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氏兄弟
年关将至，横跨极北州和中天州的楚国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白云镇内，清冽的寒风掠过火红的春联和窗花，掀开了行人的兽皮软帽，不带一丝留恋地吹向远方。
白云镇有多小呢？称它为镇子属实是很给它面子，这个小镇是楚国西部边界最偏远最小的一座镇子，主要是生活附近在大山山脉的李氏罪民们在一百多间逐渐聚居交易建立起来的。
整个镇子一共就一条街、一座镇长府（李氏族长府邸）、一座破庙，剩下的都是青石瓦片的低矮房屋。街上简单地铺着一层石板，镇民们自家养的鸡鸭鹅狗在街上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地晃荡，时不时随地生产一些新鲜的冒着热气的“惊喜”。
在绝大多数的楚国人心里，大山山脉代表着贫穷与落后，代表着荒芜与灾害，只因这里实在偏远，朝廷也一直未派遣官员任职，似乎已经将这群罪民遗忘。
这里离最近的有集市的县城，赶着牛车不眠不休都得走三天三夜。也没有多少良田可以耕种，气候还十分恶劣，夏短冬长，山洪冰雹一个不少，山里还有不少吃人的野兽，这里的人基本就靠山货和打猎维持生计，每半年全镇才会在族长的组织下派车队到外界交易一次。
年过半百但体格仍旧十分康健的杨老太微微俯下身子，从小院墙角结冰的大缸中捞出一块猪肉，又去鸡舍摸了两颗温热的鸡蛋，抓了一只到了冬天病恹恹的老母鸡，还从炕头的嫁妆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点点香料，她听老孙家的媳妇说过，炖肉放点这个保准香到神仙来了也不换。
要搁平时她是绝不可能这么铺张浪费的，一家人的餐桌上半个月都看不到多少荤腥，但是今天不一样啊，马上要过新年了，今年大儿子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县城铁匠铺里做工的二儿子又捎信回来，说是终身大事有着落了，是个绣娘，小姑娘也是命苦，打小爹妈就没了，在慈孤院长大。
想到这里，杨老太又多备了些肉菜
“老头子！别翻你那本医书啦！过来搭把手啊！孩子们中午可就回来了！”
杨老太一辈子就生了俩儿子，大儿子起名杨龙，二儿子起名杨虎。他家那口子是镇上代代相传的唯一的草药大夫，一辈子也没让她吃过什么苦，俩儿子也争气，都很孝顺。
“来了！”
杨大夫赶忙放下手中早已破破烂烂的古书来帮老妻拿东西，他留着一把油光发亮的山羊胡，精气神极好，半点白发都不见。
老两口把东西都搬到小厨房，望着灶台，突然傻眼了。
杨老太一拍脑门儿：“坏了，前天拿去修的切肉刀和菜刀还没取回来。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忙忘了，快快快，老头子，你快去帮我去找凌小子取一下，记得带点儿咱家新做的拴了红绳的熏肉腊肠给他，大过年的他们兄弟俩也是怪可怜的。”
杨大夫早就习惯了妻子的絮叨，笑道：“知道了，你先准备些别的，我再去药田里割一把止痛草，一并送去。凌小子的弟弟最近病痛加剧，只可惜我学艺不精，见识尚浅，实在不知道怎么治。”
想到那个眼睛蒙着白布的瘦弱男孩，杨老太面露不忍之色：“还是老头子你想得周到，啊对了，我还给他俩各自纳了双鞋垫儿，你带过去，行了快去吧。”
杨大夫穿戴好鹿皮帽子、手套和靴子，提着东西大步走出家门。凌小子家的铺子是他爹去世后得来的补偿，就在街上最后面，远远地杨大夫就看到李家打铁铺子上空的黑烟，知道凌小子已经起来了。
十几分钟后，杨大夫轻轻晃动了一下铺子窗口挂着的六角铃铛，下一秒，只听一声温润清亮的“来啦！”，黑发独眼的少年撑起布帘走了出来。
他正是杨大夫和杨老太口中的“凌小子”，大名李凌，只见他身量大约一米七，一身小麦色肌肤，有薄薄的肌肉轮廓，大冷天的身上只穿了一身里衣，外系一条兽皮加厚打铁围裙。李凌的五官算不得英俊帅气一眼万年，只能说还算端正，粗而黑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小兽似的纯良神态。
见到来人，李凌微愣一刹，笑道：“啊，是杨叔啊，这一身保暖鹿皮是龙哥猎来孝敬您的吗？您来取家磨损坏掉的厨具是吧？我昨天晚上才修好，又用油脂保养了一顿。您进来坐会儿，我这就给您去拿东西。”
说完李凌转身就去开门，杨大夫笑眯眯地进门，喊住要去拿东西的少年，先把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相处多年，李凌很清楚这里面是什么，这一家子都是十分善良的人家，就因为当初身为非李姓人家落户镇子遇到些麻烦，父亲出面帮忙解决，自打父亲去世后可没少帮衬他们兄弟。打开袋子一看，一块足有一斤半的五花熏肉，六条烟熏腊肠。两双粗布包着的鞋垫，还有一小把新鲜的带着些泥土气息的止痛草。
李凌眼眶微微一热，没让泪珠子掉下来，“太客气了杨叔，这么好的东西您自己家留着多好啊，我听龙哥说虎哥要带媳妇回来过年呢。”
杨大夫坐在木椅上，摸着胡子说：“跟你杨叔还这么客气啊？都是杨叔看着长大的不是？我家那俩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一点读书天分的憨小子要是有你半分聪慧那我就知足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一身医术失传。”
说到这里，杨大夫想起当初凌小子被迫离开学堂拿起铁锤学着打铁和修补东西的事情，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凌小子的痛处，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李凌完全没有在意，他认为学到手的知识那就已经融入了骨血，只要自己不忘掉，别人是抢不去的，打铁补锅修碗也是一门有趣的学问嘛。
只不过，偶尔的深夜，在结束所有的工作累倒在炕上后，他也会梦到短暂的美好童年，在梦里，娘亲还没被烧死，爹爹也没有酗酒过量去世，他抱着刚出生的白面团子似的弟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丝毫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急转直下。
给杨叔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自制的红砖茶，李凌快步取来了两把厨具，较长的那一把寒光烁烁，一看就是一把割肉剔骨的好刀，短小方正的那一把是寻常菜刀，此刻，它们焕然一新。李凌找出两块油布将其包好，双手递给杨叔。
“一共十文钱，请您过目。”
杨大夫接过油布包，看也不看一眼放到木桌上，直接摸出十枚铜板交到李凌手中。
随后，杨大夫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今天洪小子怎么样了？”
李凌眉头微皱，担心地回答“阿洪的眼睛每天流血一次，量不大，无法睁开，即使闭着眼睛也会胀痛难忍，而且——他的眸子快要完全变成金色的了。”
杨大夫也是一脸严肃地抚须，沉思半晌，叹道：“其实关于洪小子这个病，最近我倒是有一种新的猜想，可惜无处验证啊。”
听到这话，李凌眼睛一亮：“是什么猜想呢杨叔，还请告知小子一二，小子绝无怨言。”
杨大夫又忧愁地摸了一把胡须，没急着回答，反问道：“凌小子，你听说过【仙人】么？”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他只在书上听说过腾云驾雾、仙气飘飘、长生不老的神仙。杨叔这话什么意思？
杨叔看出了少年的震惊，慢悠悠地说：
“其实，我家祖上出过一位仙人，他说有个叫沧澜仙城的地方，可以治愈世间凡人所有的伤痛，凡人住在仙城中还能福寿绵长。可惜他失踪前只给我们这些后人留下了小半本残缺的笔记，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东西。
我觉得洪小子这个怪病已经脱离了【病】的范畴，属于是有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了。你再回想一下，他生病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我指的是，那种的。”
李凌冥思苦想，突然瞪大眼睛：“半年前，阿洪生病前，在镇子后面的白云山里迷过路，您还记得吧，当时我求了几乎全镇的人去找他，愣是没找到，过了一天，他自己回来晕倒在家门口。我以为他是在山上受了风寒。现在想想，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我找马神婆看一看？”
杨大夫嗤笑了一声，凌小子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你快省省钱财吧，那马神婆天天跟别人说自己有神力，可以沟通阴阳，其实她天天抽的那烟草啊，是颠茄叶制成的，既中毒又致幻，每次见了她我都绕着走，怕熏坏脑子。不要太着急，我们杨家会提供帮助的，老婆子还在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李凌拱手恭送：“嗯，小子明白了。”
杨大夫走后，李凌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弟弟，亲自去白云山里走一遭。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向兄弟俩共同的卧室。
白云镇内，清冽的寒风掠过火红的春联和窗花，掀开了行人的兽皮软帽，不带一丝留恋地吹向远方。
白云镇有多小呢？称它为镇子属实是很给它面子，这个小镇是楚国西部边界最偏远最小的一座镇子，主要是生活附近在大山山脉的李氏罪民们在一百多间逐渐聚居交易建立起来的。
整个镇子一共就一条街、一座镇长府（李氏族长府邸）、一座破庙，剩下的都是青石瓦片的低矮房屋。街上简单地铺着一层石板，镇民们自家养的鸡鸭鹅狗在街上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地晃荡，时不时随地生产一些新鲜的冒着热气的“惊喜”。
在绝大多数的楚国人心里，大山山脉代表着贫穷与落后，代表着荒芜与灾害，只因这里实在偏远，朝廷也一直未派遣官员任职，似乎已经将这群罪民遗忘。
这里离最近的有集市的县城，赶着牛车不眠不休都得走三天三夜。也没有多少良田可以耕种，气候还十分恶劣，夏短冬长，山洪冰雹一个不少，山里还有不少吃人的野兽，这里的人基本就靠山货和打猎维持生计，每半年全镇才会在族长的组织下派车队到外界交易一次。
年过半百但体格仍旧十分康健的杨老太微微俯下身子，从小院墙角结冰的大缸中捞出一块猪肉，又去鸡舍摸了两颗温热的鸡蛋，抓了一只到了冬天病恹恹的老母鸡，还从炕头的嫁妆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点点香料，她听老孙家的媳妇说过，炖肉放点这个保准香到神仙来了也不换。
要搁平时她是绝不可能这么铺张浪费的，一家人的餐桌上半个月都看不到多少荤腥，但是今天不一样啊，马上要过新年了，今年大儿子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县城铁匠铺里做工的二儿子又捎信回来，说是终身大事有着落了，是个绣娘，小姑娘也是命苦，打小爹妈就没了，在慈孤院长大。
想到这里，杨老太又多备了些肉菜
“老头子！别翻你那本医书啦！过来搭把手啊！孩子们中午可就回来了！”
杨老太一辈子就生了俩儿子，大儿子起名杨龙，二儿子起名杨虎。他家那口子是镇上代代相传的唯一的草药大夫，一辈子也没让她吃过什么苦，俩儿子也争气，都很孝顺。
“来了！”
杨大夫赶忙放下手中早已破破烂烂的古书来帮老妻拿东西，他留着一把油光发亮的山羊胡，精气神极好，半点白发都不见。
老两口把东西都搬到小厨房，望着灶台，突然傻眼了。
杨老太一拍脑门儿：“坏了，前天拿去修的切肉刀和菜刀还没取回来。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忙忘了，快快快，老头子，你快去帮我去找凌小子取一下，记得带点儿咱家新做的拴了红绳的熏肉腊肠给他，大过年的他们兄弟俩也是怪可怜的。”
杨大夫早就习惯了妻子的絮叨，笑道：“知道了，你先准备些别的，我再去药田里割一把止痛草，一并送去。凌小子的弟弟最近病痛加剧，只可惜我学艺不精，见识尚浅，实在不知道怎么治。”
想到那个眼睛蒙着白布的瘦弱男孩，杨老太面露不忍之色：“还是老头子你想得周到，啊对了，我还给他俩各自纳了双鞋垫儿，你带过去，行了快去吧。”
杨大夫穿戴好鹿皮帽子、手套和靴子，提着东西大步走出家门。凌小子家的铺子是他爹去世后得来的补偿，就在街上最后面，远远地杨大夫就看到李家打铁铺子上空的黑烟，知道凌小子已经起来了。
十几分钟后，杨大夫轻轻晃动了一下铺子窗口挂着的六角铃铛，下一秒，只听一声温润清亮的“来啦！”，黑发独眼的少年撑起布帘走了出来。
他正是杨大夫和杨老太口中的“凌小子”，大名李凌，只见他身量大约一米七，一身小麦色肌肤，有薄薄的肌肉轮廓，大冷天的身上只穿了一身里衣，外系一条兽皮加厚打铁围裙。李凌的五官算不得英俊帅气一眼万年，只能说还算端正，粗而黑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小兽似的纯良神态。
见到来人，李凌微愣一刹，笑道：“啊，是杨叔啊，这一身保暖鹿皮是龙哥猎来孝敬您的吗？您来取家磨损坏掉的厨具是吧？我昨天晚上才修好，又用油脂保养了一顿。您进来坐会儿，我这就给您去拿东西。”
说完李凌转身就去开门，杨大夫笑眯眯地进门，喊住要去拿东西的少年，先把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相处多年，李凌很清楚这里面是什么，这一家子都是十分善良的人家，就因为当初身为非李姓人家落户镇子遇到些麻烦，父亲出面帮忙解决，自打父亲去世后可没少帮衬他们兄弟。打开袋子一看，一块足有一斤半的五花熏肉，六条烟熏腊肠。两双粗布包着的鞋垫，还有一小把新鲜的带着些泥土气息的止痛草。
李凌眼眶微微一热，没让泪珠子掉下来，“太客气了杨叔，这么好的东西您自己家留着多好啊，我听龙哥说虎哥要带媳妇回来过年呢。”
杨大夫坐在木椅上，摸着胡子说：“跟你杨叔还这么客气啊？都是杨叔看着长大的不是？我家那俩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一点读书天分的憨小子要是有你半分聪慧那我就知足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一身医术失传。”
说到这里，杨大夫想起当初凌小子被迫离开学堂拿起铁锤学着打铁和修补东西的事情，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凌小子的痛处，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李凌完全没有在意，他认为学到手的知识那就已经融入了骨血，只要自己不忘掉，别人是抢不去的，打铁补锅修碗也是一门有趣的学问嘛。
只不过，偶尔的深夜，在结束所有的工作累倒在炕上后，他也会梦到短暂的美好童年，在梦里，娘亲还没被烧死，爹爹也没有酗酒过量去世，他抱着刚出生的白面团子似的弟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丝毫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急转直下。
给杨叔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自制的红砖茶，李凌快步取来了两把厨具，较长的那一把寒光烁烁，一看就是一把割肉剔骨的好刀，短小方正的那一把是寻常菜刀，此刻，它们焕然一新。李凌找出两块油布将其包好，双手递给杨叔。
“一共十文钱，请您过目。”
杨大夫接过油布包，看也不看一眼放到木桌上，直接摸出十枚铜板交到李凌手中。
随后，杨大夫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今天洪小子怎么样了？”
李凌眉头微皱，担心地回答“阿洪的眼睛每天流血一次，量不大，无法睁开，即使闭着眼睛也会胀痛难忍，而且——他的眸子快要完全变成金色的了。”
杨大夫也是一脸严肃地抚须，沉思半晌，叹道：“其实关于洪小子这个病，最近我倒是有一种新的猜想，可惜无处验证啊。”
听到这话，李凌眼睛一亮：“是什么猜想呢杨叔，还请告知小子一二，小子绝无怨言。”
杨大夫又忧愁地摸了一把胡须，没急着回答，反问道：“凌小子，你听说过【仙人】么？”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他只在书上听说过腾云驾雾、仙气飘飘、长生不老的神仙。杨叔这话什么意思？
杨叔看出了少年的震惊，慢悠悠地说：
“其实，我家祖上出过一位仙人，他说有个叫沧澜仙城的地方，可以治愈世间凡人所有的伤痛，凡人住在仙城中还能福寿绵长。可惜他失踪前只给我们这些后人留下了小半本残缺的笔记，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东西。
我觉得洪小子这个怪病已经脱离了【病】的范畴，属于是有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了。你再回想一下，他生病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我指的是，那种的。”
李凌冥思苦想，突然瞪大眼睛：“半年前，阿洪生病前，在镇子后面的白云山里迷过路，您还记得吧，当时我求了几乎全镇的人去找他，愣是没找到，过了一天，他自己回来晕倒在家门口。我以为他是在山上受了风寒。现在想想，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我找马神婆看一看？”
杨大夫嗤笑了一声，凌小子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你快省省钱财吧，那马神婆天天跟别人说自己有神力，可以沟通阴阳，其实她天天抽的那烟草啊，是颠茄叶制成的，既中毒又致幻，每次见了她我都绕着走，怕熏坏脑子。不要太着急，我们杨家会提供帮助的，老婆子还在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李凌拱手恭送：“嗯，小子明白了。”
杨大夫走后，李凌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弟弟，亲自去白云山里走一遭。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向兄弟俩共同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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