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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生伢子做套儿

    镜爷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鸟。便恐吓这俩生伢子说,你们虽是在自家地里捣鼓出来的龟甲,可有谁亲眼看着了?说白了,没人作证,你们说破嘴也没人信,翻着这玩意儿可是要掉脑袋的。

    再说,你俩生伢子四处托人掌眼,不说行里没人敢收,搞不好被人家暗地里举报了,伢儿啊,那可是要进大牢的。

    尤其80年代那几年,全国严打的风头很紧,动不动就有嚣张分子要被杀头。墨镜儿借此软硬兼施,便一时唬住了这看似老实的兄弟俩,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他又搓着手翻看起了这片龟甲。

    蜀地自古便有龟甲占卜的文化,早在殷商时期,帝王的卜官就根据龟甲的裂纹来卜卦,这都是有史料记载的。

    更何况如今还现存先秦古蜀道的遗址,蜀道自南起成都,过广汉、梓潼,经广汉而出川地,又穿越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而先秦时期就是指秦朝之前的历史时代,自然包括了殷商。

    无论是从出土时代,还是地域文化来看,在广汉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先秦时期的龟甲,都是相对合情合理的。

    墨镜儿又细细把玩着,这龟甲材质虽然很寻常,不知道算是什么品种,但上面的花纹却深深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因为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印记。

    镜爷此时忽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感伤。

    他回忆说,在斑驳的龟甲纹路中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那是个螺旋式的太阳纹,而四周绕着一圈镂空般的飞鸟,仅仅是这么一个图案,就已经让墨镜儿忘乎所以了,因为据他判断,这很可能是古蜀文明某个部族的图腾象征。

    由于铺子里掌眼的老掌柜并没有在,墨镜儿连忙翻开铺子里的藏书,终于在一本仿造的帛书拓片中,恰好翻着了这么一个图案,说这是古蜀濮族人的太阳神鸟,象征着氏族天人合一。

    而在龟甲上刻上氏族的图腾,似乎是想要占卜这个部族未来的命运,可显然历史的车轮永不停歇,最终苟延残喘的古蜀诸国还是被大秦的铁蹄给灭了。

    眼下从拓本中寻到了图案的出处,无疑让当时的墨镜儿更加冲昏了头脑,要知道明清的物件儿好淘,可这四千多年前的古蜀遗物,他可是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想收着这么一件了,这东西可当真是有市无价啊。

    墨镜儿纵然有些疑虑,怎么刚来广汉天上就往下掉明器呢?还让他给捡个着,不过看这俩穿军大衣的生伢子老实巴交,仍是哆哆嗦嗦地瞧着他,像是生怕他卷起龟甲跑了似的,实在不像是会下套儿的人。

    他头脑一热,就一咬牙给了兄弟俩500块钱,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天价了,那时候庄稼人一年的收成也不过300块钱,500块钱都够买两辆拉风的永久型自行车了,但对于这不知年代的龟甲而言,仍是远远不够。

    隔天,墨镜儿便找一同来的兄弟给掌眼瞧瞧,本想不露声色地显摆一番,以雪半个月来只收着破烂铜币的耻辱,之前可让那几厮给嘲笑坏了,我镜爷也是好面子的。

    可让他丝毫没料到的是,这几个行家里手一顿折腾,最终得了个相同的判断。他收的这枚龟甲竟然是不久前做旧的,说白了,就是个做旧的赝品,在行里叱诧风云的墨镜儿,竟然让两个生伢犊子给做套儿了。

    镜爷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还脸红脖子粗地反驳了几句,说这龟甲上的图案可是从帛书拓本上寻来的,你们是不是见识短了些?说罢,就去拿来了那个拓片,给众人比对了一番。

    其中,铺子的掌柜是个熟行家,他自然知道这太阳鸟的图案是古蜀国的象征,他本来就是老蜀人,又混迹古玩行当几十年,怎么不晓得太阳鸟呢?

    可问题并不是出在这些精细的纹路上面,而是这龟甲有问题。

    掌柜的说,蜀地自古是有用龟甲占卜的习俗,但墨镜儿所知的太有限了,一时求财心切,以至于让生伢犊子给懵了。

    古人向来驽信天圆地方的学说,而乌龟的背甲隆起来像天,但是腹甲平坦,就好像神洲大地。而其寿命又比人类更长,有甚者活了千年的岁月,被古时的帝王认为是天地间的灵物,龟壳也因此被用来预知部落氏族的存亡兴衰。

    早在殷商时期,帝王的卜官就用碳火来烧烤龟甲,然后根据龟壳的裂纹来卜卦。占卜的时候,要先在龟甲上刻下要占卜的诸事,然后把龟甲放在火器上烧,等到龟壳烧裂了以后再取出。

    如果说龟甲上的裂痕没有经过那些文字,那说明是吉兆;如果裂痕在某些文字上停止了,说明此事有待商议;但如果有裂痕穿过了那些文字,便说明这是大大的凶兆,此事不宜。

    在《周易》上曾有记载,“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亶亶者,莫大乎蓍龟”。由此可见,龟甲占卜之事自古以来切实有之,并非只是当地民间传闻而已。

    可眼下这龟甲,龟壳上既没有商周乃至先秦的文字,仅仅被雕刻上了神秘的图案,显然也是找手艺人后雕的,况且翻过龟甲的背面,丝毫没有被烧灼过的痕迹,只是被沤的有些腐烂罢了。

    最为离谱的是,掌柜的笑了笑,他觉着这龟壳的纹路和棱角有些颇为眼熟,很像他家里养的那只巴西红耳龟。

    后来经花鸟市场的养殖户鉴定,这龟甲虽然被做旧了,但依旧可以被辨认出来,属实是巴西红耳龟的龟壳,要说巴西龟的背甲是扁平的,每块盾片上有圆环状的绿纹,而后缘呈锯齿状。

    而我国最为常见的应该是中华草龟,草龟的背甲则是稍稍隆起的,有三条纵棱可见,而脊棱尤为明显。那千年龟甲就算是蜀地的变异品种,也不该和那北美密西西比河的红耳龟一模一样。

    经大家这么一折腾,镜爷瞬时哑口无言,实在不成想在广汉地界儿,竟然阴沟里翻船了。他这事还被传得很快,一时成为了当地古玩行里的酒后笑谈。

    墨镜儿回忆到此处,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了抽,他最心疼的并不是那500块钱,而是自己的名声。

    要说这行靠什么吃饭,除了掌眼的手艺,还有靠谱的名声,如今他两样全失,先是掌眼被打,后是骗财失德,一心便想寻着这俩生伢犊子教训一番。

    说到这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镜爷刚才讲之前叹了一口气,原来老爷子当年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啊。我不禁觉着心里痛快了很多,又斜眼瞥了墨镜儿一眼。

    我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嘴角中还隐藏了一丝说不出的笑意,我心说难道后面还有什么故事?

    镜爷清了清嗓子,现今是没有茶水,不然看这架势,他是要呡上一口,像说书先生般细细道来。老二连忙讨好地拿了瓶水,我一看,还他娘的是我那瓶。

    墨镜儿顺势小呡了一口,却一脸的得意,又接着说了下去。

    当年好面子的他一心想着报仇,这种心态已经近乎疯狂了,于是便在广汉附近的各大古玩城闲逛,心说这俩生伢子既然能骗得了他,显然是套路熟,肯定还会在川地的古玩城里找外地人下手。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墨镜儿在广汉以西,绵阳市的铁牛广场见着了兄弟俩的身影,依旧是裹紧的破旧军大衣,怀里揣着龟甲王八壳,憨憨的眼神却贼里透光,似乎是在寻找生人下手。

    墨镜儿当时破骂了一声我操,兄弟俩眼前这德行,怎么这么眼熟呢?跟自己当年找生伢子时的神态一模一样,显然是同行啊,我怎么当初就没他娘的瞧出来呢?

    虽然他心里都已经快气炸了,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墨镜儿的心里还有另外一番打量。

    他知道这龟壳肯定是做旧的,但上面的图案却是真的,市面上的古玩文物他见个遍,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纹路。

    纵然太阳鸟是找手艺人后刻的,但兄弟俩手里肯定有这图纹的出处,这种古老的印记不可能是凭空想出来的,搞不好这俩伢子曾经淘过沙。

    墨镜儿在暗处静观其变,一直偷偷尾随着兄弟俩。眼瞅着这俩人从绵阳走到巴中,一路走来一路骗,打一枪就换一地,最终绕过汉中,又回到了四川广汉。

    这一路跟下来,镜爷心里已有定数,看来这俩伢子的老巢还在广汉啊,眼下显然是龟甲不够用了,要回老家淘旧货去了。

    最终,兄弟俩的足迹停留在了广汉市的西北郊,也就是鸭子河南岸的一个村镇里。墨镜儿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还叫做南兴镇。广汉最为让众人知晓的,便是诸葛亮的名篇出师表,其中开篇便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其中的益州,指的便是蜀汉政权共辖的益州二十五郡,墨镜儿眼下踩的这片地界便是汉昭烈帝刘备的广汉郡。

    据墨镜儿当时分析,此地若是历史悠久的名城的话,那自然少不了风水大墓,他一路尾随着兄弟俩,寻得了两人的住处。

    另外一方面,他瞧瞧周边是否有山有水,向老乡打听村子里是否流传过什么传说,这么一打听,还真让他给打听着了。

    当地的老乡很是好客,热络地给墨镜儿讲了这么一个传说。

    说几十万年以前,川地乃是西海,某年南海观世音带着龙女到西天赴瑶池会,偶然路过此地,看见眼下皆是海水,竟然连块陆地都没有,一路上过于的单调了,便让龙女回普陀山把香炉端来,倒点香灰做成了小岛。

    可没想到的是,龙女端来香炉往西海里一倒,却把香炉抽翻,底底朝天,香灰全部倒在了西海里,海一下就平了,都变成了陆地。从此,四海就只剩下三海了,而此地原来应为第四海,现今虽没有汪洋,却也剩下些江川河流,就渐渐被称为了四川。

    而龙女当初掉下的香炉,恰好是有三足,经岁月变迁,变成了四川平原上的三个黄土堆,而因香炉的名字叫做广汉炉,掉落的地方就被成为了广汉,现今此地仍有三座土包山。

    墨镜儿听完尤为意动,便向老乡打听这几座山都在哪里,老乡也没多想,以为是游客好奇,便热情地介绍了路线。

    老乡又说如今三座土包山并不高,很是荒凉,连些果子野味儿都没有,平时村里人都很少去,听说民国以前是土司建的乱葬岗。

    镜爷听这么一说,更是高兴,更加认定了这三座山中必有蹊跷,而且其中一座山叫做八角山,正离兄弟俩的院子不远。

    墨镜儿打定了注意,晚上先会会那俩骗他的生伢犊子。入夜时分,他已经藏在了屋子的窗外,透过玻璃可以依稀看见有人正在雕刻什么东西,估摸着可能是在给龟甲刻图。

    墨镜儿边偷看,边在破骂说,这俩兄弟实在可惜了,有这么好的手艺,却他娘的不往正路上走,偏要做套儿害人,而且坑的还是他这本分的伙计,纯粹是找死啊。

    说到此处,镜爷尤为的正气凛然,说他这是为民除害,扫除古玩界的败类,属实算是扬正气,树新风,乃我辈之楷模。

    我不禁就问道,他到底是如何处置这俩难兄难弟的?

    墨镜儿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只见老二嘴里发出了“咻”的一声,又向我比量了一下上天的姿势,我心说你他娘的有毛病啊,你个傻逼老二怎么是想上天啊?

    老二见我没懂什么意思,一脸的坏笑。老大这时候却突然说话了,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爷给他点天灯了。

    这句话很是耐人寻味,我在琢磨,老大口中的“爷”是指他自己,还是指墨镜儿呢?如果是说老大他自己的话,那也就是说几十年前,他们便已经认识了,而且还跟着墨镜儿去了广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