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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外话1.2 命运的提线

    “你病了。”

    在接过那份病单时,莱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动摇,那份被称作信仰也好、梦想也好、救赎也好的东西……

    ——倒塌了。

    并不是什么绝症,但足以让他崩溃。

    你个精神病还谈什么理想?

    在阴暗的房间中,敲击声不绝于耳。

    节奏而规律,机械而稳定,只要将手放在键盘上就可以不去想其他的事。

    “DELETE”

    “玛基珂”敲了两下木门。

    僵硬、死板,透露着腐朽的木质音。

    “进。”

    “玛基珂”将泡面放在桌上,不会打扰到莱特写作的位置。

    她说:“只有这个了。”

    “我知道,放着。”

    莱特磕了磕牙,又砍掉一段文字,重写。

    五分钟后,莱特伸手端起泡面,叉起大半一口吃下。

    嗯?

    为什么熟度刚好。

    “因为根据观察,莱特从没有过在第一时间进食,所以我自作主张,提前端了上来。”

    “多此一举。”莱特小声嘀咕,“你怎么还在?”

    “因为莱特没有给出下一个指令。”

    “啧。”莱特略有些不快,“那就按日程安排去做啊。”

    “汇报:已经全部完成。”

    莱特握紧拳头,指向门外,“出去!”

    “玛基珂”点头,“是。”

    在独自一人的房内,莱特再次敲击键盘。

    可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喂,莱特,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玛基珂戳着莱特板着的脸,露出不舍的神情,直到看到他有些生气才活泼地笑起来。

    “嗯。”莱特冷淡地回答。

    “诶~”玛基珂遗憾地感慨,“真可惜啊,我们才刚成为朋友。”

    “那你一定交不到什么朋友了。”

    玛基珂往后一倒,“无所谓啰。”

    莱特呼出一口白起。

    “你觉得……冬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玛基珂有点被问住了。

    想了想,指着天上,“你看见了什么?”

    “云和天空?”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玛基珂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揭晓谜底,“笼子。”

    莱特从桌上爬起,拍了拍自己的两颊驱散睡意。

    敲击声再次响起。

    “少女说,她看见了牢笼。”

    “这个国度的人都活在牢笼里。”

    “不是边境的那堵风墙,也不是人们迷恋的邪神。”

    “哪怕人们不去信奉神,也会去信奉金钱、信奉权利,少女如此说,所以索性还是信神吧。”

    “可牢笼外有什么?”

    “少年告诉少女,大概是更大的牢笼吧。”

    莱特看了眼,揉了揉眉心。

    不行,写得太直白了。

    “DELETE”

    莱特一不发,希望躺在地上的少女能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但没有。

    玛基珂只是自得其乐地享受着雪的触感。

    “你之前说你喜欢魔术……”

    没有接话,话题结束。

    莱特感觉到了煎熬,忐忑不安。

    然后又开始胡思乱想,想一些红色的,刺激、高昂的想法。

    但在她面前,莱特什么也做不出来、说不出口。

    阴沉。

    成了大多数人给他贴上的标签。

    玛基珂睁开眼,看向莱特。

    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要做吗?”

    诶?

    ……

    ?

    嗯哼~

    哈……哈……库呼呼。

    玛基珂环抱住莱特,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上下起伏中说:“其实我不喜欢魔术,我只是喜欢你被骗到后,蠢蠢的表情。”

    起伏更加剧烈。

    “太过分了,莱特。中场休息!中场休息!”

    凌乱的被褥彻底滑落到床底。

    ……

    合上电脑

    莱特拉开窗帘看见天明,招了招手。

    抓了个空。

    又招了招手。

    仍旧什么也没有。

    莱特放声大喊:“玛基珂!”

    屋子里都没找着。

    “真是的,程序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莱特正要出去找,可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木讷的身影。

    “你一直待在这?”

    “因为莱特让我出来,我就出来了。”

    “玛基珂”回答,“但我不知道去哪,就一直坐在这了。”

    莱特挠了挠头,“得。”

    “玛基珂”提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今天的日程安排要开始了。”

    莱特塞过一个包,“那就开始吧,不是没吃得了吗,那就去买吧。”

    “玛基珂”接过包,低头看了一眼,“了解。”

    “等等。”莱特叫住了它,“我也跟着去,免得你又出了什么问题。”

    “了解。”

    “莱特,我喜欢你!”

    ……

    “莱特,带我走吧。”

    相拥的两人吐露真心,炽热的鼻息打在肌肤上,逼迫着对方做出答复。

    “好。”

    莱特点开通知,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玛基珂快来看,十万!第五!”

    莱特指着电脑上的排行,畅销榜第五,而且还在涨。

    “我看见了,根据程序设定,这时候我应该说恭喜。恭喜,莱特。”

    ……

    “嗝。”

    莱特的面色泛红,再倒一杯酒,喝下。

    “以前,没有人看我写的书……我想过很多——方法。但都他娘是狗屁,他们根本看不上你,小众作家写得再好也没人去看。”

    莱特笑了两声,“我现在真想回去和他们说,看呐,你们瞧不起的人走到这了……但是不能,知道吗?不能!因为他们已经忘了你,哈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人们总是在为不知为何物的目的疲于奔命,就连相互仇恨都没时间。”

    “玛基珂”提醒:“你喝多了。”

    “别说那种扫兴的话嘛,”莱特拿过酒杯,“来,你也喝点。”

    “莱特,我喝不了。”

    莱特没趣地把酒放下,“是啊,你喝不了。”

    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再高兴,难道还有什么能分享的人吗?”

    许久许久,莱特不再喝酒,低声念着:“玛基珂……”

    “我在。”

    莱特对它置若罔闻,“……我想你了。”

    “莱特,所以我们这是在?”

    “逃票。”莱特面不改色地回答玛基珂,“因为你拉着我从黄昏做到了天亮,所以我原来的那趟车已经错过了,而我身上的钱不足以我们两个人都坐车。”

    “不用再强调的啦,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嘛……好吧,确实赖我。”玛基珂挠了挠脸颊。

    “货仓确实窄了点,但至少还有地坐。”

    “我理解的,但是莱特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趁机蹭我啊。”

    “什么……我没!”

    “还狡辩,看我、”玛基珂狠狠地抓住了……

    一只大黑耗子。

    “吱!”

    “啊”玛基珂和老鼠发出了如出一辙的尖叫。

    ……

    “终于出来了,真是的,我再也不想坐那种地方了。”

    噗哧。

    玛基珂看向莱特,“你笑我。”

    莱特将视线移开,“没。”

    “还说没有,我都听见了。”玛基珂乱拳捶着莱特的头,“让你笑我,让你笑我。”

    “别别被,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莱特一边逃窜,一边说。

    “你还笑。”

    几时。

    两人喘着粗气停下。

    “解气了?”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原谅你了。”

    玛基珂叉起手,“你多笑笑也好,别整天板着张脸。”

    “难啊。”

    莱特说,“我爸妈,都是人渣,看对了眼搞了一次就有了我,我爸是个瘾君子,拉去戒毒所了,我妈犯了事,打死了人,后来被人报复死在了牢里。”

    “没听你说过……”

    “毕竟也没什么好讲的,早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我爸妈还会因为生了个娃想要有所改变,但没几年就分了,各过各的,也不常管我,但至少让我活了过来。”

    “诶,我就没那么好了,我父母走的时候,我还只会躺在摇篮里哭呢。对我来说,父母,就是照片里那两个陌生人。”

    玛基珂解释,“空音养大了我,他养活了很多孩子,比起老师他更像是亲人,在冬藏的人眼里,他是英雄。”

    “不说这个了,”莱特打破了沉重的氛围,“你之后想去做什么?先说好,我写书可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才不用你养嘞,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呕!”

    一夜宿醉,莱特将呕吐物冲走。

    “玛基珂!玛基珂!”

    莱特在客厅找到啦瘫坐在地上的“玛基珂”,它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该死,我昨晚不会真给它灌酒了吧。”

    莱特连忙蹲下,脱光“玛基珂”的衣服,拆开外壳,露出齿轮和零件,随即便涌出浓烟。

    “咳咳!”莱特扇着风,强忍着刺痛将视线向“玛基珂”投去,“糊了。”

    莱特捂住脸,“让你喝你真喝啊。”

    检修完后,“玛基珂”恢复意识,看向莱特。

    不知道是在指责莱特还是彰显自己的无辜。

    又或者只是在等待指令。

    “听好了,玛基珂,这是指令: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喝酒。”

    声纹辨认、灵魂连接、三道认证。

    然后,将其录入到其他的核心指令所在的模块。

    “指令1: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玛基珂。(玛基珂是谁?)”

    “指令2:要称呼我为莱特。(词汇替换:主人→莱特)”

    “指令3: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木偶。(解析:隐瞒自身情况。解析错误,莱特已知情。解析:消灭所有知情者。解析错误,不能伤害莱特和主动伤害人类。解析……解析:让他人将我当作同类。)”

    “指令4:不要随意脱衣服。(这就是所谓的羞耻心。)”

    “指令5: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喝酒。(即使莱特命令也不行,矛盾。)”

    玛基珂揉着莱特的太阳穴,突然说:“错别字。”

    趴到莱特身上,指着屏幕说:“这个字你打错了。”

    莱特仔细看了眼,“不,这个字就是这样的。”

    “玛基珂,你……多多少少也得多认些字吧。”

    玛基珂不服气地嘟嘴,“我已经比在冬藏的时候认识的多了,你写的那些书我都有在看哦。”

    “是吗?”莱特停下,玩味地问,“那说说看。”

    “嗯,好厉害,里面的女主角非常勇敢,还有……还有就是流浪汉那个角色我很喜欢,感觉写得很真实。”

    莱特摇摇头,也就只有这种评价了。

    算了,至少说明她看进去了。

    “毕竟阴暗的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述说内心的世界了。”

    莱特重新投入到写作中,玛基珂还在那里捂着嘴苦思冥想。

    “对了,有些地方的情绪感觉怪怪的,就像……有时突然很激昂,有时又突然很压抑。”

    听到这,莱特敲键盘的手僵住了。

    “该吃药了。”

    “玛基珂”敲门说。

    莱特将一本崭新的书塞进“玛基珂”怀中。

    “这是什么?”

    “书。”

    确切地说,是《冬日的消失之人》实体书发售的后送给作者的样书。

    “玛基珂”回答:“我能识别出来,但我不理解,知识对我来说并非必要,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录入再调出即可。”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它的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是因为它承载的‘故事’?”

    “不、不仅如此,它是关于你的故事,玛基珂的故事。”

    “我的,故事?”

    路灯忽明忽灭,照得街道也显得格外清冷。

    血。

    莱特看着双手的血,忘记了呼吸。

    莱特连忙去摁住玛基珂的腹部,想要抑制血液的流出。

    但她已经死了。

    莱特的父亲从戒毒所出来了,但没多久又染上了毒瘾,成为那些毒贩子的提款机。

    他掏空了包,借了高利贷,欠了钱,跑了。

    宛如那些戏剧的反面,人类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劣根性。

    讨债的人找上了莱特家,当莱特回来时,只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玛基珂。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哟,瞧谁回来了。喂小鬼,你爸欠了我们一笔钱……”

    现实仿佛失真,一切声音都被耳鸣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管你是卖肾还是卖身,如果你不想像这个妞一样的话,我劝你乖乖听话。”

    那就杀了他们吧,有人在莱特耳畔低语。

    反正他们都该死。

    不是吗?

    他们都该死!

    “我”们都是被命运戏弄的丑角。

    来!成为“我”。

    念诵我的名。

    “我”将赐予复仇的力量。

    “这小子在念什么呢,给我闭嘴听到没?喂,来人给我把他的嘴封上。”

    “愚弄世间的丑角啊,您是卑微还亦是虔诚,是一是众。”

    “我们将向世界复仇。”

    “那些苦难是他们应受的。”

    轰。

    雷鸣终响,大雨倾盆。

    提线折断了讨债人的肢体,以最怪异的姿势倒吊。

    莱特将玛基珂的血抹在脸上,疯狂地大笑。

    “看到了吗玛基珂,无论在哪人类都是这般丑陋不堪,于是我帮你杀了他们。”

    笑着笑着,泪水从那张笑脸上流过。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啊。”

    抽泣,掩面哭泣。

    旋即又笑了起来,癫狂地说着:“我会救你的,你还没死,我会救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六只木偶的义肢从背后伸出,他要制作出最好的作品。

    他要违逆既定的命运,去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

    于是,在名为丑角的模因中,诞生了一个新的副本。

    操偶师·莱特。

    ——提线者终被命运所束。

    莱特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可惜没有酒,只有一盒安眠药。

    “其实我说谎了,我爸妈从没对我好过,没两月就把我扔出了家门,我妈混黑道的,帮派里的一个人看着于心不忍,把我捡了回去,几年后他也是在了一场火并中,我彻底没了所谓的家人。”

    “我浪迹在灰色地带,元初到处都是那种地方,每座城市都有,稀松平常。他们不是说现在是盛世吗?也许尺恒没倒之前还不错,至少大家都过得不好。”

    “一开始,我干不了什么活,只能翻翻垃圾堆,剩饭对我来说是美餐,大多时候我们都只能把果皮、果核、烂根菜叶什么的,连着泥土一块咽下,有时还得和老鼠抢食,运气好还能逮着一只吃了。”

    “我们只能那样活着,因为人在那里活不下去。”

    “后来长大了点,我就去干些小偷小盗,倒卖给那些金主。”

    “后来,突然我想——我想活得像个人。”

    “于是我加入了那些我原本避之不及的帮派,抢过劫、放过火,但我没杀过人,最过的一次,也只是要了别人的手脚。玛基珂,至少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我没杀过。”

    “攒钱攒钱,他们把我赶了出来,我继续做着其他的事,很久很久。终于,十九岁时我攒够了钱,从那逃了出来,装作自己从未去过。”

    “我开始写作,只是一开始都写的不尽人意,因为我的病,我不适合写作。再后来为了写书去冬藏取材遇见了你,那本书……我已经写出来了。”

    两声敲门。

    “你来干嘛?”莱特显然心情不好。

    “依据判断,我应该来道歉。”

    “没必要,刚才的事不是你的错。”

    “但我确实损坏了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遗物,我应该道歉。”

    “玛基珂”死板地坚持,“以及,我刚才尝试修复它,但不太成功。”

    莱特摆摆手,木偶在这种精细活上一点能做的都没有,“修不好的,扔了吧。”

    直到“玛基珂”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球,里面模拟了冬天的环境。

    莱特结果那枚观景球,上面的裂痕依旧锋锐,胶水满溢到表面乱七八糟。

    “你还真修了啊……”莱特搜肠刮肚想要挤出两句鼓励的话,但这成果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算了,”莱特叹气,“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走?”

    “玛基珂”不理解。

    “对,走、出门、离开,去哪都好,忘掉那些指令吧,你应该有更只有的人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走,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有哪里不够好吗,莱特……不要我了吗?”

    异常的,木偶的话语产生了停顿,像是哽咽那样。

    莱特怒吼:“让你走你就走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走。”像是下定决心,又或者是运算得出了结论。

    莱特握拳抬手,可那张脸却和记忆中那张决绝的脸重合。

    玛基珂曾说:“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玛基珂”说:玛基珂不会离开莱特。”

    莱特缓缓放下手,嗤笑,不知在笑谁。

    “可你终究不是她。”

    “无法理解,我的样貌、我的声音、我的身体,毫无疑问都是‘玛基珂’,为什么‘我’不是玛基珂。”

    莱特毫不留情地说:“因为你只是个徒有其形的木偶,你没有心,也不可能明白爱。”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解析、错误……解析、错误……解析、错误……”

    “我是玛基珂,我不是,我是人类,我只是木偶,陪着莱特,离开莱特……”

    错误!错误!错误!

    “难以理解,无法明白,自相矛盾。”

    突然间好像有什么。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仿佛这具原属于人类的身体在某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摘除器官,切断神经,大半的机械,连大脑都面目全非,却仍有一股泪流出。

    也许是无聊的巧合,也许是那人最后残留的悔恨。

    “我想要理解人类,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爱,想要……成为人类。”

    “玛基珂”拧着胸口的那颗机械之心,那颗木偶之心,艰难的说出无何有的话语——

    “我想要,去爱莱特。”

    搅动混沌颠阴阳,愚弄世界笑众生。

    丑角,登场。

    “好久不见,另一个“我”,有没有想我。”

    操偶师看着远道而来的邮差,“本体让你来的?”

    “是的,我可是很忠于信使的工作的,你心心念念的偿还终于来了,再去一次冬藏吧,另一个“我”。”

    邮差会心一笑,“哎呀,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呐?”

    ……

    “诶~你否定了木偶与她之间的关联,我还以为“我”是愿意把谎言相信一辈子的人呢,毕竟有时候能自欺欺人也是种幸福啊。”

    “我想区别开木偶和真正的玛基珂,可它却挣脱了替代品的名字,用自己的意志向我告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愧疚?”

    邮差拿起果汁,放入吸管,从他那半张面具旁吸吮。

    操偶师问:“对“我”们而言什么是人类?”

    “想要知道爱为何物,渴望被爱、渴望能回以爱……这不就是人类吗?”

    邮差喝光杯中的果汁,“操偶师,你的小匹诺曹是名副其实的人类啊。就像孩童般从头开始,在你死之前还有很长的时间教会她如何去追寻生命与爱的意义。”癫狂地说着:“我会救你的,你还没死,我会救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六只木偶的义肢从背后伸出,他要制作出最好的作品。

    他要违逆既定的命运,去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

    于是,在名为丑角的模因中,诞生了一个新的副本。

    操偶师·莱特。

    ——提线者终被命运所束。

    莱特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可惜没有酒,只有一盒安眠药。

    “其实我说谎了,我爸妈从没对我好过,没两月就把我扔出了家门,我妈混黑道的,帮派里的一个人看着于心不忍,把我捡了回去,几年后他也是在了一场火并中,我彻底没了所谓的家人。”

    “我浪迹在灰色地带,元初到处都是那种地方,每座城市都有,稀松平常。他们不是说现在是盛世吗?也许尺恒没倒之前还不错,至少大家都过得不好。”

    “一开始,我干不了什么活,只能翻翻垃圾堆,剩饭对我来说是美餐,大多时候我们都只能把果皮、果核、烂根菜叶什么的,连着泥土一块咽下,有时还得和老鼠抢食,运气好还能逮着一只吃了。”

    “我们只能那样活着,因为人在那里活不下去。”

    “后来长大了点,我就去干些小偷小盗,倒卖给那些金主。”

    “后来,突然我想——我想活得像个人。”

    “于是我加入了那些我原本避之不及的帮派,抢过劫、放过火,但我没杀过人,最过的一次,也只是要了别人的手脚。玛基珂,至少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我没杀过。”

    “攒钱、攒钱,他们把我赶了出来,我继续做着其他的事,很久很久。终于,十九岁时我攒够了钱,从那逃了出来,装作自己从未去过。”

    “我开始写作,只是一开始都写得不尽人意,因为我的病,我不适合写作。再后来为了写书去冬藏取材遇见了你,那本书……我已经写出来了。”

    两声敲门。

    “你来干嘛?”莱特显然心情不好。”

    “依据判断,我应该来道歉。”

    “没必要,刚才的事不是你的错。”

    “但我确实损坏了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遗物,我应该道歉。”

    “玛基珂”死板地坚持,“以及,我刚才尝试修复它,但不太成功。”

    莱特摆摆手,木偶在这种精细活上一点能做的都没有,“修不好的,扔了吧。”

    直到“玛基珂”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球,里面模拟了冬天的环境。

    莱特接过那枚观景球,上面的裂痕依旧锋锐,胶水满溢到表面乱七八糟。

    “你还真修了啊……”莱特搜肠刮肚想要挤出两句鼓励的话,但这成果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算了,”莱特叹气,“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走?”

    “玛基珂”不理解。

    “对,走、出门、离开,去哪都好,忘掉那些指令吧,你应该有更只有的人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走,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有哪里不够好吗,莱特……不要我了吗?”

    异常地,木偶的话语产生了停顿,像是哽咽那样。

    莱特怒吼:“让你走你就走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走。”像是下定决心,又或者是运算得出了结论。

    莱特握拳抬手,可那张脸却和记忆中那张决绝的脸重合。

    玛基珂曾说:“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玛基珂”说:玛基珂不会离开莱特。”

    莱特缓缓放下手,嗤笑,不知在笑谁。

    “可你终究不是她。”

    “无法理解,我的样貌、我的声音、我的身体,毫无疑问都是‘玛基珂’,为什么‘我’不是玛基珂。”

    莱特毫不留情地说:“因为你只是个徒有其形的木偶,你没有心,也不可能明白爱。”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解析、错误……解析、错误……解析、错误……”

    “我是玛基珂,我不是,我是人类,我只是木偶,陪着莱特,离开莱特……”

    错误!错误!错误!

    “难以理解,无法明白,自相矛盾。”

    突然间好像有什么。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仿佛这具原属于人类的身体在某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摘除器官,切断神经,大半的机械,连大脑都面目全非,却仍有一股泪流出。

    也许是无聊的巧合,也许是那人最后残留的悔恨。

    “我想要理解人类,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爱,想要……成为人类。”

    “玛基珂”拧着胸口的那颗机械之心,那颗木偶之心,艰难地说出无何有的话语——

    “我想要,去爱莱特。”

    搅动混沌颠阴阳,愚弄世界笑众生。

    丑角,登场。

    “好久不见,另一个“我”,有没有想我。”

    操偶师看着远道而来的邮差,“本体让你来的?”

    “是的,我可是很忠于信使的工作的,你心心念念的偿还终于来了,再去一次冬藏吧,另一个“我”。”

    邮差会心一笑,“哎呀,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呐?”

    ……

    “诶~你否定了木偶与她之间的关联,我还以为“我”是愿意把谎言相信一辈子的人呢,毕竟有时候能自欺欺人也是种幸福啊。”

    “我想区别开木偶和真正的玛基珂,可它却挣脱了替代品的名字,用自己的意志向我告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愧疚?”

    邮差拿起果汁,放入吸管,从他那半张面具旁吸吮。

    操偶师问:“对“我”们而言什么是人类?”

    “想要知道爱为何物,渴望被爱、渴望能回以爱……这不就是人类吗?”

    邮差喝光杯中的果汁,“操偶师,你的小匹诺曹是名副其实的人类啊。就像孩童般从头开始,在你死之前还有很长的时间教会她如何去追寻生命与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