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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唯一神,云中君

    司命立于神社之上,身形似乎凝实了许多,但却没有一人能看见祂。

    祂向下方的人群投去视线,祂所眷顾的那名少年未来。

    人们架起祭坛,献上牺牲,是由王族亲自烹煮的太牢。

    当主祭踏着曼妙的身姿登上高台,人群便随即鸦雀无声。

    第一场祭祀随之开始。

    东皇太一。

    祂是道,是法。

    是东方至尊的皇,世间无上的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应有五音具奏,当有巫祝共舞。

    终了,献以诚挚的祝福。

    云中君。

    龙拉着君的车架,君身着帝服而来。

    布下云,招来风,施下雨,呼来雷。

    ……

    东君。

    ……

    湘君。

    ……

    湘夫人。

    ……

    大司命。

    ……

    少司命。

    ……

    河伯。

    ……

    山鬼。

    ……

    最后,

    国殇,礼魂。

    十一场祭祀纷至沓来,献上十一篇全然不同的舞乐。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浮生趴在举着望远镜观察远处。

    我为什么要来做干这种活啊,浮生长叹一声。

    “不许偷懒哦浮生。”

    就像随时都在盯着浮生看,梅洛卡出声提醒。

    浮生马上举起望远镜。

    梅洛卡也走到了窗边,“浮生,你不会把我当成坏女人了吧?”

    浮生心虚地说:“没。”

    “哈,你一点也不擅长撒谎。”

    “可为什么非得撒谎呢,我不明白车厘子。”

    梅洛卡毫无波澜地说:“因为不伪装就没办法活着。”

    “浮生在你看来,人类是什么?”

    浮生思考着,不知道是否正确,选择说出自己的看法,“人类……应该是会哭、会笑,会爱别人,也渴望被别人所爱的生物。”

    “并不完全如此,浮生。人类也是会自私、嫉妒、偏执、疯狂的生物,你口中的和口中的,他们都是人类,至恶者非人,可至善者不也同样是怪物吗?人类,是兼具善与恶的。”

    梅洛卡又说:“你说人大可不必撒谎,可对我来说并不是。人们难以容忍仇敌的后代,也不会接纳暴君的子嗣。

    尺恒亡的时候我才十几岁,哪怕他们嘴上挂着道义,可背地里安排的眼线还少吗,哪怕我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都能察觉,他们什么也不会做,甚至还会给你设计好一个称得上幸福美满的人生,但人们的谩骂、唾弃、偏见都藏在言谈举止中。

    我在压抑和惶恐里活着,在人群中却像异类,不伪装就无法得活。

    后来我逃进了学院,终于……我的生活清净了,我那时真的很开心,可没多久,那些监视的视线有走进了我的生活,六十年了,那些面具早就扎根在了肉里。”

    浮生沉默,暗地里瞄了一眼梅洛卡,看见她正沐浴在拂面的微风中。

    穿的越来越厚了。

    梅洛卡摘下毛毡帽,摁在浮生头上,突然说:“哎呀,那边已经按耐不住了吗,浮生你看,仪式又启动了,这回我可是一直都和你在一块哦,你之前竟然还不相信我。”

    浮生赶忙去看望远镜,然后看到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莱特。

    “怎么会?”

    梅洛卡收起空房间内摆放的秘仪,“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做足准备了吗,接下来我们也该去找东道主了。”

    “原来如此,”洛云图说,“不出所料呢。”

    洛云图褪去在荒芜的侵蚀下出现凝固的血肉,在惊人的恢复力下重新无事地站起。

    梅洛卡炫耀地说:“毕竟从任务突然更改开始这个人就疑点重重,可惜枉费我再三暗示浮生你这个呆瓜都毫无察觉,瞧洛云图多明事理。”

    洛云图说:“但比起那莱特,你才更加神秘吧。”

    “你对少女的小秘密有什么好奇都可以提出来哦,仅限这一次,我会认真回答你的。”

    洛云图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梅洛卡露出疑惑的表情,“当然是‘爱’啦,我注入了‘爱’,只要有‘爱’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觉得我信?”

    对于象征世间至上者的王座而言,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戏言了。

    “对于站在高楼上的人来说,活与不活本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所谓‘爱’不就是世间最真挚的,不讲道理的道理吗?”

    梅洛卡反问,“难道你没有爱着这个世界,难道这世间无人爱你?”

    洛云图姑且选择了相信她。

    梅洛卡打趣道:“哎呀,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你其实挺想登上王座的?抱歉打断了你真的不好意思。”

    “不过你回是回来了,但人也臭掉了。”梅洛卡捏着鼻子,煞有介事地扇了扇风。

    “有吗?”洛云图抬起手闻了闻,没有任何感觉,倒是灵魂又往荒芜侧靠近了许多。

    “当然,不信你问浮生。”

    梅洛卡指了指一旁畏畏缩缩躲起来的浮生,颤颤发抖的,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反正不是物理上的异味就无所谓。

    洛云图说:“还是先解决莱特的事吧。”

    浮生战战兢兢地从一旁靠过来,“说到底还是车厘子你没有处理掉那处阵眼才走到现在的地步的吧。”

    “不,浮生,我可以保证我完美地把钟楼的散阵从大阵中拆除,收进了自己的收藏库中,就数量上来说,我们仍旧有2:3。”梅洛卡潦草地略过了黑吃黑的事情。

    公家的事怎么能叫贪呢,总不能我辛辛苦苦地给人打工,到头来名也是公家的、利也是公家的。

    浮生追问:“那、现在是?”

    “只要有心人还在,总会去尝试其他方法的,”洛云图冷漠地说出毛骨悚然的事实,“比如最直接的,将阵法画在人身上。”

    梅洛卡和洛云图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怎么可能呢,那样可是会、”

    会痛,但也就是痛不欲生而已

    和禁忌的仪式讲违规怕不是有病。

    一瞬间,阵法在天上显现,延展覆盖全城,亵渎神明的仪式在此运转。

    洛云图立即反应,挥手之间空间变幻,仪式的威能降临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城市。

    毁作废墟。

    “这是……幻术和现实的接缝。”令浮生惊讶的是,洛云图仅仅在举手投足间便完成了这覆盖全城的术式。

    盖因这本便是他的杰作。

    “啧。”

    自远处,莱特发出来不快的声音。

    几个士兵打扮的木偶突然出现在洛云图三人的视线中,洛云图和梅洛卡二话不说将其斩杀。

    洛云图:“藏头露尾的家伙。”

    梅洛卡:“他在拖时间。”

    正如为印证梅洛卡所说,刚杀了一群士兵,更多的士兵马上蜂拥而上。

    “我知道,给我他的位置。”

    梅洛卡:“五分钟,不要让它们打扰我。”

    洛云图踏步,道法展开。

    洛云图回头,“浮生,待在梅洛卡旁边,她出事你也得玩完。”

    梅洛卡拍了拍浮生,“哎呀,你别吓唬这孩子嘛。”

    洛云图回身一记鞭腿击飞偷袭的士兵,怒目冲向漫天盖地的士兵。

    双手无兵?双手皆兵。

    拳、掌、爪、臂、肘、肩、膝、腿、脚。

    在融入了那无限泛用的兵击术后,全身都化作了致命的兵器。

    十八兵座之末席——白打!

    洛云图跃身一肘锤下,被士兵横剑格挡,手肘借助支点挥动臂与锤,猛烈的攻击击碎了士兵脆弱的颈脖。

    翻身腾空躲过一记劈砍,抓住士兵的头颅顺势旋转折断。

    落地、俯身、扫腿、上踢,击碎一个士兵的胸口。

    本就存在诸多弱点的人体在僵硬的木偶身上显得越发致命。

    一个骑士木偶在士兵的拱卫下挥舞的剑斩来,洛云图迅疾地击打它的双腕,一发寸劲自冲命门。

    也不过一合之将。

    洛云图以势如破竹的攻势挥洒着那份神乎其技的天资,举手投足间毁掉一具具木偶。

    取首,拨力,碎石。

    手眼身步,浑然一体;行云流水,一击毙命。

    “好强。”浮生不禁赞叹。

    因为到现在为止,洛云图都未展现任何道法。

    信步闲庭间甚至有些乏味。

    “找到了,”梅洛卡对洛云图说,“一点钟方向,一千米开外。”

    如同为武器输入了指令,浮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洛云图便已结成道法。

    只余飞火漫天炸开,跨过一整条街区进行轰炸。

    洛云图在莱特面前落地。

    “好弱。”

    莱特那被烧灼的皮肤正在逐渐再生,狰狞地从焦灰中爬起,在那裸露的胸口上,用刀划出的痕迹,那是刻进骨血的阵法。

    像是自嘲,莱特阴笑着说:“您们终于要来碾死我这只卑微的蝼蚁了吗?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道法以洛云图为中心展开,半神的威能强行绕过莱特的身躯要修改阵法。

    “没用的,大人,”莱特在那份威压下,咬牙挤出几个字眼,“剥皮剜肉,阵法已经深植于我的灵魂,只有杀了我才能停下仪式。”

    洛云图收起了道法,“你疯了。”

    在洛云图愠怒的眼神中,莱特放肆地大笑,“看吧,哪怕是我这样的小角色也能让您不快,来啊,杀死我,让我看看您有多么道貌岸然!”

    “如你所愿。”洛云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莱特袭来,在他胸口豁开一道血痕,被其避开要害。

    “才不。”莱特身后出现两只牵着丝线的木手,瞬间一个无形的立场覆盖,压着洛云图无法动弹。

    四手一挥,洛云图被无形之力甩飞,被砸进墙中,又迎面飞来一块巨石。

    洛云图强行挣开束缚,抬手劈开巨石。

    自莱特身后,一点墨色晕开,梅洛卡手持一把如烟火般的黑色长剑突袭。

    迅疾一剑留下墨色的拖影,墨剑变作笔型,横空一画将墨色展开。

    梅洛卡从墨水中穿梭到洛云图身旁,下一刻莱特四手一合,她原本的位置的空间被瞬间压成碎片。

    挑起剑上的血,在舌尖品尝,梅洛卡意味深长地说:“令人作呕的……混沌天道的味道。”

    梅洛卡头也不回地举手,“联手?”

    洛云图和她击掌联盟,“浮生呢?”

    “远远歇着呢。”

    “小心点,他的能力是支配。”

    说完梅洛卡和洛云图同时奔袭。

    强力场再次支配空间,就像为木偶捆上丝线,然后将它的四肢折断。

    瞬间靠近的梅洛卡被扭断四肢,如同一具怪异的木偶,然后炸开成一团墨水,梅洛卡从另一边闪出,挥剑斩断他的双手。

    趁此机会,洛云图周围时间错乱,瞬间突入莱特身旁,手刀如利刃斩断他的双腿。

    不留任何余地的,两人以绝佳的默契再次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只要支配了一个人的“空间”,另一个人就会瞬间将其打断,形成一套无解的配合。

    可纵使四肢尽折莱特依旧在狂笑,好像生与死早已置之度外,一个宁愿用自己的身体维持禁忌仪式的疯子又怎会在乎这些,反正仪式完成的那一刻他也注定是死。

    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有如此病态的偏执。

    木偶支起莱特的身体,丝线扎进血肉,拉扯着自己完成一个个人类所无法做到的诡异动作,在剑与拳中苟延残喘。

    但莱特气息在变强,或者说是他身上天道的气息在变强。

    借由天道窥得“真理”的一隅,无限的濒临疯狂的边界又被丝线带来的苦痛扯回,在疯狂与苦痛的徘徊中沐浴着神的力量。

    莱特敞开胸怀,任凭攻击打在身上,没有痛苦,反而如沐春风。

    此刻仪式终于完成

    “世间“真理”不灭,全知即是全能!”

    梅洛卡闪出,手中的墨剑延展,“可惜……“太阳”,已经死了。”

    下一刻,木手挥动,细若游丝的提线切割空间,自梅洛卡眼前,出现了径直攻来的洛云图。

    梅洛卡没有停下,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屠戮一切。

    “画中·斩”

    “咳咳。”莱特呕出鲜血,体内仪式的运行连同生命逐渐微弱。

    与梅洛卡并肩站立的洛云图擦去脸上的血痕,“你刚才是不是想连我也一块斩了。”

    梅洛卡吹着口哨,装作无事发生。

    先将就木的莱特仍在不留余地的将自己的生命供养给阵法,可此刻他的灵魂已然破碎,再多的生命都是徒劳。

    洛云图走近,“何必如此呢?”

    像是突然醒悟了那般,莱特自嘲地大笑,又突然间失魂落魄,“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像你们这样活在光里的家伙,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莱特用着可悲地笑着,诉说着这个恶人临终前的故事,“我们没有力量,难道还不允许我们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吗,我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无论为此牺牲多少人,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

    洛云图冷漠地说:“人死不能复生。”

    “那为什么你就可以,洛云图……被神明眷顾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并非是来苛责你的,我只是来杀你而已。”洛云图举起手,五指化作熔岩般耀眼,宛如要以烈日的光将诸恶烧净。

    莱特看到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洛云图那双如曜日般的双眼,他便理解了一切,“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注定无法成功啊,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笑话。”

    “东皇太一!!!”

    莱特突然大喊,又转而变成恳求的卑微态度,“我不过是舞台上的小丑,为何您连这一丝光泽都不愿恩赐。”

    洛云图摇了摇头,正欲出手,却被梅洛卡抓住。

    “等等,我问几句。”

    梅洛卡看向莱特,“你的身世、经历,无论怎么看都品品无奇,莱特,这样的你究竟是何时如何与天道扯上关系的,仅在十九岁时途经过一次冬藏的你,又是为什么会涉险回到这里,以及,忘仙十二究竟想要和混沌天道做什么?”

    莱特的气息逐渐微弱,但就像人之将死般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露出意味不明的话来。

    “你们杀不死“我”,因为“我”并非一人,“我”们并非一人。“我”们皆是“我”,“我”们,永生不死……”

    最后他的眼中失去了光,干瘪的嘴唇不再张合,火焰烧毁了他的脸,四肢尽断瘫坐在地上。

    “死了?”这出乎了梅洛卡的意料。

    “不对,洛云图快动手!”

    洛云图闻声而动。

    可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什么醒来了,令世间都迈入了止境,在舞台开幕前束缚所有人的干涉。

    莱特的手指挪动。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已死去的莱特戴上了面具。

    束缚解除,演出开幕!

    “欢迎,各位。欢迎来到愚弄的剧场,下面将由本世纪最伟大的丑角,我,为大家带来盛大的开演!”

    丑角,登场!

    炽热到透露出纯白的光,笼罩了洛云图的整只右手,轰然的爆破向丑角击出,如同旭日在此显现了片刻光辉。

    光芒交错间,丑角的身体膨胀,如同一个打扮滑稽的气球,“蹦!”的一声炸开,撒出成百上千带着欢笑的玩偶。

    一点一滴墨色晕染,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展开的画卷,梅洛卡穿梭在这些锚点中不断穿梭,名为“弑君”的墨剑此刻彰显着曾被称为暴君之国的风采。

    弑君追逐着漫天的玩偶逐一斩断,身首异处的布偶都变成难受悲伤的表情。

    可再怎么快速,终究漏了那么几个。

    玩偶落在楼顶变回丑角,协调身体,恰如在独轮车上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却总能在最后关头站稳。

    “各位观众还真是心急,优秀的丑角不会去遵守那些陈规陋习,为了满足两位热情的观众,那就让演出直入高潮吧。”

    丑角变戏法般地变出一顶魔术帽,从中抽出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与帽子的大小比对,完全违反了空间逻辑。

    “大变活人!”

    丑角跃入箱内,临行前不忘抓住差点掉在外边的帽子。

    关门,箱子折叠,消失。

    又随即出现在洛云图身后,丑角开门奋力吹起,巨大的火焰席卷街道。

    “火焰!”

    洛云图及时防守,扛下了火焰的烧灼。

    丑角摘下魔术帽旋转,大声宣布下一个节目。

    “白鸽!”

    火焰过后,在空中留下四散的火星,沾染上从帽子中挥洒出来的某物后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变成扑哧出火苗的鸽子。

    究竟是加了什么呢?

    空气!

    是魔术师的空气!

    “Bingo!”

    一幕未落,接下来的剧情便轮番上演,赶班似的纷呈而至。

    “奖励你箱子、箱子、箱子,神奇的魔术箱!”

    绘着油彩小丑的巨大箱子将二人关起。

    随后火鸽燃烧了起来,迸发出剧烈的爆炸。

    在有限的空间中溢出过量的能量,所会导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

    BOOM!!!

    满屏都溅射出这个形象化的单词。

    上千上万帕的压力涌向洛云图。

    将人压成肉饼再炸成空气,这无外乎能称为高潮的魔术,盖因这份表演足够血腥和暴力,竟有无数的喝彩声响起,将其赞叹为艺术。

    炸!炸!炸!

    一划墨水斩入箱内,与弑君同化成黑影的梅洛卡将洛云图收纳,一闪而过。

    BOOM!

    压力争先抢后地涌向被斩开的细缝,不堪重负的魔术箱爆炸成绚丽的光芒。

    燃烧的玩偶从火中走出,丑角献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逃生。

    “惊喜!”

    将洛云图从墨剑中甩出,梅洛卡猛吐一口鲜血。

    洛云图这才问道:“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拿出压箱地的本事吧!”

    毫无章法的战斗,荒诞诡异的能力,毫无疑问洛云图必须不留余力地出招。

    自无尽的时空中,洛云图抽出了一根未来的枝杈,如同立于山巅向人世垂下的鱼竿。

    审判级道法·时之涧。

    盖因光与阴连同它们所代表的时间都是无形,这柄由道法外化的武器亦难以窥得形体。

    “那是根……木棍?”梅洛卡感觉你怕不是在逗我。

    洛云图咬牙说辩解:“是鱼竿……”

    就如面对一切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那样,人们常常把岁月比作长河。

    只是它其实真的存在,在世界褪去一层层的死皮中,存在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一切,象征时间的岁月长河,确确实实地流淌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并且时时刻刻地将自身的概念投入文明的梦中,让人知晓它的存在。

    而作为行使这一份力量的信标,光阴涧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了垂钓之具的形态。

    洛云图挥舞着时之涧,击起时间的涟漪,涟漪击起波澜,波澜掀起洪涛,洪涛掀起海啸,迸发出咆哮般的狂涌!

    这足以使光阴落涧的洪涛滚滚袭向丑角。

    魔术箱突然出现,将丑角关住,只留出一个开口露出滑稽的面具。

    “乱剑穿身!”

    狂潮过后箱子打开,然后宛如魔术般安然无恙。

    “吁~”场下传来一阵不满的唏嘘,仿佛期望看见更加戏剧性的结果。

    “哈哈哈,各位观众可真是挑剔,想来仅仅是魔术已经无法满足各位的胃口,没关系!无所不能的丑角怎么能只会魔术。”

    丑角高举双手,用那无比癫狂的声音大喊:“下面,请欣赏压轴剧目上半场:陶醉的漫步者。”

    如同默剧般,表演者用肢体代替语言,陶醉在散步中无视了其他的所有人。

    丑角夸张抬高腿迈步,仿佛想将腿踢倒天上,宛如踢踏舞般的节奏行走却毫无迟缓,反而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空间在推着他前行。

    消失、出现、消失,出现!

    丑角闪现到了洛云图面前,洛云图迅疾的挥舞时之涧,将他吹飞,可转瞬间却又走到了自己身后。

    举起绅士的手杖,对路过的行人进行戏弄。

    钻心的刺痛扎在洛云图身上,防不胜防,丑角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洛云图挥动枝杈,时之涧抽打在大地上击起碎石,宛如蝴蝶扇动翅膀,庞大的因果跨过时间掀起风暴。

    丑角身形闪现,有时在地上,有时在楼顶,有时是七个,有时又变成成百上千。

    不是为了躲开攻击,而是尽可能地接住,可卷起无穷冲力的碎石打在他身上如同泥牛入海,将其轰碎,不过又在另一处出现。

    手握弑君,身为暴君之子的梅洛卡,挥舞出一道道凛冽的剑气,墨色的剑被绘成了新的形状。

    不同于洛云图那遵循守序的“光阴”,梅洛卡的力量代表的是破坏规则的无序。

    杀死一个暴君会诞生新的暴君,推翻一个王朝又会建立起新的王朝,人类对权力的贪婪催生出了无穷的暴乱。

    此刻,千百年岁的战火降下。

    弑君之型,征伐。

    于是,无数枪炮抬起,锁定一个个坐标,火光点亮了漆黑的夜。

    士兵们走上街巷,站成三列。

    射击、换弹、预热,再射击……

    三段式射击,不停不歇地轮换。

    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杖,肉体凡胎在丑角的攻击下倒下。

    狙击手架起枪支,草草一枪后丑角便出现在狙击手的身后,戏法般的摘下他的头颅漫步到了其它地方。

    而后便有新的人加入阵列,端起步枪、架起狙击,死了一批再来一批。

    后来者化作先行者意识的延续,完美地接替没完成的任务。

    难以计数的作战序列登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但都有共同的目标。

    将炮火宣泄在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丑身上!

    所有人都秉持着同一个信念,投身到更为广大的集体意识中,展现那个曾名为尺恒王庭的辉煌。

    在丑角的攻击下,死了就多来几个,工程师们建起工厂,工人们投身进流水线中连轴转,怼着敌人的面门完成基建。

    打不过?没关系,咱拖着。

    死人了?没关系,再多送几个。

    在“征伐”的框架下,无数的战力和无数的火力被推上战场

    在工厂中第一批武器刚刚出炉,鸟枪换炮,便被拉上场塞进无限的弹药,一台台钢炮架起,朝着丑角开始了轰炸。

    坦克、飞机、导弹,人类的兵器被一个个地投入战场,复现出当初那场灭国之战的点点残迹。

    人类曾向天神宣战。

    此刻梅洛卡正挥舞着变作征伐之型的弑君,宛如指挥着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那边的士兵加把劲啊,能多开两枪成不!”

    “……新型号的子弹啊,新子弹不是造出来了吗,换上啊你们,又不烧钱又不烧财的,都别他妈给我节约干他丫的!”

    “……都先等等,屯多点人再上……对对对,就现在,全军列阵,并肩子干他!”

    “……工厂里的都给我加把劲,战场上的物资可全靠你们了……来人来人,把那批猝死累死、半口气的都拖进熔炉里做燃料,回炉重造后再拉出来用永动机不就出来了?”

    “……哎!技术部你们又闲着没事开始造核弹了,说了多少遍了,不环保,人造人真笨!造个高达多好啊。”

    “……抽他抽他,甭和他讲江湖道义,踢他裆!哎呀,洛云图那行不行啊?不会打架就给我的士兵们让让路。”

    在这时代的炮火中,梅洛卡强行卡停了本由丑角所支配的剧场,丑角任凭枪林弹雨将其轰飞,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这场稍稍有些惊险的散步中。

    突然间,丑角跃向躲在幕后的梅洛卡。

    “哎呀妈呀!护驾护驾。”

    就在丑角的手杖要刺到梅洛卡时,一根无形的丝线勾连到了丑角身上。

    光阴落涧。

    丑角的动作被无限的延缓,与之相对的,洛云图拉扯钓竿以无限的加速向丑角飞踢而来。

    被踹飞的丑角身形刚出现在另一处,一发V1导弹正中目标,与以往不同的,这一发导弹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炸碎了丑角的半边身体。

    “一切都是在按照剧本发展,各位观众,”丑角竖起一根手指保证,“绝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绝对没有。”

    “那么请感谢特邀嘉宾们带来的即兴表演,交响乐——《1812序曲》!”

    欢呼,掌声,和鲜花。

    “我知道各位都非常喜欢这首音乐,但同样的表演不能重复太多次,是时候结束它开启新的剧目了!”

    就仿佛他说的话变成剧本,这首由轰鸣的炮火所演奏出的《1812开序曲》迈入最高潮。

    一个个零件被汇入最大的工厂,经过一系列的加工组装,将人类的智慧推到极致。

    煤油、酒精、偏二甲肼、液态氢液态氧、四氧化二氮,航天石油注入火箭,来自千百年的科技汇集,用最粗暴野蛮的方式将上千吨的钢铁送上太空——燃烧、爆炸、推进!

    人造的卫星在这处接缝的最高处展开双翼。

    一分钟启动、三分钟预热,此刻天基动能武器已经就绪。

    以人之手降下天罚!

    光束笼罩了整座城市,将狂妄之徒泯灭。

    在现实与幻界的双重压力下,覆灭的接缝开始重组。

    自废墟中,洛云图支起了光阴的领域,规避了炮火。

    眉头朝身后的梅洛卡一挑,“你搞这么大,就没考虑过会波及我两?”

    梅洛卡思索良久,一拍脑袋即答:“为什么要?*

    灰烬从废墟中扬起,飞向空中的面具。

    丑角归来!

    “恭喜你们!两位嘉宾,你们成功杀死了“我”一次,但“我”们何止上千,在世界的舞台上,众生皆为丑角,故我不死不灭。”

    “在终章开幕前表演可不会结束。所以,就让我们开始上演吧!压轴剧目下半场:疯狂的马戏团。”

    “我是一、是众,是世间所有的丑角,我一人即是剧院。”

    驯兽师·丑角挥舞长鞭,野马们在大地上奔袭,洛云图将梅洛卡抛向天空,只身阻挡万马的重蹄。

    比起攻击,马群们更像是在迁徙,只为躲开更危险的东西。

    一道黑影升起,巨狮啃食着街道,张开血盆大口将洛云图连同着马群吞下。

    巨狮吞下野马,魔狼吞下巨狮,恶龙吞下魔狼,最后丑角吞下恶龙。

    将世间一切都吞进肚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咔嚓。

    洛云图手持时之涧,梅洛卡手握弑君。

    两道相异的剑痕交错斩开一切。

    魔术师·丑角摘下自己的魔术帽,将其变大砸向洛云图,把洛云图装入帽内无限的空间。

    半空中张开一个黑色的圆圈,洛云图被从中吐出,径直砸进楼里。

    杂耍师·丑角高高跃起,一双皮鞋膨胀到巨大,宛如装了弹簧般蹦蹦跳跳地将洛云图踩进地底。

    占卜师·丑角眼中倒映着星空,便看清了万象的命轨,以此避开了梅洛卡的突袭和洛云图的刹那惊雷。

    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尘世间仿佛只有这一人漫步。

    世界以我为轴,世间惟我唯一。

    凡我存在,其余皆谎。

    此刻丑角跨过创世的门槛,无限地向真神逼近,到达了足以遮蔽真实的伪神之境。

    如云梦般迷幻,成就虚假的真实。

    盗窃、欺愚、诡诈,多么亵渎,几般狂妄!

    云中君·丑角伸手,紧握。

    云雾在手中汇集,他化作了此世间的唯一、世界的轴心。

    于是世界向他坍塌。

    此时此刻,又一个神明的气息升起。

    在未来身的推动下,洛云图自岁月长河垂钓出属于自己的一种可能。

    自他的双眸中燃起金色的光芒,名为太阳神的存在向此处过去投下惊鸿一瞥。

    虚构神途·东君。

    那份来自太阳的威压猛然降临于大地之上,烧尽了这份由云中君所缔造的唯一性。

    太阳之火熄灭,可云中君仍未死。

    “洛云图,你能再瞪他一眼吗?”梅洛卡扛下丑角的一次次攻击,此刻已经大汗淋漓。

    洛云图浑身紧绷,灵魂传来烧灼的刺痛,咬牙说:“办不到。”

    “只能看我了啊。”梅洛卡咬咬牙,弑君在运行了那天基动能武器的一击后已经从征伐之型中退回原型。

    相机展开成工具箱,复杂的秘仪运转,来自禁忌序列017的方尖碑碎片凝练而出,融入弑君的框架中。

    以刊定命运的石碑为基,以此裁断云中君的真实。

    还不够。

    还不够致命。

    那就再加入这个——由莱特所布置的阵法碎片。

    添入炼金材料,辅以幻想的事象,虚构之物在此诞生。

    弑君之型转变,变成了一枚只有指骨长短的飞梭。

    【弑神之剑·米斯特汀】

    无论丑角当下表现出的实力多强,究其所倚,仍然是属于莱特的肉体和灵魂。

    而即使阵法破碎,它也确确实实地曾刻入他的骨髓,植入他的灵魂。

    这一剑将是绝杀。

    突然间,魔术箱关住了梅洛卡的身体,丑角甩开魔术布,狭长的箱子被分割成了五小个,箱子揭开露出残缺的肉体。

    在梅洛卡吃惊的视线下,洛云图挥动时之涧轰飞丑角,立刻施展光阴借贷延缓她死亡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梅洛卡抛开米斯特汀施展术法。

    剧目:悬丝木偶。

    一根根丝线将四分五裂的自己强行捆绑在一起,梅洛卡对洛云图怒喝:“先干掉他!”

    洛云图二话不说挥动时之涧,由事象的枝杈凝成的钓竿舞动,无形的鱼线捆绑在弑神之剑上,亦如原始的投石击鱼那般。

    瞄准丑角,掷出!

    时间的落差赋予了它巨大的动能,米斯特汀的神迹再次显现,让一切被命中的都从神国坠落。

    当那柄飞梭刺入体内,一切都在那一刻崩陨。

    洛云图趁势追击,阳炎将双手染成白赤,如同敲击天鼓般轰鸣爆破,将濒死的丑角彻底杀死。

    以此开幕,以此谢幕。

    仿佛有掌声响起,没有人说什么,默默地掷出鲜花离场。

    面具碎裂,从莱特的脸上剥落,露出那张黯然神伤的脸。

    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