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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从翠花街回来以后,阿朱忽然对这每天不一样的人生有些腻了,虽然他们身份样貌性情各不相同,记忆心思欲望也迥异,每天的节目花样翻新,时间久了,却又似乎都一样。

    阿朱慢慢生出一个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寂寞

    姐姐也好,自己附身的这些人也罢,都有家和亲友,有只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些东西织成一个网,是每一个人存在的标记,唯有自己,过着别人的人生,没有什么能证明“你”的存在。

    “你是谁?虽然住在人心里,却没有人关心!虽然有一千个面孔,却早已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这一天下午,风和日丽,此刻的阿朱是东陆大学外语系二年级的学生郑若礼。英文名Julie的若礼无事可做,心想不如去翠湖边喝咖啡吧!路过翠湖边的“二我轩”照相馆,看到店员正在布置橱窗,换上了新的美人照片。

    阿朱忽然被雷击中了一般,定在原地。正中间这张脸怎么那么熟悉……左边稍微向上挑起的眉毛,自己每次画眉都要把左边的眉峰稍稍压下来一点点;一双丹凤眼,似乎有人形容“美目流眄”“水波清扬”,还有笑起来腮边的两个酒窝......这是阿朱你自己的脸啊!

    算起来,阿朱有几千年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样子了,如果记忆有期限的话,早就已经失效了。可是对于“我”这个概念,有的时候却不是靠记忆来认知的,就像万物向阳而生,婴儿天然感受得到母亲一样,这次,阿朱的灵魂认出了“自己”。

    路旁的人看着这个女学生扑在橱窗上嚎啕大哭,不明所以,都围着看热闹。相馆经理急忙从店里出来,面对痛哭失声的阿朱不知所措,只得让人把她扶进店里去。

    阿朱为自己而哭:无辜惨死,封印千年,如今除了成慎,自己曾经作为一个人的所有标记:亲人、朋友、家……统统忘记了,在此之前,甚至于连自己的样貌都被记忆抹杀了,真是可怜啊!

    这一哭,就是许久。

    照相馆的几个店员轮番劝得都累了,阿朱哭得累了,瘫坐在椅子上。

    “说吧姑娘!他们店要赔偿多少?”一个男人在旁边说话了,Julie回过神来,发现坐在店里的这个中年男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啊呀!陆先生您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可不认识这位姑娘,这赔偿啥呀?!这位小姐,你有什么委屈你快说说吧!”相馆的蒋经理急得一头汗。

    Julie不解,看着这陌生的男子,嗓子沙哑地问:

    “赔偿什么?做什么要他们赔?”

    “小姐你在‘二我轩’哭了这么久,总有个缘由吧?”这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Julie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直起身调整仪态,再抬头照照墙上的镜子,妈呀!妆全花了,急得捂住自己的嘴,左顾右盼。

    蒋经理忙指着化妆间说:“小姐请”

    Julie抓住手提包,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进化妆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蒋经理和陆友文相视一笑。

    蒋经理无奈地摇头:

    “陆先生您说荒唐不荒唐?真是开店三分邪,是人是鬼都得接啊!好端端地都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情找上门来。”

    “我还以为是蒋经理你辜负了人家小姑娘,才来你店里闹这么一出。”陆友文戏谑道

    “罢了!罢了!陆先生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对了,这次回国,您打算呆多久?”

    “唉,国内到处在打仗,昆明也变成前线了。要不是为了接姨夫一家去香港,我才不会回来呢!不过几年没见,昆明变化真大,这时局还能边躲日本人的轰炸边歌舞升平,也是奇了。”

    “您是不知道,昆明如今算是战火中的一片绿洲!北边战事吃紧,昆明地处边陲,本来是大后方,只是时不时有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如今美国的“飞虎队”驻扎在呈贡,对小日本飞机的威慑和打击还是很有效的,城里的状况比前几年好得多了!您看西南联大都在昆明办学七八年了,读书人带来了文明思想和开化风气,再加上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带来的那些个“洋玩意”,吸引得好多社会名流、军政要员的家属都跟着来昆明安家。陆先生既然回来了,就多呆几天,好好领略一下咱们这个‘内地小巴黎’的繁华吧!”

    “哈哈哈!”陆友文听得开心。

    俩个人聊得正欢,Julie出来了。

    蒋经理急忙迎上去说:

    “小姐,坐下喝一杯咖啡吧!”

    说着一抬手,店员端过来一杯咖啡,轻轻放在茶几上。

    Julie不好意思立刻走,红着脸坐下,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

    “这位小姐,鄙人姓陆,你可以叫我David,刚刚从国外回来,昆明变化之巨,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Julie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瞟了这个男子一眼,一看就是个“老玩友”,穿着宽大的帆布衬衫,扎在美军军服样式的裤子里,下面一双马丁靴,一副大明星的派头。这人还算体贴识趣,没有提阿朱刚才闹的这一出,只是跟她打听如今昆明的时兴玩场,Julie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渐渐自如起来。

    阿朱关心的是橱窗里照片上的那人,看见蒋经理过来便主动打听起来,只见蒋经理看了陆友文一眼,答道:

    “您问的是最中间那张照片吗?那是几年前滇剧名旦苏纓在敝馆的存照。”

    “这位滇剧名旦,当年可是红遍全城,艳冠群芳的‘滇剧四小花’之首,鄙馆有幸为她拍过照。前些天陆先生特意拿了底片来冲洗,这不,刚刚才挂出去。”蒋经理跟阿朱介绍

    “说起来,已经过去十年了吧……”陆友文陷入回忆

    “是啊!苏纓也消失了八、九年了。可惜了,单论样貌,哪怕是如今红遍上海滩的大明星阮玲玉、胡蝶都比不上咱们云南的美女,咱们这里的女孩五官立体,一双眼睛顾盼神飞,你看看去了香港的朱虹就知道,不过朱虹的眉眼也没有马海红生得好……”

    “马海红!谁是马海红?!”听到这个名字,阿朱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哦!马海红,是苏纓的本名。”蒋经理答道

    原来她就是马海红!怪不得成慎坚持要这个马海红做自己附体的对象……

    听他们如此推崇这个女子的美貌,想到那个样貌曾经属于自己,阿朱心中生出一份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