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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波澜

    自从香妃入宫,域后失宠后,她就时常茶饭不思,早前这样的情况已持续整年,直到香妃故去,所有的怀疑又都指向她,域后更是时常夜不能寐,索性夜夜酗酒,靠着酒醉昏睡过去。说起来,那时她的身子底就被掏空了,而最致命的,还是那碗毒药。

    其实说起来,这些天为了要续《琵琶行》,域后需要保持状态,不能整日昏昏沉沉,其实已经不再饮酒,而灵瞳更不会喝。

    然而,域后的病,又哪里只靠戒酒就能治愈,真正的域后心里有数,所以早就拒绝太医定期诊脉了。

    孙太医心下已了然,又问了咳疾,女孩如实答了,也没隐瞒咳血的事。花白胡子的小老头,此刻脸色更差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嘴上还是让娘娘放宽心。

    见域后似听非听,神色古怪,嘴里还哼哼唧唧不知道唱些什么,中间又忍不住咳嗽几声,只怕连神志都已经不清明了。

    孙太医皱紧了眉,心中哀叹。

    域后现在看着人像是好好的,其实根本无力回天。

    青影这边听到域后咳血的事,脸色瞬间煞白,想到这么久了,自己竟浑然不知,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一旁的福满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的攥紧,牢牢按住那条当日被他偷偷拾起,沾了血的帕子。

    匆匆告退后,孙太医不敢隐瞒,诊脉的药箱也没放下,就直接去回禀域帝。

    赶到时,见崇光君的神色也不太好,他正在听竹别苑小憩。

    听竹别苑连着筑水居。筑水居的功能类似道观,同样是当年为香妃祈福而特别修建的。

    竹林幽静,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下面正立着手拿书卷的清俊男子,此刻已换上一身宽大的道袍。

    孙太医知道域帝的脾气,有时会来这里暂住两日,修身养性,不过问朝政之事。见太医来了,域帝神色平静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孙太医抬起眼,正对上君主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此时说也不是时候。

    但既然来了,也不可能隐瞒,索性大着胆子讲:“刚才已为娘娘诊过脉了,恕老臣直言,长久以来,娘娘终日郁郁,又饮食不调,夜不安寐,最主要还是那次之后,不仅伤了脏腑,恐连心神也有亏损,若不能及时止住咳血,且去除心病,只怕…”

    域帝闻言也是一惊,其中信息量太大,他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域后几时就病成这样了?心神亏损?咳血?为什么从来都没人向我禀告?”

    孙太医心里一凉,赶忙跪下,嗫嚅道:“是老臣无能,老臣失察,只是那件事过去后,娘娘就不让请平安脉了,臣也不敢贸然过去。”

    崇光君将手中书卷往边上一扔,冷哼道:“域后不让你们过去,你们就不过去了?那我要太医院有何用?”

    这时,孙太医的额头已经冷汗涔涔,更是连连叩首:“都是老臣的错,老臣想着既然娘娘已有吩咐,若凤体不适,自会遣人过来,没成想铸成大错。老臣糊涂,当时实在不敢违抗娘娘的旨意啊。”

    崇光君见孙太医满头热汗,几缕花白头发黏在额头,也明白臣子难做,域后不让请平安脉,难不成跪着不走,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太医。

    域帝冷哼一声,强压下怒火道:“你起来吧,域后的病究竟如何了?”

    孙太医哪里敢起来,苦思冥想间,还是摇头:“现在的关键还是要让娘娘的心情变好……”

    还没等他说完,崇光君就皱眉打断:“心情变好?怎么变?偌大一个楚和宫,可曾缺了她什么?身为后宫之主,我行我素任意妄为,又有何人苛责过她?”

    孙太医颤颤巍巍不敢说话,域帝发完一顿脾气又接着问:”倘若心情好了,人会好吗?”

    孙太医这才稍稍直起身,垂着眼皮也不敢看域帝,犹犹豫豫回道:“倘若娘娘的心病能慢慢好转,不再饮酒,加之汤药调养,应该还能撑个三年左右吧。”

    崇光君闻言,只觉一股凉意瞬间从脊背蔓延开来,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怎么也没想到,孙太医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三年?怎么可能?”域帝如梦初醒,紧盯着孙太医,连声音都变了。

    “你告诉朕,叶思沁只能活三年了,这怎么可能?”

    孙太医都要哭出来了,“半年前,娘娘的服毒不是作假,当时她是怀着必死之心去的,人是救下来了,可是终究伤了根本,再加上之后,娘娘又一直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

    域帝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给堵住了,这种感觉在香妃离开他时,曾经每时每刻都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此刻又来了。

    昏沉之间,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次是为了域后叶思沁,唯一感觉到的,只有满心的不忿与无法言说的慌张。

    域帝怒不可遏:“朕只是让她离我远些,就这般要死要活,说服毒就服毒,有病也不治,一声都不吭,她是不是就想这么耗着,等哪天把自己给耗死了,好叫全天下都知道朕负了她!”

    孙太医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一句话也不敢接。

    自打香妃入宫,崇光君对域后的冷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当初域后为了洗脱不白之冤,服毒明志,被救回之后,因为香妃的死而性情大变的域帝,也只丢下“装腔作势”四个字,就拂袖而去了。

    到底是不是装腔作势,御医们自然是一清二楚。但崇光君不问,又有谁敢冒冒失失的说,到了现在,域后没两年好活了,域帝又拿起了情深意重和无法接受。

    事实上,原本孙太医过来回禀,只是思及日后娘娘殡天,域帝不要以为太医院都是庸医,早知道也不说。

    但听域帝连娘娘的名讳都叫出来了,可见帝心难测,他也并非如众人以为的那般无情。

    一时之间孙太医也懵了,一大把年纪脸色发白,倒似自己先要撅过去。

    崇光君见孙太医这个样子,更加心烦,摆摆手让一旁侍卫扶他起来,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接下去每五日,你都去给域后请平安脉,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这是宫里的规矩。既然是规矩,作为后宫之主,理当做表率,又岂能随随便便给废了。至于要吃什么补什么,都看着办,朕就不信,普天之下的灵丹妙药,留不下域后这条命。”

    说罢转身就走,像是一刻都不愿再看见孙太医这张老脸。

    孙太医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退了出去。重重的叹了口气,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域帝又何尝不是呢。

    事实也的确如此,之前崇光君还在为那个脸红心跳的瞬间满心愧疚,所以穿了道袍想超然物外,可转眼,听到域后快死了,整颗心都乱了。

    遥想当年,自己还不是一域之主,而只是寄人篱下的弃子,叶思沁又何尝嫌弃。七岁那年,是她牵起自己的手,将自己拉离黑暗。

    物换星移,如今早已坐在光明之巅,坐拥楚和域。当时,也曾赐予她无上荣光,让她成为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域后。那时虽有后宫佳丽,心却只属一人。

    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开始避着她,因为心虚,也因为害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叶思沁的心从未变过,但自己的心,却彻彻底底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因为香妃的死,也曾怀疑过域后,确切的说,是怀疑身边的所有人。

    哪怕后来她以死明志,也无法解除心中的芥蒂。而自己分明认识了她那么多年,域后是怎么样的人,自己会不清楚吗?

    可还是无法接受香妃的死,所以,一定要为她的突然离世找一个借口,兜兜转转之下,那个宣泄的缺口就成了无辜的域后。

    越思索越觉得心乱如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

    域帝手扶额头,他记得今天她离开前的恋恋不舍:域帝哥哥,记得要来看我哦。

    回想当时,她的眼神和举动,以及从未宣之于口的亲昵称呼,还有孙太医心智失常的暗示。域帝的手不自觉攥紧,深深陷入掌心。

    那句“域帝哥哥”就像魔咒,在他心中盘桓不去。小时候他们在一起时,她也曾经这样一声声的唤着哥哥。

    往事如风,崇光君再也无法静下心,索性脱去道袍,离开竹林。

    域帝虽满怀愧疚,终究还是没来看域后,却在第二日遣太监赏赐了诸多礼物。

    叶夫人很是意外,要知道自从香妃入宫后,赏赐基本就成了她的专属,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先是天香楼,再是临水别苑。

    其他后妃也就是摆设,由宫里管事的太监,按时节发放份例。

    这些首饰绸缎,域后虽不甚在意,但想到是崇光君所赐,错愕之余也多了惊喜,可听到下一句,各宫娘娘都有时,喜悦便转瞬化作自嘲的浅笑。

    物件虽美,域后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让青影收起来了。

    两日后,孙太医过来请脉,域后皱眉:“不是让你无召不用来吗?”

    孙太医偷觑了眼域后,硬着头皮回答:“回禀娘娘,老臣是尊了域帝的旨意,每个宫里都必须请平安脉,不可坏了规矩。”

    叶夫人沉默不语,半晌后道:“既然是域帝的意思,我也不为难你了。”

    按照惯例,各宫每十日,太医都需来请平安脉,就是原来的规矩。只是这次,从原本的十日换做五日,却是域帝的意思。

    孙太医怕域后一听,别的宫还是十日一次,这里却成了五日一次,万一不乐意不让请了,索性便含糊过去。

    这也无形之中恰好帮到了灵瞳。目前二人的时间是共享的,如此一来反倒天衣无缝。

    域后自然也无从得知,自己被夺舍的日子,女孩闹的幺蛾子,是一切转折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