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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张 探病

    第三天,邵向阳早上醒来时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这次一夜睡到天亮,自己起床在韩州的搀扶下去了净房放了水,盥洗后整个人神采焕发,十分的病气如今之余了三分了。

    徐府医请脉时也啧啧称奇,小郎君这身体恢复的可真快。他斟酌着把喝的药换成了滋补为主的,又陪着小郎君闲话了两句,这才拿起药箱带着书童往后院去。

    福宁院里,秦穗穗下面淅淅沥沥的,蜡黄的脸色甚至透出一些灰败来。郭妈妈端来了参汤,她也喝不下。

    邵温柔、邵和柔和邵明柔都忧心忡忡,阿弟刚好转,阿娘这又躺下了,难怪一些长舌的仆妇说家里怕是冲撞了。

    叫阿奶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听了,很是发落了几个。

    只是确实人心浮动的厉害。

    现在家里事多,阿奶也是管不过来的。二房的弟弟也寄养在她屋子里,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需要阿奶操心。

    学堂课也停了,先生怜悯家里情况,让她们先给阿娘侍疾。邵温柔便自己做主给先生备了份礼,三姐妹告了十天假,这才专心来侍疾。

    徐府医过来后,先皱了眉头,屋子里小姐丫鬟仆妇站了怕是有十来个,将病人围的水泄不通,这可不利于病人修养。

    他跟郭妈妈略提了提,郭妈妈摆手让其他下人都退下,这才让他上前把脉。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重,尤其是边城,规矩并不严苛。

    徐府医偌大的年纪,无需再严防死守,所以他能直接给少奶奶望闻问切。只是他号了半天脉,结论还是七情郁结,气血两虚,需要静养。

    误以为秦穗穗还是担心儿子身体,徐府医一边开药,一边宽慰秦穗穗:“少奶奶心思郁结,对病体不利,这三分的病也得变七分。现在小郎君已是大安了,今儿我刚在梧桐苑诊完脉,脉搏康健有力,胃口也好,早膳也进的香甜,许是明后日就能出院子走动了。”

    秦穗穗满面郁色去了几分,振作起来:“那感情好!都是府医的功劳。郭妈妈,给府医备份厚礼。”

    徐府医连连摆手,这可不是他的功劳,倒更像是造化神通。毕竟他可没有能力把濒死之人救回来。

    送走了徐府医,秦穗穗又躺了下来,满面凄苦:“我怕是看不到向阳长大了,也看不到你们出门子了。呜呜呜……”

    唬的邵家三姐妹面色如土,眼泪哗的就下来了,邵温柔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哽咽着说:“阿弟都好起来了,阿娘又说这丧气话。没娘的孩子多苦啊,阿娘舍得扔下我们不管了?向远也才三岁多,谨柔更是才两个多月,阿娘怎么忍心啊?呜呜呜……”

    娘几个抱头痛哭。

    郭妈妈一边抹泪,一边使唤下人给荣禧堂和前院传消息。

    当然并不敢叫病中的邵向阳知晓,只是传给守门的小厮,叫他等邵玉衡回来,赶紧回福宁院,少奶奶情况不大好。

    牛秀琴得了回禀,头都快炸裂了。徐府医已经与她回了话,说大儿媳是郁结于心,本身身体只是月子没做好有亏损,赶上小郎君这事,把她吓着了,点灯熬油的成日担心受怕,身体亏损加剧,现在气血两虚,胞宫寒凉,下红不止,病人又多思多虑,情绪低迷,长久下去恐不是长寿之相。

    秦穗穗不是不体谅这个大儿媳,只是她们也做了十好几年婆媳了,她能不知道大儿媳那性子,说好听是单纯,说难听的,就是会胡思乱想,就怕她身体还没大事,先把自己个吓死了。

    这两个儿媳妇,一个心思单纯撑不起,一个胆大包天压不住,真的是叫人头大如盆。

    少不得亲自去了一趟福宁院,推心置腹的安慰了秦穗穗一番。

    秦穗穗一看婆婆都亲自来看她了,更是吓得魂都快飞了,只当自己不行了,恨不得撅过去了。

    牛秀琴气的牙疼,耐着性子劝她:“你这眼下只是妇人病,你再这么悲伤下去,就真伤到肺腑了,到时候就晚了。你听娘的劝,该吃吃该喝喝,每天出去晒晒太阳,这人啊,得活动身子骨,好人也不能干躺着。”

    秦穗穗听不进去。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病的又不是婆婆,她不认为婆婆能体会她的痛苦。

    牛秀琴好言好语的劝,她一声儿不吱。

    邵温柔怕阿奶也气病了,不得不站出来安抚阿奶,把牛秀琴搀回了荣禧堂。

    牛秀琴这辈子就栽在这两个儿媳妇手里了。

    她生来是个爽利人,十二岁时阿耶死在战场,阿娘和她还有襁褓中的弟弟被流放,她都熬过来了。嫁给邵志坚后,缺吃少喝东躲西藏的日子也熬过来了。在最困难的时候,夭折了一儿一女,她也熬过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坚强了半辈子,自诩上对得起老,下对得起小,却奈何不了两个儿媳妇。一个是不听话,另一个还是不听话。

    自己倒把自己气的哭了一场。

    幺女邵玉笙帮她料理了半天家务事,看阿娘从嫂子院里回来自己先抹了眼泪,长叹了一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哥对大嫂感情生疏,全无为人夫婿的体贴温柔,大嫂整日患得患失,心思郁结多正常啊。

    阿娘不肯说阿哥一句不好,能劝动大嫂才怪。

    这对症下药对症下药,大嫂病根子在大哥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只是她也说不动大哥。

    想来这夫妻情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又能怎么办呢?

    再说邵玉衡,他点卯回来,得了消息,心里也有数,从库房取了一支步摇并三只珠钗,装了盒子,一路招摇进了秦穗穗屋子。

    进去了随手把盒子往梳妆台一扔,接了丫鬟拧干的布巾先擦了把脸,然后打量了下关的严实的窗户。

    这是不怕热的中暑呢?没见伺候的丫头子端盆水的功夫,就额头见了汗?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先喝问:“郭妈妈,你是怎么伺候的你们奶奶?这屋子这么燥热,你是想她捂出病来?”

    郭妈妈那也是跟他们夫妻处久了,很是识得眼色的人,之前她也想开窗透风,这不是少奶奶说骨头里窜凉风么,她便不敢了。

    现在大少爷一放话,一使眼色,她立即跪下来请罪:“少爷容秉,实是少夫人身体寒凉见不得风。”

    秦穗穗与邵玉衡吵惯了,一见邵玉衡要拿郭妈妈治罪,立马掀了被子坐起来,捂着胸口说:“妾都病这般了,爷还进来对着妾的人喊打喊杀,这是恨不得妾这一病不起,给新人腾位置呢?”

    邵玉衡伸手,丫鬟奉茶。他慢条斯理的呷一口茶,品了品,这才说:“少奶奶敢是瞧着夫君哪哪都好,快做祖父的年纪了都有花朵般的小姑娘惦记?不知道少奶奶相中了谁家的姑娘,可肯做四男七女十一个孩子的后娘?”

    一句话臊的三姐妹没地方站,连忙避了出去。

    秦穗穗气的拿拳头锤他:“你个老不羞的,在孩子们面前胡咧咧啥?”

    这个死男人,在女儿们面前一向没个忌讳的。

    “我这也是顺着你的话说。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自己知道我这亲爹都当的不咋样,你活着就指靠不上我,你死了更别指望我。所以后娘你就照着温柔贤惠的找,你自己找的,自己在下面也放心些。小门小户的无所谓,就是最好模样也好看一些……”

    “你做你的大头梦去!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娶一个!”秦穗穗气的把枕头砸他脸上了,“你给我滚!”

    邵玉衡淡定的站了起来:“我不跟生病的人生气,你好生歇着。”

    这在秦穗穗耳朵里,就变成了,我不跟将死的人生气了。

    爬下床连他喝茶的杯子都砸了。

    郭妈妈和邵温柔三姐妹进来,只见秦穗穗跪趴在床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郭妈妈要扶她上床躺着,她扭着身子躲了,咬牙切齿的说:“郭妈妈,你去给我熬药,我一定要把病治好,他想我死了给新人挪位置,做梦!”

    “这就对了,咱把身子骨养好,哪个小蹄子能嫁进来?”郭妈妈在心里给大少爷竖了个大拇指。

    秦穗穗在她慢慢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转眼看到邵温柔拿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想溜走。

    “那盒子你阿耶拿进来的?给我拿去扔了,谁稀罕他的臭玩意儿。”

    邵温柔打开盒子瞅了一眼,面色僵硬的说:“想是阿耶忘了没拿走,我这就给他送回去。”

    有猫腻!秦穗穗寒毛都竖了起来,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你给我拿过来我瞧瞧里面是什么。”

    邵温柔僵住了半晌,不情愿的送上来。

    打开一瞧,盒子里是一支金步摇,三只精致小巧的珠钗。

    秦穗穗瞧着那三只珠钗简直气炸了,这分明是要送给后院三个女人的。

    门口传来邵玉衡的小厮的声音:“郭妈妈,爷让奴来取落下的首饰盒子。”

    “滚!”秦穗穗大吼,然后愤怒的给三个女儿一人塞了一只珠钗,“这珠钗合该我女儿带,且轮不到别人。”

    郭妈妈麻溜的上前一瞅:“正是呢,这步摇想是大少爷送给少奶奶的,咱家也就少奶奶戴的出去。”

    带进她的屋子的,自然是她的,便是她不戴,也轮不到别人戴,将来就是融了重做或者重新炸一下,也绝不会让死男人拿去送别的女人。

    郭妈妈打开了窗子透气,秦穗穗坐到梳妆台前端详自己的脸,这时候再看,也不是十分的病容了。

    使唤梳头丫头给她梳了个双环飞仙髻,郭妈妈趁机拿步摇给她插戴上,又给她配耳铛扁方,又给她上水粉,一通收拾完,铜镜里的秦穗穗精气神好了很多,再瞧着那步摇,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这时邵温柔三姐妹已经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去了廊檐下。

    邵玉衡背着一只手站在那里,见女儿们出来,问道:“可好些了?”

    邵温柔屈了屈膝:“回阿耶的话,阿娘好多了。”

    虽然刚刚邵玉衡借着被秦穗穗骂出来的功夫,交代她们拿珠钗刺激秦穗穗,到底她们三个也怕把阿娘气出好歹来。

    阿耶素来对阿娘不够好,她们并没有把握阿耶不想阿娘死。

    刚刚实是把她们吓坏了,现在邵温柔都觉得很难过。

    邵玉衡叹了口气,他也不想用此极端之法刺激她。

    实在是秦穗穗和沈娉婷一般,都是好钻牛角尖的。等闲劝的话,一般是听不进的。

    他跟秦穗穗相处十五年,自己也觉得自己凉薄。然而他要如何跟别人说,但凡秦穗穗能好好沟通,他们未必不能和和睦睦做夫妻。

    你跟一个你说什么好话她都听不进去,都会给你想歪了往坏处想的人,怎么沟通?

    他的后院也是绝了。

    娶的大老婆,你说话她都整不明白还容易瞎想。贵妾黄玉清,人不十分聪明,捧着个嬷嬷,对她言听计从,吃了多少次亏屡教不改。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个调三窝四的嬷嬷弄走了,她又回娘家要了一个更差的,绝了。徐衔福自诩自己是有福之人,对夫主不上心,天天搁屋子里拜神仙求子。夫主不去你屋里,你倒是怀一个啊?你敢吗?李芍药更绝,她是黄玉清扶持上来的,每次伺候完,第二天早上雷打不动去黄玉清屋子里伺候(挨骂),爷让你们隔五天去夫人屋子请一次安,爷是体恤你们妾室(也怕不聪明的女人们互相伤害),你倒好,爷的话不听,夫人也不尊重,倒处处捧着尊着黄玉清?这么想做黄玉清的丫头,那你就一辈子这么做着吧,自己不尊重,要跪着趴着,谁也拉不起。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破事啊?

    唉。