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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文思

    好在域后这里,全神贯注下,心思已被续诗分去了大半,也不再如往常那般,追随着域帝了。

    与女孩不同,叶夫人无暇东游西荡,反倒整日都在锦元宫看书写字。

    灵瞳的笑容自然不会出现在域后脸上,取而代之的,时常是淡淡的疲惫。

    即便文思如泉,可域后还是因伤神而不思茶饭。

    这便让贴身宫娥们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每每相劝,域后总是说先放着,等下再吃。要早日续完,也好早日排演,等崇光君的生辰到了,便可作为惊喜。

    青银最先听不下去,也不过脑直接道:“域帝的生辰还早着呢,况且上次根本就没过,娘娘干嘛现在就花那么多心思准备。”

    域后轻叹:“不错,域帝的生辰的确还有日子,可从将诗续完,再到填曲,排演,都要耗时费力,哪里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现在还偷懒,就怕到时来不及。”

    青银一听更是气闷,她心疼域后,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哪像其他域妃,该赏花赏花,该游园游园,就算域帝不来,身旁照样有小皇子小皇女围着,只有域后,一心归一人,膝下也没个儿女,身子也不见好。

    她越想越替域后不值,原本正红袖添香磨墨,也停了下来,气鼓鼓的不说话,眼眶倒是先红了。

    域后见她这个这样,不禁摇头道:“瞧瞧,我这个域后都把你给惯坏了,哪天我不在了,哪个主子受得了,到时可怎么好啊。”

    青银一听更是伤心,那日孙太医的话,她也是全听见的,此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青影骂道:“你这丫头,整日里除了惹娘娘烦心,还干什么好事,青印,把她带出去,大清早的哭什么哭,也不怕晦气。”

    被青影一骂,青银抽抽噎噎的也不敢再发声,还是被青印拽了出去。

    域后无奈摇头,又揉了揉眉心道:“福满,还是你来磨墨吧。”

    福满连忙上前,添了点水,细心研磨起来。

    域后看福满一脸认真,微笑提笔。

    笔上蘸满墨汁,略作思索后道:“我觉得你上次说的极是,那商贾和琵琶女,最终也只能是行同陌路。等下我写完了,读于你听,你看接下去这样写可好。”

    福满顿觉受宠若惊:“既是娘娘写的,自然是好的,奴婢在旁静候。”

    域后点头,运笔如同行云流水。

    灵瞳暗自赞叹,域后这样的,才是惊才绝艳,恐怕就连二师父见了,也一定会惊叹吧。也只有域帝,一妃障目,不识正妻。

    商贾携美云舟归,环佩玲珑鸣翠微。

    帘卷娥皇笑女英,莺啼燕绕唤春回。

    骏马貂裘风流浸,钗环冷落欢情薄。

    纵教黛山画蛾眉,不比芙蓉柳叶新。

    一曲悲欢弦上过,半生离合不解情。

    玉颜不似朝时雪,马蹄踏尽花飞春。

    花落枝空暗恨生,梦中啼醒梦中人。

    既伤别离不成调,情逝肠断浔阳城。

    诗成之后,域后一句句念给福满听。

    见他头微微侧着,认真思索。这样的角度和神情,像极了崇光君。一时之间,域后百感交集,不由就看呆了。

    福满抬头刚想说话,见域后这般模样,也猜到原因,虽面上未露分毫,心下却是苦涩。

    域后也渐渐回过神,柔声道:“我想着,那商人再回来时,已经携二美一起归来了。他也想从年轻貌美的女子那里,找回自己的青春,又如何会顾及琵琶女的感受。男人多是喜新厌旧的,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此时的琵琶女,却是下了决心的,终究离他而去。”

    福满听出了话有所指,那句男人多是喜新厌旧的,说的自然是域帝了,但这话他没法接,于是索性聊起了意境。

    “奴婢觉得娘娘最后这几句,写得美极了。

    纵教黛山画蛾眉,不比芙蓉柳叶新。

    一曲悲欢弦上过,半生离合不解情。

    玉颜不似朝时雪,马蹄踏尽花飞春。

    花落枝空暗恨生,梦中啼醒梦中人。

    依奴婢看,芙蓉柳叶虽艳丽,终究是俗气了些,又哪里比得了淡扫蛾眉,眉似远黛的琵琶女,年轻容颜虽美,可终究浅薄,比不上岁月浸染下的容颜。”

    这番言语说罢,福满看向域后,域后的眼中有痴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像极了从前,与域帝一起讨论诗文。

    福满假装没留意,接着往下道:“不过奴婢最喜欢的,还是“一曲悲欢弦上过,半生离合不解情”,这正道出了琵琶女所有的幸与不幸。”

    他特地将“奴婢”二字说得极重,也将域后惊醒。

    福满轻咳了一声,接着道:“琵琶女因自己的琵琶技艺脱颖而出,也因此选择了离开商贾,走上了独自生活的道路。

    有才之人常常会恃才而骄,这是他们的底气,也是骨子里的骄傲,当情已逝,即便已没了人人倾慕的容颜,也会在心灰意冷之际转身而去,这便是琵琶女骨子里的不妥协。

    至于这“梦中啼醒梦中人”,一语双关,琵琶女残梦虽醒,又何尝不是梦中之人呢。”

    本想着要由自己来做一番解释,没想到福满不但全部都读懂了,解析的也分毫不差,这便让域后更诧异了。

    不由再次打量福满,不过这一次,看得倒是福满本人,而非崇光君。

    “想不到你竟能解读出这诗的背后之意,福满你说的不错,梦中啼醒梦中人,的确是一语双关,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只要醒不过来,世人又何尝不在梦中呢。”

    顿了顿,域后轻声又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公公,原来竟是我错了。”

    灵瞳见福满闻言,非但没有得意,反而略显紧张,倒像是觉察到自己的失言。

    女孩有些不明白,却听福满略尖着嗓子道:“我也就是胡乱揣测的,不怕娘娘笑话,晚上睡不着时,也爱念上两句酸诗,都是瞎胡闹的。

    娘娘的诗做的才是真的好,把香妃娘娘《琵琶行》里的未竟之意,全都写了出来,哪日域帝读了,一定欢喜得很。”

    域后同灵瞳一样,没被他那句娘娘诗作得好给糊弄过去,而是好奇道:“现在看来,你小时候应该读过不少书吧。”

    “不怕娘娘笑话,是跟着村里的秀才,识过几行字,也读过两本书。”说完这些,他的后背悄无声息的冒出一层冷汗。

    域后也不太相信,有此见解之人,只识几行字,读过两本书,显然是福满过谦了。

    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入了宫,当了太监。

    域后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疑惑,只是她的为人,向来愿意给别人和自己都留有余地,想来其中曲折,也必然是福满的伤心事。

    她不想强人所难再往下追问,毕竟有一个通文墨,谈得来的人作陪,求之不得。

    福满见域后就此打住,也暗自长吁一口气。

    而此时,作为旁观者的灵瞳,却明显感觉事情不对劲,原先她就惊讶,福满与域帝长得太像,最大的区别还是气质上的不同。

    域帝作为上位者,坐拥楚和域,万人之上,自然有帝王的威严。而福满,此前一直唯唯诺诺,奴颜婢膝,但若只是伪装呢。

    这么久了,看不出什么破绽,若只是因为他装得好,已经完全代入太监这个角色,那么原本的背景和目的,就必然不简单。

    之所以被摆放在如今的位置,分明就是针对域后。

    这样一来,刚才瞬间流露的谨慎与不安,就都有解释了。

    灵瞳暗叹,域后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全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就一定安全吗?

    之后的几天,灵瞳暂时偃旗息鼓不再作妖,她吃得颇多,又适当散步,努力为域后调养身体。

    几日后,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赏芳宴。

    这是每年,域帝域后与后宫同聚的家宴。

    可惜当日,并没轮到灵瞳掌控身体,所以只能旁观。

    域后一袭绣银华服,如天上圆月,冰凉素净,熠熠生辉。

    然而暗地里,整个后宫全都兴致盎然,等着看她的笑话。人人都知,身为后宫之主的域后,不准靠近域帝二十步。

    秋风略过崇光君的天青宽袍,袍摆微微扬起,也带动了他额旁垂下的一缕发丝,长身玉立,俊逸风流的域帝,好似一块唐僧肉。

    他已经很久都未入后宫了,让暗自打量的各宫娘娘们心跳加速,恨不得一口吞下。

    怪不得整个后宫都如狼似虎,从香妃离世到现在,已足足半年,域帝谁也没再宠幸,也包括早已失宠的域后。

    香妃在时,也只在月圆之夜,去域后那里坐坐,毕竟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即便如此,香妃还是大发雷霆,没回都将域帝关在门外。

    说起来,香妃没入宫前,域后也不喜欢和人分享丈夫,但为了绵延子嗣,毕竟也没专宠。

    后宫域妃统共六名,两周总能盼来一次侍寝,不偏不倚,也算雨露均沾。

    其余日子,崇光君都在域后身边,后宫之主摆在那里,她的性子又最烦宫里头那些勾心斗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