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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当不起你的老大

    白堕的眼神闪了闪,“以一换二,值了。”

    “不值,你这条命可是做过大事的。”付绍桐低头看着他,无奈的、纠结的、为难的情绪混在一起,良久,才放弃般地自言自语:“知不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大的事啊……”

    白堕仰头,迷茫地看着他。

    付绍桐弯腰把他拽了起来,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再开口,话风已然变了:“这孩子说得对,如今这世道,谁又能护得了谁呢?更何况今年的钱确实收得多,是我付绍桐为难大家了。”

    “付爷说得哪得话,不为难!”

    “就是啊,要不是有付爷在,我们早就被抢光了!”

    “我们信得过付爷,您就是我们黔阳的主心骨啊!”

    底下的人纷纷接话,付绍桐摆手把周遭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明天,饷钱照交。但所有人按先前说好数目的一半,把钱交到我的票号去。以后每年,我按最高利息付筹,这钱就算是各位入资了,我不白拿你们的!”

    人群静默片刻,接着就爆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前来围观的商户们纷纷弯腰冲付绍桐行礼:“多谢付爷!”

    “都民国了,谁也不能一直守着过去的规矩不变,”付绍桐笑笑:“不过有事,就得像这孩子似的,给我拿到明面上来说。谁要是私底下耍花招,别怪我和这个黔阳城,都容不下你。”

    他这是有意在敲打谁,众人都不好接话。

    付绍桐又让人把温家母子放了,才看着白堕训:“瞎搅和,还自作聪明,这要是换了别人,早把你打死了。”

    白堕没懂,付绍桐提点似的说:“今年这钱呐,我是有心晚几天再收,或是少收些。你看出来这一点可以,有心借着这一步下棋也可以,但是不能演为民请命那一出。人的私心都大得吓人,你这么一闹,他们不但觉得一分钱都不交了,还会觉得老子就是个王八蛋!”

    白堕瞬间恍然,方才自己确实没把付绍桐让进什么好的地界里去,他心下愧疚,低头道歉:“付爷,我也是救人心切。不然以后我演个恶人什么的,你狠抽我一顿,赚赚面子?”

    付绍桐哈哈大笑,笑够了才点着他的额头,说:“心太软,什么事都想管一管,这天底下的事,你管得完吗?”

    “您当我乐意管呢……”白堕也颇为委屈,“可我东家是个孝子啊。”

    “你也是个孝子。”付绍桐非常快地接了一句。

    他一提,白堕下意识地就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十分不自然地凑近了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付绍桐:“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从京里躲出来……”

    “打住打住。”白堕连忙讨饶,求他别再说了。

    付绍桐摇头笑笑,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来,正是上次在盛泰酒楼想给,没给成的那个,“以后有事找不到我,这个也管用。”

    白堕接过钱袋,付绍桐本想走,但很快又顿住了脚,半回头说:“温家不是个好的栖身之所,小子,你可别当东郭先生。”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温惕身上,白堕摇头:“我又不是因为他们才去泰永德的。”

    “你且瞧着吧,那个温慎也未必靠得住。”付绍桐扔下这句,便带着人走了。

    他那边走了,人群却依然围着指指点点,不肯散去。

    老夫人倒地不醒。温惕疼得呲牙咧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白堕,我想回家。”

    白堕全当没看见他,抬腿就走。

    温惕跟在他后面爬得飞快,几下就拽住了他的裤腿,“你得管我啊,你把我丢在这,他们一会儿说不定又回来要弄死我呢!”

    “我为什么要管你?”白堕垂眼:“你不是说自己是财神爷吗?不是说晚交两天没什么事儿吗?不是说人家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温惕:“我哪知道他们那么狠啊,他们就不是人,给钱没用,求情没用,下跪也没用……”

    白堕一脚踢掉他的手,而后半侧过身,弯腰揪起他的前襟,“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爹你娘呢?事事宠着你,样样惯着你?你知道这次我为了给你擦屁股,欠了付绍桐多少吗?”

    “那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是个人都会管的……”温惕的手脚依然发着抖,他低着头说。

    “放屁!满大街的人谁管你了?”白堕猛地推开他,“管你都不如管条癞皮狗,看热闹的那些人,个个恨不你被付绍桐扎成筛子,茶余饭后还能多聊几天。以后你再敢惹事,今天付绍桐没砍掉的手,我砍,付绍桐没要你的命,我要!”

    温惕吓得连嘴唇都跟着抖了一下。

    他伤得不轻,身上满是血腥味,白堕撑不住地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一退,温惕立马慌了,哭着又扑了过来:“你别不管我啊,我母亲还晕着,没人给我想辙啊!”

    “打住。”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白堕正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几天没见着的温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东家!”白堕喜出望外。

    温慎手里提着个箱子,出来后先是蹲下看了看老夫人,才起身看着白堕:“这些钱凑得有些难,刚赶到这……”

    他话说到一半,陆云开也挤了过来,张口就是一声冷笑:“刚赶过来?我怎么瞧见温少爷方才站这看了半天热闹呢?血浓于水啊,亏你还能站得那么稳。”

    温慎面色如常,坦然地说:“我人是早到了,但这钱,”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箱子,“是于家的下人刚刚送到我手里的。”

    说完,他又侧身,特意同白堕解释:“我手里没有筹码,冒然出来,只会成为你的拖累,对救人更是不利,所以才没敢妄动。”

    白堕一想也是,以付绍桐的脾气,见了温慎,八成得一起绑了。再说今天闹这出,也不单单是为了钱,温慎就算真的一早带钱赶过来,事情也平不了。

    但陆云开却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借口一样,忍不住点破了:“方才的事啊,虽然风险大了些,但是如果搏到了,整个黔阳都会对你温家感恩戴德,温少爷自然乐意作壁上观了。”

    温慎冷冷地回看过去:“我倒是不知道,这事为何会让别人对温家感恩戴德,先生不妨指教一二。”

    陆云开眼底漫出一层蔑色:“你们温家初来乍到,就敢硬碰黔阳王,温家的伙计更是保下了黔阳所有商户的钱袋子,只这两点,还不够泰永德在黔阳名声大震吗?就算温少爷没想到这两点,也应当能看出来付爷对你家伙计另眼相待,只要你不出现,手里的钱就算是省下了。我这么说,可算是指教明白了?”

    “我弟弟从小娇惯,母亲更是年事已高,这样的情形下,恕晚辈没心思去你想说的那一点两点。”温慎清淡的瞳仁里染上了些许怒气,“更何况这些钱还是要交到票号里去的,没有省不省下这一说。先生自己城府深沉,却也不必把所有人都看得太低。”

    他已经连着奔波了几日,周身都是倦色,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一派荡然清举,让人无从反驳,更无从怀疑。

    白堕咳了一声,安抚陆云开:“先生多心了,事情解决了就得了,没必要伤和气。”

    陆云开瞪了他一眼,颇有些觉得他瞎捣乱的意味,但也拿他无法,最后只得说:“老大难得回来一趟,既然眼下事情了了,不如跟我回铺子坐坐吧?”

    这摆明了是有事要说,白堕转眸看向温慎,对方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他才跟着陆云开走了。

    到铺子的时候,里面正有人在典当东西。陆云开也不去柜上支应,而是沉脸坐到了椅子上,盯着白堕不发一言。

    他人本就长得斯文,青布长衫,袖口向上卷了一截,领口的两粒扣子开着,再往上,鼻子前还架着一副精细的圆片眼镜。

    端方严肃的时候,还真有一种大家风范。

    白堕被他看得有些发虚,等客人走了,就问:“先生不是不有事和我说啊?”

    “是有事,”陆云开端起手,手背落进掌心里,“我总得这个温少爷啊,不简单。”

    “你真是误会我东家了……”

    陆云开打断了他:“那他的事先放一放,你知不知道那个五少爷,憋着多少坏要算计你呢?留在温家根本不是个长久之计。”

    “嗯?”白堕有些疑惑,看来后面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陆云开敲着桌子,“你刚去酒坊没几天,那小子就拿了东西,上我这来探口风,还在城里四处打听,想弄个假的头盖骨出来。最后我寻了机会把他堵住,明明白白地给他立了规矩,要是敢对你有一丝不敬,我就砍了他的脑袋,赔给他老爹。”

    难怪之后几次,温惕见到自己越来越客气,白堕心下感激,忙说:“多亏有你帮衬着了。”

    陆云开摇摇头,继续说:“你以为那位五少爷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其实人家心眼儿多着呢。只他这一个就够你受的了,回城里来做点什么不行?自在逍遥,我还能帮衬着你些。老大,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先生,我其实之前就想说了。”白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正色起来:“我虽然救过你一次,但因为那么点小事,实在是当不起你的老大。再说后面你帮了我那些忙,早就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