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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黔阳城最有名的酿酒师傅

    他见状,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也不找人报备,进院直接推开了温慎的房门。

    温慎穿着素色的缎面里衣靠在床头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眼晴里满是血丝,却还算清明。

    屋子里能闻到一股酸气,看样子之前真是醉得狠了。

    他看到白堕进门,先是曲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揉了片刻,才吩咐洒扫的人说:“都出去吧。”

    两个老妈子端着痰盂走了,房门合上,温慎又说:“给我倒杯茶。”他的声音丝丝拉拉的,哑得厉害。

    白堕走到桌边,翻过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温慎也没挑,仰头喝尽了,整个人看起来稍微精神了点,这才终于倒出工夫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故意把我勾调出了百年剑沽的事情往外透露?”白堕盯住他的眼睛,问得直截了当。

    温慎怔了怔,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不解:“往外?哪个外?”

    “慕顶商行的老板昨天来干什么?”白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些,可对面的人却明显尴尬起来。

    “你先坐。”温慎好言劝他。

    白堕不为所动,眸色也跟着渐渐地冷了下去。

    温慎见状,干脆起身下床,带着歉意解释:“我好像是把你的事和李老板说了。我喝多了,一时说露了嘴,不过他也喝多了,今早是被他家里人抬回去的,估计现在人还没醒。你别急,我现在就去他家里等,等他醒了第一时间就拜托他别把这事往外传。”

    他说着,便去拿衣服,可惜脚下发虚,没走几步便撞到了凳子。

    白堕手疾眼快扶住他,“不用了,您二位睡着的时候,满黔阳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温慎慢慢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白堕把前因后果简单讲了讲,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素来好脾气的东家竟然一把掀了桌子!

    “谁让他卖的?”温慎披了长衫往外走,“还卖得那么便宜!”

    ……

    这才是你在意的重点啊?

    白堕为这事已经等了一天,早就不那么气了。他虽然不乐意勾调的事情被人捅出去,但温慎有没有故意算计自己,显然要比这个重要得多。

    虽然之前怀疑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得到解释,可东家刚才的那个反应还算自然,朋友一场,白堕并不愿意往过糟的境地去怀疑谁。

    他拦下温慎,“别去了,你那个弟弟本就有老夫人护着,加上这次误打误撞地把生意做火了,肯定有恃无恐,你去了也没用。”

    他说着,故意咬了咬后槽牙,假模假式地威胁:“等哪天我心情差了,正好借着这事,去收拾他一顿解解气。”

    温慎依言住了脚,他许是之前喝得太多,脸色差得不像话,眼下当真没什么心力去管这事了。

    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当家的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白堕摇了摇头,打算离开去弄点吃的,赶巧沈知行推门进来,一见着他就火了:“你还有脸回来!”

    冤家路窄,白堕避无可避,只能往温慎旁边躲,“你自己搞不定的事,指着谁呢?我又不欠你的。”他理直气壮。

    沈知行吹胡子瞪眼:“这里是泰永德,都是给东家办事的,互相帮衬点怎么了?你就是不扛事!”

    白堕:“你管前,我管后,咱俩自己干好自己的,这叫扛事。前和后都要我来管,要你做什么?”

    “你就没有求着别人的时候吗?”沈知行哇哇大叫。

    白堕却云淡风轻:“我求人时候的态度可比你好多了。”

    温慎夹在中间,被他俩吵得不行,最后遭不住了,对着沈知行一摆手,语气不善:“去把桌子扶起来。”

    沈知行这才注意到满屋狼藉,忙吭哧吭哧去扶,“来了就知道惹祸。”他干着活还不忘数落着白堕。

    温慎压下身侧想张嘴反驳的人,问他:“先生来是有事?”

    “对对对,都让他给我气糊涂了。”沈先生扶正了桌子,起身拍了拍手,“武隆那边的单老板来了。”

    温慎立马正色起来:“这么快?”

    “百年剑沽的事传得满城风雨的,他好信儿啊,什么都想掺和掺和。”沈知行说着,用下巴往白堕那边比划了一下,“还说要见见黔阳城最有名的酿酒师傅呢。”

    他还在置气,是故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白堕一看他这样,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沈知行又颠颠地来拦他:“你大姑娘怕见人啊?躲什么躲?”

    “这不叫躲,这叫不乐意伺候。”白堕打算从他身侧绕过去,没成想温慎也过来拦了他一步。

    “不如你和我一道去见见吧。”他的东家思忖片刻,理清利害,便劝:“这次的事情虽然是惕儿冒失,可眼下传成这样,再加上红火的生意,你接手大师傅的事情,母亲断然找到不理由再推三阻四了。”

    白堕看着他,迟疑了片刻,想要拒绝:“东家,其实我打一开始就不太想做这个大师傅……”

    “我知道,”温慎打断了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强势,“之前母亲对小纾做下那样的事,我绝对不能让她再留在黔阳了,所以打算把赤水的事情交给惕儿打理,让他陪着母亲回去。”

    那对母子在不在这,和自己当不当大师傅,其实没什么必然的联系,白堕以为温慎误会了,便说:“我不肯当这个大师傅,是因为我不会一直留……”

    “我也知道。”温慎第二次打断了他,素手垂眸,说得认真:“北上的事情,需要准备的地方太多了,我分身乏术。黔阳这边才刚刚有了起色,总得把它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我才好放心。”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说:“泰永德初到黔阳时,被各家排挤,我毫无门路,四处碰壁,可有一天却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白堕的眼神不自然地往门口瞟去。

    温慎以为他要走,上前一步拽住他,换了商量的口吻:“我虽然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这家酒坊是你从泥潭里拽出来的,哪怕是再帮我照料些日子也好。”

    他是铁了心要去北平的,所以一番托付说得诚心正意,即便是知道对面人的或许不能久留。

    白堕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在黔阳立稳的泰永德就这样荒废了,说没再争辩,而是随着温慎和沈知行一起,去了正厅。

    先前说的单老板,个子不高,一见有人进来,便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起身招呼:“温老板,久未相见,你还是仪表堂堂啊。”

    温慎浅淡地笑了笑,把客人让到座上,问:“单老板可是等酒等得急了?我这就可以让伙计们装车。”

    单老板摇头,还是笑:“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门亲事,你什么时间和我去看看?再晚人家就回去了,见不到面喽。”他说话带着些口音,一身锦缎却依然质朴。

    温慎似乎是有些尴尬,他对白堕和沈知行解释:“单老板的发妻,是蜀地有名的冰人。”

    单老板也随他的眼神看过去,立马“哎呦”一声,几步过来拉住白堕寒暄:“这怕不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师傅吧?这么年轻?外头那些人扯把子的吧?”

    他说的最后一句白堕没听懂,只得略显无辜地去看自己的东家。

    “这确实是我家酿酒的大师傅白堕,”温慎替他解围:“我今天不大舒服,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

    “诶,那你可亏喽。”单老板松了手,讲得热闹:“嘉庆爷年间的贡酒出了世,爱喝酒的人简直要上天,城里那些做买卖的想来抢他,家里有闺女的想来嫁他,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你这泰永德里,有这么一尊财神爷了。”

    这五少爷的本事是不是长得有些太快了?白堕听完,忍不住奇怪,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让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的?

    他这边想得认真,一没留神,单老板已经又贴到了自己眼前,“小白师傅还没娶妻吧?”他问。

    白堕后退半步,眼神微转,正色回:“已经娶了。”

    “那还没娶妾吧?”单老板往前跟了半步。

    ……

    还搪塞不过去了,新晋的大师傅哭笑不得,只得故意岔开,问:“单老板是从哪里听到那些传言的啊?”

    单老板:“还从哪,满大街都是啊。”

    “总得有个出处。”白堕坚持着。

    单老板这才略认真了些,回忆片刻,答:“我做的是倒酒的生意,常去商行走动,听他们柜上支应的伙计说的。他家老板手里,恰好就有一坛百年剑沽,我瞧着眼馋噻,琢磨着到温老板这来,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所以才眼巴巴地奔来了。”

    那你还真是来错地方了。

    酒水勾调,一年一个配比,全靠舌头往出尝,自己今年教了李平夏,明年那个方子就不管用了。

    他当时烧糊涂了,压根没记起来那些酒已经被卖出去的事,要是能都留下,便可再多调些出来。

    白堕想到此处,突然觉得这法子不错,当即给温慎递了个眼色,可对面的人却轻动双眸,示意他不要多话。

    单老板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动作,大方地问:“可是有为难的地方?”

    温慎点头:“百年剑沽,勾调极难,我家大师傅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调出了六坛,刚刚听说已经被我弟弟卖出去五坛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把单老板唬住了,“只剩下一坛了?那我也不能夺人所爱啊,要不我预定几坛?等白师傅再调出来,你先给我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