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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伯方不甘心。

    王家大院被毁了,地库财富不翼而飞,可王家后院的药材还在,只要有货,就难不倒一个生意人。

    彼时战乱,医药物资匮乏,王家种植的药材里有滇重楼,正是云南白药里最重要的一味药,而透骨皮等另外几味药,王家一直垄断着四川、山东的供货渠道。很快,王家依靠药材种植、加工、贸易、运输一条龙的家族生意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生存下来。王家没有重修大院,反而把大院残破的建筑都拆了,可用的屋舍都改成仓库,重砌院墙,搭起了凉棚专门种植滇重楼。自此以后,王家大院成为云南白药重要的供货商,四川、陕甘用马帮运来的药材都在王家大院加工筛检,初制好的药材再经石寨村码头运往省城。

    王老爷生前一个悔悟,从贩运药材做起,到了王伯方手里,发展成了延续家族的事业。

    解铃还需系铃人,司素音的转变还是要从阿朱说起。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姐姐接受阿朱啊!当初,阿朱爱姐姐的人品手艺,见你在王家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千方百计来投奔你,可姐姐你如今不要阿朱了……”阿朱边说边哭

    素音低头思忖许久,一字一句地说:

    “你得听我的,否则,我就是死了,也绝不让你做我的主。”

    “我听!什么都听姐姐的!”阿朱连连称是,姐姐言出必行,果决坚毅,她是知道的。

    阿朱总算是在司素音心中有了一席之地,条件是除非召唤,绝不现身。也是奇了,自打心里接受了这个阿朱,素音从此清静了,耳边再没有人说话,镜子里也再看不到别人,夜里安安稳稳一觉到天亮。

    清晨,司家妈妈起身下床,惊喜地发现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素音正在扫地,喜极而泣,口不停念“阿弥陀佛”

    龙头街上的人也发觉,那个端庄娴静的“二囡”又回来了。

    入秋,司掌柜病逝。素音扛起了家中的布店生计。

    起初,素音照例从通海批发土布来卖,同时兼制大褂衣裳。每逢赶街时,很多人会来买土布回去做,有的直接在司家按身材扯布订做。土布厚如铜板,平常人家过年前制一套衣裤,历经春夏秋冬,缝缝补补,浆浆洗洗,总能混上两三年。这几年土布生意越来越难做,城里人都穿洋布,买土布的都是穷人,便宜则利薄,耐穿则营销不旺。

    阿朱跟素音盘了一晚上的帐,发现连续几个月都是卖得越多亏钱越多,全靠素音做衣裳鞋袜来贴补卖布的亏空。

    “姐,穷人的钱太难赚了,咱们也进洋布吧!你看如今镇上的有钱人谁要穿土布衣裳,都是去城里扯洋布回来让你做,咱们就赚几个辛苦钱而已。”

    “是啊,听说城里‘大道生’的布,是英国的铁机织成的大布,幅宽够,不需拼接,丢头少,布料细腻扎实,不是小土布能比的。”素音当然知道洋布好。

    “咱们把手头的钱,全进洋布去!”阿朱激动起来。

    素音摇摇头说:

    “洋布太贵。镇子上才有几个有钱人?他们要买洋布不会去省城买?来买我们土布的乡亲都是老主顾,一年到头做一身衣裳肯定都要来我们铺子的,这样的老主顾若是丢了,那就丢了我们吃饭的根本。”

    “那就两样都卖!让喜财照样去玉溪进土布,我们从省城进洋布来做衣裳卖给镇子上的有钱人,那些太太小姐一天到晚足不出户,哪能时时去省城做衣裳?若我们自己有洋布,在家门口比着身量给她们做,保准她们喜欢!”

    “说得容易,去哪里进洋布?布贩子手里进来的布料真假难辨不说,每匹抽二、三厘的利,到咱们手里豆腐盘成肉价钱了!”

    “大伯不是认得大道生的人么?听说他如今做药材生意比从前更发达了,定可以帮咱们的!”

    “这……怎么好让人家帮我做这种小事,我跟王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人家凭什么帮我?”

    “姐姐你只管把钱和帐算明白,把单子给我就成!”

    这种事情,不能指望素音,得阿朱出面才行。

    “素音”见了王伯方,说明来意。王伯方果然一口答应帮忙,只见“素音”从大襟里掏出沉甸甸一个手帕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摞银元,一沓滇币。

    “素音”先拿出一个银元放一旁,然后一五一十地数。

    “大哥,这里合计十三元九角,全都进‘大道生’阴丹士林布。除了这个,还要劳烦大哥替我们张罗一台西洋缝纫机,人家说美国人的就很好,银子我们已经攒下了!”

    王伯方接过“素音”递上的单子,上面写着:保三蓝大生布、云灰大生布各十匹,合五元;金燕细布、黄牛布、瑞云布各五匹,合八元九角......心里赞她算账清楚,指着桌子上那个拿出来的银元问:“这个做什么用?”

    “这个是您的辛苦费!”

    王伯方哈哈大笑,“我自己生意有进项,我要你的辛苦费做什么?拿走拿走!不然,充做进货费用!”

    “素音”款款起身,对着王伯方福了一福,倒把他弄懵了。

    “大哥,您且听我说。我们女人做点营生,不好抛头露面出门交际的,您如今既然答应了帮我们,就不能‘李瑞兰救场唱戏,只帮这一回!’如今我又不是王家人,是大哥您念旧肯照拂,却也没有时时帮忙的理。这回省城布行进货靠着大哥是搭上了线,可日后这条路子,您还得帮我们一直通络着,光是这个事,就得有个说法:往后我们从他‘大道生’进多少货,我们就按十抽一的规矩给您钱,您要是自己不乐意亲自帮我们办,或是派了人去张罗,也就当做差遣人办事的辛苦费!这么着,我们心里也踏实,跟外头的人说起来,我们铺子是王家的一个生意伙伴,在龙头街上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们!”

    王伯方看“素音”举止大方,办事利落,听她一番话说得道理周全,人情通透,想不到她心头这么有算计,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生意人,心下称赞。人都走了,王伯方心中仍然诧异:这个素音稀奇了,哪里学得一口标准的“官话”,还一口一个“我们”?!

    出一回神,回头问管家:“那个……‘李瑞兰唱戏……’啥来着?”

    直到离了王伯方家,司素音才回过神来,心中后怕,阿朱这个丫头胆子太大,不知道她怎么跟大伯说的,悔不该答应让她去!那可是王家大院的主人,我的长辈啊!

    没过多久,“大道生”布行的货就送到了司素音的铺子上。素音立刻在铺头前面挂牌子:本店制衣用料皆为大道生布行阴丹士林布料,绝对不褪色,另张贴“大道生”布行供货单一道,以示正品,引得来往路人驻足观看。

    等到街子天,布店打开铺面,司素音在门口支起西洋缝纫机,裁剪缝制全在大家眼前,来看稀奇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进店选料量身的客人络绎不绝。这一下,素音铺子的名头响遍了十里八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