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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四九城可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管事的听完,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自己的左侧看去,可惜,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玄装男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是从来不会给人擦屁股的。”白堕了然地提醒他。

    那管事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当即变了态度,满脸堆笑:“白师傅提醒的是,方才是我误会你了,当真对不住,那二十坛酒晚些时候必定亲手送到你府上。”

    白堕:“日落之前,你没带着酒来,我可要带人去你府上讨了。”他告诫完,便退回了温慎身边。

    两人换了个眼神,温慎才又上前,“各位,泰永德初来乍到,对北平的规矩不太了解,一心只想把好酒卖给您各位尝尝。如果今天这番算计,是北平城的待客之道,那泰永德什么也不说,认下便是。”

    他垂眸立着,说话时不见半分赌气,反而诚恳恭谨得让人汗颜。

    “温掌柜哪儿的话!”对面立马有人抱起不平来:“咱们四九城可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是啊,这事错不在你,我们都嫌他丢人!”

    “您放心,以后他们家的店,我就不去了。一是为了给你出气,二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咱满城老少爷们的为人!”

    这人把话讲得豪气,引得四下不住附和。

    温慎抬眼,感激道:“此事得平,全靠各位仗义直言,没有偏听偏信,我贵州温家,承了各位的情,来日必报。”

    “哪里的话,”方才的人又接茬儿,“你家大师傅也是心思机巧,短短时间便寻着了破局之法,后生可畏啊。”

    温慎回身看了白堕一眼,眼中透出一层淡淡的骄傲来,复又同那人客气了几句。

    临悦管事的趁机插话:“温掌柜,方才的误会,在下实在过意不过,不如我来做东,请街坊四邻喝杯薄酒,算是赔罪,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啊?”

    “您客气了。”温慎一笑,语气周到,摆出一副客随主便的态度来。

    那管事的忙去准备,很快便有伙计扛着大酒坛出来,他再点头哈腰地同每人敬上一杯。

    二钱的小盅,分量不大,但架不住围观的人多,很快十几坛便见了底,然而等着喝这杯赔罪酒的队伍还有老长。

    管事的一边擦汗一边强撑,偏偏喝了酒的人,都会摇摇举杯,对着温慎和白堕谢上一句。

    温慎也不客气,照单全收。白堕更是同那些人聊开了,连连拱手:“今日的酒不好,日后泰永德您多捧场,多捧场。”

    以至于那管事的听了,越是敬酒便越是憋屈。

    温慎和白堕也没兴趣陪他到最后,看时辰不早,便先带人回了铺子。甫一进门,伙计们便热烈地讨论起来,一个个志得意满的,觉得今天出了大风头。

    偏偏两位主事的凝眉对坐,各自心事重重。

    温慎持着茶杯,指腹在杯沿上转了几圈,才想着把这事理一理:“我今早签了约书之后,有个怯生生的人进来,说他们家掌柜找我,结果到了地方,那人并不与我谈酒,反倒不停地说着天津卫的近况,耽误了好些时候,想来大抵就是为了把我引出去。”

    白堕“嗯”了一声,他不太想把自己这边知道的事情再同温慎复述一遍,只是直接说了结论:“是我二……”他说着,突然想到了远处的沈知行和一众伙计还在,便改口:“是林家人做的。”

    “什么?”温慎不敢相信。

    白堕只是肯定地点头:“我在人群里见到他了。”他曲肘撑头,未免憋屈:“咱们自以为活在暗处,布局想要算讲林家主事的,不成想他却先下了手。”

    温慎心里一惊,“我们才来三天而已,可你看这个套,他至少从昨天就要开始下了。”

    白堕点头,不想说话。昨天有人来碰瓷儿,说出的话,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在柜台后面看帐的沈知行见二人低落,便狠拍在案上,刻意鼓舞道:“愁什么,那林家今天又没得着什么便宜!”

    温慎招手让他落座,分析起来:“林止月此举没有那么简单。送错了酒而已,二十坛我们也不是赔不起,今天若是我在,无论如何都会将此事止住,因为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也知道日后讨还的道理,可白堕就不一样了。”

    沈知行没懂:“小白师傅这事做得没错啊。”

    “无关对错。”温慎的重点不在这里,“我是想告诉你,林家二少爷太懂人心,他对我、对白堕都无比了解。今天这事一旦处理不好,泰永德在北平好不容易积起来的一点口碑便彻底砸了,就算处理好了,我同白堕之间也难免心生嫌隙。”

    沈知行在两人之间瞧了半晌,问:“没看出来有什么嫌隙啊。”

    白堕很是怀疑他这个账房先生是怎么当上的,叹了气,不想理他。

    陆云开也同样无视了他的问题,接着温慎的话分析起来:“温掌柜说的还只是其一其二,最主要的,是这事太有威慑力了,就明晃晃地在告诉你们,他林止月不好惹。你看看你们俩刚才,不都在为这事发愁吗?”

    白堕和温慎像同时被点醒了一样,坐直了身子。

    沈知行依旧一副无甚所谓的态度:“知道人家想要这个,你们不当回事不就完了么?大小姐若是在这,早就冲上去揍人了,还等着你们在这罗嗦。”

    他说完折回柜台,继续算账去了。

    温慎和白堕对视一眼,这回倒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随后白堕笑了起来:“那就比谁更狠呗,索性早晚也得真刀真枪地对上。”

    陆云开却不太放心,“黑市里还有两家还没搭上话,我晚上再去试试。”

    “先生也不用太为难自己,”白堕有些过意不去,“你能帮我撕开一条口子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用管口子规不规整。”

    这话说服不了陆云开,是故他只摇摇头,没接话。

    几个人正聊着,有伙计来报,说先前托镖局保的酒到了。沈知行自觉地去接,余下的人则一起安心吃了午饭。

    席间温慎举着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对陆云开说:“先生晚上几时回来?”

    “定不下来。”陆云开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事?”

    温慎:“那一会儿趁你出去之前,陪我一同去临悦酒楼讨酒。”

    陆云开:“人家不是已经拿酒赔了不是吗?”

    “他拿的又不是我家剑沽。”温慎理所当然,“再说赔罪是他自己说的,和还不还酒有什么关系?招惹了泰永德,想如此简单就蒙混过关,那林家的人更高枕无忧了。”

    陆云开一挑大拇指,低头吃菜,“行,温老板,就冲你这睚眦必报的劲儿,以后肯定能成事。”

    温慎:“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依旧不冷不热的,白堕总想劝和劝和,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最后干脆只顾吃饭了。

    饭后两人耀武扬威地去讨酒,白堕也没跟过去,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谈的,总之那管事哭着赔了半箱大洋,吓得福掌柜接连好几天都绕着泰永德走。

    陆云开做事极为麻利,很快御泉贡在黑市的流通便慢了下来,很多人都在观望着剑沽下场。

    一切见好的时候,小策从林家传出了第一张条子,上面只有“如常”二字。

    白堕没太在意,他一个新人,想来应该接触不上二哥,家里的鸡毛蒜皮,不如常就怪了。

    温慎端了药,那是万亨上次留下的,煎好了,便拿出来放在白堕手边。

    他也看到字条,就奇怪:“都说林止月性格阴晴不定,苦心经营那么久的线突然断了,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我记得他很爱拿下人撒气的。”

    他这么一说,白堕也纳闷起来,“许是年岁长了,收敛了?”

    温慎摇头:“人在一件事上没有吃过亏,哪里能说改就改,我觉得林家的下人大抵是没有本事让他吃亏的。”

    白堕盯着药碗,心里发怵,干脆把它向前一推,整个人再往桌子上一趴,破罐子破摔:“那就是小策变节了,传了个假消息出来。”

    陆云开全当没听见。

    温慎拎着后领把他拽直,重新把碗摆正,“药得按时喝。”

    “人家万大夫都说了,这就是个心诚则灵的事儿,你怎么还较上真儿了呢。”白堕一万个不情愿。

    然而温慎只是盯着他,不多威逼,也没退让。

    两厢对视片刻,白堕认命仰头一口干了,诉苦:“你是不知道,喝完整条舌头都是麻的。”

    “我知道。”温慎这才笑了起来,“虽然病不同源,但到底症状颇为相似,所以我也让万大夫给我开了药。”

    这下好了,白堕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抱怨也被堵得死死的。

    什么叫同病相连,他大爷的,这也太应景了。

    他的心思越飘越远,直到温慎叫他,他才回神,若无其事地说:“不然我回林家探探虚实吧,那里总还有两个不会骗我的人。”

    “那俩人八成也以为你已经死了吧?”陆云开摇头,“别再惊着人家。”

    白堕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乐了,“苏姐姐才不会被惊到呢。”

    他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来,内里如同藏着湖光水色般,潋滟又悠然。

    陆云开和温慎难得地默契起来,不约而同地问:“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