,她理解,她们两个成绩相当,期末考的时候,她是班级第二,岁岁第三。学校跟社会并无差别,竞争一样的激烈,只是他们的武器是成绩。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一样不想跟别人分享珍贵的笔记。

    岁岁迟疑的原因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只是不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陆年的东西,重点是陆年,而不是笔记。但见夕照脸上那么明显的失落,她想了想说:“原版不行,给你复印一份可以吗?”

    “真的??”何夕照有点不相信地问岁岁,原本她只想偶尔借来看一看,没想到岁岁会这么大方。

    “当然!”岁岁笑着叮嘱,“不过你拿出去复印的时候让他们爱惜着点哦!”

    “好!”何夕照欣喜地点头,看岁岁的眼神中满是动容,“谢谢,岁岁你真好!”

    如果说当初岁岁的解围让她对她心存感激,在相处中也喜欢这个性格温和善解人意的同桌,但在她心里,真正从朋友过渡到好朋友,是在这一刻。

    何夕照又说:“放学后我请你喝奶茶。我想去书店买点资料,你要不要一起?”

    岁岁有些讶异,何夕照一直都很节省,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买最便宜的套餐,从来没见她买过零食吃,更别提请客了。

    “好啊!”岁岁开心地应了。

    可放学的时候岁岁失约了,因为丁壹来了学校,约她一起吃晚饭,她接下来要封闭训练与去外地打比赛,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

    何夕照说:“可是我们先约好的啊。”

    岁岁再三解释与道歉:“对不起啊夕照,不急的话我明天陪你去买好不?”

    何夕照嘴唇动了动,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满满的失落,还有一丝不高兴。

    不是资料急不急要的问题,夕照心想,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她第一次在友情中体会到这种感觉,她把岁岁当成唯一的好友,如此在意,可对方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她成为次要的、被抛弃的那一个。

    除了岁岁,丁壹还约了周慕屿与郑重,去的是丁壹姑姑的餐厅。岁岁一听又可以品尝姑姑的绝妙手艺,加之又饿了,非常给面子地吞了吞口水。

    郑重见她夸张的样子,鄙视道:“出息!”

    岁岁一听直乐,别人这么说就算了,在好吃的面前最没出息的郑重?!

    她怼回去:“有本事你待会儿别吃!”

    郑重很有本事地回道:“不吃!我减肥!”

    丁壹与周慕屿同时望天,太阳好像没有从东边落下去哎?

    岁岁震惊地看着郑重:“你没发烧吧?”

    丁壹很配合地伸手摸郑重的额头,被他没好气地拍开了。

    郑重哼道:“我说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这孩子终于觉悟了。”周慕屿笑嘻嘻地感慨,又拍拍郑重肩膀,“放心,嘉宁姑姑做的菜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好好享用的!”

    岁岁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你不会是……因为夕照的那句话吧?”

    前两天课间,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做少女杂志上的一道测试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岁岁也被拉着一起玩,她兴致勃勃地测完,发现答案真的好准哦!她将杂志拿给何夕照让她也测一测,夕照却完全没兴趣,她一边整理上课笔记一边说,不用测,我喜欢高高瘦瘦的。那会儿郑重正拿着刚买的饮料送给她们,是橙汁,其实岁岁并不怎么喜欢橙汁,但夕照喜欢,他本来想送的对象也是她,只是怕被拒绝才每次都买两瓶。岁岁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介意被“利用”。

    岁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夕照那句话是故意说给郑重听的,一种无形的拒绝。只是她低估了这少年的执着。

    郑重没肯定,但也没否定。然后岁岁惊奇地看见他的脸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这大块头男孩一向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有时候还有点儿鲁莽,害羞脸红出现在他身上真的有点违和,但岁岁在那瞬间忽然被打动了,被那种少年人才有的傻气与天真。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你的心变得格外柔软。

    丁壹好奇地问:“夕照是谁?”

    “我们同学,”岁岁靠近丁壹耳语补充,“郑重喜欢的女孩儿。”

    丁壹想起岁岁曾为心上人学做饭,而那么爱吃的郑重竟然说要减肥,她啧啧道:“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呀真伟大!”

    丁壹与郑重相处向来跟哥们似的,这会儿勾住他的肩膀不停追问:“长得好看吗?性格好不好?发展到哪一步啦?啥时候带出来姐姐给你把关一下……”

    岁岁被她一副“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样”逗得大乐。

    郑重翻了个白眼,甩开丁壹,揽着周慕屿的肩膀疾步往前走:“女生们真八婆,离她们远点!”

    “我附议!”周慕屿笑眯眯地补刀,“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郑重:“……”

    抬脚就朝好友踢过去,周慕屿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溜烟地跑开了。

    郑重没开玩笑,他真的开始了他的“减肥大计”,不仅节食,还规划了各种运动,早晨将书包丢给周慕屿,他从家里一路跑到学校,课间短短十来分钟他都利用起来出去跑圈或者打球,自习课上也举着个哑铃,同学都说他丧心病狂。他是易胖型体质,必须控制食量,可十几岁的男孩子又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加之高中功课压力大,几天还好,两个月坚持下来真的挺艰辛的。如此辛苦,成效却甚微。

    岁岁跟何夕照提起来,她淡淡的语气说,又没有人逼他。是啊,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岁岁觉得心酸,可也没有立场指责夕照。

    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都没有错。

    岁岁担忧地对周慕屿说:“你看着他点啊,减太狠了,别出什么事。”

    因为拼命减了两个月,也才减掉三斤,离“高高瘦瘦”路途十分之遥远,郑重又加强了减肥力度。

    周慕屿说:“你别看他在很多事上很随意,但其实他打小主意就正,只要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越担心的事往往越会发生,春季校运会上,郑重在球场上晕倒了。

    他与周慕屿报名了篮球赛,因为要比赛,周慕屿特意拉他一起吃了午饭,大概节食久了,胃口变小,他吃得不多。临上场前周慕屿又塞了他两块巧克力与能量棒,后来才知道他嫌热量太高,根本就没吃。

    周慕屿本来是球场上的主力,但见郑重都晕倒了,哪还有心思继续,背着他就往医务室跑。

    看台上的岁岁与丁壹被吓到了,赶紧起身往下跑。丁壹忽然停下,转头见何夕照还坐在那里,催道:“快走啊!”

    何夕照没动:“我不去。”

    丁壹皱眉,走回她身边:“就算是普通同学,也可以去看一下吧?”

    她心里急,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旁边的同学纷纷朝她们看过来。

    何夕照低了低头,重复道:“我不去。”去了只会让他误解,只会带去更多的失望,又何必呢。

    丁壹忽然为郑重不值,这女生心真挺冷硬的,就算不喜欢他,好歹他们也算是朋友,朋友晕倒了,她脸上挂着那么漠不关心的表情。

    岁岁拉了拉丁壹:“我们走吧。”

    虽然岁岁没说什么,但离开前,何夕照看见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责备。

    她与丁壹并不熟,她理不理解甚至态度不客气,她都无所谓,可岁岁不一样,她是她的好朋友不是吗?她的目光追随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明明从看台出去道路狭窄,岁岁却一直牵着丁壹的手,那样亲密无间的样子。何夕照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自己好像又成了次要的那个。

    岁岁与丁壹推开医务室的门,就听到老校医在训人:“你们这些小屁孩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减什么肥!简直胡闹!”

    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低血糖,又运动过度,体力不支才晕倒。挂了葡萄糖,郑重很快就醒过来了,他与岁岁、周慕屿说着话,眼神时不时朝门口瞟。

    “班长找夕照有事去了。”说完岁岁才觉得自己这借口找的真烂,虽然班长与作为学习委员的夕照交集颇多,但此刻班长明明在球场上厮杀。

    周慕屿望了岁岁一眼,无奈地笑,这傻孩子!

    郑重淡淡“嗯”了句,脸上的失落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明明心里知道没可能,可听见推门声,郑重又立即充满希望地抬头去望,进来的仍不是何夕照,是提着纸袋的丁壹。

    郑重的目光又暗淡下去。

    丁壹从纸袋里掏出一客蛋糕递给郑重:“减什么减,给我吃!”

    又分别拿出一盒泡芙给岁岁,一罐可乐给周慕屿。

    郑重的眼神往巧克力慕斯蛋糕上瞟啊瞟,满脸的纠结,丁壹看不过去了,啧啧两声,直接挖了一勺蛋糕送到他嘴边,哄小孩一般:“张嘴!”

    吞了下口水,到底还是没忍住那甜蜜的诱惑,真的很饿,又因为心情不好,郑重乖乖地张嘴。一块蛋糕吃完,这孩子脸上表情可丰富了,既满足又充满了负罪。

    周慕屿与岁岁瞅得直乐。

    郑重瞪了两人一眼,抬头问丁壹:“对了,你快过生日了吧,这次能一起庆祝不?”

    岁岁之前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相识以来,每年生日她都在外地。

    丁壹将纸盒里最后一小块抹茶慕斯吃完,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站起来轻咳了两声,才开始说话:“不仅庆祝,还要好好庆祝!”她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滑过,眼角眉梢都带了开心的笑意,“朋友们,其实今天我来学校,除了给你俩加油,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分享。我被选入国家队啦!”

    空气中有一秒的沉寂。

    然后,安静的医务室里爆发出欢呼声与掌声。

    郑重与丁壹击掌,冲她竖起大拇指:“牛!”

    周慕屿手握成拳,与丁壹的拳头轻轻碰了碰:“我就说过你行的!”

    岁岁抱着丁壹又叫又跳的,激动地说着“恭喜”,真的太为她开心了。她知道进国家队与拿下网球赛四大满贯是丁壹的梦想。十六岁的这一年,她终于实现了一半心愿。

    老校医推开门呵斥道:“闹什么闹,这是医务室!都给我安静点小兔崽子们!”

    岁岁与丁壹一起回头,乖巧地冲老校医说:“是是是!”

    他一走,两人又抱作一团笑。

    丁壹的生日恰逢周末,她父母大方地满足女儿的心愿,为她与朋友们准备了两天一夜的春游,目的地是一个多小时车程的郊外村庄,那古村落地势颇高,有山有水有瀑布,树木葱茏,环境清雅,这几年吸引了好多设计型民宿入驻,俨然想打造成一个天然度假村,为城市忙碌的人们提供一个周末放松的去处。丁壹妈妈定的是个星空酒店,一座座造型独特的玻璃房,躺在床上就能仰望星空。除此之外,还提供丰富的活动,比如烧烤、登山、露天电影、桌游等。

    丁壹让岁岁叫上陆年一起去玩,人多热闹。

    她愣了下,摇头说:“他不会去的。”

    陆年本来就不爱交际,甚至连同学聚会活动他都不参加,更何况是跟不认识的人一起玩。

    丁壹说:“没准呢,你去问问嘛!他就要去留学了,你难道不想跟他一起旅行吗?”

    当然想啊!犹豫再三,最后岁岁还是跑去问了陆年。

    他果然拒绝了。

    “是这样的,我好朋友嘛,她想在国内考A-level,也想申请剑桥,所以想咨询一下你。”岁岁觉得自己被丁壹带坏了,竟然一本正经说瞎话。这个理由还是丁壹想出来的。

    陆年说:“她可以去咨询相关的考试机构。”

    岁岁不死心:“山上很多活动的,也有别的男生一起,你们可以一起玩,不会无聊的。”

    陆年本来已经走出餐厅了,忽然又回头,说:“好。”

    “啊?”

    没想到忽然反转,岁岁愣住了,然后开心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追出去冲他的背影喊:“真的真的哦!你答应了呀,不准反悔啊!”

    岁岁赶紧打电话告诉丁壹这个好消息,挂掉电话,她抱着手机在床上开心得打滚。她笑吟吟地望着天花板,目光好似穿过楼板看见了住在楼上的那个人。她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理由解释陆年的反常,不管是送她笔记与资料,还是答应一起去玩,都是在他拿到Offer后,看来人逢喜事性格都变得可爱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