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老魂第一卷山茶映海 »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五年后,Celia将王家南院股权赠与了司素音。“古滇家园”项目的投资方已由王伯方换成了观澜集团,依然由杨辰担任投资经理。

    杨芃注视这眼前这只1975年滇西楚雄万家坝发掘出来的铜鼓,心中回荡着多年前父亲的话:大约在公元前七世纪或更早一点的时候,在滇东高原西部,有一个古老神秘的农业民族,关于这个民族,中原文明知之甚少,史书文献记载寥寥无几,那是一支属于濮僚系统的农业民族,他们是藏缅文明迁延中重要的一环,他们的祖先,翻越青藏高原而来,他们的后代沿着高黎贡山洒向中南半岛......

    父亲当年让自己把目光聚焦在百濮百越时,是站在中原文明的角度,而今,随着晋宁石寨山、楚雄万家坝、越南东山遗址的先后发掘,这种饰有“六妖异兽”的纹饰原始铜鼓在云南的滇池、洱海、礼社江流域、越南老街、广西右江流域都出现了,那个以“濮”命名的古老民族渐渐浮出水面,有证据表明,至少在4000年前,濮人已经在广泛铸造和使用铜器,透过这些铸造工艺先进,纹饰独特的青铜器可以想见,这背后有怎样繁盛的文明,甚至远远比同时期的中原文明还要发达!

    这些年,他一直在接续父亲的研究,为古滇国的“濮”人寻找实证,如今,他的研究已经实现了突破,一段伟大的历史,一个神秘的族群即将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1992年,杨芃所在的团队依据铅同位素技术,从制成铜鼓的矿料来源的角度对云南早期铜鼓进行了考证,以现代科学实验数据肯定了铜鼓发源地在滇西至滇中偏西一带,楚雄万家坝、晋宁石寨山、祥云大波那、及越南东山遗址发现的铜鼓的矿料均来源于滇池、洱海间或滇东北,证明了早期以铜鼓为代表的一个神秘文化自滇往东、北、南三个方向传播,最远到达印度尼西亚的海岛。

    此后,随着云南考古学届一系列震惊世界的关于中国西南民族地区战国秦汉时代的考古发现和考古研究成果的发表,杨芃他们提出了濮人与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高度同源的论断!

    这一论断距离当年小羊父子三人在阁楼上的大胆推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而随着三星堆遗址发掘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华夏文明的脉络也越来越清晰:

    孟高棉语系文化-滇濮文化-藏缅古象雄文化-古印度两河文明-古埃及文明-华夏文明!

    杨辰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哥哥正准备出门去晨跑。

    “一起去呗!”

    杨芃示意他轻一点,指指妈妈的房门,杨辰心领神会,两兄弟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沿着盘江路跑起来。

    “昨晚又闹了一夜。”杨芃边跑边跟弟弟说。

    “妈这么多年没犯病,昨天又开始了,不知道这次是成慎还是阿朱......”

    两兄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成慎和阿朱,是司素音身体里的两个重要人物。

    那一年,司素音嫁入王家大院,虽然没有公婆,大哥大嫂就是家中长辈,素音每日早晚都在大伯书房候着,早晨等着向哥嫂请安,傍晚候着王伯方回来一起用晚饭。

    王伯方的书房里没有四库全书,也没有经史子集,有的是医书药典、五术算命、奇闻怪录。素音一路看过去,上面的《神农本草经疏》《校正医宗金鑑》不感兴趣,《橐歑异闻录》《渊海子平》看不懂,抽出一本《酉阳杂俎》来看,全是异怪奇闻,倒读得津津有味,于是把那“三言二刻”《今古奇观》《子不语》《太平广记》一一看过。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大概只有自己知道书房里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王仲方的学生证。学生证上面照片里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一团孩子气。

    这大概是素音嫁过来后第一次看到的“他”模样,堂屋里阖家照上的仲方还是个婴儿。她细细地看那张学生照,揣摩着他现在的样子,心头生出甜蜜又忐忑的情绪。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素音忙把照片放回原处,合上书本,心里暗暗记住书名:《还冤记》

    后来打开的次数多了,素音就记住了这个故事:

    后周宣帝宇文赟在东宫时,武帝训督甚严,恒使宦者成慎监察之,若有纤毫罪失而不奏,慎当死。于是慎常陈太子不法之事,武帝杖之百余。及即位,顾见髀上杖瘢,问及慎所在。慎于时已出为郡,遂敕追之,至便赐死。慎奋厉曰:“此是汝父为,成慎何罪?悖逆之余,滥以见及,鬼若有如,终不相放。”帝崩去成慎死,仅二十许日焉。

    ......

    这就是成慎。

    至于阿朱,她出现在那一年,镇上的人都在传:王仲方和戏子私奔了!

    王伯方沉不住气,带上弟媳妇司素音进城来找兄弟,来到小南门王仲方买的宅子门口,只见大门紧锁,王伯方掏出钥匙开了大门,让素音进去休息等候,自己去富滇银行门口“堵”兄弟。

    司素音在门外打量这一处宅子,推开朱红色的合门,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院落,干干净净,花坛里一棵芭蕉花开得正艳。

    里面是“一颗印”四合天井的一院房,一楼左右两厢的门上都挂着锁,正前方堂屋侧面有一间房没有上锁,素音一想到那是“他”的房间,禁不住脸红心跳,又紧张又好奇,小心地推门进去,只见一间清水房,陈设简单,床上被褥铺盖似乎许久未曾有人用过,窗下那一张书桌也布满灰尘,书本在旁边架子上倒是码放整齐,有一本书似乎被匆忙插回去没有放平,素音抽出来看,原来是《太平广记》,有一页用一个照相馆装照片的小信封做书签,素音翻开来看,上面写着:卷一百二十九报应二后周女子。

    “后周宣帝......有女子泪出,因被劾,谓有所思,奏使敕拷讯之。初击其头,帝便头痛,更击之,亦然。遂大发怒曰:“此冤家耳。”乃使拉折其腰,帝复腰痛。其夜出南宫,病渐重,明旦还,腰痛不得乘马,御车而归。所杀女子之处,有黑晕如人形,时谓是血,随刷之,旋复如故,如此再三。有司掘除旧地,以新土填之,一宿之间如故。因此七八日,举身疮烂而崩,及初下尸,诸局脚床,牢不可脱,唯此女子所卧之床,独是直脚,遂以供用,盖亦鬼神之意焉。”

    ......

    素音心思不在书上,只想着那信封里的照片,又怕万一此刻“他”要是突然回来了,看到自己在窥人隐私岂不丢人?踌躇一阵,还是忍不住抽出来看,是一寸大小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影,再细瞧时,她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女的莫不是马海红?!

    司素音的心“怦怦”直跳,连连后退,只觉得这屋子一刻也呆不了了!

    “你们母亲的这个病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症及臆想症。”医生对杨芃说。

    1989年,小羊倒在了考古发掘的工作现场。小羊走后,司素音多年前的病复发了。

    杨芃蹲下来,抬头看着年迈的母亲:“妈,咱们回家吧!”

    “红红呢?”素音不安地左顾右盼,身边的陆红英,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红红和小羊先后离开了,这些年,是陆红英一直陪伴着司素音,带给素音很大慰藉。

    杨芃把身后的晓红拉到母亲面前,素音眯着眼,仔细看眼前的这个女孩。

    晓红拉着她的手说:“奶奶,是我,晓红,记得吗?”

    素音摇头:“你叫我什么?你不是我的红红,我的红红叫我‘阿姐’”

    在她记忆里,“红红”是自己收养的那个听不见说不出也尝不出味道的小女儿,而眼前这个女孩,她不认识。

    红红死后次年,徐美纶和老秦离婚,独自回南京了。

    现在这个“杨晓红”,是杨芃和徐美纶的女儿。

    她茫然的眼神停留在晓红脸上,记忆仿佛自黑暗中被点燃,脸上有了表情,那是满满的宠爱。

    很久以前,石寨山下,石寨村里,很多人家都有地下挖出来的“铜鼓”,村民们用这些地下挖出来的“破铜烂铁”做日常容器。司素音那时才四、五岁,用手抚摸着家里的“铜鼓”

    “老虎、狼、鸟,还有蛇和......怪物”素音用小小的手指头一一数着上面的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