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谁来养
送走了张麻子，大家都觉得轻松不少，吴明关和她三姐吴明英觉得于心不忍的，毕竟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来这理论也是应该的，没有想到到这还反而被辱骂，真的是凄惨，他这一去，怕永远都会断了联系。
“这老不死的终于走了，也只有他才把张文贞这种一山望到一山高的女人当成宝！那个贱女人，把大哥害得家破人亡，不是她，大哥会疯吗？我们还没有找他张麻子养女不教的麻烦，他还来找我们麻烦，要不要脸了！你们大家说一说，他是不是假慈悲，假关心？还想带走这两个小的，如果他真的心疼这两个小的，走的时候为撒一分钱都舍不得掏出来！不是他女不安生过日子要赶着另攀高枝，会有现在这一出戏吗？还弄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让咱们吴家被人耻笑！现在他还有脸来问我们罪，不给我给他两巴掌他还不知道这在谁的地盘上！”
吴明勤还忿忿不平，他觉得不在众人面前再把他的“英勇事迹”重提一遍，好像得不到众人的尊重似的，他这是在捍卫他们吴家的尊严呀，这自从张文贞离家出走开始，他们出去都是被村里的三姑八婆暗地里戳背脊骨议论的对象，他早就受够了这种“待遇”。
他觉得张麻子来大吵大闹的时候不耀武扬威一下，难道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一直吞么？本来就是张文贞心里不安分，才闹得如今这个场面的！他们吴家有什么错，这次不反抗，以后还要不要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他看姐姐弟弟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猛吸几口从吴明合那儿拿过来的旱烟来掩饰尴尬。
自从张文贞病情恶化开始，吴明合就不抽烟了，现在他有更忙的事情，神志不清醒的时候，他要忙着骂人；神志清醒的时候又忙着发呆发愣，哪儿有空来抽烟呢，所以这些烟就被吴明勤拿走了。
不过吴明勤还不怎么会抽，以前他觉得烧的是钱，能不抽就不抽，现在看见吴明合那剩余的半袋烟没有人要，他是舍不得的。再说三弟吴明水又是一个“循规蹈矩”比较听老婆话的人，更不会抽了，这可不能肥了外人。
吴明勤专注于有不有人附和他，抽的几口烟来不及吐出来，就被呛进了肺里，辛辣的气体刺激得他躬成了虾米猛烈咳嗽起来。
但是他觉得咳嗽也好，刚好可以掩盖他说的话没有人喝彩的尴尬。
他眼泪被呛得满脸都是，他赶紧用自己宽大的粗糙的手掌揩掉眼泪，抬眼一看，四姐夫曹立安正微笑着看着他呢，他赶紧回报了一个灿灿笑给曹立安，并向曹立安的条凳挨过去，半眯着眼睛说道：“四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压根忘掉了四姐一家只有女儿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既然得到了四姐夫曹立安的附和，那一定是觉得他吴明勤做得好，为吴家挣得了体面的，应该被着重讨论的。
看他过来，本来挨着曹立安坐着的三姐夫何一顺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屁股，装作没有听见，向吴明水的新房子那边的楼梯口走去，他要去好好看看吴明水家的砖瓦楼房和自家的小青瓦房有什么差别，还有上一次他的牌是为什么输了。
何一顺其实很不赞同吴明勤的说辞，他何一顺就只养了一个女儿，如果谁敢对他宝贝女儿做这些事情，那就是与他为敌，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不得让对方有一丁点好果子吃，所以他对吴明勤说的话不屑一顾，十分嗤鼻的。
吴家这七户人家中，何一顺也就只喜欢与吴明关及吴明水来往，至于其他几家人，他都是暗地里摇头的，甚少拜访。
他还没有走远，身后曹立安的声音就传来：“你当然说得对！如果我女儿跟别人跑了，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让别人打断还不如自己下手！养不教不如不养！你看我家里那个四个，哪个不听我的话，我喊她们朝东，她们不敢朝西。养女不比养儿少操心啊，该打就得打，黄金棍下出好娃！我说二弟呀，你别看你家二女还小，教育娃儿不能心慈手软，越小越好调教。你听我说哈，要怎么打娃儿才得让娃儿怕你，才得听你的，让她永远长记性，我给你说，你去砍那个竹子……”
要说养女儿，要说怎么打孩子，曹立安好像得到了给众人传授教育女儿秘笈的良机，毕竟他家可是养了四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孩的家庭，他自认为自家那四个女儿都十分听他的话。此刻不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育儿经验，他心里难受啊！
曹立安抖了抖衣襟，清了清嗓子，打算滔滔不绝的演讲下去。
“啊，这么小就要打啊，我家春蓉才刚会走路……四哥，这个怕早了点吧……”
吴明勤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觉得曹立安怎么这么聒噪呢，开始明明不是在赞同他“勇战”张麻子的光荣事迹吗？怎么自己反而被他来教训怎么养女儿了。
他认为自己怎么养女儿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指点，他朝自己的女儿望去，正看见小女娃迈着小短腿吸溜着口水朝他奔来，要他抱抱。
小女娃快两岁了，比启春早出生一年，肉嘟嘟的小脸蛋，黑豆豆的一双眼睛看着吴明勤笑嘻嘻，她的眼睛不像她母亲和哥哥不能对焦，所以吴明勤对她十分宠爱，要他打，他可舍不得！
吴明勤屁股唆的一下就抬了起来，离开了条凳，跑过去把女儿提起来笑着抛过头顶，逗得小女娃唧唧唧地笑个不停。
“哎！哎！二弟！你起来怎么不说一声！哎哟！我的腰！”本来被人高马大的吴明勤占了2/3的条凳一下失去了平衡，空的一头高高翘了起来，坐在另一头的曹立安保持不了重心，身体一侧，滚到了地上。
吴明勤听见曹立安的呼声，回过来一看，哈哈哈大笑，说：“四哥，这土不硬，这院坝里的竹叶都堆了好几层，一直没有人打扫，软着呢，哈哈哈！”
曹立安忍住心里的不爽，悄悄回头看了看周边，见吴家几个姐弟笑得正开心呢，他不由得把崩得发红的脸强硬扯舒展了，说：“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当爸的人了还开这种玩笑！可要不得哟……”
他感觉自己屁股还是有点痛，他刚才坐下去的时候好像磕在一块石头上了，他看大伙都乐着，他不好在别人的地盘上发脾气，他忍住痛慢慢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埋头小声嘀咕着：“切！说别人嘴巴硬，自己还不是和张麻子一样，看你把女当成宝握在手心里，不听过来人言，以后哟……总有你苦头吃的！走着瞧！”
曹立安还满脸鄙夷偷偷朝着张麻子离去的方向吐了吐口水，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毕竟他家教很严，四个女儿都比较勤快，谁不听话他老婆吴明秀会把吴家骂人的本事尽情挥洒在几个女儿身上，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娼啊、烂*啊、贱啊，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如果这都还不奏效，那就是把竹林里直径五厘米的竹子砍下来，用竹刀把竹竿2/3处一条条劈开，做成响篙，藏了。待女儿睡了，吴明秀悄悄进门，他在门外把门锁了，守住门口，任由吴明珍在里面尽情发挥揍人的本事。
他就在外面不动声色的听里面的乐章，他觉得那个时候挨揍的女儿就像圈上的猪，再怎么嚎再怎么抱头逃蹿，都逃不出那个猪圈。他觉得这样调教的效果可好了，很快就会听见里面孩子的求饶声，并保证下次再也不敢再犯了。
他们家有很多这样的响篙，毕竟他们家有四个女儿，现在大女儿嫁出去了，她那个响篙就用不上了，就让圈上的猪继承上了。
曹立安把这样的调教方法传给了吴明关，吴明关在改良响篙的直径后把这个方法发挥到了极致，尤其在后期调教小佳玉时用得特别顺溜。
“哎呀，四哥，你没事吧！”吴明关边笑边过来帮着曹立安拍衣服上的尘土，还忍不住围着曹立安转了一圈，生怕曹立安摔坏了似的。
“没事，就是腰有点疼，赶紧弄晚饭吃吧，吃了大家好回家，家里事情还多得很呢，要抓紧时间了，哪有时间一天消耗在这，我家鸭子该又下蛋了，我明天一早还要赶集！”
“好，还是四哥会算计，四姐跟着四哥就是享福的，我家付哲木要是有四哥一半的能干，我也不得这么操劳了！”
“你四姐就是不如你，如果你四姐能赶上你，也不用我这么累了！快别说了，赶紧弄饭，今天太累了！”
吴明关和曹立安两个人互相吹捧着，两家关系一看就是非同一般的好。
吴明关特别中意何一顺的大女儿曹蓉，她觉得那女娃长得特别好看，主要是身材高挑，一米六五的个子，相比自己，真的是太俊俏了！
在吴明关的审美观里，女子长得人高马大就是美，不管脸长得如何，骨架大就行了。她这个侄女就特别符合她的审美，众多的侄子侄女中，吴明关最满意这个侄女。
她觉得自己算是很发达的了，应该帮衬着自己的娘家人一起发达，包括自家姐姐儿子们女儿们的婚事，都需要她万分操心，生怕他们走错了路陷入贫穷。她永远挂嘴上的那句话就是：“娘家是踩不断的铁链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她为了曹蓉的婚事，可谓用心良苦，踏破了石头村周边几个村庄，多方打听身边的优秀男儿。
终于在曹蓉17岁那年，给她物色到了在乡村小学教书郭老师的儿子，其实那郭老师儿子脑子不太灵光，说话微如蚊叫，人又瘦又矮，还没有曹蓉高，那胸膛总是挺不直。但是在吴明关的眼里，这不算什么，他父亲郭老师有正经工作，又很早死了老婆，儿子能不能干都无所谓，反正老子能挣钱，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产不都是儿子的吗？难道还能少了儿媳妇，这样的好家庭真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吴明关只上门给四姐夫曹立安说了一次，曹立安就动心了，曹蓉当年就嫁了过去，去年还给郭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郭老师很高兴，非常感谢吴明关，让18岁的曹蓉成了当家主妇，家里开支都让曹蓉来管理。
所以郭家、曹家和吴明关三家经常往来，走得比较勤，亲戚关系密切。
就这样，大家把张文贞的死、以及张麻子闹丧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再说大家听吴明勤和曹立安那样说了，心中的内疚感慢慢地也淡化了，毕竟大家里里外外都是吴家的人，家族的口碑比是与非更重要。
吴家人几个姐姐虽然不认字，但是她们自认为自己道德高尚有骨气啊，她们都认为张文贞是不对的。大家都是成了家的女人，就算男人再怎么不好，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张文贞呢，孩子不管，想另攀高枝，结果呢，落到好下场了吗？所以谁都没有可怜张文贞一下，大家更可怜的是吴明合，她们觉得自己大弟妻死家破自己疯癫可谓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
但是这种悲苦又被曹立安摔下条凳的狼狈模样挤跑了，大家好像忘掉了一切，又开心了起来，大家忘记了这是在办丧事，好像是欢欢喜喜团聚在一起在给谁贺寿一般。
这边吴明关一听曹立安这样说，赶紧跑到吴明水那边的院子去了，大喊道：“秀丽啊，秀丽，今天中午没有吃完的饭菜还有吧？快端出来，我看看哈，哎呀，太少了，也不像样了。我带过来的那大捆面呢，今天晚上下了吃吧，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山那么陡，棺又那么重，中午也没有吃好，晚上就下这个面，三姐不是还带了一块腊肉吗？一起煮了吃吧！”
吴明关张罗着晚饭，她的提议得到姐姐和姐夫们的赞同，毕竟辛苦一天了，吃完饭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赶，大家都住隔壁镇，凑合吃个晚饭就赶路各回各家各自忙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事。
大家都去到三弟吴明水的院子里动手帮忙做晚饭，择菜的择菜、生火的生火，摆碗筷桌子的摆碗筷桌子。
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邓秀丽脸色不太好，她埋着头撇着嘴心里闷着一口气，她受不了吴明关那指手画脚的模样，她觉得现在大家在她的地盘上，这几个妯娌中也只有她有本事，为什么吴明关到娘家来了还要继续指使着大家，继续指使着自己，这到底是谁的家！凭什么大家吃饭要在她家吃，中午吃了不够晚上还来，二哥家就不能去吗？她开始还以为那捆面和那块腊肉可以留到以后她家慢慢吃，结果这就要被吴明关拿出来霍霍了！凭什么呀，凭什么要她做好人献出这些来，她又不是来吴家供养菩萨的！
“明水，明水，你快过来!你看看二娃这身上长的什么，是不是今天你上山粘上了霍辣子，给孩子辣伤了……你看你看，这都肿了！”邓秀丽拉着吴明水往井口往里屋走去。
“哪呀，哪呀，我怎么没有看见……”吴明水紧张得脸色一变，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跟着邓秀丽往屋里走。
“嘘，傻，我就是想给你说几句话。明水呀，你看看我们这个家，是不是除了大哥外，比起几个姐姐和二哥他们，我们是最穷的。但是我这个人选择了你，再苦再累也不怕，肯定会一心一意跟你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不会学大嫂那样，扔下孩子和你不管。
我现在就是觉得难过，一想到大哥的家，心里就痛得不得了，尤其是大哥的两个女儿，多可爱的孩子啊，小启春才一岁，小佳玉才一个月，现在大哥疯成那样，要怎么办呀，两个孩子怎么长得大啊！
其实我很有心照顾那两个孩子，我们有只生了两个调皮蛋，有两个女儿不是更好吗？女儿还是疼娘家，就像幺姐，还是多好的！但是我就是心疼你，怕你累着，我们建这房子还欠那么多账，这一下四个不懂事张嘴要吃饭的小娃娃，怕是养不活呀，我们的孩子活不活无所谓，就怕大哥两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谁给大哥养老送终啊！
明水，自从大嫂病重了我就睡不着，我真的好为难啊！都怪我，我没有什么本事，我这个单薄的身子，颈子又不舒服，不然我就可以多帮你分担一点，呜呜呜呜……你说大哥一家怎么办？”
邓秀丽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在地上爬着玩。她揽住吴明水的腰，侧着脑袋看着高大的吴明水，小鸟依人般拱进他的怀里，柔声说着这一切。
“秀丽，快别这样说，我们家永远都不会有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家多亏了你，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我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大哥的孩子我来想办法。哎，那两个孩子我是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来收养的，毕竟她妈的血脉在那，又是女娃，我还是怕孩子以后继承她妈的性格。我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吴明水摸着邓秀丽的长马尾，把她往自己怀里箍得更紧了。
“你真的听我的？哎……我也是为了大哥和两个侄女好，我也希望我们大家都过得好好的。明水啊，依我看，一会你要把大哥无法养孩子这个情况说出来，趁几家人都在，人多力量大，总有好办法，你说是不是？”邓秀丽快速地眨着自己的眼睛，她小小的眼睛在没有光照的屋里闪着光。
她算是看明白了，吴家这些姐弟没有一个提出要照顾那两个小的，一会大家吃完饭屁股一拍就走了，天高皇帝远，谁能听见那两个小的撕心裂肺的哭。到时候村里的人还不是要来指责她这个当幺妈的不近人情不帮着照顾一二，别人肯定不会指责二嫂那个愣头大个。
哎，这前面一个月她帮着照顾那两个小的累得要死，如果长期让她又贴劳力又贴粮食的进去，她可受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两个小的送出去，甭管是送给别人养，还是怎么办，反正比给吴明合养好，吴明合自身都难保了，这两个小的活得出来吗？到时候夭折了被别人戳脊梁骨的还不是她！
“下面啦，大家快过来准备吃饭了，明水！明水！你去哪儿了，你快去叫你大哥，叫他把孩子抱过来一起吃饭！”这个时候，吴明关的声音和面的香味从外间灶房飘了进来。
“来了！来了！秀丽，你等着，我，我去叫大哥他们一家过来吃饭！”吴明水听见吴明关的呼声，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出了门。
“看！这真的是肉包子喂狗，有去无回，可惜上好的面和肉哟，就给了大疯子一家白吃了！哎！幸好我没有生女儿，这男人姐姐太多了，真的让人烦！”邓秀丽也跟着站了起来，用手捋了捋她扎得高高的马尾，歪着颈子挂着假笑去灶间帮着端面了。
结果，大伙都把手里的腊肉面唆完了，都没有看到吴明水把吴明合带过来，吴明关给他俩人剩着的两碗面都坨了，她不由得叹息这么稀奇的腊肉面坨了真可惜了。
“秀丽，你快去看看，明水和明合怎么还没有过来？”吴明关看着还吃得卖力的邓秀丽，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哦，好的，我去看看！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邓秀丽放下碗，心里又把吴明关诅咒了一遍，她刚才忙着给两个儿子使劲喂肉喂面，自己还来不及吃，这就被吴明关又指使上了。
“那疯子不会去惹事了？毕竟今天是张文贞下葬的日子，是不是疯得更离谱了？我也去看看！”曹立安最喜欢看热闹了，他屁颠颠地跟着邓秀丽身后跑去了。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邓秀丽和吴明水一前一后回来了，吴明水光着上身，肩上搭着湿漉漉的上衣，下面的裤子滴着水，脚上的草鞋一步一个水印。
“哎呀，明水你这衣服怎么湿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下河啦？下河干撒去了，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和明合吃饭呢，快去把裤子换了，面都坨了。吴明合呢，他不过来吃饭啊？”吴明关看着吴明水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眼里透露着担心与关切，她又往吴明水身后看了看，并未看见吴明合跟来，她紧锁了眉头。
“哎，幺姐，你可别提了。我找过去的时候，大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启春不知道怎么跑到茅坑边，身子都探了半截出去，不是我过去碰上抓住了，这孩子掉坑里被淹死了都没有人发现！小的那个呢，满身都是蚊子盯着咬，看！这一身大个大个的红疙瘩，身上也湿哒哒的，可怜哟，这没有妈的孩子！本来我想把孩子抱过来再去找明水和大哥的，就远远听见水渠那边黑三娃在喊，有人落水了！我心里慌得很，赶紧把两个娃夹住就往水渠那边赶！远远就看见明水落在了水渠里，大哥还在旁边按他的头！
我听黑三娃说，开始大哥一直坐在那水渠边上朝着隔壁村骂那人，明水叫他回来吃饭，他也许把明水当那人了，就转过头来使劲骂明水，明水叫他不要骂了，去拉他。他一把就把明水给推下了水渠，自己还跳下来按明水的头，也幸好明水会水，人比大哥高……幺姐，你说大哥今天是不是太受打击了啊，怎么连自己女儿不管不说，还把自己亲弟弟往那么深的水里推！要不是四哥拿了响篙赶过来，打大哥的手，明水今天应该就出事了，我呢……就成了寡妇了，呜呜呜呜”看见吴明关关心起吴明水来，邓秀丽马上接过话，胆颤地说了刚才他们经历的一切，说完后，还跑过去搂着吴明水的手臂抽泣起来。
“哎，秀丽，别说了，大哥也不是故意的，肯定是今天大嫂下葬他承受不住把我当成隔壁村那个人了。哎，大哥病情看来越来越严重了，只是可怜了这两个没妈的孩子，以后怎么办哟。怪我这个幺爹没有能干，被自家那两个猴崽子缠得无法，建房子又欠一屁股的外债！哎！如果我有能力，我就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起养了！但是我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能力啊，我心疼她们俩啊……姐姐们、哥哥们，大哥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带孩子啊……还别说以后等她们给大哥养老，这怕难啊……”吴明水把刚才邓秀丽对他哭诉的话，在此还给了众人。
说完，他好像万分悲伤，双眉紧锁，连吴明关给他端过来的腊肉面都不伸手接了。
“我说三弟！刚才人家外公要把娃带走，你们不是还不给嘛，吴明勤还打人家巴掌，不打那一巴掌，说不定人家都掏了钱啦！”
本来在旁边吃面吃得吸溜转的秦中慧这个时候放下了筷子，哈哈笑了起来，把吴明水和邓秀丽营造的凝重气氛给打破了。
吴明关、吴明勤和吴明水听到她这样一说，联想到如今吴明合的处境，感觉自己还不如这个脑袋发愣的傻大个女人看得通透。又想到今天几个人联合起来对张麻子的情景，脸上顿觉得发烫，羞愧难当。
“你……你闭嘴！滚到一边去吃你的面，堵上你的臭嘴！”吴明勤看着吴明关脸色不好，赶紧对着秦中慧板着脸，瞪圆眼，呵斥着秦中惠让她走开。
“这么点面，哪里够，大哥和三弟的还吃不吃，他们不吃倒给我吃……”秦中惠不惧吴明勤的呵斥，说完她就想去接吴明关给吴明水的面。她真的好馋这腊肉面，她把自己两个孩子没有吃完的都倒在了自己的碗里，她好久没有吃肉吃白面了，再给她盛十碗，她也能吃完。
“滚！不够去啃生红薯！快爬！信不信我打你！”吴明勤看秦中慧那丢人的模样，转身就去吴明水的猪圈里拿了响篙来，高扬手吓唬着秦中慧。
“不给就不给嘛！不是我说，是村里的人都说，张文贞就是被你们打跑的！你们当时不该打人撒，这下知道没有人带娃了哇…哎哟！吴明勤，你打我干撒，又不是我说的，是村里人说的！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幺姐，二弟媳说得对，大弟这两个女娃该怎么办，看大弟这样，绝对是养不大这两个孩子的？”三姐吴明英说道。
吴明英她一直是几个姐妹心最软的，善良怯懦，但是她十分信赖吴明关，她一直羡慕吴明关的胆量。
“是啊，五姐，你历来最有主意，你说怎么办？”吴明水趁机追问。
现在，大家都把这个难题扔给了吴明关，谁叫她平时总在各个家庭之间周旋“安排”呢。
“这老不死的终于走了，也只有他才把张文贞这种一山望到一山高的女人当成宝！那个贱女人，把大哥害得家破人亡，不是她，大哥会疯吗？我们还没有找他张麻子养女不教的麻烦，他还来找我们麻烦，要不要脸了！你们大家说一说，他是不是假慈悲，假关心？还想带走这两个小的，如果他真的心疼这两个小的，走的时候为撒一分钱都舍不得掏出来！不是他女不安生过日子要赶着另攀高枝，会有现在这一出戏吗？还弄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让咱们吴家被人耻笑！现在他还有脸来问我们罪，不给我给他两巴掌他还不知道这在谁的地盘上！”
吴明勤还忿忿不平，他觉得不在众人面前再把他的“英勇事迹”重提一遍，好像得不到众人的尊重似的，他这是在捍卫他们吴家的尊严呀，这自从张文贞离家出走开始，他们出去都是被村里的三姑八婆暗地里戳背脊骨议论的对象，他早就受够了这种“待遇”。
他觉得张麻子来大吵大闹的时候不耀武扬威一下，难道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一直吞么？本来就是张文贞心里不安分，才闹得如今这个场面的！他们吴家有什么错，这次不反抗，以后还要不要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他看姐姐弟弟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猛吸几口从吴明合那儿拿过来的旱烟来掩饰尴尬。
自从张文贞病情恶化开始，吴明合就不抽烟了，现在他有更忙的事情，神志不清醒的时候，他要忙着骂人；神志清醒的时候又忙着发呆发愣，哪儿有空来抽烟呢，所以这些烟就被吴明勤拿走了。
不过吴明勤还不怎么会抽，以前他觉得烧的是钱，能不抽就不抽，现在看见吴明合那剩余的半袋烟没有人要，他是舍不得的。再说三弟吴明水又是一个“循规蹈矩”比较听老婆话的人，更不会抽了，这可不能肥了外人。
吴明勤专注于有不有人附和他，抽的几口烟来不及吐出来，就被呛进了肺里，辛辣的气体刺激得他躬成了虾米猛烈咳嗽起来。
但是他觉得咳嗽也好，刚好可以掩盖他说的话没有人喝彩的尴尬。
他眼泪被呛得满脸都是，他赶紧用自己宽大的粗糙的手掌揩掉眼泪，抬眼一看，四姐夫曹立安正微笑着看着他呢，他赶紧回报了一个灿灿笑给曹立安，并向曹立安的条凳挨过去，半眯着眼睛说道：“四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压根忘掉了四姐一家只有女儿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既然得到了四姐夫曹立安的附和，那一定是觉得他吴明勤做得好，为吴家挣得了体面的，应该被着重讨论的。
看他过来，本来挨着曹立安坐着的三姐夫何一顺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屁股，装作没有听见，向吴明水的新房子那边的楼梯口走去，他要去好好看看吴明水家的砖瓦楼房和自家的小青瓦房有什么差别，还有上一次他的牌是为什么输了。
何一顺其实很不赞同吴明勤的说辞，他何一顺就只养了一个女儿，如果谁敢对他宝贝女儿做这些事情，那就是与他为敌，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不得让对方有一丁点好果子吃，所以他对吴明勤说的话不屑一顾，十分嗤鼻的。
吴家这七户人家中，何一顺也就只喜欢与吴明关及吴明水来往，至于其他几家人，他都是暗地里摇头的，甚少拜访。
他还没有走远，身后曹立安的声音就传来：“你当然说得对！如果我女儿跟别人跑了，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让别人打断还不如自己下手！养不教不如不养！你看我家里那个四个，哪个不听我的话，我喊她们朝东，她们不敢朝西。养女不比养儿少操心啊，该打就得打，黄金棍下出好娃！我说二弟呀，你别看你家二女还小，教育娃儿不能心慈手软，越小越好调教。你听我说哈，要怎么打娃儿才得让娃儿怕你，才得听你的，让她永远长记性，我给你说，你去砍那个竹子……”
要说养女儿，要说怎么打孩子，曹立安好像得到了给众人传授教育女儿秘笈的良机，毕竟他家可是养了四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孩的家庭，他自认为自家那四个女儿都十分听他的话。此刻不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育儿经验，他心里难受啊！
曹立安抖了抖衣襟，清了清嗓子，打算滔滔不绝的演讲下去。
“啊，这么小就要打啊，我家春蓉才刚会走路……四哥，这个怕早了点吧……”
吴明勤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觉得曹立安怎么这么聒噪呢，开始明明不是在赞同他“勇战”张麻子的光荣事迹吗？怎么自己反而被他来教训怎么养女儿了。
他认为自己怎么养女儿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指点，他朝自己的女儿望去，正看见小女娃迈着小短腿吸溜着口水朝他奔来，要他抱抱。
小女娃快两岁了，比启春早出生一年，肉嘟嘟的小脸蛋，黑豆豆的一双眼睛看着吴明勤笑嘻嘻，她的眼睛不像她母亲和哥哥不能对焦，所以吴明勤对她十分宠爱，要他打，他可舍不得！
吴明勤屁股唆的一下就抬了起来，离开了条凳，跑过去把女儿提起来笑着抛过头顶，逗得小女娃唧唧唧地笑个不停。
“哎！哎！二弟！你起来怎么不说一声！哎哟！我的腰！”本来被人高马大的吴明勤占了2/3的条凳一下失去了平衡，空的一头高高翘了起来，坐在另一头的曹立安保持不了重心，身体一侧，滚到了地上。
吴明勤听见曹立安的呼声，回过来一看，哈哈哈大笑，说：“四哥，这土不硬，这院坝里的竹叶都堆了好几层，一直没有人打扫，软着呢，哈哈哈！”
曹立安忍住心里的不爽，悄悄回头看了看周边，见吴家几个姐弟笑得正开心呢，他不由得把崩得发红的脸强硬扯舒展了，说：“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当爸的人了还开这种玩笑！可要不得哟……”
他感觉自己屁股还是有点痛，他刚才坐下去的时候好像磕在一块石头上了，他看大伙都乐着，他不好在别人的地盘上发脾气，他忍住痛慢慢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埋头小声嘀咕着：“切！说别人嘴巴硬，自己还不是和张麻子一样，看你把女当成宝握在手心里，不听过来人言，以后哟……总有你苦头吃的！走着瞧！”
曹立安还满脸鄙夷偷偷朝着张麻子离去的方向吐了吐口水，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毕竟他家教很严，四个女儿都比较勤快，谁不听话他老婆吴明秀会把吴家骂人的本事尽情挥洒在几个女儿身上，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娼啊、烂*啊、贱啊，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如果这都还不奏效，那就是把竹林里直径五厘米的竹子砍下来，用竹刀把竹竿2/3处一条条劈开，做成响篙，藏了。待女儿睡了，吴明秀悄悄进门，他在门外把门锁了，守住门口，任由吴明珍在里面尽情发挥揍人的本事。
他就在外面不动声色的听里面的乐章，他觉得那个时候挨揍的女儿就像圈上的猪，再怎么嚎再怎么抱头逃蹿，都逃不出那个猪圈。他觉得这样调教的效果可好了，很快就会听见里面孩子的求饶声，并保证下次再也不敢再犯了。
他们家有很多这样的响篙，毕竟他们家有四个女儿，现在大女儿嫁出去了，她那个响篙就用不上了，就让圈上的猪继承上了。
曹立安把这样的调教方法传给了吴明关，吴明关在改良响篙的直径后把这个方法发挥到了极致，尤其在后期调教小佳玉时用得特别顺溜。
“哎呀，四哥，你没事吧！”吴明关边笑边过来帮着曹立安拍衣服上的尘土，还忍不住围着曹立安转了一圈，生怕曹立安摔坏了似的。
“没事，就是腰有点疼，赶紧弄晚饭吃吧，吃了大家好回家，家里事情还多得很呢，要抓紧时间了，哪有时间一天消耗在这，我家鸭子该又下蛋了，我明天一早还要赶集！”
“好，还是四哥会算计，四姐跟着四哥就是享福的，我家付哲木要是有四哥一半的能干，我也不得这么操劳了！”
“你四姐就是不如你，如果你四姐能赶上你，也不用我这么累了！快别说了，赶紧弄饭，今天太累了！”
吴明关和曹立安两个人互相吹捧着，两家关系一看就是非同一般的好。
吴明关特别中意何一顺的大女儿曹蓉，她觉得那女娃长得特别好看，主要是身材高挑，一米六五的个子，相比自己，真的是太俊俏了！
在吴明关的审美观里，女子长得人高马大就是美，不管脸长得如何，骨架大就行了。她这个侄女就特别符合她的审美，众多的侄子侄女中，吴明关最满意这个侄女。
她觉得自己算是很发达的了，应该帮衬着自己的娘家人一起发达，包括自家姐姐儿子们女儿们的婚事，都需要她万分操心，生怕他们走错了路陷入贫穷。她永远挂嘴上的那句话就是：“娘家是踩不断的铁链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她为了曹蓉的婚事，可谓用心良苦，踏破了石头村周边几个村庄，多方打听身边的优秀男儿。
终于在曹蓉17岁那年，给她物色到了在乡村小学教书郭老师的儿子，其实那郭老师儿子脑子不太灵光，说话微如蚊叫，人又瘦又矮，还没有曹蓉高，那胸膛总是挺不直。但是在吴明关的眼里，这不算什么，他父亲郭老师有正经工作，又很早死了老婆，儿子能不能干都无所谓，反正老子能挣钱，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产不都是儿子的吗？难道还能少了儿媳妇，这样的好家庭真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吴明关只上门给四姐夫曹立安说了一次，曹立安就动心了，曹蓉当年就嫁了过去，去年还给郭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郭老师很高兴，非常感谢吴明关，让18岁的曹蓉成了当家主妇，家里开支都让曹蓉来管理。
所以郭家、曹家和吴明关三家经常往来，走得比较勤，亲戚关系密切。
就这样，大家把张文贞的死、以及张麻子闹丧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再说大家听吴明勤和曹立安那样说了，心中的内疚感慢慢地也淡化了，毕竟大家里里外外都是吴家的人，家族的口碑比是与非更重要。
吴家人几个姐姐虽然不认字，但是她们自认为自己道德高尚有骨气啊，她们都认为张文贞是不对的。大家都是成了家的女人，就算男人再怎么不好，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张文贞呢，孩子不管，想另攀高枝，结果呢，落到好下场了吗？所以谁都没有可怜张文贞一下，大家更可怜的是吴明合，她们觉得自己大弟妻死家破自己疯癫可谓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
但是这种悲苦又被曹立安摔下条凳的狼狈模样挤跑了，大家好像忘掉了一切，又开心了起来，大家忘记了这是在办丧事，好像是欢欢喜喜团聚在一起在给谁贺寿一般。
这边吴明关一听曹立安这样说，赶紧跑到吴明水那边的院子去了，大喊道：“秀丽啊，秀丽，今天中午没有吃完的饭菜还有吧？快端出来，我看看哈，哎呀，太少了，也不像样了。我带过来的那大捆面呢，今天晚上下了吃吧，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山那么陡，棺又那么重，中午也没有吃好，晚上就下这个面，三姐不是还带了一块腊肉吗？一起煮了吃吧！”
吴明关张罗着晚饭，她的提议得到姐姐和姐夫们的赞同，毕竟辛苦一天了，吃完饭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赶，大家都住隔壁镇，凑合吃个晚饭就赶路各回各家各自忙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事。
大家都去到三弟吴明水的院子里动手帮忙做晚饭，择菜的择菜、生火的生火，摆碗筷桌子的摆碗筷桌子。
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邓秀丽脸色不太好，她埋着头撇着嘴心里闷着一口气，她受不了吴明关那指手画脚的模样，她觉得现在大家在她的地盘上，这几个妯娌中也只有她有本事，为什么吴明关到娘家来了还要继续指使着大家，继续指使着自己，这到底是谁的家！凭什么大家吃饭要在她家吃，中午吃了不够晚上还来，二哥家就不能去吗？她开始还以为那捆面和那块腊肉可以留到以后她家慢慢吃，结果这就要被吴明关拿出来霍霍了！凭什么呀，凭什么要她做好人献出这些来，她又不是来吴家供养菩萨的！
“明水，明水，你快过来!你看看二娃这身上长的什么，是不是今天你上山粘上了霍辣子，给孩子辣伤了……你看你看，这都肿了！”邓秀丽拉着吴明水往井口往里屋走去。
“哪呀，哪呀，我怎么没有看见……”吴明水紧张得脸色一变，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跟着邓秀丽往屋里走。
“嘘，傻，我就是想给你说几句话。明水呀，你看看我们这个家，是不是除了大哥外，比起几个姐姐和二哥他们，我们是最穷的。但是我这个人选择了你，再苦再累也不怕，肯定会一心一意跟你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不会学大嫂那样，扔下孩子和你不管。
我现在就是觉得难过，一想到大哥的家，心里就痛得不得了，尤其是大哥的两个女儿，多可爱的孩子啊，小启春才一岁，小佳玉才一个月，现在大哥疯成那样，要怎么办呀，两个孩子怎么长得大啊！
其实我很有心照顾那两个孩子，我们有只生了两个调皮蛋，有两个女儿不是更好吗？女儿还是疼娘家，就像幺姐，还是多好的！但是我就是心疼你，怕你累着，我们建这房子还欠那么多账，这一下四个不懂事张嘴要吃饭的小娃娃，怕是养不活呀，我们的孩子活不活无所谓，就怕大哥两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谁给大哥养老送终啊！
明水，自从大嫂病重了我就睡不着，我真的好为难啊！都怪我，我没有什么本事，我这个单薄的身子，颈子又不舒服，不然我就可以多帮你分担一点，呜呜呜呜……你说大哥一家怎么办？”
邓秀丽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在地上爬着玩。她揽住吴明水的腰，侧着脑袋看着高大的吴明水，小鸟依人般拱进他的怀里，柔声说着这一切。
“秀丽，快别这样说，我们家永远都不会有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家多亏了你，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我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大哥的孩子我来想办法。哎，那两个孩子我是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来收养的，毕竟她妈的血脉在那，又是女娃，我还是怕孩子以后继承她妈的性格。我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吴明水摸着邓秀丽的长马尾，把她往自己怀里箍得更紧了。
“你真的听我的？哎……我也是为了大哥和两个侄女好，我也希望我们大家都过得好好的。明水啊，依我看，一会你要把大哥无法养孩子这个情况说出来，趁几家人都在，人多力量大，总有好办法，你说是不是？”邓秀丽快速地眨着自己的眼睛，她小小的眼睛在没有光照的屋里闪着光。
她算是看明白了，吴家这些姐弟没有一个提出要照顾那两个小的，一会大家吃完饭屁股一拍就走了，天高皇帝远，谁能听见那两个小的撕心裂肺的哭。到时候村里的人还不是要来指责她这个当幺妈的不近人情不帮着照顾一二，别人肯定不会指责二嫂那个愣头大个。
哎，这前面一个月她帮着照顾那两个小的累得要死，如果长期让她又贴劳力又贴粮食的进去，她可受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两个小的送出去，甭管是送给别人养，还是怎么办，反正比给吴明合养好，吴明合自身都难保了，这两个小的活得出来吗？到时候夭折了被别人戳脊梁骨的还不是她！
“下面啦，大家快过来准备吃饭了，明水！明水！你去哪儿了，你快去叫你大哥，叫他把孩子抱过来一起吃饭！”这个时候，吴明关的声音和面的香味从外间灶房飘了进来。
“来了！来了！秀丽，你等着，我，我去叫大哥他们一家过来吃饭！”吴明水听见吴明关的呼声，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出了门。
“看！这真的是肉包子喂狗，有去无回，可惜上好的面和肉哟，就给了大疯子一家白吃了！哎！幸好我没有生女儿，这男人姐姐太多了，真的让人烦！”邓秀丽也跟着站了起来，用手捋了捋她扎得高高的马尾，歪着颈子挂着假笑去灶间帮着端面了。
结果，大伙都把手里的腊肉面唆完了，都没有看到吴明水把吴明合带过来，吴明关给他俩人剩着的两碗面都坨了，她不由得叹息这么稀奇的腊肉面坨了真可惜了。
“秀丽，你快去看看，明水和明合怎么还没有过来？”吴明关看着还吃得卖力的邓秀丽，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哦，好的，我去看看！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邓秀丽放下碗，心里又把吴明关诅咒了一遍，她刚才忙着给两个儿子使劲喂肉喂面，自己还来不及吃，这就被吴明关又指使上了。
“那疯子不会去惹事了？毕竟今天是张文贞下葬的日子，是不是疯得更离谱了？我也去看看！”曹立安最喜欢看热闹了，他屁颠颠地跟着邓秀丽身后跑去了。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邓秀丽和吴明水一前一后回来了，吴明水光着上身，肩上搭着湿漉漉的上衣，下面的裤子滴着水，脚上的草鞋一步一个水印。
“哎呀，明水你这衣服怎么湿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下河啦？下河干撒去了，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和明合吃饭呢，快去把裤子换了，面都坨了。吴明合呢，他不过来吃饭啊？”吴明关看着吴明水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眼里透露着担心与关切，她又往吴明水身后看了看，并未看见吴明合跟来，她紧锁了眉头。
“哎，幺姐，你可别提了。我找过去的时候，大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启春不知道怎么跑到茅坑边，身子都探了半截出去，不是我过去碰上抓住了，这孩子掉坑里被淹死了都没有人发现！小的那个呢，满身都是蚊子盯着咬，看！这一身大个大个的红疙瘩，身上也湿哒哒的，可怜哟，这没有妈的孩子！本来我想把孩子抱过来再去找明水和大哥的，就远远听见水渠那边黑三娃在喊，有人落水了！我心里慌得很，赶紧把两个娃夹住就往水渠那边赶！远远就看见明水落在了水渠里，大哥还在旁边按他的头！
我听黑三娃说，开始大哥一直坐在那水渠边上朝着隔壁村骂那人，明水叫他回来吃饭，他也许把明水当那人了，就转过头来使劲骂明水，明水叫他不要骂了，去拉他。他一把就把明水给推下了水渠，自己还跳下来按明水的头，也幸好明水会水，人比大哥高……幺姐，你说大哥今天是不是太受打击了啊，怎么连自己女儿不管不说，还把自己亲弟弟往那么深的水里推！要不是四哥拿了响篙赶过来，打大哥的手，明水今天应该就出事了，我呢……就成了寡妇了，呜呜呜呜”看见吴明关关心起吴明水来，邓秀丽马上接过话，胆颤地说了刚才他们经历的一切，说完后，还跑过去搂着吴明水的手臂抽泣起来。
“哎，秀丽，别说了，大哥也不是故意的，肯定是今天大嫂下葬他承受不住把我当成隔壁村那个人了。哎，大哥病情看来越来越严重了，只是可怜了这两个没妈的孩子，以后怎么办哟。怪我这个幺爹没有能干，被自家那两个猴崽子缠得无法，建房子又欠一屁股的外债！哎！如果我有能力，我就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起养了！但是我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能力啊，我心疼她们俩啊……姐姐们、哥哥们，大哥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带孩子啊……还别说以后等她们给大哥养老，这怕难啊……”吴明水把刚才邓秀丽对他哭诉的话，在此还给了众人。
说完，他好像万分悲伤，双眉紧锁，连吴明关给他端过来的腊肉面都不伸手接了。
“我说三弟！刚才人家外公要把娃带走，你们不是还不给嘛，吴明勤还打人家巴掌，不打那一巴掌，说不定人家都掏了钱啦！”
本来在旁边吃面吃得吸溜转的秦中慧这个时候放下了筷子，哈哈笑了起来，把吴明水和邓秀丽营造的凝重气氛给打破了。
吴明关、吴明勤和吴明水听到她这样一说，联想到如今吴明合的处境，感觉自己还不如这个脑袋发愣的傻大个女人看得通透。又想到今天几个人联合起来对张麻子的情景，脸上顿觉得发烫，羞愧难当。
“你……你闭嘴！滚到一边去吃你的面，堵上你的臭嘴！”吴明勤看着吴明关脸色不好，赶紧对着秦中慧板着脸，瞪圆眼，呵斥着秦中惠让她走开。
“这么点面，哪里够，大哥和三弟的还吃不吃，他们不吃倒给我吃……”秦中惠不惧吴明勤的呵斥，说完她就想去接吴明关给吴明水的面。她真的好馋这腊肉面，她把自己两个孩子没有吃完的都倒在了自己的碗里，她好久没有吃肉吃白面了，再给她盛十碗，她也能吃完。
“滚！不够去啃生红薯！快爬！信不信我打你！”吴明勤看秦中慧那丢人的模样，转身就去吴明水的猪圈里拿了响篙来，高扬手吓唬着秦中慧。
“不给就不给嘛！不是我说，是村里的人都说，张文贞就是被你们打跑的！你们当时不该打人撒，这下知道没有人带娃了哇…哎哟！吴明勤，你打我干撒，又不是我说的，是村里人说的！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幺姐，二弟媳说得对，大弟这两个女娃该怎么办，看大弟这样，绝对是养不大这两个孩子的？”三姐吴明英说道。
吴明英她一直是几个姐妹心最软的，善良怯懦，但是她十分信赖吴明关，她一直羡慕吴明关的胆量。
“是啊，五姐，你历来最有主意，你说怎么办？”吴明水趁机追问。
现在，大家都把这个难题扔给了吴明关，谁叫她平时总在各个家庭之间周旋“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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