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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前置

    周小虎虽然姓周,但毕竟是一个村的,跟秦北或多或少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不光是他,秦村这一届出来五个彼此间都是如此。

    小虎在村里经常对长辈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是有名的刺头,父母忙于务农也少有管教,来门派半年倒是被稍微教了教做人。几个月前他与一位师兄起了冲突差点被废掉半条命,最后还是秦北出面摆平。

    此刻十四五岁的他端起酒杯,故作豪迈道:“来,大伙敬秦大哥一杯。”

    他当先一饮而尽,虽然长秦北几岁,这声大哥却叫的十分顺口。

    几人全站起身,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的端着杯水。

    秦北暗自摇头,面上笑容不减,端起杯浅抿一口。

    “虎子哥啊。”

    周小虎笑中夹杂谄媚:“秦大哥请讲。”

    “……大家聚聚是好事,但也不用这么奢侈,你这样多耽误大家修炼。”

    秦北惦记四块灵石,寻思有这心意直接送我多好,浪什么费。

    房间隔音效果不差,装点也较为有致,坐进来之前他都从没想过食堂还会有‘雅间’,光这雅间就值半个灵石。

    周小虎肃容点头:“秦大哥教训的是,我们以后对此现象一定做出整改。不过这次都是大伙自愿想请你,感谢你对我们的照顾。”

    “以前在村里年轻,不知道修仙险恶,不说我差点被人打死,连二丫都险些被人抢去,打算当做双休炉鼎……”

    说起这个秦北就头皮发麻,居然有外门弟子对十一岁不到的二丫起兴趣,最后还是他拜托周师兄出面才解决危机。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是秦村出来的相互团结是应该的,大家都要好好修炼,只有强大起来才有不让外人轻易欺负到头上的能力。”

    周小虎喝彩:“秦大哥说的太好了,大伙再敬一杯!”

    又是一杯饮下,二丫小脸红扑扑,不顾周小虎狂使眼色,说道:“秦北哥,这次四块灵石有两块都是虎子哥一人出的呢,我们一人只出了半块多。”

    秦北一怔。

    周小虎哈哈笑道:“我是发起人我出多点是对的,不提这个。这酒可是一壶价值一整块灵石的门派特产罪绝湖酒,喝,我们难得齐聚,再喝一杯!”

    秦北攥攥手中酒杯,满饮而下。

    回到住处天已擦黑,秦北躺在小院椅上散酒劲。

    “没想到周小虎还有这份担当,这就是改邪归正?或者以前就是如此,只是我对他了解不深,小看他了。”

    他又想到二丫,正长身体的阶段在村里天天饱一顿饿一顿,骨瘦嶙峋发育不良,来到门派也没多少能独立完成的任务,大伙多加帮助下才渐渐有了正常小丫头模样。

    虫鸣蛙叫,春草气息浓郁,秦北不知不觉沉沉入眠。

    他脑海里那些金色文字忽生异变,一个个闪烁金光、汇聚串联,竟形成一道身影。秦北迷糊道:

    “酒儿姐?”

    金色身影并不高大却散发无形威严,震慑人心,与秦北印象里的乖张少女大相径庭,说话却还是那个味儿:

    “臭小狗,我对你不放心。这是我留下的一道拳意,只是段话语,所以你不用放什么屁,把耳朵竖起来听好就行了。”

    “我这拳法不是那么好学的,如果习之不当,未出拳先伤己。伤并非指身体受伤,而是人心出现问题,就像魍魉鬼祟曝于荒野,受烈日炙烤,如心有亏欠之人午夜梦回,独自扪心试问。”

    “开神有三式,叩心有三关。我给你的这部拳法有我朋友帮忙,藏有一道术法,你过一关才能学一式。”

    秦北下意识道:“我要是过不了呢?”

    不知酒儿是糊弄他自己没有意识还是本来就要说:

    “过不了的话,影响也不大,只是学不成我的拳,加上心性废掉。就算你修的是古武,有朝一日让你偷鸡摸狗侥幸成了仙,也注定此生停步在六阶一层。”

    “这,这影响叫不大?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吧?”

    秦北瞬间酒醒,不待他说什么,金色人影向他一推,秦北恍如万丈悬崖一脚踏空,就此跌落永寂。

    不知何处,万仞雪山高耸,归属天空的苍云也仅能囤在山腰。

    被寒风消磨得平整一块的山顶,本应罕绝人迹,此时却有一位少女怀抱一头憨厚乖巧小熊席地而坐。

    少女嘴边挂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拳意是我的,有没有意识当然我说了算,什么时候开始也是我说了算。”

    她捏捏小熊的耙软毛绒耳朵:“你比那条臭小狗乖多了,姐姐明天就教你学拳。”

    “现在么……”

    酒儿伸个懒腰,腰肢舒展出诱人弧度。她将小熊放下,走两步活动筋骨,小熊亦步亦趋。

    山顶悄然出现一个男子,身穿刻有繁复古纹的黑色重铠,背后背一把破败枯沉松色大弓,面甲覆盖,看不清长相。

    “却墨,你又跟踪我。”

    男子缓缓单膝跪下,右手作拳撑在光净山石上,铠甲沉重,却无声息。

    “……”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回武州。”

    “……”

    男子一言不发,酒儿有些恼火兼少见无奈情绪:“行行行,等会干完这票就回去,你就别跟了。”

    男子终于开口道:

    “是。公主殿下。”

    ……

    秦北头痛欲裂,恍惚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哥,快醒醒,该去学塾了。”

    秦北终于睁开眼:“秦南?怎么了这是?”

    映入眼中的是与自己不怎么像的弟弟面容,秦南见兄长醒来,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干叹口气。

    秦北努力回想,想起来了。他苦笑着说:“对,是该去上学了。”

    父亲又在外出打猎,母亲则一大早去赶集,家里只有两兄弟在。秦南是不上学的,不知这次为什么没跟父亲一起进山,可能是为了照顾自己吧。

    把课本之类收拾好放进母亲缝的布包,秦北挎到身上,道别一声,在弟弟复杂的目光里走出家门,向学塾方向行去。

    路上有几家婆姨聚在一起说闲话,秦北经过,她们窃窃指点道:“秦家那大儿子又去上学了。”

    “前几天仙人收徒,没把他选上带走,居然想不开去买酒灌醉自己……”

    “哎哟,那真是可惜。这娃子长得还挺俊,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嘛,太伤身体了,真是……”

    秦村偏远,村人古朴,又大多有血脉联系,三姑六婆串闲话一般也不会太过分,但秦北听进耳中仍是有些……扎心。

    走到学塾门口,里面孩童已经坐的整整齐齐,只少了几人而已。老夫子看他一眼,没有责怪他迟到,只是平淡叫他进去。

    秦北坐至自己座位,耳中是夫子继续讲学,眼中是课本墨字,心中却是那位古姓仙人的话语:

    “你武、术、法三者皆是毫无天分,此生注定与仙路绝缘,退下吧。”

    秦北再次苦笑。

    他本以为自己两世为人,已经可以对任何世事发展都无所谓,但没想到这次收徒对他影响这么大,好像被一句话就扼杀他的所有希望。

    纸张上逐渐有了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一黑,抬头才惊觉夫子已经到了近前,周围学童正瞧着他。

    夫子淡淡道:“秦北啊,把我刚才讲的背一遍。”

    秦北连忙站起,脑袋空空荡荡,哪有什么知识,呆立无言。

    夫子自顾自念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亢龙有悔,久不可盈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我问你,第一句是什么?”

    秦北怔怔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夫子颔首,打趣道:“没错,你总算没全部还给我。”

    众学童发出一片清脆笑声,秦北也略笑了笑,夫子却陡然拍桌,厉声道:

    “看看你自己,你像什么样子。”

    学堂鸦雀无声,夫子环视一圈:“我是从邻县来村里的走教,想法与常人有些不同,教你们念书识文不要求你们个个能当考取上功名的生员秀才,而是想让你们将来成为胸有大气的君子。”

    夫子又看向秦北:“不说君子,起码要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你看看你,你还像个读书人吗?”

    “你还是个读书人吗!”

    秦北一震。

    他从未发现这位平日里总说些陈腔滥词,课后偷闲爱温几杯小酒又酒量不行晕睡过去的夫子如今日这般严厉却可亲。

    秦北深深一拜:“谢过夫子,我懂了。”

    夫子捋须斜视:“嗯?”

    秦北忙再道:“学生懂了。”

    夫子满意颔首:“懂了就好,希望你是真懂。骗旁人可以,自己是欺骗不了的,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