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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黎悦大义服毒,身虽死而心尤乐

    烈烈马蹄踏卷飞雪,汹汹气势奔流肃杀。

    五百铁骑飞驰驶出峡谷口,待到村落入口时一兽皮少年横在面前。

    少年大喊一声:“可是烈冲司马?”

    “吁~~”

    冲在最前头地烈冲紧急勒住缰绳,战马一声撕鸣人立,旋即定住。

    “前去看看。”烈冲对着副尉打出一个手势。

    “嗨!”

    “何人拦路?”副尉下得马来举着火走向前去。

    走至前方十步,只见一少年站立前方正大口喘着粗气。

    “村娃子不要命了?为何拦路?”

    “可是烈冲司马?”少年喘喘问道。

    副尉略微愣怔,回过头去:“烈司马,这村娃子找你?”

    烈冲眉色一开笑笑两声,便纵身下马走去。

    “小兄弟识得我?”

    少年摇头。

    “那为何能直呼我名?”烈冲一时破感兴趣。

    “悦··悦姐姐唤我来村口迎你!”少年说罢竟然呜呜大哭了起来。

    众人闻言瞬及便是一大惊。

    “在哪?快快带路!”副尉一步上强急切的催吼道。

    “慢着!”烈冲摆手挥退,“可是个怀有身孕的姐姐?”

    少年点头。

    “为何主动让你主动来迎?”

    少年又是摇头,只吭哧哽咽地说着:“悦··悦姐姐不行了。”

    烈冲瞬间大急:“小子快快指路,所有人上马,先救人再拿人!”

    “嗨!”

    烈冲一把扛起少年纵身跳上马背,呼呼间如同狂风般朝着山财里家飞去。

    不多时,阵阵马蹄疾步驶来,赵道冷眼一扫手上的剑柄已然紧紧握住。

    烈冲速速下马全然不顾忌赵道,开口便问:“公主殿下在哪?”

    赫然间一声清亮剑音响起,赵道铁剑出鞘竖架于烈冲脖颈。

    霎时间五百铁骑纷纷张弓拔剑,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正当此时,厢房内传来柔弱无力的女声,“赵道休得放肆,来人是烈司马么?”

    “禀公主,正是末将!”

    “进来吧~~”

    赵道愤愤放下长剑,“若敢对公主不利,我非杀你不可!”

    烈冲此时全然没把赵道放在眼里,只一门心思顾黎悦的安危。

    毕竟他接到的命令是带回黎悦而不是将其杀之。

    “所有人守在屋外,没有命令不得入内!”

    “嗨!”

    话音落点烈冲便迈着急切的步子径直走去。

    推开门来烈冲不抬头,先是拱手一拜:“末将烈冲,拜见公主殿下。”

    此时黎悦的脸上已是苍白一片,姣好的面容之上正冒着涔涔冷汗。

    然依旧端庄着仪态,正坐于床榻之上。

    见得烈冲后,不知为何她反而如释重负,形同解脱。

    随即已近沙哑的声音喘喘开口:“你且走近些说话。”

    烈冲抬头猛然瞪大眼睛:“公主勿再动气,先···”

    “不必!”黎悦举起短剑做出自刎之势,“能谈谈么?”

    “好··好好,末将依了殿下便是。”

    “知道我为何而逃?”

    “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

    烈冲拱手正色道:“奉王命,寻回公主。”

    “呵··”黎悦不禁冷笑一声,“你可知我肚中之子父亲是谁?”

    “不知。”

    黎悦叹息一声,正色道:“好,那我告诉你,是秦王政!”

    “啊~这···”烈冲一时惊愕语塞。

    以他的智慧显然知道秦王政与当今赵王偃之怨仇是何等深沉。

    烈冲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思忖良久也得坚持此来的使命。

    “烈冲此来只奉命行事,公主是明大义之人,望不要为难末将更不要伤及自己。”

    然黎悦却弱弱一笑。

    “山财一家淳朴猎户全不知情,能否不予追究?”

    “可以!”

    “赵道为人情深义重,方才又护我心切。此事罪责在我,若轮其罪责可否入军将功赎罪?”

    烈冲略微犹豫了片刻,方才点头:“可以!”

    “如此··甚好,烈司马果真是大赵未来之帅才。”

    说罢黎悦不禁忍着剧痛与不便,对着烈冲拱手一拜。

    烈冲顿时感到无比惶恐,同时心头泛起一阵莫名酸楚与心疼。

    此刻他才总算明白这个邯郸公主为何能得到无数人的褒奖赞叹。

    举手投足之间的寥寥话音,却有分有寸,个中心性一览无遗。

    遇事不惊,为人谦恭,待人宽厚,胸襟博大,凡此种种品质竟会出自一个女子身上。

    旋即连忙回敬一礼。

    “公主之为人烈冲今日算是见得,不胜感喟。公主可以跟末将走了么?”

    然则黎悦却是答非所问。

    一声叹息,开口便是惊言:“烈冲,你觉得赵国何时会亡?不,六国何时会亡?”

    烈冲霎时有些木讷震惊,“公主此话却是何意?”

    “我曾听人说起过这么一则预言:他说术治亡韩,乱政亡赵,迂政亡燕,失才亡魏,分治亡楚,偏安亡齐。不知烈司马听罢作何?”

    烈冲听后愣怔了良久,不置可否。

    遍查当今之山东六国,一席预言说得是正中要害,乃至列国之顽疾。

    然自己身乃赵人现又居国府朝臣,如何听得这般丧气却又锥心之言。

    默然良久之后,方才昂昂不服道:“山东六国虽是势弱,然根基雄厚定只是一时,殿下身为赵人又是公族,此言不愧于心?”

    黎悦揶揄一笑,几声咳喘:“去看看这山间,六国庶民乃至天下庶民何其疾苦,一统之势乃天下之愿。”

    烈冲偏侧了几下头,显然明白了这番说辞这番论调乃是秦王政常言之夸夸其谈。

    旋即不以为然道:“秦王政也虎狼之词罢了,烈冲此生誓死与虎狼之秦抗争到底!”

    黎悦听罢不再说话,她本想在身死之前劝慰烈冲。

    然一番论谈竟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她明了了烈冲的为人,品性刚直不阿,忠贞为国,是个帅才将才。

    至于天下大势,民心之所向他却看不到更高处。

    想来也是,纵观天下谁人又能与嬴政作比?

    谁人又能懂彻体察他之用心?

    “请公主跟末将回邯郸。”烈冲边说边朝黎悦缓慢走近。

    正当此时,黎悦猛然抬手,将那褐色无名丹药一口吞与肚中。

    烈冲瞪眼大是惊愕疑惑,“殿··下?”

    “别过来,没用了。我死后请将我母子尸身托于山财,就此埋葬,不入公室。”

    “殿下···你这是何苦?”

    烈冲木讷僵愣在原地,一时哀默恍惚。

    “吾君之志向千古无人企及,只要为了他好,死又何妨又有何惧?我虽身死,心却尤乐。”

    黎悦坦荡一言落下后,正身庄重坐与榻上,双手不停抚摸着肚子,不禁失声痛哭。

    然只见黎悦脸腮扭曲不成常形,却听不见任何哭音,让人不知究竟是笑还是哭。

    烈冲眼中看着,心中完全能体会那种恐惧,悲戚,愧疚,绝望,无助然她却依旧坚忍掩饰···

    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心疼哀伤还是怜悯又或是惋惜?其实更多的是可歌可泣敬仰与震撼。此一刻,任何的分歧任何的差异···都皆化成一声叹息。

    饶是铮铮铁骨竟也忍不住滑落两行悲泪。

    没过上几息黎悦便一口乌黑浓血吐出,生命之最后一刻她依然想的是嬴政。

    是他一统天下,解救苍生之宏伟终愿。

    为此她放弃了赵氏公主尊贵之身份,不惜得罪公室族。

    更不惜贻笑天下,为列国痛斥其不耻。

    即便死后仍是汹汹骂名千古流传,她也不愿被当列国权谋制衡嬴政之暗棋。

    待黎悦彻底没了气息,烈冲也像是失去了魂魄。

    他缓缓推开房门,仰头淋着漫天飞雪,嘴中低声沉吟起《诗经,郑风,风雨》

    算是对于黎悦虽死而乐的歌颂。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