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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心

    一直到域后软绵绵彻底醉倒,宫娥们关窗的关窗,扶上床的扶上床,动作无比娴熟,盖上厚厚的锦被,青影对青银道:“娘娘明天怕是又要发烧,你去吩咐厨房,把驱寒的汤药准备起来。”

    青银红着眼睛道:“这已经是第几回了,崇光君不疼惜娘娘,娘娘就不该疼惜疼惜自己吗?”

    “住嘴”,青影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灵瞳观赏完了全程,不知道应该做何评价,想想今后她是不是每天都花样作死,女孩也是郁闷,如果自己是域后,绝对要活得惊天地,泣鬼神。

    子时刚过,灵瞳奇迹般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掌控这具身体了。虽然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这应该都是域后醉酒的直观体验。

    女孩一下子坐起来,惊讶的张大嘴,看看眼前修长的十指,又捏了捏漂亮的脸蛋,自言自语道:“这就正式夺摄了?”还有这声音,也太柔美了。

    既然上天又给了一次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首先必须弄清楚我是谁,我在哪里。不过这次必须事事谨慎,在白衣老者处吃的亏,绝对不能再大意。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灵瞳止不住的咳嗽,气也有些急促,青影适时端来汤药,灵瞳也没多问直接喝下,想来是域后每每宿醉,翌日都会先喝的醒酒汤吧。

    灵瞳猜的不错,里面还有驱寒的方子,因为长期抑郁,域后酗酒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又不愿见太医,所以汤药都是根据方子,让厨房连夜准备的。

    喝完之后,灵瞳觉得原先冰冷的腹部暖热了不少。青银见域后将汤药一口喝完,面露喜色,忙将糕点捧上。

    没想到娘娘今天一反常态,自己伸手就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塞到嘴里,灵瞳见到青银愣怔,尴尬一笑道:“饿了。”

    一旁青影忙道:“青印,快绞条帕子来,给娘娘擦手擦脸。”

    灵瞳心道:真是讲究,我还是太粗糙了,不过这宫里几个宫娥都是青字打头,青银,青影,青印,应该还有青音吧。

    女孩很想叫一声青音,看哪个宫娥会应,想想还是作罢,何必无谓冒险。

    灵瞳边咳嗽边道:“青银,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其他人都退下。”观察之下,青银是爽朗且心直口快的那个,套话自然找她。

    宫人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青影道:“娘娘,我去吩咐厨房熬点粥。”灵瞳点头,众人退去。

    青银扶灵瞳以一个舒适的角度侧靠好,然后乖乖搬了个矮凳,到域后床塌旁坐下,小脸红扑扑的。

    “娘娘想聊什么?”

    灵瞳看她的举动,就知青银和域后颇为亲厚。

    “什么都可以,比如最近有什么趣闻,就当故事消遣。”

    青银想了想道:“我们州域没什么,不过邻进的天墟域倒真出了件趣事,不知娘娘听说了没有,天墟域居然改名叫无墟城啦,娘娘你说奇怪不奇怪,好好的州域,非但改了名,还不叫域反叫城,也不知道域首是怎么想的。”

    灵瞳问运气极好,青银给出的第一个传闻,便让她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其他州域,还是穿越回了过去。要知道,天墟域改名为无墟城,是早在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之后的三年,改名后的无墟城有如开挂,先灭了楚和域,后又攻向瑞庆域,吓得瑞庆域皇一连割让半壁江山,最后无墟城就成了坐拥九州域北部的大州域。

    这时,女孩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最初的无墟城,西接梵天域,北连瑞庆域,东邻楚和域,南部则是云泽域,其中云泽域群山环抱,几乎是与别的州域隔绝的,消息闭塞;而梵天域相传是离神最近的地方,空气稀薄,居住在当地的人,服饰外貌与其余州域有显著不同。

    由此推断,自己现在所处之地,恰恰可能是未来卷入战乱的楚和域或是瑞庆域。

    而昨夜旁听域后与宫人的对话中,提及的分明是域帝,需知各域之主的称谓是各有不同的,就像广川域称域君,平川域称域主,至于域帝,应该就是楚和域了。

    灵瞳对瑞庆域知之甚少,但对楚和域却一点都不陌生,这源于二师父谢师安的讲述,谢师安虽是三清域人,却曾数年游历楚和域,更重要的是,楚和域帝崇光君太过出名了,可他的名声并非因为一代明君,而是惊天才名。

    灵瞳彻底没了想法,从前谢师安讲起这段历史,楚和域帝因为宠妃之死而一蹶不振,抛下朝政远走他域,等两年后再回来时,域后已经离世,紧接着一年不到,无墟城金戈铁马过境,攻入都城天河城,天河宫也被一把火给烧了,崇光君与其宫妃子嗣,一个都没逃过死亡的命运。

    如果一切分析都无误,那这一任的楚和域帝,实际上也是最后一任了,现在距离亡国只三年时间。

    灵瞳顿感悲怆,一脸霜打茄子的表情,突然就想静静了。

    “你也出去吧,今天我精神不好,要接着补眠。”

    青银看了眼整个脸都蒙入被子里的域后,无奈轻手轻脚退出,见外面候着的一众宫娥,还捧着刚送来的稀粥和冰糖雪梨汁,青银摇摇头,把门带上。

    灵瞳果真睡着了,并非心大,而是心累。这具身体太虚弱了,打个比方,如果说从前女孩的体能达到十分,那域后的体能尚不足两分,气血两亏,再加上酗酒无度,所以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对于目前处境,她也确实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结果想着想着就真去见周公了。

    一觉再醒来时,可把灵瞳郁闷坏了,她又成了不受控制的游魂,困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真正的域后则悠悠醒转过来。

    域后叶思沁被清晨的鸟啼声唤醒,青银跪着替她穿好鞋,接过青印递上的热帕子洗完脸,域后就倚靠在窗边望着花园,也不多话,任由青影一点点为她梳头,只是初秋,未见秋高气爽,却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她已经许久都没休息得那么好了,又哪里知道,是灵瞳替她补觉的功劳,如今女孩也有点懵,所以自己是随机夺摄吗?

    她这边还在捶胸顿足,胡思乱想,那边域后已经准备励精图治了。

    吩咐其中一名气质有点高冷的宫娥:“青印,去乐师那里把曲谱抄一份拿来,就先要《琵琶行》吧。”

    青银咬唇道:“娘娘,现在还早呢,您不如再多休息一会。”域后掩帕轻咳,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言,青影为她披上了温暖的夹绒披风。

    餐食一样样摆上了桌,灵瞳眼都看直了,域后却只喝了点白粥,看到端上来的玫瑰糕,微微皱了下眉,就无精打采的放下筷子,别的一样没碰。

    等餐点都撤走后,青影对一旁宫娥道:“吩咐厨房,以后不要送玫瑰糕来了。”青影暗叹,玫瑰糕是从前香妃的最爱,在她入宫以前,其实域后也是爱吃的,如今看了,却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了。

    连香妃最爱的糕点都不愿看见的域后,却为了讨域帝欢心,生着病就来续写那女人号称没完成的诗作。

    域后打算续写香妃娘娘的长篇大作,可不是随便说说。她一直等到青印将曲谱取来,打开标注满了音律的《琵琶行》,思绪万千。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这是香妃为崇光君所做的两首长诗之一,崇光君得到之后大为赞赏,并且花费了颇多心力为之谱曲。

    香妃曾言,《琵琶行》和《长恨歌》都只写了一半,故事还没完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所以也不必介怀。

    就在她说完这话的几日后,就莫名殡天了,崇光君伤心欲绝,每每不能自持时,就让人在戏台上轮番上演这两出戏。

    昆曲唱腔哀婉动人,令闻者几欲断肠。崇光君最喜的还是那出《长恨歌》,域后知道,域帝多么希望,自己也如故事里的帝王,与所爱之人再度重逢在长生殿。

    她也知道,如果两首诗只续其一,也一定是《长恨歌》更容易打动域帝,但她就是不愿意。

    宫娥取来曲谱,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全是崇光君有感而发写下的点评,抄录耗时,青印索性拿来了原稿。

    域后抚摸着崇光君的字迹,愣了半天神,最后心绪烦躁的合上。

    断断续续写写划划,纸揉了一张又一张,她揉着眉头思索,这样不行,如果始终不在状态,如何跳出繁乱,来续写如此长诗。

    急火攻心之下,她一咳嗽,喉头涌上丝丝腥味,打开帕子一看,果然又落血了,域后泛起丝丝冷意,折腾一日,头绪全无,精力不济之下,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宫娥们悄无声息的将域后扶上床,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桌案,被揉烂的纸也不敢扔,为防万一,全都展平收拢到了一边。

    福满发现藏在纸篓里的帕子,心下一惊,趁着无人注意时,藏在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