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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想见的人在这

    白堕闻言,毫不犹豫绕到后面,背着老夫人狠踩了五少爷一脚。

    五少爷“哎呦”一声,眼神几变,他到底忌惮着白堕,最后只得拽起老夫人的袖口,撒娇:“母亲,家丑不可外扬,还让四哥先起来吧?”

    客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他一句话,老夫人顷刻松了口,由温慎扶着,三人都站了起来。

    同时,伙计已经把客人招呼进了院里。

    来者一男一女,还都是熟人。

    那男的年轻些,是上次跟着温慎在大门外看汽车的那个。

    而女的穿着苗族特有衣服,头上带着繁复的银饰,正是路边茶寮的老板娘,温慎之前称她做于姨。

    伙计既然说她是贵客,想来不应该单是茶寮老板娘那么简单。

    “这么晚了,本不该进内院打扰的,”于姨进门后便笑着客气:“但我这侄子听说他想见的人在这,非央着我进来,老夫人和温老板勿怪啊。”

    “于姨哪里话。”温慎周到地把二人让进屋。

    老夫人落座在椅子上,依然没露出什么好脸色来。

    方才动静闹得大,二位客人自然是听到了,于姨打破了沉默:“老夫人,你有福啊。温老板是个孝子,为了救你,四处筹钱。他这个年纪的人,最是气盛,可求到我这的时候,是半分自己的脸面都没顾及,只为了换你的平安。”

    她说的话明明是夸赞,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还有些别的意味。

    “那是他没本事,也是我温家家门不幸。”老夫人语气硬邦邦的,“于老板登门何事啊?”

    于姨没在意她的态度,大气地往自己手边的年轻人那比了比,“我这侄儿啊,素日里在家得宠,我哥哥也骄纵他,温老板的车就是买了给他开的。”说完,她又招呼那个年轻人:“还不快去见过温老夫人。”

    年纪人上前,恭敬地行礼:“晚辈于访南,见过温伯母。”

    老夫人压根儿没搭理他,翻手在桌面上狠拍了一下,怒中含恨地问:“于问容,你是特意来向我炫耀的吗?”

    于问容笑得更开了,“我记得老夫人从前在赤水,最是爱摔东西,怎么如今这手边还空了呢?”她问得绵里藏针。

    眼看两人要剑拔弩张,旁边的侄儿拦了她一下,劝和说:“二位长辈很久没见了,访南本不该搅了两位叙旧,但今天来是有事相求,还请温伯母行个方便。”

    老夫人刻薄着说:“不敢,你家财大气粗,能有什么事求上我这小门小户?”

    于访南:“那日集市口的事,小侄从头看到尾。您家的这位伙计,胆识过人,谋略有方,不卑不亢地替黔阳所有商户平了事。”

    他回身看了看立在门边的白堕,接着说:“小侄心下佩服得不了,回去一整天都放不下,所以想请他过府,做我于家的宾客,不知道老夫人能否舍爱啊?”

    这是挖人来了。

    “不行!”温慎几乎是瞬间就脱口拒绝。

    于访南像是料到了一样,和气地笑了起来:“像是这样有本事、又衷心的伙计,访南不敢唐突。温老板先前卖给我的汽车已经停到酒坊门口了,钱你就先用着,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还。另外,我于家十六条轮航线,可以把剑沽从贵州带到全国,温老板若是有意,明天我们就一起商量细节。”

    嗬,大手笔啊。

    白堕拿眼神去偷瞟温慎,十分好奇他的东家会怎么答。

    温慎上前两步,他的腿瘸着,气度却稳,“访南兄之前买了汽车,是救我温家于畏难,我不好再从这上面把便宜讨回来。至于生意,如若做成,对两家都有益处,于兄当真有意,小弟明日必亲自登门详谈,可我这是个伙计……”

    他的眼神落在白堕身上,顿了顿,说:“恕我不能割爱。”

    “有什么不能割的!”老夫人急忙起身,略带讨好地问于访南:“那汽车,确实开回来了?”

    一直没说话的五少爷也开口帮腔:“四哥,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于家生意鼎盛,能给白堕的实惠,自然高出咱们许多,你可别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他巴不得白堕离开,此时正好顺水推舟。

    温慎并不理他,而是恭敬地给于问容赔不是:“于姨,父亲在时,同您私交甚好,现在我们都到了黔阳,以后还要多来往。但这伙计解了我温家的危局,我还没来得急酬谢,所以不得已驳了您的面子,您若怪我,温慎不敢有半点埋怨。”

    “老夫人面前,我哪有资格埋怨人呐。”于问容故意感叹了一句,又说:“我那侄儿也是被惯得不像话,今天来,就是让他碰钉子的,你不必介怀。”

    她说完,抖落裙摆,优雅起身,带着于访南告辞了。

    老夫人气得眼珠发青,质问温慎:“你这是要把咱们的家底都败没了吗?有多少人想和于家做生意,人家送上门来,你竟然不要?”

    温慎:“母亲,于家从不纵子,再加上从前两家在赤水的芥蒂,不会轻易同我们合作的。现在如此心急地找上门来,其中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窍,此事不能轻易答应。”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个杂碎!人家讨好了你两回,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老夫人拄着拐杖,吼:“都给我滚出去。”

    白堕巴不得离开,当即转身就去走,温慎也依言退了出来。

    两人迈出内院高大的门槛,白堕突然开口:“你是怕被算计,才没答应这事的?”

    而被问的人只是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难。

    白堕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嗬,真是泰永德的好东家。

    失落和火气一起涌上来,他甩开步子,很快就把温老板扔在了后面。

    白堕来到泰永德的时候,孑然一身,如今他一气之下要想离开,才发现竟然不需要收拾任何东西。

    铃铛双肘落在桌子上看他,问:“咱真走啊?”

    白堕咬着后槽牙:“当初就不应该来!”

    “其实这儿挺好的,东家也不常在,您要是看他烦,躲着点不就完了吗?”铃铛比之前胖了些,三个月的时间,他早就不再面黄肌瘦了。

    “我这不就是要躲远点吗?我躲出泰永德,躲出黔阳城行不行?”白堕说着推了铃铛一把,“你有没有要收拾的?赶紧的。”

    铃铛吱吱扭扭地靠在桌边,不肯动地方,“您可想好了,出去了吃没得吃,喝没得喝,整天三个饱一个倒的神仙日子可就没了。能因为多大点儿事啊,忍一忍不就完了么,不至于非得出去要饭吧?”

    白堕气得直瞪眼睛,忍不住拿话敲打他:“当初是谁说的,什么他活了十二年,就讨了十二年的饭,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比他更会讨饭的人了。还说什么让我以后跟着他,有他一口就有我一口。这些话都被你就着温家的饭吃下去了?”

    铃铛鼓着腮帮子,眼神左瞟右瞟,“吃过了白米饭,谁还想吃烂菜叶啊,您喝惯了好酒,不是也咽不下那次的么。”

    末了,他又求道:“哎呦,咱就再待几天呗。哪怕是过了中秋再走呢?您想想,去年年前您出的事儿,大三十晚上咱都饿着肚在逃命,从那时候到现在,咱一个好节都没过上……”

    “不识交,还养不熟,”白堕知道他不想走,跳上床把被子一蒙,气道:“你们都一样!”

    铃铛也跟着爬了上去,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人是东家,干嘛要跟您交心啊?”

    这话通透,蒙在被里的白堕僵了一下,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半晌,铃铛又说:“我最近在曲房和王师傅可学了不少东西呢。”

    “不是,你总往人家姑娘堆里扎什么?”白堕露出半个头来,“在酒坊里找点什么东西学学不行?”

    铃铛腾地坐起来,激动地拒绝:“我不去,进里面干活是要脱衣服的!”

    “哪个汉子干活不脱衣服,你要是这么矫情,就别盘算着长久地留下来了。”白堕翻了个身,说完就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梦里不知道谁打翻了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等他终于被吵得受不了,一掀被子,发现是大师傅李平夏在外面拍门呢。

    他一开门,李平夏就说:“快走,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白堕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找我?”

    李平夏:“谁都找你!”

    ……啥意思?

    白堕莫名其妙,一路被李平夏拽到了酒坊的大门口,而后明显一怔。

    酒坊大门前挤了十多个人,看穿着打扮还都不像是寻常人家里来的。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正和二子高声闲谈着。

    那人问:“那他酿酒的手艺如何啊?”

    “他刚开始学,”二子声如洪钟,周围的人都望着他,听得认真,“不过他聪明,悟性又高,我们泰永德上下都服他。”

    “哦。”众人都齐齐地托着长音点头。

    那人又问:“你可知道他有什么来头吗?”

    二子:“大家都是伙计,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那见问不出什么,悻悻起来:“这伙计可真是厉害。”

    二子却没听出弦外之音,他一拍胸脯,骄傲着:“自然厉害,那可是我们泰永德的人!我跟他,还有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呢!”

    白堕躲在门后边,悄声问李平夏:“大师傅,这些都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